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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沉思录 / 75

 私库皆书 2015-03-17
七、悲情鲁隐
  
   提起鲁国来头大
  
  鲁国君主是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的后代,在今山东省南部。据《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武王克殷后,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传说中的古帝少昊故地,今山东曲阜一带)为鲁公。但周公旦没有就封,由儿子伯禽前去治理鲁国。伯禽到鲁地之后,过了三年才向周公报告施政情况。周公问:“怎么这么晚?”伯禽说:
  “变更当地的风俗,改革当地的礼制;死了父母的人,要等服孝三年脱去孝服之后才能看到效果,所以才报告晚了。”
  而姜太公受封于齐国(今山东北部),五个月之后就向周公报告施政的情况。周公问:“为什么这么快?”姜太公说:
  “我简化了君臣之间的礼仪,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来做,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后来太公听说伯禽报告施政的情况很晚,叹息着说:
  “唉!鲁国的后代将要北面事奉齐国了。为政不能做到简单易行,百姓就不会靠近。只有平易近民,百姓才能归服。”
  看来姜太公是很有政治眼光的。鲁国是个礼仪之邦,好搞繁文缛节,倾向于保守,所以发展较慢;而齐国顺从民俗,为政简易,比较开放,所以后来齐国强于鲁国。
  伯禽下传考公、炀公、幽公、魏(微)公、厉公、献公、真(慎)公、武公、懿公、伯御(无谥号)、孝公、惠公。惠公(公元前768-723)进入春秋时期。


隐,桓身世考
  
  鲁惠公在位46年,下面是隐公和桓公。关于隐、桓二公的身世,《左传》和《史记?鲁周公世家》有不同的说法。
  《左传》的说法是:惠公的嫡夫人孟子没有生儿子。孟子死,惠公又娶声子为继室,生下了息,就是隐公。宋武公有个女儿叫仲子,生下来手上就有文字:“鲁夫人”,所以宋武公就把仲子嫁给了鲁惠公为夫人,生下了允,就是桓公。
  《史记?鲁周公世家》的说法是:惠公的嫡夫人(孟子)没有生儿子。惠公的贱妾(就是声子)生隐公息(一作息姑)。隐公年长,惠公为他娶了宋国的女人(仲子),娶过来之后,惠公看到这个女人生得很美,便夺过来作了自己的妻子,立为夫人。这位仲子夫人生下了儿子允,被立为太子,就是桓公。
  对于《史记》的父夺子妻的说法,学者多不相信,如三国、谯周《古史考》、唐?司马贞《史记索隐》、清?梁玉绳《史记志疑》等。他们质疑的理由是:
  第一,与《左传》的记载有矛盾,《左传》并没有“父夺子妻”的内容。
  第二,古书上都没有说鲁惠公是个无道的君主,《史记》的说法并没有其它的证据。
  但也有人相信《史记》的说法。童书业说:
  “此说合乎春秋时家长制婚姻形态,或尚可信。”(《春秋左传研究》)
  《左传》和《史记》的说法,哪个应该采信呢?一般认为《左传》的史料更为原始一些,应该采信《左传》的说法。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左传》叙事有时受《春秋》的影响,有避讳的地方,所谓“为尊者讳”,言不尽意,闪烁其辞,也并非完全可靠;而《史记》的说法,太史公或者另有所本,只是因为古代文献多有佚失,我们已经查不出它的来源了。清末学者于鬯(音畅,1854-1910)把《左传》和《史记》的记载对照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史记》的记载是正确的,而《左传》则多有避讳。
  于鬯认为:《左传》说:“仲子生而有文(文字)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但仅仅说“归于我”(归于我国),不说归于什么公,其中就有问题。及至读到《史记?鲁世家》,才知道这件事史官难以措辞。原来惠公为息(隐公)娶了仲子,却夺为已有,写“归于隐公”不合适,“归于惠公”也不合适,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归于我(我国)”。而《左传》说:“仲子生而有文(文字)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是惠公编造的,是为了掩饰真相,更为了说明惠公“父夺子妻”是天意。“是三传作传者(左、公、谷)皆明知有此事,特皆不明笔耳”。(《香草校书》卷3)(按:于鬯,字醴尊,号香草。)
  笔者认为:于鬯的说法是可取的。童书业认为《史记》的说法“合乎春秋时家长制婚姻形态”,有一定的道理,但应该加以修正。我们知道:在原始社会后期父家长制度下,父家长在大家庭中具有绝对的权威。从别的部落娶来或通过战争抢来的漂亮女人,父家长可以遂心所欲地优先占有。但到了春秋时期,这种婚姻形态已经改变了,仅有其残留而已。所以不应该说这是“春秋时家长制婚姻形态”,而应该说是“原始社会后期父家长制婚姻形态的残留”。
  总之,《左传》和《史记》的说法并不矛盾,不过一个是隐讳之辞,一个是明说罢了。这是太史公“不虚美、不隐恶”的具体表现。
  现在把隐、桓二公身世问题的结论概括一下:
  鲁惠公的元妃(夫人)是孟子,没有生下儿子就死了。继室(《史记》称“贱妾”)声子生息(一作息姑),就是隐公。隐公长大以后,惠公为他娶了宋国的女人仲子,被惠公夺过来据为已有,生了儿子叫允(一作轨),就是桓公。《左传》为了避讳,隐去了这件“父夺子妻”的事,又记载了大约是惠公根据仲子的手纹牵强附会的“有文在手”神话,以宣扬惠公娶仲子的合理性。
  至于隐、桓二公身分的尊卑,根据“子以母贵”的原则,那就要看二者的母亲哪一位身分高了。《左传》说: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
  杨伯峻认为:继室,是续娶的意思,并不能代表身分,但应该不是夫人,如果是夫人,就要说明了。《史记》说是“贱妾”,表明她的身分是不高的。
  而仲子,《史记》说:
  “登宋女(仲子)为夫人,以允为太子。”
  但关于仲子的夫人身分,许多学者表示怀疑,从而允(桓公)的身分也就成问题了。苏轼说:
  “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苏轼集》卷一百五,《志林?论古?鲁隐公不幸》)
  他认为隐公不是嫡子,惠公也不是嫡子,二人的身分是一样的。
  童书业经过考证,认为仲子不算是嫡夫人(正夫人),但其地位是比较高的。
  尽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笔者还是认为《史记》的说法是对的,仲子就是夫人,允就是太子。这与《左传》的记载也不矛盾,《左传》说仲子有文(字)在手:“鲁夫人”,尽管具有神话性,但现实就应该是“鲁夫人”,不然预言就不灵验了,而《左传》上的预言基本是“灵验的”。
  

隐公低调摄政
  
  周平王十八年(公元前723),鲁惠公死。太子允(桓公)年少,不能管理国家大事,众臣就推举息姑摄政。第二年(公元前722),就是鲁隐公元年。
  隐公元年是《春秋》、《左传》开始记事的一年,在年代学上是具有标志性的。而《春秋》的第一笔记事,却只有这么几个字:
  “元年,春,王正月。”
  春秋时期,并没有统一的历法,主要有夏历,殷历和周厉3种,各诸侯国使用不同的历法。这里标明“王正月”,表示是天子的标准历法。那么,为什么只有年月而没有标明隐公即位呢?《左传》解释说:
  “不书即位,摄也。”
  因为不是正式登上君位,而是摄政,是个代理国君,史官没有办法写,只好写完年月,下面什么也不记了。所谓“春秋书法”,在这里就开始了。
  隐公摄政后,一直保持低调。《左传》说:
  “……仲子……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古人为文语急,“生桓公而惠公薨”,并不是说仲子生下了桓公(允),惠公马上或时隔不久便死了,而是说:仲子嫁过来之后,生下了桓公,若干年后桓公才死去(见杜注与孔疏)。
  “ 隐公立而奉之”,学者们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说:隐公立允为太子,加以事奉(郑众、贾逵、杜预)。有人说:隐公奉桓公为君(杨伯峻)。而于鬯认为:“立而奉之”,是说隐公摄政之后,把仲子当作母亲来事奉,提高了仲子的地位。(《香草校书》,卷三十七)
  综观前后文势,说的是仲子,而不是桓公,所以于鬯的说法是对的。根据《史记》,惠公未死时已经立允(桓公)为太子,而这也和《左传》的说法相符合。《左传?隐公元年》:
  “惠公之薨也,……太子少……。”
  这位年少的太子,当然是桓公(允)。既然惠公已经立了太子,在惠公死后,当然不需要由隐公再立允为太子;而且兄立弟为太子也不合适。至于说把桓公(允)当作是君主来事奉,更是说不通的,允(桓公)还没有即君主之位,哪里有什么君主?事实应该是:惠公死后,按照允(桓公)的太子身分和惠公的遗愿,应该由允来继位为君,只因为允(桓公)年少,隐公才在群臣的推举之下,作了个代理君主;而隐公非常低调,既承认原来的太子允的地位,又把允(隐公)的母亲以国母的规格来事奉。
  隐公的低调,表现在许多方面:
  《左传?隐公元年》:
  “冬,十月庚申(14日),改葬惠公。公弗临,故不书。”
  改葬惠公这样的大事,隐公没有亲临现场作丧主,是因为他不敢以继承人和君主的身分自居。《春秋》也因此没有把这件事记下来。
  《左传?隐公元年》:
  “十二月,众父卒。公不与小敛,故不书日。”
  公子益师,字众父,鲁国大夫,是鲁孝公之子,隐公的叔父。小敛,是古代丧礼的一个程序。人死去次日的早晨,以衣衾(被子)加于尸首的礼仪。要穿十九套衣服,然后套上布囊,盖上被子。卿大夫的小敛之礼,君主应该亲自到场,只是因为隐公不以君主自居,所以没有参加,《春秋》也没有写死亡的日子。
  《左传?隐公三年》:
  “夏,君氏卒,声子也。不赴于诸侯,不反哭于庙,不袝(音付)于姑,故不曰薨。不称夫人,故不言葬,不书姓。为公故,曰君氏。”
  《春秋》记载了“君氏卒“,这是《左传》的解释:君氏,就是隐公的母亲声子。因为没有按照夫人之礼办丧事,所以没给诸侯发讣告,安葬后没有回到祖庙去哭,没有把神主(死者的灵牌)放在婆婆神主的旁边。因为不是夫人,所以《春秋》称之为”卒“,而不称为”薨“;也不记载下葬的情况,没有记载她的姓氏。只是因为他是隐公的生母,所以称之为”君氏“。
  这也是隐公低调的表现。因为自己不以君主自居,所以也没有抬高生母的身分。
  《左传?隐公五年》:
  “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焉。”
  九月,祭祀仲子之庙,打算在庙里献演万舞(舞蹈名)。这是鲁国第一次用六佾(音义)之舞。佾,舞蹈的行列,一佾有执羽的舞者8人,六佾为48人,是诸侯的规格。
  隐公用低调对待自己的生母,用高调对待桓公(允)的母亲,就是因为他时刻不忘自己是摄位之君,是暂时代理,准备以后要把君位还给允(桓公),所以他不张扬,不以君主自居。他真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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