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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巷里的昆曲情缘

 苏迷 2014-04-12

  程子 广豪

老城区的九如巷,这条平静又看似无奇的小巷子,藏着一段来自传奇家族的故事。一百年前,淮军将领、曾任两广直隶总督的张树声之孙张冀牗携家带眷从安徽合肥移居到这里。这里成长过苏州有名的大家闺秀,“张家四姐妹”。九如巷,藏着“姑苏最后大家闺秀”的一段段故事。

 

沈从文“小五哥”的13本相片集

而如今,住在这里的是苏州教育界的前辈,张家姐妹的弟弟,如今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老人张寰和。老人腿脚有些不灵便,听力随着岁月的增长流逝,精神却依然矍铄。在夫人周孝华的悉心照料下,身体十分健朗。他思路清晰,过去岁月中的小事记得极牢。

张寰和先生是张家的“小五弟”,父亲张冀牗有十个子女,各个成就卓著,“四兰”排行在先,称做“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往后几个都是男孩。在兄弟中间,张寰和先生排行老五,其实是家里的老九,实在是老小了。而姐姐哥哥当然都叫他做“小五弟”。

寰和先生还是沈从文的“小五哥”。当年,沈从文在追求张兆和时颇受了这小弟的优待,便特别写故事给他看,有些故事的文末还特意写明是给张家小五哥的,那称呼便传了出来。

然而,听老人讲故事,不如看老人留下的老照片。小时候,新潮的父亲常常会带回留声机、自行车等新鲜货让孩子们玩耍,小小的张寰和一下子就被照相机吸引住了,从此就没有停下摄影的脚步。

夫人周孝华拿出厚厚的13本老相册。“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了。”她遗憾地说,“文革时被毁掉了许多,后来被档案局收藏了一些。”

然而,只是看这许许多多昏黄而珍贵的老照片,我们就能感觉到这个家族在苏州留下的故事。让我们通过“小五弟”的镜头来看“张家四姐妹”的故事。

 

乐益女中里的昆曲小票友

张家来自合肥的望族,张寰和的曾祖父张树声在同治年间任江苏巡抚,后升任两广总督。在张寰和的记忆中,父亲张冀牗是个很开明的人。他极为重视子女的教育,为家里的三姐妹请了三位老师授课,内容有古文、高小课本,地理历史、算术、常识、唱歌、体操、跳舞等。父亲给了孩子们最大限度的自由爱好、个性发展空间,尽全力给她们最好的教育。

之后,父亲还带着孩子学昆曲,答应她们等到上台唱戏了,可以做漂亮衣服。之后,他请来了老师。从此每星期姐姐们都在书房里学,与此昆曲结下了不解之缘。小小的她们甚至组织了自己的小剧社,大姐元和写下稚嫩的剧本,给妹妹们分配角色。而父亲则常常带孩子们去看昆曲戏班“全福班”的表演。他甚至为四个姐姐聘请全福班创始人的第二代传人尤彩云当老师。而当尤先生教唱腔和身段时,对曲谱和版本有深厚研究的张冀牖会独自呆在后花园,绝不在一旁指点。

1921年,张冀牖独资创建了乐益女中,地址就在如今的姑苏区体育场路内。校舍西面向南,盖了上下五间的楼房,而自己家的院子则设在学校后面的九如巷。

乐益的生活,是姐姐们一起最活跃的时光。学校经常开文艺汇演,次次都有元和、允和的昆曲《游园》。二姐允和还参加了田汉的南国社,演过《苏州夜话》。而三姐兆和在学校很活跃。有时睡到半夜不见了她人,大家起来找,看到她一个人在月光下跳舞。

上海“五卅”惨案发生之后,乐益上街宣传募捐。学生们自编自导自演节目,父亲张冀牖请来马连良、于伶等名演员助阵,元和等兄弟姐妹们参加演出了《昭君出塞》、《风尘三侠》、《红拂传》、《空城计》等。在当时的苏州,女学生演戏是破天荒的大事,可谓轰动一时。最后,乐益募捐获得了第一名,上海、苏州的报纸都刊登了这条消息。上海罢工结束后,多余的捐款退回苏州,于是便有了苏州公园旁的这条“五卅路”。

 

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张寰和的四位姐姐才华横溢,品貌出众,被称为“姑苏最后的大家闺秀”。在乐益教过书的叶圣陶说过:“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而她们的婚姻也的确充满了浪漫的色彩。

大姐张元和从小才貌双全,在上海读大学时是校园里的“大夏皇后”,仰慕者很多,但她并未在意,一直到30岁还是孤身一人。“卢沟桥事变”后,张家兄弟姐妹各自离散,张元和却遇见了自己的缘分。她于1939年和昆曲小生顾传玠结婚。当时的报纸甚至如此渲染:“张元和下嫁顾传玠”。而两人结缘,正是源自于昆曲。

二姐允和,尽管先天瘦小病弱,长大了却拥有着英雄情怀。看昆曲,比起才子佳人,她更喜欢正气凛然,慷慨激烈的大丈夫关公,登台演出时全然不知怯场为何物。她与经济学家、语言学家周有光情深意笃,走过幸福而漫长的人生。晚年两人补拍的婚纱照上,93岁的周有光题“人得多情人不老”,89岁的张允和题“多情到老情更好”。

至于三姐张兆和与沈从文的爱情故事则更为人所熟悉。1930年,已经成名的沈从文不可遏止地爱上了中国公学的学生张兆和。沈从文不断给她写信,全心全意地爱慕着这个“黑脸的美人”,给顽固的她写了三年的信。1933年9月9日,两人结婚,解放后,兆和一直陪伴在沈从文身边,成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

才华横溢的四姐张充和则嫁给了曾在北大教授拉丁文、德文和西洋文学的美籍德人傅汉思。1949年1月,张充和与傅汉思双双赴美定居,充和与汉思先居加州柏克莱,后移居康涅狄格州的北港,傅汉思在耶鲁大学教中国诗词,张充和在该校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和昆曲。

“四姐妹”的九十载昆曲情缘

四个女儿毕生都与昆曲结下了不解之缘。虽说她们仅是昆曲票友,但昆曲艺术水平不俗,被人们称尊为“张氏四兰”。为此张家四姐妹的昆曲艺术造诣较深。张寰和说,他的这四位姐姐毕生都在致力于昆曲的研究与传播。

结婚后,大姐元和在解放前去了台湾,之后又移居美国。为推广昆曲不遗余力。值得一提的是,1986年,她和充和一起受邀回到北京,在政协礼堂“海内外曲友联合演出《牡丹亭》专场”,联袂演出了珠联璧合的《牡丹亭·游园惊梦》,此时这位“柳梦梅”已近八十高龄,“杜丽娘”也七十多了。而姐妹四人,也终于重聚。

而在国内,二姐允和于解放后一直从事着昆曲的研究工作,她找了传字辈的花旦张传芳教昆曲,昆曲从此成了她的事业。1956年,周有光调职北京,允和随他又一次来到北京,从此不再迁徙。她一面读书写作,一面帮俞平伯搞昆曲研习社。而张允和唱戏登台,常演的不是才子佳人,而是书童丫鬟丑角,这些角色一般曲友不会演,也不乐意演。二姐允和把半生献给了昆曲,做了大量的研究,做大量大家不耐烦做的杂事;她花了几十年记载的《昆曲日记》洋洋洒洒十几本,是珍贵的昆曲研究资料和档案。

四姐充和也没有离开过昆曲艺术。1941年,充和接受重庆政府的委派,任职国立礼乐馆,在重庆期间,经常登台唱昆曲。同年,她在国泰戏院演出《游园惊梦》,在文艺界轰动一时。章士钊专门作了诗赠她。1948年11月,张充和与美国汉学家傅汉思举行了中西合璧的婚礼。赴美后,张充和一边在大学任教,一边在课外兼授昆曲,成为颇有名望的学者。任海外昆曲社顾问之初,她几乎是孤军一人,最初几次演出时,从录音到化妆都是自己弄。然而半个多世纪以来,她将昆曲带到了美国二十多个大学校园,包括哈佛、普林斯顿、斯坦福、加州大学、多伦多大学等等,甚至到台湾和法国演出。相册里一张张照片,正是“小五弟”张寰和所记录下了姐姐们的一生。“他从年轻到现在,从来就没离开过摄影。”周孝华老人一边整理照片一边说,“从小拍兄弟姐妹,结婚后就拿我当模特。”

张寰和还记得,当年,家里的照相机他用得最多,他自己看说明书,学习杂志上摄影师的作品。当时父亲的照相机的光圈为1.1,甚至可以在很昏暗的地方拍照,可以说是相当名贵的东西,而张寰和一拍就拍了上万张照片。其实除了他,大姐元和、四姐充和也很喜欢摄影。正是这样,在这九如巷的张家院子里,留下了上个世纪一个家族的影像。

一条九如巷,不长,张家的昆曲情缘,却让人依恋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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