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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第十六章直译

 丘浓 2014-07-27

《老子》第十六章直译

                            ——心学史经纬三十三

致虚极,守静笃(dǔ)。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这一章可以说是中国上古经文中最伟大,最精妙的一章。有些道教贤人认为,十六章是《老子》的法眼,实在是非常独到的火眼金睛。在佛学没有传入中国以前,《老子》这第十六章,可以说是中国古文化最伟大的一段文字。

读不懂这一段文字,还认为自己懂中国先秦文化,那真是欺人自欺。

如果可以用“顶峰”这个词,《老子》第十六章是先秦古典经文中的顶峰之作。

“致虚极,守静笃”。

讲这两句时,我们不能不引孔门《大学》的前几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是讲的生命活着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明”,即“明”我们每个生命具有的“明德”。“明明德”,也即是“明”我们的“见闻觉知”的能力,特性,与运动奥妙。就这一句话,中国文化就与今天所谓的现代文明彻底划清了界限。现代文化一切“外求”,追光逐影。“外求”在现代并非大错,但是人们在“外求”时,完全不想了知自己的“见闻觉知”可能受到什么样的干扰,受到什么样的遮盖。也就是说,盲目相信自己的“见闻觉知”,只会错不会对。这样一来,想不错已经不可能了,更不用说一味“外求”。

生命的运动本无内外,只是为了生命自己认得自己,才有了“能知”与“被知”的分裂。这个被分裂出去的“被知”,其实就是我人某个“当下”的心相的外化。但今天的人们,由于人一生下来,生命的“见闻觉知”就被捆死在了肉身的眼、耳、鼻、舌、身、意六大感官之上。这样,人类便以为真有一个所谓的物质化的固有的“外界”。人类不知只要这么一认定,便遮盖了“道”的正常运行,人类的灾难痛苦便接踵而至了。

中国心学不是如此。就是说,中国心学早就知道心无内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见闻觉知”的能力,才会显出另一半“外相”。认清了这个“知”的能量运动的特征,不为外相所迷,从而才可能产生的本不必太认真的人类情绪的喜怒哀乐。这便是正常的生命活动了。

人类是否可以真正正确认得这些外相呢?关键不在是否聚焦于对外相的认知,看“我”的判断是否合乎外相本有规律;而在于你要清楚自己的“能知”之心本身是否被什么东西遮掩了。

正如人能见万物,先要看自己“眼睛正常不正常。“明心”,就是先检查自己的“明德”可能被什么所遮。

这便是“内省”。

比如,我们的“见闻觉知”,首先是被一个叫“我”的观念所遮,下来是被肉身感官的物理功能所遮。我们观察外物以前,首先要小心,这两个魔鬼的纠缠。

“明明德”,完全不同于今日人们说的,我明白了什么道理,然后再去运用。今日的教科书,都自称是科学的教科书,其实都是如此这般的。仔细品味这原来是一种“驯兽”的教育方法。全部是我教什么,你模仿什么。中国心学的“明明德”完全不是这样的,“明明德”是教给你自己去像主人一样 “用心”,在“用心”中又“审心”,“审心”中再用心。一切主宰全是你自己,也只能是你自己。

在某个认知过程中,我能随时觉察到自己的“明德”在此时此刻,此情此事中,是如何被遮的,是被什么所遮的,这个过程就是“明明德”。这其中,绝对没有一个具体的可用概念去概括的“明德”去把捉。知即是行,行就是知。“明明德”永远是“明”具体用心的过程。“过程”明白了,“心”的运动不自然明了吗?所以“内省”遮己心者是什么,就是“明明德”之行。

这又是我们的心学学习与西方文化的教育、交流,非常不同的地方。西方文化是不断在我们“能知”之心上加观点,加概念,加标准,加原则。心学是不断在“能知”之心上扫妄想,扫概念,扫标准,扫欲望。西方文化在讲完了还要逼着你去具体运用,这不是“驯兽”是什么?“心学”是说,一旦“扫”了,本身就是“用”,就是“行”。千万不可再另找一个“行”、“用”。更不可找一个可以完全概念定义化的“明德”。这是因为,“能知”之心上面的“妄念”一旦说扫,在这个“当下”的你对具体事的“良知”会自然立即生出。这非常像一个人做人,当了一辈子人,对什么是“人”,我是什么人?早已成竹在胸的把握了。但,无论如何无法用一个概念定义来讲清什么是“人”,什么是“我”,什么是“我自己”,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一说、一想就完全可能判错。但是,只要一念“行”起,你此时之“知”,绝对只是最准确的你“自己”的。这种自觉的力量不知有多大。同时,人们还不知,就是在这样的恍兮惚兮的自我体认过程中,人自会有一个自我欣赏的过程。人类的自尊心就是从这里逐渐提升的。所以,任何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常常有一种骄傲:“我是人!!!”

先生们,这正是孔子“学而习时之,不亦说(悦)乎”的“悦”字的深意呀!

试想人面对一镜,你一面擦镜,一面对镜,是不是越擦镜中的形象越清晰?你根本不要问镜中的形象是否准确,只要你是不停擦这面镜子,镜子中的形象自然越来越清晰准确。

这个过程就是“明明德”。千万不要对此再去追求一个可把捉的“明德”。孔门这里的“明明德”,是一个使动句,“明明德”是使“明德”“明”。不是去明白“明德”的什么理论概念。“明德”只能“用”,只能“品”,就是不能“说”,虽是不能说,心里却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哪个人不明白自己是“人”?

讲清楚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就有明白的落脚之处了。

“致虚极”,无虚可说,就是把自己的心镜擦得锃亮锃亮,尽可能无一丝微尘。具体的说,就是恢复了“道”的“能知”之心的原貌。

这里我要提醒大家,千万不要以为真有一个“虚极”的境界可寻。如果是那样,真正的“虚极”让你找着了,你也就死在这个“虚极”中了。真正的“虚极”是一次又一次,即在坚持每一个“学而时习之”中,都能在秒秒钟中发现是什么遮了自己的“能知”之心的高度理性精神,秒秒都能提醒自己可能出现的认知失误。

人们难以搞懂的是,发现了,就是改了,就是把镜子擦净了。“内省”的过程自然就是正确的“外求”的过程。这才是“格物致知”的正确解释呀!这就是“知”致了。

这里最敏捷的方法是,任何一件事碰上之后,都要自觉站在“至善”运动的高度去认知,即天、道、佛的高度去认知。王阳明把这叫“要有一个做圣人的心”,佛家叫“是心作佛”二者同一个意思。有了这个愿望,不要怕达不到。你可能永远达不到,这不可怕,可怕的没有这份“自觉”。人们细细品味一下,如果念念你都有这么一个自觉,和没有这个自觉,遇事遇人的认知、判断,认知、判断后的“情绪”,能和没有这种自觉是一样的吗?人们,下功夫认知自己吧!这样你就不会轻易被人间“天下皆以美之为美,斯恶矣”,牵着鼻子走了。一句话,“虚极”要时时去“致”,不能一劳永逸。用庄子的话,不能“中道夭”。但是只要你如此坚持了,“应物要不迷”,“不迷”便“气自回”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会无时无刻不心明眼亮。

这种境界,如果用中国文化的描绘性语言表达,就是“致虚极”。“致虚极”是否达到,不能“量化”,也不能被他人认可、认定,永远是自省自心。关键是一个:

“勿自欺!”,“不中道夭”。

但是,有人会说,你这不是神秀开悟时倡导的观点吗?

身为菩提树,心是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便牵扯到千百年来争论不休的“顿悟”、“渐悟”之辩。其实,在我看来是这些争辩者,自己便没有切身的体悟,从而引起的无聊的“名相”争论。

“顿悟”,一旦明白“心”本体、“道”之本体的存在,也即明白了“知”的万相皆幻之后,同时也即真的体认了生命的本来面目之后;你想不“渐修”已经办不到了。只不过这种“渐修”就会进入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人们好好诵一下《永嘉证道歌》吧!

更重要的是,“至善”也无“至善”,“顿悟”也无“顿悟”,一念与“南无阿弥陀佛”接通,知自己非成佛不可。此时,佛即我心,我心即佛。不管你自觉不自觉,总会开始进入一种从不自觉到不断自觉的“明心”历程。这个过程,千人千样,万人万样,无法定义,无法规范,但没有那一个人可以背离。区别只在自觉与不自觉。人们不知,只要有一念认定自己非成佛不可之后,佛心就是真的是你心呀!千万莫分别。

这是“顿”,还是“渐”?

“致虚极”的关键在于回到“一”,即无分别状。你对心中万事、万物、万人、万生都只当是黑白子,只看运动、局势,不管概念。来的来,去的去,就是一个无分别。日久天长自会“致虚极”,中国围棋只分黑白子,所有的“子”不分等级身份、性质标号是极具深意的。

守静笃”也恰恰没有一个可“守”的。只不过正如前文所讲,一旦一念顿悟,或一念与“南无阿弥陀佛”接通,知自己今生非成佛不可。你的当时因缘看似并不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金刚种子”便种下了。这种因缘所刺激起的情绪的强度会大大不一样了,这便是“静”的境界开始启动了。

许多人对《大学》中所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提出了止、定、静、安、虑、得,.....诸多境界。岂不知在实践中你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境界。只是一旦遇事,冲动几乎不用控制,就太了不起了。越遇事,头脑越冷静,似一切都只是看着一部既好看又无关痛痒的电影、电视,要不然就好似是在回忆自己几百年前的事。挺有意思,挺有味道,但激动、冲动怎么都达不到肆意妄为、不管不顾的程度。那么,灾难既消于无形,同时也了了这段恶缘。

这看起来是十分复杂的事,其实只需要一念回头。

第一,理解这种所谓的悟性,必须了知“知行本一“的道理。“念”到“行”必变。难道人的情绪运动不是一种”行“吗?情绪这种“行”,不仅是“行”,而且是人类一切“行”的起始之动。

我非常欣赏吕洞宾《百字铭》中“不迷气自回”的句子,这是真正依中国心学用过心的人的切身体验。人们试想一下,遇事必有断,断时的立场在那一刹,会有多少变化?几乎无法用“瞬息万变”这个词来形容。人们,我们人类的心太粗,不知就这一“变”,整个因缘事件就可能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孟子把“恻隐”之心归为“仁”之“端”是非常正确的,他就是看到了人心变化的这种能动性。

什么是“守静笃”,就是善于捕捉生命的这种能动性。只有它才是真正的“静”。此处的“静”,不是概念,只是一种战胜各种妄想冲动的会意的描绘性语言。此处的关键是“无分别”,即归为“一”,即认知的初始状,“未发之谓中”。想想围棋,一切的运动只是黑白子的运动,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彩色的生活万象归于黑白之局呢?

第二,《大学》讲“知止而后有定”。这个“定”,不是单指“禅那”定功的“定”。二者有极大的相似性,但大大不一样。《大学》此处的“定”,是由于你面对事物时的判断的立足点是“至善”。“至善”是没有分别的,也就是没有任何偏向性的,无善无恶的,因此,那怕此念只是“一刹”,也是一种“定”。因为“至善”本身“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第三,一旦心中生出刹那之“定”。“不迷气自回”,“静”也就随时随刹那产生了。

这也就是说本来喧闹无比遮掩万端的“我”的心镜,只因我一念止于至善。站在“至善”的角度判断事物,心镜自会嘎然明亮。心镜一刹明亮,“被知”的真相便豁然在目了,这个“静”便得到了检验印证。“知”的正确与否,要靠“被知”的清晰度检验。“被知”是否清晰,你自己在那个当下的切身感受是最清楚的。《大学》讲如“好好色,恶恶臭”,就是这个道理。

“守静笃”,这个“静”守得住吗?当然守不住。这里老子用一个“守”字,不是时间概念,而是空间概念,只是说当心镜明亮的一刹,“被知”的真相明显显现一刹,你是否可以捕捉得住。“守”之一词在这里,只是“把握”之意。不能当时间上的“守”理解。

心,只有明与不明,合道而不合道的问题,不存在骚动与安静的分别。恰如大海,“动”的只是波浪涟漪,大海本身永远如如不动。真正的“静”就是“无分别”。

大海所谓的是否风平浪静,只是说的表面那一层,看似千浪万涌,深层永远如如不动。问题是你是否自觉看到了深层,同时把深层与表层联系起来观察。

镜子里的骚动只是“影”的骚动,镜子所谓的“静”也只是“影”的清晰。

正因为如此,这段经义的随之而来的语言才可能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上面一个“守静笃”,“致虚极”,怎么又出来一个“万物并作” “观其复”呢?这不都是“动”且“大动”?鱼贯而“动”吗?一切皆如过江之鲫呀!“复”字本身表达的就是“永动”呀!

这便是中国文化最深邃的地方了。讲不到这个地方,“致虚极,守静笃”就没有真实的落脚处。光一个“无分别”还是意识领域的事。

这一点在佛学中非常普通,一切介绍佛、菩萨的经典,无一部不落入其“愿力”之中。一句话,佛学中一切佛、菩萨,除了自己的肉身阶段之外,其他的时段完全是以愿力的形式存在于生命的整体中。

这就大大不同于我们人类生命的可以理解的存在形式了。这更是西方世界的人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种生命存在。

在西方人眼中,生命的存在,无非是“神”、“鬼”、“人”、“动物。由于西方人崇尚的是“非此即彼”的思维,所以在他们那里,上述四种又分为两类。一类主宰者,一类被主宰者。

神、鬼,无形无相,但他们是主宰者。进入人本主义时代,其他的神、鬼被贬了,西方世界只剩下唯一的一位主宰者,那就是《圣经》所崇尚的耶和华,也即俗说的上帝。

被主宰者则是人与动物。

这二者在基督文化,或曰《圣经》文化中还是有区别的。动物是上帝心中流出的,与山河大地,草木花果是同属一类的。人类则是上帝创造世界之后,标新立异的按自己的形象用泥土塑造了一个“亚当”。“亚当”这个词,古希伯莱文的本义就是“泥土”。上帝不仅造了他,还把自己的灵气从他的鼻子里输向亚当的灵中。亚当就有得到了“神性”。

我们不能简单说这一切就是虚妄的传说。依我们的看法,这是“定”功进入某一阶段的错觉现象,同样还是“有欲”之心造成的生命幻相。最起码,这位先生还没有最后除“我”。在“老子”这段经文中,“万物并作”是连自己也包括进去了的。万物,一切有形有相的东西,包括老子自己的肉身与行为。

《圣经·旧约·创世纪》可取之处在于,耶和华虽没有完全破“我”相,但否认了自己这个“我”是绝对主宰者,初步体会到真正的主宰者是“我是那位我是”,即“我者非我非非我”。这就打破了西方人类的“非此即彼”的顽固分别观念。东方的基督文化对西欧文化的渗透,这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可惜东方人这种“亦此亦彼”的思维,一直在西方文化中传扬不起来,反而形成了一神尊崇的盲目崇拜的社会意识。黑格尔虽然把这种“亦此亦彼”变成了公式,但仍然是架空了的理性思辨。

《圣经·旧约·创世纪》中关于“禁果”的说法,以故事描绘的形式,道出了人之为人,产生的根源,在于生命的“分别心”。

进入了中国国学的“心学”,在这个问题上,达到的高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生命是一个整体,但必须分裂为个体。也就是说,生命必须以“显相而知”的形式,表现自己的活力,从而最后达到既证明自己,又明白了悟“自己”的境界。这种“显相”,“知相”,永远是以个体的形式存在的,但本源力量则是来自生命整体的。任何“知”都只能是“生命—宇宙”系统的全息。

一句话,“我”觉悟,生命整体觉悟,两者是不一不二,是一又是二的关系。“分别”不但是“恶”,但也是觉悟的基石;即污泥中生莲花,直至无处不生莲,无人不成佛。

这也就是说,东方的圣人都明白,每个生命的觉悟,也都是“宇宙—生命”整体的全息的作用。那么,也就是说,我觉悟,说明“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也在觉悟。

“觉悟”,在中国心学中永远是一个无始无终的实践理性过程。真觉悟者永远只是心里明明白白,但基本上很难用概念化的语言给别人讲清楚。这和普通人作人完全一样。我们每个人都能确切认知自己的存在,“我是什么?”“我怎么回事?”人人心中有本账、有杆秤,但真较真,真说不清。但是,一旦某个生命觉悟,一定影响其他生命个体。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宇宙—生命”系统全体生命的觉悟之缘熟了,也就没有那一个所谓的天才的觉悟。这也可以说是生命运动的“蝴蝶效应”吧!我们把它叫“因果互相酬”。

这才是中国文化“天人合一”的基本观念的正解。像我们现在这样,把天人合一讲成人与大自然的和谐,那是太浅、太浅了。

个体与整体一如。

正是基于对生命本来面目这种认知,老子才会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生命的万相在我们的心镜屏上纷至踏来,但我坚信不管如何的千回万转,乱相纷呈;他们也即是“我”,处处都是在奔向觉悟的。因为“我”觉悟了,因此,这些运动本身就都是觉悟,或者说全是在“觉悟”的过程中。

人们,请在这个高度理解孔子的: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这里,无神、无鬼、无人、无动物的区别,只有生命自身不断觉悟的运动。

不要贬低儒家。孔子绝对是彻悟者,他对鬼神的态度,就是最强有力的“明证”。在孔子时代,能似孔子那样认知鬼神的人,太少太少。像孔子那样明确、准确否定置疑的,更是凤毛麟角。只有释迦牟尼佛,不光是否定,还要把鬼、神全拿过来当弟子、当护法。这简直就太伟大了。

但是,任何觉悟又都只能是个人的,包括觉悟的水平、角度都有差异。这样,“觉悟”就不是什么枯燥乏味的、单一的、禁欲主义的寂寥世界了。

正因为这样,生命的觉悟越来越丰富,这个世界的运动形态,也越来越繁复。但是不管如何繁复,每个生命必须来自“至善”,而止于“至善”。

所以有此章老子所说的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根”就是“至善”,就是生命的本体。“归根曰静”之静,并不只是没有什么妄念,就是“静”。那是死寂,不是“静”。真正的“静”是“知妄为妄”。那么,知妄的那个“能知”之心,就是“静”,即不随妄念奔驰了。这才是真正的“静”。

什么叫“归根”,为什么说“归根”就是“静”呢?“根”,生命之根,就是至善本身,当我每起一念,都以至善的立场去观察判断,就是归根。只要如此坚持,不用问自然而然就是“静”了,所以“归根曰静”。

“是谓复命”。

“命”命运,命令,命定。这才是中国文化所说的生命个体不可抗拒的规律。这规律非常简单,以“明明德”而“止于至善”,人人皆成佛道,这就是复了“宇宙—生命”系统之“命”。想不复也不行。别看今天的人如何贪、嗔、痴,如何的杀、盗、淫、妄、酒,其实这里面都包含着生命觉悟的因缘,不能简单排斥否定。这一切都是走向觉悟的一个个台阶。

这便是说,一切污泥都是生莲花的养料。

“复命曰常”

“常”,在《老子》中就是“道”的运动表现形式。

任何“明心见性”都无心可见,无性可见,都只是在具体事中的“宜”、“义”,也即是“致良知”。这个过程永无完结,正是由于此,生命也永无终结。

《庄子》《大宗师》言:“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在这个“实践理性”过程中,你自然会明了天道、天命、佛道,但这是很难变成逻辑理性的教科书式的公式条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命一佛国。各人建自己的佛国,成自己的佛。这个过程中又要明确只为“无我”。世界即我,如来即我,佛国即我。

老子下面的话,真正要表达的是他自己的“心”。

“知常容”,知了“万物并作”这个“常”之后,自然就淡了世间人的分别心,淡了“美之为美”的观念了。那也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包容的。真善美要包容,假恶丑也要包容,这不就也是“致虚极”、“守静笃”吗?“容”乃“公”,还是一个平等心,一切存在无非是“道”之所命,“道”之所显,还有什么差别?无所谓圣,也无所谓贼;无所谓贤,无所谓愚。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是为了显示“道”的无限活力,道证道,我明心。

所谓“公”,以及“公乃王”的正确解释见《老子》第二十七章: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救人救物,便是这里说的“王”的本义。无弃人,无弃物,是“公”,也是“容”。正确解“公”字,还应是《老子》第二十七章的下几句:

“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智)大迷,此谓要妙。”这正是我们上面一再说的愿力身与业力身的因果互相酬的关系,不明此理便是“大迷”。把这变成老子对人间道德的要求更是胡说八道。老子永远自说自心、自绘自心。别人如何,我管不了,但是你必然“复命归根”。

圣人、善人与“不善人”平平等等,这才是真正的“公”,这便与天命合德了。“天”也便是显化了的“道”。因为“无,名为天地之始”。“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在中国的古文化中“天”与“道”本为一体。这就达了“虚无”之本,也就是老子说的万物皆要“复命归根”。

老子自己就是这样“复命归根”、“知常曰明”的,在他“知”的舞台上,“并作”的“万物”,还用得着再去归一回根、复一回命吗?

完全不需要,如果需要,就是“虽知(智)大迷”。

“道乃久”这一句非常要紧。为什么不说“天乃久”呢?因为“天”只是“道”在老子的“知”的舞台上的显化相。这是儒道两家在概念上的重要差别。而“道”呢?这就是老子真正“致虚极,守静笃”的地方了。老子知道他的“知”的舞台,本不是什么舞台,如果没有“万物并作”,这个舞台是找不到的,“知”也是落空的。这是一个说有便有,说无便无的舞台。这才是“道”,这也就是“道”。

所以,这个“道”,无生无灭,无美无丑,无增无减。正因为此,才显生显灭,显善显恶,显美显丑,显增显减,其实都是“无”生出的妙有、妙用。演戏者,看戏者,“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这样,老子“没身不殆”,并作的万物也“没身不殆”。

本来就不死,何殆之有?

不懂这个道理,就不懂老子“无为”说的真谛。这个“无为”如果说透了,就是儒家的“克己复礼”与佛家的“极乐世界”之间的一个桥梁。为什么?这是儒、道、释三家的区别性与一致性的关键所在。把这三者的区别性与一致性搞懂了,也就把东方文化搞懂了。不过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这篇文章的话题,这里只是提个醒,有兴趣者可以自己去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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