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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纪事

 Sharker5710 2015-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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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小飞




前线纪事 (一)

三十四年前,我和我的战友们亲历了保卫祖国的那场战争——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

当我们这支最后配属前线的一九六医院野战医疗所于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晨刚刚抵达前线时,总攻就开始了。 那如滚雷般的隆隆炮声、那肃杀凝重和令人亢奋的气氛、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仗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我们野战医疗所设在一个兵站仓库区,有一个火车轨道连接的月台,是这个战区的伤员急救中转站。

那晚开始,前线伤员就成批下来了,那惨烈的场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伤员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前线的硝烟和血腥味已经完全弥漫了整个月台。医疗组的同志们向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跑去,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和呛人的烟尘中挨个地在救护车、卡车边呼喊着:“重伤员先抬下!重伤员先抬下!”,现场的汽车灯光、探照灯光、手电光、还有马灯光不停的来回窜动着,医护人员、担架队民工来回地奔跑着,嘶哑的嗓音在呼喊着......!呼喊着......! 当见到一个个满身硝烟、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战士被抬下来时,不少女兵都忍不住哭了出来,这都是我们的战友兄弟啊!但很快我们就顾不上流泪了,为抢救重伤员的手术即刻紧张地展开了。

邓均达医生和我是检验人员,主要任务就是负责血库、配血供血及常规检验。我们的工作现场就设在简陋的手术室外走道的窗台下,手术室里面的紧张气氛已完全笼罩着我们。我在邓医生的带领下忙碌着,一刻也不敢担搁……。 当时的血源主要是后方医院按标准配给的,但用血量太大了,到第二天血源就不足了,这时开始就地取血,主要由当地的民工群众献血支持。可再往后血源就严重不足了……,大约到第三天以后的一个傍晚,我们接到所领导的命令,要到附近的友邻医疗队去寻找血源。邓医生是岗位主要业务负责人,不能离开,只有我可以去,于是我被指派和所里的王桂清司机去执行这次任务。

当天晚上我们带着一枝还不知怎样打开保险的冲锋枪、开着所里唯一的一台中型卡车启程了。

我们是在没有明确方向、没有具体地点、没有任何战场示意的情况下出发的......,哪里有友邻医疗队不知道,哪里有血源不知道,道路怎么走也不知道,哪里有敌人、雷区、危险更不知道;但我们任务非常明确:抢救伤员急需血源!必须找到血源!必须带回血源!

真想不起我们是怎么上路的,小王司机和我坐在驾驶室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广西边境地区弯延起伏、坑洼不平的土公路,颠簸摇晃地前行着,车窗开的大大的,我使劲睁大眼睛向外寻找着,外面的山野一片漆黑,寒冷的山风一个劲地往衣领里钻,偶而还有炮弹和照明弹在空中掠过,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声和爆炸声,真像战争电影中常见的情景。说实话当时心里真有点怵了,直犯嘀咕,这荒山野岭的到那儿去找血源啊。小王司机这时一点也没有平时爱开玩笑的调皮劲了,一脸的严肃,一脸的警惕。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假如我们碰到越南特工队的袭击,你就立刻趴下,一切有我来处理。”好一派英雄气概!平时的一个小司机,真看不出啊?!顿时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这一提特工队不要紧,一下把我的神经绷紧了起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好象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快到一个岔路口时,忽然前方一束强烈的灯光射向我们,隐隐约约见到有人端着枪朝我们跑动,小王司机紧张地立刻刹车,这时听到对面不停的叫喊声:“口令!口令!”,还有稀里哗啦拉枪机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的头嗡的一声一下就懵了!口令?什么口令?!天呀!我们哪知道什么口令啊!怎么办?!难道答不上他们会开枪吗?有传闻越南特工队闹的很凶,口令不对或不答我们的警戒部队很可能会开枪。小王司机紧张地叫:“高小飞快把头低下,我们不知道口令,他们开枪就麻烦了!”但是我还是想试着伸出脑袋去和他们沟通,因为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自己人。

就在这紧急时刻,真是老天有眼,一辆军用救护车开着雪亮雪亮的大灯从我们的后方驶过来,就停在我们的车旁边,我太高兴了,我朝他们大声地呼喊着,说真的我真想不起我当时在叫什么了。

但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让我惊喜的声音高喊着: “高小飞,高小飞,你怎么在这啊!哈哈哈!”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从车上跳下朝我们走来。


“哇!穆威!”我也高声地惊呼起来。原来是31野战医院的救护车上来了!穆威是我在31野战医院检验科工作时的战友,71年的兵,身高1米8几的个头,是一个爱打篮球相当阳光开朗的快乐男兵。

“哇!在这荒山野岭你居然还能碰到熟人,真神了!”小王司机也乐了起来。


我一把抓住穆威的手,顾不上问长短,只急切问他:“你们知道口令吗?”


“哇!不知道口令你们也敢出来!”穆威又是一句惊呼。这时他们车上的一位领队已对完口令返回,我们由惊转喜。

当年在广西前线有许多部队医院参战,穆威他们是31野战医院派出的医疗小分队,早几个月前就进入前线了,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并且有血源储备。他们当时还没有接收伤员,任务没有我们那么繁重紧急。于是我把我们医疗所的救护情况以及出来的任务告诉他们,请求他们的帮助。他们听到我的叙述都非常激动,穆威还说:“怎么没轮到我们野战医院上,却让你们一个最后一刻进入前线的驻军医院打了头阵。”他们让我放一百个心,血源的事他们一定会帮忙!接着我们尾随他们,向31野战医院野战所的驻地驶去。

穿过丛丛密林,沿途看到很多部队的营地,终于我们来到了他们驻扎的营地,要不是他们的带领,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象我们那样乱闯真不知会跑到那里去,听说过了那个警戒哨,前面就进越南了……。

真象那首歌歌词中写的:“在那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在那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谢谢你——穆威!谢谢你们——31野战医院的战友!谢谢你们——我的兄弟姐妹!

就这样,我们意外但又顺利地找到了血源,完满地完成了任务!

回到我们的营地已经天明,几天极度紧张亢奋的大脑终于顶不住极度的疲劳和困倦,这一天我直接倒在手术室的敷料堆上昏睡了过去,睡了一个我这辈子最香最甜的好觉。

前线纪事(二)


在前线的日子里,无法收到家信也看不到报纸,因此最让人羡慕的是带有收音机的战友,记不起是谁带了一部砖头大小的收音机,它成了我们聚集的中心,那小小的收音机真成了我们的宝贝。一有空我们就会安静地围着它全神贯注地听着!那“小匣子”里不断传来的各种消息,告知:“中国军队已打到高平……;中国军队已接近凉山……;解放军缴获……;解放军俘虏……,解放军伤亡……;”等等。当年我们多半是通过那“小匣子”了解战场情况和国内外的新闻,它不知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期望、焦虑和宽慰……。

中央军委宣布1979年3月5日从越南撤军的消息,我就是第一时间从那“小匣子” 里听到的。一个月的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终于要停战了,得知这一消息,我们一直紧绷的神经和疲惫不堪的身躯顿时轻松了下来,太高兴了!

没多久边境公路上就出现了大批班师回撤的部队,在我们近邻公路的营地边,可以看到这些回撤的部队,一辆接一辆的军车开回来。也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步行的回撤部队,他们见到我们时,高兴地挥舞起帽子,呼喊着,跳跃着,我们也不停地向他们挥手致意。他们面庞黒拗,满身硝烟,浑身泥污,可以想象的到,他们多么的疲惫辛劳,估计我们是第一批欢迎他们撤军回国的人,很是亲切!那一刻我浮想联翩:象看到温暖的阳光;象看到锦簇的鲜花;象看到了战友们的欢聚;象看到妈妈的笑容和泪水;……。

我们开始琢磨着搬师回营后的个人小计划,兴奋的心情感染着所有的人……。这时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救护任务,工作也没有那么繁重了,可是我们的野战所却不断向前方移动。

不久,我们接到了一个与我们个人计划完全不一样的上级命令:我们这个医疗野战所要继续留在广西边防境内,将参与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中越战俘交换,虽然有些意外,但仍然是兴奋的、期待的。

很快我们就移防到了广西的扶绥县,在县城的一栋楼内扎下营。

不久我们将参与在凭祥友谊关零公里处的战虏交接仪式,负责接收我军的被俘人员;任务是把他们接回扶绥县营地后,为他们进行疗伤治病及身体检查和调理。这就是我们这个野战医疗所在边防前线肩负的第二个特殊的“作战”任务……。

交换战虏的日子风和日丽,我当时的心情与进入前线时的心情大不一样了,平静安然,只是心里略有一些酸楚。

当我们来到凭祥友谊关零公里时,已经有部队领导和大批相关人员到了现场,人员很多,但很有秩序。我们医疗所全体人员,穿着白大褂排着队伍在零公里处等候着。在这场战争停战时,有参与战俘交换的亲历,是我们没想到的,所以在等候期间,我们的许多战友不时地在友谊关处留影拍照,有心要记住战后的这一天。





约两个时辰后,战俘交换开始了。越南被俘人员很多,他们每人背着我军发给的全新成套背包开始过境,他们的队伍里男男女女看上去心情挺不错。而当我军的被俘人员走过来时,那场景让我们的心一阵阵难过,我真是百感交集……:他们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步履蹒跚、神情颓丧地走过来,……这就是战争的另一个场面,……那情景至今还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当我们回到扶绥县营地时已经是下午了。我们检验室设在二楼临时病房的隔壁,是个很小的没有窗户的房间。大约傍晚,一名因脚部伤口感染略有发热的被俘伤员到检验室来做血常规检查,这名伤员个头不高,非常瘦弱,脸色苍白,虽然脚部受伤但还能够行走,做完检查后他就回病房了,没有太多的印象。

第二天午饭后,我在一楼外的空地上又碰到了这位伤员,他站在那里仰起头看着楼顶发呆,面部表情很压抑。这时我主动与他打了个招呼,问他还烧吗?问他看什么?他没有回答我。因为我昨天给他做过检查他还记得我,片刻他小声地对我说:“我想给我父亲写封信,你能帮我寄吗!”我说:“没问题,你家在哪里”,他说家是湖北的,他还说写好了明天拿到检验室给我。当时我还问他回国后觉得吃的好吗?他说:“很好,很久没吃过饱饭了,……越南那边不是人呆的地方”,还说很想家,现在主要是睡不好觉。然后“谢谢”一声回病房了。

第二天他并没有来。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他来了,但并没有带信而是空手来的。他见我没有什么工作,在闲着,就坐在门边凳子上,我觉得他好象很想找人讲话,于是我与他闲聊起来,聊着聊着他突然说:“知道吗,前几天我真想从楼顶上跳下来,”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是背着俘虏的名声回来的”,我吸了口冷气,接着他笑笑:“现在不会了”……;“我很想家,想我的父亲……,我当兵的时候很光荣……”;“比起那些在越南牺牲的战友,起码我还能回家,还能见到父亲”。 我还得知他是在前线打穿插时,被炸掉了两个脚指,掉进深沟里,无法跟上部队,饿了几天才被俘的,他不停地在说着说着……很苍凉无奈,我听着很难过。

虽然说的都是些很伤心的事,但我感觉他的心情远不如几天前那么压抑了。当时我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但我非常同情他,我觉得那一刻我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在扶绥县遇到的这名被俘战士时,就有一种莫名的感慨:战争,这个人类的灾难,它的残酷不仅仅是牺牲、伤残,还能最深刻地刺痛你的心灵……,它即能让人愁肠百结,也能让人坚强勇敢和清醒理智……。

后来,一直到他们离开我们医疗所的时候,也没见到他拿来那封想要寄出的家书。可以想到的是,他早已能勇敢地面对现实、面对社会、面对生活;也许他现在已经是生活的强者了……。

我们做为一名参加过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的老兵,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沙场上的冲锋陷阵,也没有见到花海如潮的庆功场面,但是我们最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战争的另一面,最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战争的严酷和无奈。还是那句部队里常讲的话:我们不喜欢战争,但也不怕战争!

然而,是战争让我们最深切地渴望和平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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