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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熟

 随便896 2014-04-03

相熟 

人在潜意识中,总会去寻找与记忆相熟的东西,一种声音,一种色调,或是一种味道。

这便是我极为相亲的那种色调与味道。

这该是井水煮了田里的鲫鱼,熟后,鲜美的汤里加一撮嫩豌豆苗,瞬间起锅,撒点盐,便是天下至美的鱼汤了。

又像是刚磨出来的豆花,煮了素豌豆苗。这两样食材在川人的传统里是绝配,而做这道菜,黔人比川人打整得更为讲究,只是川人一般不知。

吃时旁边一定要放上一碟油辣椒,最好再有一小盘泡菜,人生就再无其它所求了。

铁锅很亲切,是母亲炒菜的锅。炉子却远不及家里的考究,但炉膛里的色调是一样的。

豌豆绿。鱼汤白。炉火红。铁锅黑——颜色怎么配得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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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我们管这叫泥巴豆,以为它是泥巴地里长出来的。却原来,就跟辣椒一样挂在枝头,随手采摘便是。它的学名叫扁豆,可以是紫色,也可以是绿色。

不是特别喜欢吃它,有一股特殊的生味道,且如果未炒透,吃后还要中毒。

但当它长得很饱满、肚子里胀鼓鼓地排着一排豆子时,炒出来就会非常好吃了。

但要小心。看见豆子上的虫眼儿了吗?凡有虫眼的,最好扔掉不要,因为里面一定住着一条肥嘟嘟的青虫,见了连饭也吃不下。

所以摘捡泥巴豆的经验是,最好对着太阳光照一照,或将它掰开成两段,什么也藏不住了。

炒它时放荤油最佳。要再配点儿肉沫,菜未起锅,肚子已经开始唱欢歌。

它怎么这么会长,长成紫色,好看得这么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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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有点搞不清楚,该怎么称呼这绿油油的小菜才好。小青菜、小白菜、鸡毛菜都可能是它的名字,只是要看它生在哪个城市。

是我最爱吃的。

至今不吃北京人的大白菜,就因为它约等于没有颜色,也没有菜香,更没有这裙摆一样嫩绿的叶子。

怎么吃它都好,但最妙的吃法,是放肉汤里,或是吃火锅。油汪汪、香喷喷的锅里打一趟滚,捞起即可入口。

嗯,洗这样的菜,要费不小的功夫,要清泥、去小虫,手劲儿还要轻。最好是去井边淘洗,清水流着,盛着小菜的竹篾放入水中轻轻荡漾,泥沙小虫逐一漏走,再摘去残叶,拎起来就很干净了。

在南方,这样的小菜沾泥就生,下雨就长,来不及吃,不值几个钱。在北京却几乎是最贵的小菜。

但只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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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野生菌,人们把它称为香菇,我们只把它叫做香菌,或菌子。

春天来时,一场雨过,这些菌子就从树下或草丛中长出来了,贴着地面长,一不小心就会走过去,所以采摘它们,眼神要准,嗅觉要灵。

其实嗅觉不用多灵也可以采到,因为它的香味儿,直往人的鼻孔里钻,雨天尤其浓郁。

为了这致命的香,致命的美味,曾经有邻居采到过毒菌子,炖汤吃后中毒身亡。

所以无论是谁,最好只吃那认得的菌种,未尝过的一律莫要好奇。

更多的时候,菌子是不需要自己去采撷的,赶场天,自有那勤快的农人,手里一串串拎着上街来卖,这样让人反而放心了:庄稼人对土地最熟,地上长的东西也熟,他们能吃的,就是可吃的。

还在年少时,已工作了的哥哥,有次就用了这样的干香小菌,炸了糍粑油辣椒,炒过一只土鸡给我和他的很美的女朋友吃。旧年回家,弟弟则用了这样的小菌子,连着炖鸡汤来和我一起品尝了又品尝。

惯坏了的胃,和别人一起吃饭时,对面前的菜有点挑剔,那真也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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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深浅不一的泥巴豆,就因它好看,放在这里。

有谁能把这么平常的蔬菜,拍到这么有味道?是一位叫雷恩哈特·沃尔夫( Reinhart wolf 1930-1988)的德国摄影师,于1984年来到中国,逛了不少城市的菜市场,拍了无数的市民生活景象,把中国带回了他的国家。同年这些摄影作品出版。现在,把这些老影集翻出来回味,竟仍然还是那么香味四溢。

为什么这样普通的生活场景,他能把它们拍得这么有感觉?原来这位摄影大家是一位建筑师的儿子,自己则在心理学、文学与美术史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还是一位摄影硕士。深厚的文化底蕴与专业素养,使他拥有一双法眼,能见旁人之不能见。

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美学及存世的哲学,其实远没有得到自己足够的关心,足够的留意与爱意。

我们与这个世界分享的心情,一直比较淡漠;我们对于享受的罪感,一直比其他民族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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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摘多日的红青椒,在菜摊上这么摆着,阳台上这么放着,厨房里这么扔着,过得多日,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了,红色变老,根茎略干,青椒略微变红。

这镜头里的三样食物,正好可做一道极其可口的炒菜:香干子切成薄片,蒜头拍碎,青红辣椒切成细丝,外加一点豆豉,一起放进锅里快炒,出锅时那个香!而且颜色往往是非常悦目的。

这道菜是湖南人的家常菜,奇妙的是,每家人做它,虽然材料一样,家家做出的味道却是不同。比较起来,年纪较大的人炒出的这道菜滋味尤好,不晓得是怎么搞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难道是加了内心的慈爱在菜里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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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篾篮子里的青毛豆,剥好的可买回家炒酸菜毛豆来吃,未剥的,做水煮毛豆。

讲究的上海人,做水煮毛豆时,要剪去豆子的两头,既整齐好看,汤里放的香料与盐,亦可很快地浸入豆子,让它又香又入味。

煮时不要盖锅盖,滴几滴白酒,这样煮出来的毛豆子,熟透了,还葱绿葱绿的。

上海人还有一个吃法,就是买瓶现成的糟卤,煮好的毛豆倒在汁里泡上一夜,便有卤肉一般好吃的豆子了。

感谢雷恩哈特·沃尔夫先生,我们忘却的日常生活,在他的镜头里是这么的亲切,这么的活泼泼,这么让人想家,想亲人,想遥远的饭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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