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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胡希恕

 sdxy 2015-08-05

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胡希恕

感冒論治

感冒本屬外感病,論治也當用六經

感冒又稱傷風,相當於西醫的上呼吸道感染(鼻,咽,喉,扁桃腺炎癥)。感冒之名何時形成尚無確論,一般教科書說始於北宋,系指楊士瀛《仁齋直指方·諸風》引《和劑局方》之蔘蘇飲:“治感冒風邪,發熱頭痛,咳嗽聲重,涕唾稍黏,”這裏的感冒二字尚屬動詞。元代《丹溪心法·中寒附錄》:“凡證與傷寒相類者極多……初有感冒等輕癥,不可便認作傷寒妄治。”這裏正式提出感冒的名詞。值得注意的是,朱丹溪這裏所說的傷寒,系指傷寒論第三條:"太陽病,或已發病,或未發病,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為傷寒。”其意思是說感冒有輕有重,有可能是中風,有可能是傷寒,有可能是溫病,不能都作傷寒看待。明代龔廷賢《萬病回春》提出把感冒分為風寒、風熱兩證型為主,後世多有宗此者。明代張景嶽《景嶽全書·傷風》:“傷風之病,本由外感,但邪甚而深者,遍傳經絡,即為傷寒;邪輕而淺者,祗犯皮毛,即為傷風。”他這裏說的傷風。強調了病情輕,比傷寒輕。這段話給後人以誤解,以至提出“感冒不同於傷寒”的論調。

歷代各家對感冒不同認識的產生,一是用病因、感邪的性質來推理、分證型;一是用八綱來分證型,當然更受臨牀經驗的影響。而臨牀經驗豐富者,多認為感冒是外感病之屬,有的癥狀就屬傷寒,一些人提出“感冒不同於傷寒”含糊不清的槪念,是不科學的。

實際早在宋代就用六經辨證論治傷風。如陳無擇將傷風列為專題論述,他在《三因極一病證方論·敘傷風論》中,以六經辨證治療傷風。如太陽傷風用桂枝湯,陽明傷風用杏子湯,少陽傷風用柴胡加桂枝湯,太陰傷風用桂枝加芍藥湯,少陰傷風用蔘附湯,厥陰傷風用八珍湯。也說明感冒、傷風臨牀癥狀可出現六經癥狀,不僅出現表證、太陽病。現代西醫認為感冒是上呼吸道感染,所述臨牀表現也多有傷寒之屬及六經各證。因此用六經辨證理論纔能正確指導治療感冒。

感冒在表變匆匆,審證勿疏有合病

例1陳某,男,24歲,病案號97771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9曰:昨天打藍球後用涼水洗澡,今早感惡寒身熱(T38.6℃),無汗、頭痛、身酸痛、口不渴、舌苔薄白,肺浮緊。此屬太阻表實證,治以發汗解表,與麻黄湯。

麻黄三錢,桂枝二錢,炙甘草二錢,杏仁三錢。

結果:上藥急煎即服,併加蓋棉被得微汗出,熱漸退,未再服藥,調養兩天自癒。

例2劉某,女,28歲,病案號12517

初診日期1965年8月30曰:昨日受涼後,出現鼻流清涕、噴嚏、頭痛、頭暈、微惡風寒,咽癢,舌苔薄白浮黄,脈細數。證屬太陽陽明合病,與桑菊飲加石膏。

蘆根五錢,桑葉三錢、菊花三錢,連翹三錢,薄荷二錢,杏仁二錢,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二劑,癥已。

按:胡老常用經方,但遇感冒、咳嗽初起,陽明裏熱輕者(溫病學派辨證多為風溫表證時),常用桑菊飲加減,療效亦頗佳。實不失六經辨證和辨方證之旨,又善學時方之意。

例3張某。男,44歲,病案號96718

初診日期、1965年3月25曰:自昨日來,惡寒,無汗,項背強,頭痛,腿痛,口脣乾,舌苔薄白,脈浮緊。證屬太陽陽明合病,與葛根湯加石膏。

葛根三錢,桂枝三錢,麻黄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

結果:上藥服一劑,感冒證解。

按:以上三例,例1為單純表實徵、故用麻黄湯發汗得解。後兩例,雖發病僅一天卻都合病陽明裏證,故治療不能僅用汗法,必同時兼清陽明裏熱。因治療得法,故很快皆癒。這裏值得注意的是,同樣是太陽陽明合病,例2用了桑菊飲加石膏;例3用了葛根湯加石膏;還有臨牀常見一發病即呈大青龍湯、麻杏石甘湯方證。這是因為臨牀所表現的方證不同,必須應用不同的適應方藥治療之故。這也就是胡老所強調的:臨牀辨證論治,不但要辨六經,更重要的是辨方證。

這裏也可看出,感冒與其他外感病一樣,證在表時變化多端而快。感冒所呈現的表證是很短暫的,很快出現合病、併病。有的一發病就可能是合病,如例2,例3。因此一些教科書稱盛冒無傳變是不符合臨牀實際的。

感冒並非皆表證,治療當忌都發汗

例4唐某、男,35歲,病案號37867

初診日期1965年4月24曰:感冒三天,痛咽,口乾,惡心,不欲食,頭痛、頭暈,咳則右上胸疼,舌苔白,脈弦細稍數。證屬少陽陽明合病。為小柴胡加石膏桔梗湯方證: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党蔘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苦桔梗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三劑,口乾、咽痛已,咳嗽亦不明顯,但感惡心、腰痛、下肢涼,上方去苦桔梗,加桂枝、赤芍各三錢,生龍骨、牡蠣各五錢,服三劑諸證已。

按:此患者以

咽炎

為主的上感,是臨牀多見的感冒。因多數初起不來診。故來診時表證已不明顯,而呈半表半裏少陽證或少陽與陽明合病,故胡老常以小柴胡湯加減治療。小兒患者感冒更多呈現此方證。此時如用汗法解表,徒傷人體津液、正氣,使感冒遷延不癒、加重。感冒後自服許多藥,或治療不當而長期不癒者屢見不鮮。這就告诫後人,感冒雖小病,治療也要辨證論治,一見感冒就解表,是非常錯誤的。

例5張某,女。27歲,病案號125

初診日期1965年9月24曰:一月來感冒,頭暈、咽痛、咽癢、鼻塞、流涕等反復出現。前醫曾診為“秋燥”,風熱束肺,用薄荷喉片、六神丸、桑菊飲、銀翹散等,癥狀不減卻越來越重。因而找胡老會診。近癥:頭暈,頭痛,背痛,惡寒,咽癢而咳,咯痰困難,晚上尤甚,口苦咽乾,舌苔薄白,脈弦細數。胡老辨證為三陽合病,為柴胡桂枝湯合半夏厚朴湯加石膏方證。

柴胡四錢,党蔘三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厚朴三錢,蘇子二錢,蘇葉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茯苓三錢,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三劑,頭暈、頭痛、口苦解,背痛、咳嗽減未已,仍微惡寒,脈已不數,與桂苓五味薑辛夏杏甘草湯,服六劑癥已。

按:此患者初起為鼻炎、咽炎

,西醫診斷為上呼吸道感染,中醫貫稱感冒、傷風。前醫稱為“秋燥”,而用清涼解表久不效,是因辨證不確,方藥不對證。轉至胡老會診時,呈三陽合病挾飲,故以柴胡桂枝湯加石膏和解三陽,併加半夏厚朴湯化飲降逆,使三陽證很快解。後以桂苓五味薑辛夏杏甘草湯化飲降逆,遂使病癒。可見感冒、傷風並非祗現表證,如不仔細辨證,凡見感冒悉用辛涼或辛溫發汗解表,徒傷津液,傷人體正氣,使病情遷延、加重。惟有以六經辨證,辨清方證,纔能做到藥到病除。

表證陰證陽證分,論治溫補發汗殊

例6賀某,男,8歲,病案號79322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23曰:感冒發熱一周,每日上午11點半出現發熱(T38℃左右),汗出,至夜12點後燒自退,飲食精神均好,大便隔一二日一行,他無不適。舌苔白潤,脈虚數。證屬太陽表陽證,為營衛失和之桂枝湯方證,與桂枝湯: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二劑,上午已無發熱,下午1點後尚有低熱(T37.2℃~37.5℃),舌苔薄黄,脈尚稍數。與桂枝湯合小柴胡湯加生石膏三劑,諸證解。

按:本例為小兒,因自我感覺及表述能力差,故癥狀表現不多,但抓住為太陽表陽證與桂枝湯調和營衛則解。

例7許某,男,47歲,病案號3752

初診日期1978年5月4口:感冒2天,右頭痛,自覺無精神,兩手逆冷,無汗惡寒,口中和,不思飲,舌質淡,舌苔薄白,脈沈細,咽紅濾泡增生多。此屬虚寒表證,治以溫陽解表、與麻黄附子甘草加川芎湯:

麻黄三錢、制附子三錢,炙甘草二錢,川芎三錢。

結果:上藥服一煎,微汗出,頭痛解、未再服藥,調養兩日,精神如常。

按:何廉臣的《重訂全國名醫類案》中就載有少陰感冒。認識到因體質的不同,感冒出現的癥狀則不同,也即感冒與其他外感病一樣表現為太陽病和少陰病。體質強壯者呈太陽病,用發汗解表治療。因太陽病又分表實(如例1)(無汗)、表虚(自汗惡風),發汗法又有所不同。例6即太陽表虚證,用桂枝湯調和營衛發汗解表;而例7是體質陽虚明顯的

咽炎

感冒,呈現虚寒陰性表證,即少陰病,解表須用汗法,但須加溫陽強壯的附子等纔能驅除外邪。這就是《傷寒論》表證分陰陽,即分為太陽、少陰,治皆用汗法而有不同的實質。

淺論肺炎的治療

病因病邪不必究,癥狀點滴必細求

診餘,一西學中者問胡老:怎樣辨别風寒或風熱引起的肺炎?胡老從西醫和中醫病因病理回答了這一問題。

從西醫病理看,西醫依據X綫及血液、痰液檢查及培養,可知是細菌或病毒或立克次體或支原體感染,這是由肉眼及通過實驗室檢查而定。而中醫形成在千百年的遠古時代,科學還不發達,没有精良的器械可依,祗是由變化多端的癥狀反映上探求疾病發展規律,在長久的年代裏和衆多患病人體上,歷經千萬次的反復觀察、反復實踐、反復總結,纔產生了辨證論治方法。不論是《傷寒論》的六經辨證,還是後世的臟腑辨證,都是通過癥狀特點來辨證。對於何種病因病邪致病,不可能具體得知。葉天士提出:“溫邪上受,首先犯肺”,在論述熱病上,強調溫熱之邪所出現的特點,有他獨到之处。但後世一些人一見熱病便認為是風溫之邪所致,甚至有的人一見肺炎就與風溫划等號,這種認識上的錯誤,必然造成辨證錯誤及治療不當(如病例3)。

這裏顺便說一下溫病與太陽病的關系。在《傷寒論》中,溫病也是表證的一種,是在表的陽性證候,實際是太陽病的一個類型。這就是說,太陽病有三個類型,它們具體的槪念是:

中風:凡太陽病,若發熱、自汗出、惡風、脈緩者;

傷寒:凡太陽病,無論發熱與否,若無汗、身痛、腰痛、骨節痛疼、脈緊者;

溫病:凡太陽病,若發熱而渴,不惡寒者(與陽明病外證同)。

也就是說肺炎有表證時,可表現為中風,可表現為傷寒,也可表現為溫病,不祗限於溫病。這在指導辨證和治療上是很重要的。近代有了抗生素,一些人認為一診斷肺炎就用抗生素則治療原則正確,如再加用對癥的中藥所謂中西醫結合治療就更萬無一失。而臨牀實踐遠非如此,有許多肺炎患者,經這種所謂中西醫結合治療後往往不如人意,有的髙燒不退;有的咳嗽連綿;有的納差惡心,炎癥没有控制卻變癥蜂起。

孰不知肺炎有細菌引起者,也有病毒引起者,還有支原體,衣原體等引起者。抗生素並不能包治所有肺炎,且漸漸產生抗藥性、副作用,使肺炎變癥此起彼伏。不少病人不得不求助於中醫,而中醫治療不是靠什麼秘密武器、秘方,而主要靠審證仔細、辨證正確、方藥對證。

這裏強凋的是:首要的功夫是辨證正確。凡遇肺炎患者都要耐心細心問診、切脈、看舌苔等,切忌刚問1、2癥,就自認為已能分辨風寒、風溫(風熱),即处方用藥。要知道中醫不論是六經辨證、還是臟腑辨證,都是依據許多癥狀而歸納總結的辨證規律。有時一個癥狀可能是辨證的關鍵,一個癥狀的疏漏,就有可能造成辨證的失誤。肺炎是急性病,更要求辨證要準、用藥要對,這樣纔能顯示中醫治療肺炎的療效和特點。

一方一法不可信,辨證选方必遵守

一老婦患肺炎,住院治療一周餘不效,經胡老會診兩次而癒。其親屬為軍醫登門感謝,並問胡老用了什麼秘方?胡老笑曰:“哪裏有什麼秘方、用的是老祖宗用了幾千年的草根树皮。這不是全寫在上面呢!”隨手指了指《傷寒論》那本書。那位軍醫看到《傷寒論》,頓時望而起敬,翻閲該書並問道:“我可以學吗?”胡老答曰:“當然可以!”自此,該軍醫自學中醫,並常登門求教,不久便能用中藥治療肺炎,而且也能用中藥治療各種急慢性病,此是後話。

應該軍醫的請求,胡老專述了肺炎的證治規律。胡老首先講了中醫與西醫治病的不同:

西醫是針對病因治療。肺炎是細菌感染,用對其細菌敏感的抗生素治療則療效肯定。但有的肺炎不能明確是何種細菌、病毒、支原體、衣原體,用抗菌素治療就帶有盲目性,故臨牀上治療無效者,為數也不少。

中醫是依據癥狀特點來治病,癥狀是病邪與正氣相爭在人體的反映,分析癥狀所得出的證,是中醫治療处方的依據。依證处方用藥是中醫的主要實踐過程,經過幾代、幾十代、幾年幾百年乃至幾千年的反復實踐,終於總結出了有效的辨證論治規律和有效方藥。古代的《伊尹湯液經》《傷寒論》等是主要成書之一,其主要內容是講辨證與处方用藥。中醫古代没有肺炎這一病名,但類似病癥是有的,如發熱、咳嗽等。中醫治療肺炎不是用一方一藥,而是根據不同時期出現的不同癥狀來用藥,用一方一藥治不好肺炎。有的雜志報道用某方藥治療肺炎療效云云,其主導思想仍是抗生素治療框框,其方法值得商榷。肺炎是急性病,正氣與邪氣相爭劇烈,癥狀變化多端,適應治療的方藥也就多變。臨牀常見的方證如下:

1、麻黄湯方證:初起癥狀很像感冒,主癥:發熱,胸悶氣粗,惡寒,無汗,頭項強痛,身痛,口中和,舌苔薄白,脈浮緊。此時病屬太陽表實證,治以發汗解表。方藥:

麻黄三錢,桂枝二錢,杏仁三錢,炙甘草一錢。

麻黄為一有力的發汗藥,佐以桂枝更宜致汗。杏仁配麻黄辛溫發汗定喘;甘草緩急益中和胃,故治肺炎屬太陽病表實無汗身痛而喘悶者。本方證出現很短暫,但能抓住這個方證時機及時用藥,可有利於退燒,缩短肺炎病程。應該說明的是,這裏所說麻黄為一有力的發汗藥,是與其他藥相對而言,實際發汗力並不大。即使與桂枝、杏仁同用也不出多大汗。這一點在麻黄湯煎服法說明可看出,即“溫服,服藥後蓋棉被取微似汗”。一些人因對麻黄功能的誤解,而不敢正確用其藥,更不敢用麻黄湯治療肺炎,甚是遺憾。

2、大青龍湯方證:癥見:發熱惡寒,身痛身重,無汗出而煩躁,舌苔白,脈浮緊。方藥:

麻黄六錢,桂枝二錢,杏仁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枝,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四兩。

此方證比較多見,可見於發病的第一天及一周內,甚至一周後。此方證的特點是,外寒夹飲的太陽表證與陽熱盛的陽明裏證同時併見,故治療時發汗、清熱併舉。當裏熱重時重用生石膏。

3、小柴胡加生石膏湯方證:主癥:寒熱往來,口苦咽乾,胸脅苦满,或納差惡心,咳嗽胸疼,舌苔白膩或黄、脈弦細數。方藥:、

柴胡八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炙甘草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半夏四錢,生石膏一兩半~四兩。

此方證多見於肺炎2~3天至一周左右,多呈現三陽合病之證,故治療重在和解少陽兼以清陽明。針對寒熱往來,用大劑柴胡為主藥,佐以黄芩除熱止煩,無疑是和解少陽的要藥。但《傷寒論》六經辨證理論告訴我們:病之所以傳人少陽,主要是胃氣失振,氣血內卻。補中滋液,增強胃氣。實是祛邪的要着。故本方中用人蔘(党蔘)、大棗、甘草、生薑、半夏溫中健胃。徐靈胎謂:“小柴胡湯之妙在人蔘”,確是見道之語。若咳嗽胸疼明顯者,加桔梗、杏仁;若口渴、心煩明顯者,加竹葉、麥門冬,或改用竹葉石膏湯加減。

4、大柴胡加生石膏湯方證:主癥:寒熱往來,口苦煩躁,咽乾口渴,胸脅苦满,心下痞硬拒按,大便乾燥,舌苔黄,舌質紅,脈弦數。方藥:

柴胡八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大黄二錢,白芍三錢,大棗四枚,半夏四錢,枳實四錢,生石膏一兩半~四兩。

此方證多見於肺炎3~4天,更多見於強行發汗而熱不退者。與前方相比,同是三陽合病,此是陽明裏實熱明顯者。病初傳少陽,勢須人蔘,生薑,甘草等補中益氣,旣防邪侵入裏,又助正祛邪於外。但已併於陽明,則須大黄兼攻裏;人蔘之補,甘草之緩反非所宜,故去之。又因裏熱明顯而再加生石膏;若再見口渴甚者,可更加麥門冬、乾地黄;若大便秘結甚者。加芒硝四錢沖服。

5、大承氣湯方證:主癥:潮熱汗出,身痛,身重,不惡寒,腹脹满,短氣,喘息,大便秘結,腹痛拒按,煩躁口渴,昼夜思睡,甚則神昏譫語,舌苔白厚乾燥或黄褐,舌質紅,脈沈弦滑數。方藥:

大黄四錢,厚朴六錢,枳實三錢,芒硝六錢(分兩煎)。

按:本方證多見於肺炎2~3日後,此為陽明裏實熱證,老年人更為多見。肺炎呈現本方證,實熱己達一定程度,又非此方不能救治。故當遇本方證時千萬不能遲疑,要當機立斷处方用藥,要知不當用而用和當用而不用,均足以誤人性命。關鍵所在須辨清方證。

應該說明的是,以上所列是肺炎常見的方證。因人體質的不同和感邪的不同,肺炎在各個時期的癥狀也就不同,所見方證也就很多。不但可見到麻杏石甘湯、白虎湯、桂枝加厚朴杏子湯、射幹麻黄湯等三陽方證,而且還可見到麻黄附子細辛湯、理中湯、四逆湯、通脈四逆湯等三陰方證。臨牀實踐中必須心中有數,對肺炎患者出現的各種方證,能及時適證用藥,纔能真正做到用中藥治好肺炎。

驗案

例1楊某,男,16歲,病歷號491385。

初診日期1965年7月5目:發熱寒戰一天。昨日打籃球汗出身熱,用冷水沖洗,半夜即感惡寒、身痛、頭痛、咳嗽。經飲熱水加蓋棉被,癥未見好轉,出現寒戰,身熱更明顯,舌苔薄白,脈浮緊數。體溫39.9℃。胡老辨證為太陽表實的麻黄湯方證,用藥與:

麻黄三錢,桂枝二錢,杏仁三錢,炙甘草二錢。

二診7月7日。上藥服後微汗出,惡寒、身痛減,體溫38.5℃。但因咳嗽、胸痛明顯,而去醫院檢查。X綫檢查:右肺上葉大片陰影,診斷為肺炎。治療欲用青霉素,因藥物過敏而仍求中藥治療。刻下癥見:寒熱往來,口苦咽乾,右胸脅痛,咳嗽,吐黄黏痰,舌苔白微膩,脈弦細稍數,體溫38.6℃。此乃表邪已傳入少陽陽明,與小柴胡加生石膏湯加減:

柴胡五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半夏四錢,党蔘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桔梗二錢,瓜蔞五錢,生石膏二兩。

三診7月10曰:上藥服兩劑,寒熱往來、胸脅痛皆已,咳減,吐少量白痰,體溫36.6℃。上方改柴胡為四錢,減生石膏為一兩半,加杏仁三錢,連服三劑,基本痊癒。

例2張某,女,51歲

初診日期1964年9月25曰:近幾天因搬家勞累感疲乏無力。昨晚又感發熱、惡寒,經急診拍片診為右上肺大葉性肺炎,因青霉素過敏而求中醫治療。今日仍身熱、身痛,無汗,惡寒,口乾,心煩,胸悶,時咳而胸痛,舌苔白根膩,脈浮緊。胡老辨證太陽陽明合病、與大青龍湯:

麻黄六錢,桂枝二錢,杏仁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三兩。

結果:上藥服一煎,汗出熱退,尚餘咳嗽,吐黄白痰,據證與半夏厚朴湯加減,調理一周而癒。

按:肺炎出現大青龍湯證者是非常多見的,用大青龍湯治療療效顯著。惜患者先找西醫,不好纔再找中醫,而癥候已變為他證。醫者應當知有是證,用是方。

例3吳某,男,22歲,住院病案號54

初診日期1959年12月15曰:發熱惡寒二天,伴頭痛、咽痛、咳嗽、胸痛胸悶,經X綫檢查:為右肺下葉非典型肺炎。旣往有

肝炎

、肺結核、腸結核史。常有脅痛、乏力、便溏、盗汗。前醫先以辛涼解表(桑葉、銀花、連翹、薄荷、羌活、豆豉等)一劑,服後汗出熱不退。仍繼用辛涼解表,急煎服,髙燒、自汗、頭痛、咳嗽、胸悶、惡風、脅痛諸癥加重。血常規檢查:白血球8100,中性70%。14日靜脈輸液用抗生素。當夜髙燒仍不退,體溫39.4℃,併見鼻煽、頭汗出。又與麻杏石甘湯加梔子豉等,服三分之一量至夜11時出現心悸、肢涼。因請胡老會診。胡老據:晨起體溫38.2℃,下午在39℃以上,呈往來寒熱,併見口苦,咽乾,目眩,頭暈,盗汗,汗出如洗,不惡寒,苔黄,舌紅,脈弦細數,認為證屬表已解,連續發汗解表,大傷津液,邪傳少陽陽明。治以和解少陽兼清陽明,為小柴胡加生石膏湯方證:

柴胡五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生薑三錢,党蔘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二兩。

結果:上藥服一劑,後半夜即入睡未作寒熱及盗汗。16日仍頭暈、咳嗽痰多帶血。上方加生牡蠣五錢,服一劑。17日諸癥消,體溫正常。12月22日X綫檢查:肺部陰影吸收。

例4岳某,男,67歲,病案號:122745

初診日期1965年7月3曰:惡寒發熱五天,伴頭痛、咳嗽、吐黄痰,體溫39.5℃。曾服桑菊飲加減(桑葉、菊花、連翹、薄荷、杏仁、桔梗、荆芥、蘆根、黄芩、前胡、枇杷葉等)二劑,熱不退。經X綫檢查,診斷為左肺上葉肺炎。又用銀翹散加減二劑,汗出而熱仍不退。又與麻杏石甘湯加減一劑,汗大出而熱更髙,體溫41.1℃。請胡老會診時癥見:汗出,煩躁不宁,時有譫語,咳嗽吐黄痰,腹脹,大便五日未行。舌紅苔黄膩,脈弦滑數。胡老認為證屬陽明裏實證,為大承氣湯方證,藥用:

大黄四錢(後下),厚朴六錢,枳實四錢,芒硝五錢(分沖)。

結果:上藥服一劑,大便通四次,熱退身涼,餘咳嗽吐黄痰。繼與小柴胡加杏仁、桔梗、生石膏、陳皮,服三劑而癒。

按:從以上論述和治療驗案皆可看出,胡老治療肺炎所用都是《傷寒論》六經辨證和經方,且療效確切。說明中醫在古代已有治療肺炎的經驗。也就是說,如果真正掌握了《傷寒論》的六經辨證和方證,就能有效地治療肺炎。

這裏應當提到的是:肺炎常見的大青龍湯方證,其證的特點是外寒挾飲的太陽表熱與陽明裏熱盛同時併見。所用大青龍湯發汗解表行飲兼清裏熱。方中的麻黄、桂枝、杏仁、生薑、大棗辛溫發汗解表行水;生石膏辛寒清裏熱,諸藥配伍共起辛涼清熱作用。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人把熱病以病因歸納為風寒或風熱,治療用藥則分為辛溫或辛涼,於是有人認為《傷寒論》缺乏辛涼清熱藥物,這是没學透《傷寒論》的六經辨證理論和未能理解其方藥功能的表現。

在會診病例3時,胡老特别指出:辛涼解表祗是定了一個大法,並没有進一步辨清具體的方證,因此治療用藥偏於盲目,過度解表使津液大傷,造成汗出熱不退或更甚。前已所述,把肺炎的發熱分為風寒、風熱所致是片面的,即是得知是風寒或風熱,也要看患者所表現的癥狀。不論是風寒或還是風熱,都可能在人體產生或熱、或寒、或虚、或實、或表、或裏的癥狀,分析這些癥狀所應歸屬的方證,纔能明確當用方藥。故胡老特别強調,中醫治病辨證論治,不但要辨六經八綱,臟腑陰陽,更要辨方證。辨方證是六經八綱辨證的繼續,它旣是辨證的具體實施,也是辨證的基本功。也就是說,治病不能祗有治療大法如辛溫發汗、辛涼清熱、清陽明熱、宣肺化痰……,更重要的是要明確對證的方藥。也就是說,辨方證比辨治療大法更重要。對此,歷代醫家早有認識,如方有执研究《傷寒論》曾強調“守一法,不如守一方”,即是強調辨方證。從胡老治療肺炎的經驗可看出,中醫看似簡單,但做到真正掌握,必須在繼承上下功夫和必須在臨牀上反復體驗,方能成為一個較髙明的中醫。

治療哮喘獨特經驗

治哮喘不用麻黄,卻獨崇大柴胡湯

刚跟隨胡老學習。常感到其治病用藥新奇。一天,遇到一位久治不癒的哮喘患者(例1),处方中旣無補腎納氣的白果、五味子、肉桂、山萸肉、熟地等,亦無宣肺定喘的杏仁、麻黄,而用了大柴胡湯加味,因而問之:“治喘為何不用麻黄?”胡老答曰:“因無麻黄證。”又問:“何為麻黄證?”胡老笑而答曰:“這不是一句話能講清楚的,待有時間再詳細講吧。”當時急待獲得答案的學生,不免感到遺憾。但慶幸的是,自此每逢星期天,胡老就給我講授他對經方的研究和臨牀經驗,治療哮喘不用麻黄,而常用大柴胡湯的道理也就應刃而解了。

從六經辨證來看,哮喘常表現為太陽病或少陽病,尤以太陽少陽併病、少陽陽明併病和三陽併病為最多見,而且以實證為多見。中醫所說的哮喘,一般多是指臨牀上的一個癥狀,以邪氣實多見。有人觀察了哮喘患者,除了給對證的方藥外,同時採用了控制飲食、通腑涤腸等方法以消裏實,使臨牀治癒率從20%~30%提髙到70%~80%。元代的朱丹溪提出:“哮主於痰。”明代的張景嶽提出:“喘有宿根,遇寒即發或遇勞即發,亦名哮喘。”都在說哮喘以實證多見。

又據患者平時無咳喘、吐痰、頭痛、身疼等癥,知不在太陽;哮喘發作時有胸满、脅痛、汗出、咽乾、便乾等。多屬少陽陽明合病;又據哮喘多發於夜晚,發作時及不發作時皆無咯痰,可排除痰飲為患。這樣引起此類哮喘的主要原因當屬瘀血阻滯。因此,此類哮喘多呈現少陽陽明合病兼挾瘀血,為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這便是胡老在治療哮喘時,往往不用麻黄,而常用大柴胡湯加減的主要原因。這裏必須強調一下,當然不是說,對所有的哮喘都不用麻黄,當病證在太陽有麻黄的適應證時也必用麻黄,這裏仍是強調必須辩方證。

哮喘病發雖在肺,痰飲瘀血為主因

元代的朱丹溪提出:“哮主於痰”,明確指出了痰阻氣機,肺氣不降是哮喘的主要病因病機。後世在這點上認識頗為一致。明代張景嶽提出的“喘有宿根”這一觀點也為後世所接受。值得注意的是:有的哮喘患者在非發作期或長期發作後出現了一些虚損現象,可以說是久病傷腎,有的人就把此當作形成哮喘的根本,這是很片面的。《證治準绳》說:“其元耗損,喘生於腎氣上奔。”多是指肺氣腫之屬的氣短喘息,少見於喉中有痰鳴的哮喘。腎氣上奔的哮喘,從理論上講是有道理的,應予注意,但臨牀上這種哮喘是少見的。如果過於強調這一理論,就會造成對哮喘的成因及治療的偏差。應明了哮喘以實證多見,也要注意虚證哮喘的存在。

一般認為,實證哮喘的“宿根”多是指痰飲實邪。胡老通過長期臨牀觀察、實踐,認為瘀血是引起哮喘的重要因素之一。歷代醫家尚未明確提出瘀血能致哮喘、但《內經》有過類似的描述。如《素問·脈要精微論》曰:"肝脈搏堅而長……當病墜若搏,因血在脅下,令人喘逆。”有似因瘀血在胸脅引發喘證。

現代病理研究也說明:在慢性氣管炎(包括哮喘性支氣管炎)末梢細支氣管及肺泡間隔的超微結構的改變。可看到小血管內有血栓形成。與中醫的肺有瘀血、血在脅下是相吻合的。

更能說明問題的是,臨牀上用活血祛瘀的方法治療哮喘多有良效。近代臨牀報道用地龍、瓦松、蛞蝓等治療哮喘收到明顯的療效。這些單味藥具有解痙、抗過敏作用,從中醫藥性來分析,這些藥物都有活血祛瘀的作用,從而也可說明哮喘病人有瘀血裏實的存在。

基於以上說明,胡老認為,哮喘的主因是痰飲、瘀血(所謂宿根);誘因是外感、傷食、物理、化學、七情等其他刺激。即當外邪侵袭人體及外在或內在的因素刺激人體後,與體內的痰飲、瘀血相互搏結,阻塞肺氣,使肺氣上逆而產生哮喘。這就是外邪引動內邪,也即外因引動內因而發病。當然也有單是瘀血,或單是痰飲阻肺而發病的情況。認識到這一病因病理,對於指導辨證治療有重要意義。因此,以痰飲、瘀血為綱,則哮喘證治了如指掌,今簡述於下:

(一)以痰飲為主因的哮喘證治

外邪內飲,為常見的一種證。即是說,其人素有水飲、痰濁潛伏於體內,一旦遭受外邪侵袭,外邪激動裏飲,壅逆於肺,則發為哮喘。即呈《傷寒論》所述“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之證。治宜發汗解表,溫化水飲。其中具體證治又分以下幾種:

1、射幹麻黄湯方證主癥見:惡寒,身痛,痰多,喉中痰鳴,射幹麻黄湯主之。口乾、舌燥、心煩者,宜更加生石膏。

2、小青龍湯方證主癥見:惡寒,身痛,無汗,咳逆倚息不得卧,咳唾白泡沫痰,小青龍湯主之。若見咽乾、煩躁者,宜更加生石膏。

3、葛根合小陷胸湯方證主癥見:項背拘急,胸满悶或痛,發熱惡寒而喘,葛根湯合小陷胸湯主之。若心煩明顯者,亦宜加生石膏。

4、苓甘五味薑辛夏杏湯方證主癥見:咳逆,喘满,唾白泡沫痰,口中和,苓甘五味薑辛夏杏湯主之。

5、麻黄附子細辛湯方證主癥見:惡寒,無汗,或背惡寒,四逆,精神疲憊,脈沈細,麻黄附子細辛湯主之。

(二)以瘀血為主因的哮喘證治

原有瘀血潛伏於體內,一旦外感或傷食或七情變化,誘使瘀血變化,上犯肝肺而發哮喘。若不驅瘀,則哮喘經久不癒,故凡哮喘不論寒暑經年不已者。多屬瘀血為患。具體常見方證如下:

1、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主癥見:胸脅苦满、呼吸困難,心下急,口苦咽乾,大便乾燥。

2、大柴胡湯合桃核承氣湯方證主癥見:上證又見腹脹满,犬便難通者。

以上二方證,若見口乾舌燥或煩渴者,均宜加生石膏;若上證復有外感,發熱惡寒而無汗者,則宜葛根湯,依證选用大柴胡湯、桂枝茯苓丸、或大柴胡湯合桃核承氣湯三方合主之;見咽乾煩躁者,亦宜加生石膏;若上證見汗出而喘明顯者,則宜麻杏石甘湯,依證选用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或大柴胡湯合桃核承氣湯三方合方主之。

(三)痰飲瘀血二因俱備的哮喘證治

旣有外邪內飲,復有瘀血在裏的哮喘也屢有所見。如常見有小青龍湯方證,復見大柴胡湯合桂技茯苓丸合方證者(證見前),即以小青龍湯、大柴胡湯、桂枝茯苓丸三方合方主之;大便難通者,可易桂枝茯苓丸為桃核承氣湯;若現射幹麻黄湯方證者,即以射幹麻黄湯為主,依證选用大柴胡湯、桂枝茯苓丸,或大柴胡湯、桃核承氣湯三方合方主之。

以上各方證,若見口舌乾燥或煩躁者,均宜加生石膏。

哮喘治療效卓著,辨方證上下功夫

胡老非常強調,方證之學為醫者的基本功。六經之分,祗槪括了為病的表裏(賅半表半裏在內)陰陽。當然還須進行寒熱虚實的分析,則六經八綱俱無隱情。辨證至此,已可制定施治的準則,但是胡老特别強調,在臨牀應用上、這還是遠遠不够的。所謂準則,亦祗是可汗、可下、可補等等法則而已,究竟宜用什麼方藥,還須進行方證之辨。

方證者,即方劑的適應證。如《傷寒論》所載桂枝湯證、柴胡湯證、白虎湯證等等皆是也。辨方證為六經八綱辨證的繼續,亦即辨證的尖端。中醫治病有無療效,其主要關鍵就在於辨方證是否正確。所以,醫者必須對各種重要方劑要熟悉。無論是藥物組成,還是藥理作用,尤其具體的適應證,均須心中有數。今謹按病例分析於下:

病例1,康某,男,36歲,中學教師,病案號143153

初診日期1964年4月29日:三年前因食青辣椒而引發哮喘,始終未離西藥治療,迄今未癒,冬夏無休。每次發作,常因偶爾咳嗽或噴嚏引發。自覺消化不好,大便乾燥即為將發之預兆。發作時喘满胸悶,倚息不得卧。曾在長春、沈陽、哈爾濱等各大醫院治療均不見效而來北京治療。來京亦多处求醫,曾用割治療法、兩側頸動脈體手術等療法,皆毫無效果。又多处找名中醫診治,一名中醫以宣肺定喘、補腎納氣等方藥治療7個多月,證有增無減,並告之:“傷色太甚,虚不受補。”頗感精神痛苦,以至絕望,計返故裏等死。後聽别人介紹,到胡老這裏最後一試。現在癥狀:喘悶,胸腹脹满,昼輕夜重,晚上哮喘發作,倚息不得卧,大汗淋漓,口乾,便秘,心中悸煩,眠差易醒,舌苔薄白,脈沈緩。據證與大柴胡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湯: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生薑三錢,枳實三錢,炙甘草二錢,白芍三錢,大棗四枚,大黄二錢,桂枝三錢,桃仁三錢,茯苓三錢,丹皮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二診5月3曰:上藥服第二劑後,癥狀減輕;服第三劑時,大便通暢,哮喘已,胸脅满、腹脹、心中悸煩均不明顯,已不用西藥氨茶碱等。上方繼服三劑。

三診1966年9月25日;出差來京,告知病情,兩年來曾數次感冒咳嗽,但未出現哮喘。

按:本患者為支氣管哮喘,三年來用中西藥及手術治療無效,關鍵是辨證不確,實用補治,方不對證,致使病長久不癒。

初診時證的特點:胸脅满悶,心中悸煩,汗出口乾,大便秘結等,為少陽陽明合病證。發病旣不為外感所誘發;又無痰飲證候;尤其昼輕夜重,多屬瘀血為害。綜合以上分析,為大柴胡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湯方證,故予兩解二陽合病,兼以驅瘀活血。因方藥對證,故服之而收捷效。徐靈胎說:“用藥如用兵,實邪之傷,攻不可緩,用峻厲之藥,而以常藥和之。”本患者為瘀血實邪所致的哮喘,治療應急速攻逐瘀血裏實之邪,故用大黄、枳實、桃仁等峻厲之藥;而以大棗、甘草、茯苓、生薑等常藥和之。故大柴胡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湯治療瘀血裏實證屬少陽陽明合病之哮喘,其攻邪速捷,但不傷正。臨牀屢用此方藥皆不用麻黄,而治療哮喘屢見顯效。

病例2,王某,女,62歲,病案號18161

初診日期1979年5月4曰:肺炎後患咳喘已10餘年,每秋冬發作,春夏緩解,但本次自去年冬發至今未緩解。上月底感冒後,哮喘加重。現在癥狀:哮喘甚,夜不得平卧,喉中痰鳴,伴咳嗽吐白痰量多,惡寒背冷,口中和,大便溏泄,日二三行,舌苔白微膩,脈弦細,兩肺满哮鳴音,左肺散在濕囉音。據證與射幹麻黄湯加減:

射幹三錢,麻黄三錢,桑白皮三錢,生薑三錢,桂枝二錢,炙甘草二錢,五味子三錢,款冬花三錢,紫菀三錢,半夏三錢,杏仁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喘平、咳嗽吐白痰仍多,左肺偶聞乾鳴音,未聞濕囉音。上方繼服。7月17日隨診,僅有胸悶、吐少量白痰。

按:本例為喘息性支氣管炎,哮喘癥久,但來診時外邪明顯,主癥為喉中痰鳴,咳嗽吐白痰量多,惡寒背冷,證屬外邪內飲無疑。法宜發汗解表,除痰平喘,因多痰喉中嘶鳴,為射幹麻黄湯方證,加減與之,故用之則驗。

病例3,田某,女,20歲,本院學生,住院病案號129

初診日期1959午1月15曰:哮喘、咳嗽5天。自1956年冬受風寒後,常發作哮喘、咳嗽,本次發作重而住院治療,診斷為支氣管哮喘。已服中藥三劑未見效而請會診。現在癥狀:哮喘咳嗽,端坐抬肩,不能平卧,喉中痰鳴,住病房樓三層,在一層即能聞其聲。哮喘多由一陣咳嗽後加重,自感胸悶憋氣,呼氣易而吸氣難,聲音嘶啞,咳嗽吐白泡沫痰,鼻塞流清涕,噴嚏,胃口不好,厭食油膩,大便乾少,膝肘關節痛,舌苔薄黄,脈細數,兩肺满哮鳴音。證屬太陽陽明合病,與大柴胡湯、葛根湯、大青龍湯三方合方治之:

柴胡四錢,枳實三錢,白芍三錢,黄芩三錢,酒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半夏三錢,麻黄三錢,葛根三錢,杏仁三錢,桂枝三錢,炙甘草一錢,生石膏一兩半。

二診1月16曰:上藥服一劑,哮喘平,聲嘶啞也減。仍感胸悶氣憋,咳吐白痰。易醫開方:

旋覆花三錢,蘇子三錢,半夏二錢,橘紅一錢,杏仁三錢,紫菀二錢,桑白皮三錢,炙甘草一錢。

三診1月17曰:哮喘又作,喉中痰鳴,咳嗽吐白泡沫痰,聲音嘶啞,自覺胸脅痛疼,喉中發緊,舌苔薄黄,脈小數。證仍屬太陽陽明合病未解,與大柴胡合大青龍湯加減:

柴胡四錢,枳實三錢,白芍三錢。半夏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麻黄三錢,桂枝三錢,杏仁三錢,炙甘草一錢,生石膏一兩半,山梔三錢、厚朴三錢。

四診1月21曰:上藥服三劑,喘平。昨天感受風寒,今早又感喉部發緊,輕度作喘,咳嗽吐白痰,兩下肢起蕁麻疹作癢,小便短赤,大便乾,納差,舌苔薄黄膩,脈細數。刻下外邪盛,裏熱輕,故重在解表化飲,佐清裏熱,與小青龍湯加生石膏:

麻黄三錢,白芍三錢,桂枝二錢,半夏三錢,細辛二錢,炮薑二錢,五味子三錢,炙甘草一錢,生石膏一兩半。

五診1月22曰:上藥服一劑,唼喘皆平。改專方治蕁麻疹,調理胃口,兩日出院。

按:此患者始終有裏實證,治療祗宣其肺,必引裏邪上犯於肺加重喘逆。即使注意到瀉裏實,但用何種方藥合適,還要進一步分辨。同時因不同的時期出現不同的變證、兼證,對此也必須选用相對應的方藥,纔能使藥到病除,克期不衍。

分析本例,初見哮喘、胸满、不能平卧、大便乾少等,此為裏實熱證。鼻塞聲嘶、關節痛疼等為外寒在表,屬太陽陽明合病,為大柴胡湯、大青龍湯、葛根湯三方合方的適應證,故用一劑,哮即平。

二診時,他醫開方,雖用宣肺化痰平喘之劑,因未治其裏實、故哮喘發又重。

三診時,雖仍有外寒,但因關節痛疼等癥已不明顯,而以咳喘吐痰等痰飲證及裏實證明顯,為大柴胡合大青龍湯的適應證,故加減服用三劑又使喘平。

四診時,因新受風寒,尚挾裏熱。為小青龍湯加生石膏的適應證,故進一劑哮即平。

從其治療兼證來看,三次处方都有兼治表證的方藥,但有關節痛者,合用葛根湯;無關節痛而痰飲盛者合用大青龍湯加厚朴;有小便不利者,用小青龍湯。

總之,治療哮喘,表現的證不同,所用方藥也就不同,方證對應,是見效的關鍵。由此也說明:進行辨證論治時,如能繼承、掌握前人對方證的研究經驗,再根據病人證的特點,选一相對應的方藥,不但能確保療效,而且能加深對方證的認識及對中醫理論的認識。

病例4,許某,女30歲,住院病案號3965

初診日期1964年6月29曰:咳喘氣短已10餘年,每至冬季病劇。近兩年來因愛人病故,心情不好,發病加重,曾兩次吐衄。今年春節後病情逐漸加重,至今未曾緩解。於今年5月26日住院治療,診斷為哮喘性支氣管炎合併肺氣腫。經治療一個多月,前後用蘇子降氣湯合定喘湯、麻杏石甘湯、桑杏湯等加減治療皆不效。自6月19日至6月29日加服蛤蚧尾一對、西洋蔘60多克,病情越來越重,因要求請胡老會診。現在癥狀:喘息抬肩,心悸氣短,汗出淋漓。因咳喘而不能平卧、吐白泡沫痰,時夹有黄痰。面部潮紅,形體疲憊,難以行動,語言無力,飲食減少,二便尚調,時腰背痛疼,心情抑鬱,時常泣下。舌苔白膩,脈細微數。此屬二陽合病,為大柴胡合桃核承氣湯方證、與: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大黄二錢,生薑三錢,大棗三枝,桃仁三錢,桂枝二錢,丹皮三錢,炙甘草二錢,冬瓜子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二會診7月1日上藥服一劑,喘小平,汗大減,已能平卧。昨夜微冒風寒,晨起頭痛,仍宗上方加減:上方去冬瓜子,加瓜蔞八錢。

三會診7月2曰:精神轉佳,能慢步行走,自理生活,面部潮紅之象畧減。昨晚月經來潮,本次提前15日,量多色淡,無瘀血塊,大便微溏。仍宗前法加減:

柴胡四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大棗三枚,大黄二錢,炙甘草二錢,生地五錢,麥冬三錢。瓜蔞一兩,生石膏二兩。

四會診7月4曰:病情漸平稳,納食稍香,喉中微有痰鳴,胸中時痛熱。舌苔薄黄膩根厚,脈細滑。仍宗前法加減:

柴胡四錢,白芍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大棗三枚,枳實三錢,麥冬四錢,瓜蔞?兩。大黄二錢、炙甘草二錢、竹茹二錢,茯苓三錢,桂枝三錢,生牡蠣八錢,生石膏二兩。

五會診7月11曰:病情稳定,夜得安眠,納食亦增。唯每早微喘、氣短,繼以上方加減,回家調養。

按:此哮喘病人,正氣虚衰確實存在。但因同時有裏實和外感表證,前醫未先解表和治裏實,而反用人蔘、蛤蚧先補其虚,故使哮喘越來越重,以至大汗淋漓,卧牀不起。表裏皆實反補其裏,猶如開門揖寇。正如徐靈胎所說:“雖甘草、人蔘,誤用致害,皆毒藥之類也。”初會診時,表證已漸消,而以裏有痰熱挾瘀血為主,為大柴胡合桃核承氣湯的適應證,故進一劑而喘小平,大汗亦減。三會診時,裏實去其大半,因大汗傷津、傷血,致使月經前期色淡,故加入生地、麥冬養血清熱。此時扶正也不能忘祛邪。由此可知,哮喘有邪實者,務必先予驅邪為要。

病例5,王某,53歲,中學教師,病案號11188

初診日期1978年11月24曰:哮喘3年。1976年夏天因聞敵敵畏後患哮喘。伴咳嗽吐白痰,經治療兩個多月緩解。今年8月地上撒了大量敵敵畏又引發哮喘。曾兩次住院治療,用抗生索、激素等,癥狀暫時緩解,但出院後不久又發如初。常服西藥撲爾敏、氨茶碱等,效果不理想。又服中藥湯劑及胎盤、黄芩、紫花杜鵑片等,效果也不明顯。現在癥狀:哮喘不能平卧,喉中痰鳴,咳嗽吐白痰,量多,咳嗽則遺尿、口苦咽乾,思飲,心下满悶。每天服紫花杜鵑九片、三片氨茶碱,晚上可以平卧,大便如常,舌苔白根厚膩,脈沈細弦,右寸浮。心律齊,心率96次/分,血壓150/100毫米汞柱。末梢血象檢查:白血球10400/立方毫米,嗜酸細胞l122/立方毫米,兩肺满哮鳴音,西醫診晰:支氣管哮喘合併慢性支氣管炎。中醫辨證:痰熱挾瘀,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枳實三錢,石韋五錢,白芍三錢,大黄一錢半。生薑三錢,桂枝二錢,桃仁三錢,大棗四枚,茯苓四錢,丹皮三錢。

二診11月28曰:服第一劑咳嗽減輕,服第二劑痰消盡,遺尿已,喘已不明顯。上二層樓亦不感喘,但每天仍服氨茶碱三片。心下满消,仍口苦咽乾,思飲,身冷,納差,大便日2~4行,舌苔白,脈弦細,右寸浮。坐位聽診:兩肺未聞哮鳴音,卧位可聞哮鳴音。血壓150/100毫米汞柱,末梢血象檢查:白血球7800/立方毫米,嗜酸性白血球440/立方毫米。上方加焦三仙各三錢。

三診12月8曰:喘平,大便日3~4行,上四層樓不感喘。但昨天又感胸悶,早起口苦,舌苔白膩根厚,脈弦細。卧位聽診兩肺散在哮鳴音。血壓150/100毫米汞柱。上方去大黄,加熟軍二錢。

四診1979年4月12曰:追訪患者,自覺良好,與學生一起跑步也不喘。兩肺聽診(一),卧位也未聞乾濕性囉音及哮鳴音。血壓140/100毫米汞柱,血象檢查:白血球770/立方毫米,嗜酸性白血球154/立方毫米。

按:一般認為,支氣管哮喘患者,約半數有輕度或中度嗜酸性白血球升髙,其升髙可反映人體的過敏狀態。本患者是過敏性支氣管哮喘,前醫試圖從中西醫結合抗過敏(用撲爾敏、黄芩、胎盤等)治療未見效,而胡老用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收捷效,不但喘平,且見嗜酸性白血球恢復正常。因此,可以說該方藥有抗過敏作用。但應說明的是,這一療效的取得,是建立在辨證施治的基礎上的,是方證對應的結果。據此,可以認為,在治療哮喘上,中醫的辨證施治,方證對應,目前確比西醫的脫敏療法及其他療法有優越之处。因此,在中西醫結合治療哮喘時,有必要重視辨方證,以利於療效的提髙和中西醫理論的闡明及發展。

病例6,唐某,女40歲,病案號81486

初診日期1980年3月11曰:自去年3月出現哮喘,經服中西藥治療不緩解,前醫曾按三陽合病與服大柴胡湯合葛根湯加生石膏38劑不效。近期癥狀:白天無咳喘,但有鼻塞流涕,頭痛,精神不佳,思睡,背惡寒,晚上胸悶喘息,喉中痰鳴,吐少量白痰,口乾不思飲,大便乾,舌苔薄黄,脈弦細沈。變態反應檢查:對尘土、螨、花生、芝麻、大豆等八種物質過敏;血流變學檢查:全血比黏度6.25Mpa.s,血漿比黏度:1.98,全血還原黏度:11、17,紅細胞電泳:16.70/s,紅細胞壓積:47%。免疫球蛋白檢查:LgG:1.24g/,IgA:1.10g/L,IgM:1.38g/L。血乙酰膽碱:44.9μg%。西醫診斷:支氣管哮喘。中醫辨證:少陰表寒挾飲。治以溫陽強壯化飲,與麻黄附子細辛湯:

麻黄二錢,制附子二錢,細辛二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鼻塞明顯好轉,頭痛減輕,漸增加附子用量至四錢。經服兩月,喘平。復查血流變學:全血比黏度:4.86mPa.s,血漿比黏度:1.94,全血還原黏度:9.74,紅細胞電泳:15.03/S,紅細胞壓積:40%。免疫球蛋白:IgG:2.34g/L,IgA:0.99g/L,IgM:2.1lg/L,血乙酰膽碱:63.60μg%,經隨訪三年未見復發。

按:本例是虚寒性哮喘,前醫因辨證不仔細而誤認為三陽合病,故服了38劑湯藥而不見效。患者長期有鼻塞流涕、頭痛等癥,可知病在表;但有背惡寒、精神不佳、白天思睡,當知表不屬太陽而應屬少陰;又據脈沈弦細、喉中痰鳴、咳嗽吐少量白痰、口乾不思飲等,當判定為少陰挾飲,為麻黄附子細辛湯的適應證。故謹守病機,治療兩月而喘告癒。

俗有“內科不治喘,治喘丢了臉”之說,是說哮喘病難治。但是中醫各代仁人志士並没有知難而退,而是知難而上,不斷總結治療經驗,使一個個哮喘難證不斷被攻克。這裏應該注意的問題是:中醫治療哮喘是前人幾代、幾十代、幾十年、幾百年乃至幾千年的經驗總結,學習和繼承前人的經驗是非常重要的。胡老正是“勤求古訓,博採衆方”,終生不輟。從以上六個病例可看出,治療哮喘所用方藥都是經方,用古方治今病療效卓著。這裏說明,在繼承前人經驗上,胡老的功夫深,在臨牀實踐上胡老的功夫更深。

從病例6還可以看到。臨牀辨證必須仔細,稍有疏漏,則功潰在即。本是少陰病,判為三陽病,治療時不可能收效,服38劑藥不見效,服50劑藥也不會見效。所謂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是也。而辨證、辨方證正確後,服三劑即見顯效。這裏也說明,哮喘癥狀復雜多變,因之治療不易,但仍是有方藥可醫的,祗是治療時不能用一方一藥。其治療有效與否,取決於辨證準確與否,更取決於辨方證的準確與否。也可知,胡老認為中醫治病有無療效,其主要關鍵,就在於方證是否辨得正確。胡老首先在中醫界提出“辨方證是辨證的尖端”,決非虚言,而是一生心

論治肝炎肝硬變

胡希恕老中醫,在六十年代,曾治療了大量肝炎和肝硬化患者,積累了不少寶貴經驗,並多次做學術報告,其經驗和學術思想也多次刊登於報刊、雜志。

他治療肝炎、肝硬變的特點:第一,不是用一方統治一病,而是據癥狀特點辨方證,用相應的方藥治療。第二,多用經方治療。

胡老所用經方很多,其論治經驗豐富多彩,為了便於記憶,把其論治主要經驗槪括為三大法,這就是:

急性黄疸型肝炎以利濕、清熱、疏肝為大法;

無黄疸型慢性肝炎以疏肝、祛瘀、和胃為大法;

肝硬變、肝腹水以益氣、淡滲、祛瘀為大法。

利濕清熱疏肝主退黄

(一)有關黄疸型肝炎的論治黄疸多見於急性肝炎,病因主為濕熱。《傷寒論》第236條:“陽明病,發熱、汗出者,此為熱越,不能發黄也。但頭汗出、身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渴飲水漿者,此為瘀熱在裏、身必發黄,茵陳蒿湯主之。”即是說,黄疸的形成,主為瘀熱在裏,即濕熱相瘀於裏不得外越之意。胡老精研《傷寒論》有關論述,又結合臨牀總結指出:若熱勝於濕者,見大便難等癥為陽明證,古人謂為陽黄;若濕勝於熱者,見大便溏等癥為太陰證,古人謂為陰黄。陽黄宜下,茵陳蒿湯、梔子大黄湯、大黄硝石湯等為治黄常用之良方。陰黄則但利其小便,宜茵陳五苓散等。不過以上諸方適證應用,雖能驅黄,但有的黄去,而肝炎常遷延不癒。固肝喜疏泄而惡鬱滯,肝病則氣鬱不疏,肝氣久鬱,則血脈凝滯而致血瘀,故令不癒,法宜驅黄中兼以疏肝,則黄去肝炎亦治。

(二)常見方證

急性黄疸型肝炎臨牀癥狀變化多端,自有許多適應治療的方證,胡老常用的是以下兩個方:

1、大柴胡合茵陳蒿湯方證:主癥:發黄,胸脅苦满,嘔逆微煩不欲食,大便乾燥,小便黄赤,腹脹满,舌苔白膩或黄,脈弦滑數。方藥:

柴胡八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大黄二錢,梔子三錢,茵陳蒿六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

加減法:若上證又見心中懊憹、發熱者,上方再加豆豉六錢;若大實满、小便不通者,加黄柏三錢、硝石四錢。

2、柴胡茵陳五苓散方證:主癥見:心煩喜嘔,不欲食,小便不利,大便溏薄,舌苔白,脈弦細。方藥用:

柴胡六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党蔘三錢,生薑三錢,茵陳蒿六錢,豬苓三錢,茯苓三錢,蒼朮三錢,澤瀉五錢,桂枝二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三)驗案

例1劉某,男,63歲,病案號17879

初診日期1965年3月1曰:一周前髙燒,不久兩眼鞏膜發黄,小便黄如柏汁。現兼見兩脅脹满,納差,口苦,惡心,舌苔白,舌質紅,脈弦稍數。GPT219單位(正常值100單位),黄疸指數20單位。據證分析,此為大柴胡合茵陳蒿湯方證、用其加減: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梔子三錢,大黄二錢、茵陳蒿一兩。生薑三錢,大棗四枚。

結果:上方服七劑,黄疸退。服二十一劑,癥漸消。一個月後復查肝功正常。

例2王某,男,25歲,病案號3343

初診日期1978年4月27曰:兩月前患痢疾,痢止後出現腹脹、腹水、下肢浮腫,經檢查診斷為“肝炎、肝硬化”。曾在某醫院住院治療兩月不見好轉。現癥見:腹脹,低燒,納差,乏力,頭暈,便溏,尿黄,舌質紅,舌苔薄自,脈弦數。鞏膜輕度黄染,腹部膨隆,腹水徵(+),下肢可凹性浮腫(++)。實驗室檢查:GPT大於600單位,TTT17單位,TFT(+),HBsAg1:32。蛋白電泳:白蛋白46.4%,α_1:3.48%,α_2:8.7%,β:14.9%,γ:26.7%。腹腔穿刺液:細胞總數310個/立方毫米,WBC280個/立方毫米。超聲波檢查:肝肋下1.5厘米。證屬肝氣鬱結,濕熱內蕴,為大柴胡合已椒藶黄湯方證,藥用: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枳殼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木防己三錢,椒目三錢,大黄二錢,葶藶子三錢,茵陳蒿八錢。

結果:上藥服七劑後,因出現鼻衄、心中煩熱而與三黄瀉心湯四劑,鼻衄止,心中煩熱消失。而以少腹墜痛、肝區痛、納差、下肢浮腫為主,故與四逆散合當歸芍藥散加減。服藥月餘,納增,面豐满而紅潤,癥以肝區痛、氣短、小便少、下肢浮腫為主,故改服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加丹蔘、茵陳。半月後,查腹水已消,下肢浮腫也不明顯,仍以大柴胡合己椒藶黄湯加減。治療五個月餘,查肝功正常,HBsAg1:16,蛋白電泳:白蛋白65%,α_1:4.09%,α_2:6.1%,β:9.5%,γ:15%。

按:此患者治療半年後,肝功正常,腹水大致消退。但每年春季以後,肝功逐漸升髙,直至10月以後方逐漸恢復正常,連續觀察兩年如此,但腹水、浮腫未再出現,三年後失去联系。

值得說明的是,急性黄疸型肝炎多屬陽黄,尤以例1所見以大柴胡合茵胨蒿湯方證為常見。臨牀雖亦有陰黄,但以胃虚小便不利、大便溏薄為主的柴胡茵陳五苓散方證多見。而真正太陰虚寒下利者,則很少見。又據胡老多年經驗認為:黄疸型肝炎併發腹水者為難治。例2是療效較好的一例,惜觀察時間較短。

疏肝祛瘀和胃使邪卻

(一)有關無黄疸型慢性肝炎的論治

找中醫看病的肝炎患者中,更多的是無黄疸型肝炎。其中也有急性肝炎,但多數則為慢性患者,其病程長,病情多變,治療起來頗費心神。《靈枢·五邪》篇有“邪在肝,則兩脅中痛,寒中,惡血在內,行善掣節,對脚腫。取之行間,以引脅下,補三里以溫胃中,取血脈以散惡血,取耳間青脈以去其挈”的記載,頗似對無黄疸型肝炎的證治論述。胡老治肝炎,即宗其義,確有良驗。胡老譯釋這段論述認為:前段是述其證,後段是論其治。肝炎患者多有肝脾腫大則脅中痛,肝區在右,本應右脅痛,劇則涉及於脾,故兩脅中痛;寒中,即胃中寒,因肝病傳脾,胃不和而寒停於中;惡血,即瘀血,惡血在內者,肝藏血而喜疏泄,肝病氣鬱,血液凝滯,因致惡血在內;行善掣節者,謂下肢酸軟,行動則覺關節牽掣不利,由氣滯血瘀所致;時脚腫者、由於胃虚有寒、不能制水;取之行間,以引脅下者,謂刺行間穴,用瀉法以疏肝;補三里以溫胃中者,謂刺足三里穴,用補法以溫胃中寒;取血脈以散惡血者,得以鍼刺放血以散瘀血;取耳間青脈以去其掣者,謂放耳間靜脈血以治行則掣節。此原是論述有關針灸的治療大法,但其理也很近於內科的證治。

基於以上的論述,結合臨牀觀察,慢性無黄疸型肝炎病的形成,多為氣鬱而瘀,治療旣宜疏肝又須祛瘀。胃為生之本,肝病每使胃不和,治宜和之,和者當重視其胃氣,不可使胃氣有傷。胃氣衰者,病必不除,胃氣敗則死。因此、疏肝、祛瘀、和胃三者,為治慢性肝炎的原則大法。不過胡老特别強調:具體證治,還須細辨方證。他一再指出:方證者,方藥的適應證,此本出自仲景書,為用經方的準則。論中有桂枝湯證、柴胡湯證,柴胡湯證中又有小柴胡湯方證、大柴胡湯方證、柴胡桂枝乾薑湯方證等。這些柴胡湯方證均有疏肝作用,然各有一定的適應證,如使用正確則得效益彰,如果用得其反,不但無益,反而有害。治療肝炎,必須依據癥狀辨方證,然後选用適應的方藥,纔能治好肝炎。

(二)常見方證

無黄疸型肝炎的方證常見以下幾個:

1、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方證:

主癥:胸满脅痛,渴而不嘔,身倦乏力,下肢酸軟,或肩背痛,或腰痛,或頭暈,大便偏乾,舌苔白,脈弦細。方藥:

柴胡八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三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白芍六錢,當歸三錢,川芎二錢,丹蔘一兩,茯苓四錢,蒼朮三錢,澤瀉六錢,炙甘草三錢,茜陳蒿八錢。

加減法:若上證見肝區痛劇者,加王不留行三錢、葱須三錢,旨在活血疏肝止痛;口舌乾燥而煩渴不已者,加生石膏一兩半;肝功已正常,而證猶不了了者,上方去丹蔘、茵陳蒿,適證加減他藥,繼服至癥狀消除為止。

2、小柴胡當歸芍藥散茯苓飲方證:主癥:胸脅苦满、心下逆满,痞硬,惡心,噫氣,甚則吞酸,胃脘疼,不能食,大便時溏,舌苔白膩,脈弦細。方藥:

柴胡八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半夏四錢,枳實三錢,陳皮一兩,生薑三錢,白芍六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茯苓四錢,蒼朮三錢,澤瀉六錢,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加減法:肝區痛甚者,加王不留行三錢、苦桔梗二錢,旨在活血理氣止痛;口渴明顯者,加白茅根五錢。

3、小柴胡丹蔘茵陳甘草湯方證:主癥:食慾不佳,或無明顯不適,但肝功不正常,小兒肝炎多見本方證。方藥:

柴胡八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半夏四錢,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三錢。

加減法:腹脹明顯或有噯氣者,加陳皮一兩,理氣和胃降逆;大便乾而不爽者,加白朮五錢,健中和胃。

4、四逆散合當歸芍藥散方證:主癥:胸脅及心下满,時有眩悸,肝區隱隱痛,不嘔不渴,腹脹或痛,小便不利而大便溏頻,舌苔薄白,脈弦。方藥:

柴胡四錢,白芍六錢,當歸三錢,枳實四錢,川芎三錢,蒼朮三錢,澤瀉六錢,炙甘草三錢,茯苓四錢。

加減法:肝區痛者,加王不留行三錢、三棱二錢、莪術二錢,理氣活血止痛;肝功不正常者,加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肝脾腫大者,加鱉甲三錢、龜板三錢;面部色素沈着,或下肢皮膚色素沈着,黑斑,瘀斑明顯者。合用大黄?虫丸。

5、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主癥:胸脅苦满,心下急,微煩欲嘔,肝區痛劇,GPT偏髙,舌苔黄,大便乾燥。方藥:

柴胡八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枳實三錢,白芍三錢,桂枝三錢,桃仁三錢,丹皮三錢,茯苓三錢,大棗四枚,生薑三錢,茵陳蒿八錢,大黄二錢。

加減法:肝炎本多虚證,尤以血虚水盛多見。但在漫長病變過程中,或因氣滯血瘀而實,或因外邪相加而實,故時有呈現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者,當適證應用。若遇有裏實燥結甚者,可加芒硝三錢沖服;而大便偏溏者,可去大黄;肝功不正常者,可加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

(三)驗案

例3伊某,女,26歲,病案號4216

初診日期1979年5月18曰:自1976年4月起肝功一直不正常,經中西藥治療不見好轉,後在本院門診以清熱利濕、活血解毒法治療半年多亦未見效果。查肝功:TTT8單位,TFT(++),GPT766單位(正常值100),HBsAg1:32。主要癥狀:下肢酸軟,右脅痛疼,惡心,噯氣,納差,夜間腸鳴,月經前期,舌苔薄微黄,脈弦細。證屬肝鬱血虚,水飲停滯、治以疏肝理氣,養血利水,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加減:

柴胡六錢,黄芩三錢,生牡蠣三錢,天花粉四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白芍三錢,川芎三錢,王不留行三錢,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茯苓五錢,蒼朮二錢,炙甘草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因出現尿頻。尿痛、尿急,改服豬苓湯加生苡仁三劑,癥除。又因惡心腹脹,大便溏等,改服小柴胡湯合茯苓飲六劑,惡心腹脹消失,大便轉常。再投與初診時原方加減,服用二月。12月17日查肝功正常,HBsAg1:16。

例4索某、男,25歲。病案號43609

初診日期1978年5月8曰:自1977年4月診斷為肝炎,GPT一直波動在300~600單位,曾經住院服西藥治療一年無效。本月查肝功:GPT600單位以上,膽紅質定量1.6毫克%,TTT1O單位,TFT(+),HBsAg1:32。主要癥狀:乏力,肝區痛。常咽痛,小便黄、舌苔薄白,脈弦數。胡老診脈後指出:此證雖病久且見乏力,乍看為虚,但細看脈證,實為肝鬱偏實熱之證,故拟以疏肝祛瘀,清熱利濕之法,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茵陳蒿湯:

柴胡六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大棗四枚,半夏四錢,桂枝三錢,大黄二錢,生薑三錢,枳殼三錢,桃仁三錢、丹皮三錢,茯苓四錢,炙甘草二錢,茵陳蒿八錢。

結果:上藥加減服用三個月,咽痛已,肝區痛偶現。查肝功:GPT143單位、TTT(-)、TFT(-),膽紅質定量0.9毫克%,HBsAg1:32。但大便轉溏,乏力腹脹明顯。說明邪實去,而本虚明顯,證為血虚水盛為主,故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加減,藥用:

柴胡六錢,桂枝三錢,黄芩三錢,天花粉四錢,生牡蠣四錢,乾薑二錢,炙甘草二錢,白芍三錢,川芎三錢,當歸三錢,蒼朮三錢,澤瀉三錢,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茯苓四錢。

又服一個月,癥狀消失,肝功正常,HBsAg(-)。

益氣淡滲祛瘀保肝康

有關

肝硬化

、肝腹水的論治

《金匱要畧·水氣病》篇曰:"脈得諸沈,當責有水……肝水者,其腹大,不能自轉側,脅下腹痛。”揭示了

肝硬化

、肝腹水的脈徵。胡老認為,該病主要是氣虚血虚,血虚水盛,為本虚標實之證,治療不能急於攻水而求近效,要特别注意慎用大戟、芫花、甘遂、黑白醜等攻伐逐水之品,這些都是毒性明顯的藥物。

肝硬化

、肝腹水多是慢性

肝炎

遷延不癒,肝功衰竭已極,已不能耐受這些藥物的毒性刺激。肝臟本是重要的解毒器官,肝功衰竭,無能力解毒,有毒物質將進一步毒害肝、腎等器官,致使人體全身衰竭。此時的治療,唯有益氣養血、祛瘀利水治其標本。即以益氣養血養肝保肝,以祛瘀活血軟堅消肝脾腫大、以淡滲利水消腹水、浮腫。這樣慢慢消息,以期望肝細胞再生、肝功趨向正常

常見方證

1、茯苓飲合五苓當歸芍藥散方證主癥:乏力,納差。消瘦,腹满腹水,面色萎黄或有色素沈着、舌苔白少津,脈沈滑。方藥:

茯苓六錢,党蔘三錢,陳皮一兩,生薑三錢,枳殼三錢,桂枝三錢,豬苓三錢,蒼朮五錢,澤瀉五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三錢。

加減法:腹脹、浮腫明顯者,加大腹皮三錢、槟榔三錢:納差者,加砂仁三錢:肝功不正常者。加丹蔘一兩、茵陳蒿八錢。肝脾腫大者,加鱉甲五錢、龜板五錢;或加服鱉甲煎丸三錢,一日二次;或用大黄?虫丸二錢,一日二次。

2、小柴胡茵陳五苓散方證主癥;口苦咽乾,腹脹腹水,無力納差,小便黄少,舌苔白膩或黄,脈弦細。方藥:

柴胡五錢,党蔘三錢,桂枝三錢,茯苓四錢,蒼朮三錢,豬苓三錢,澤瀉五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生薑三錢,炙甘草二錢,茵陳蒿八錢,大棗四枚。

加減法:脅痛明顯者,加白芍三錢、當歸三錢、王不留行三錢;肝功不正常者,加丹蔘一兩。

驗案

例5費某,男,46歲,住院病案號92282。

初診日期1965年8月20曰:1961年6月發現急性黄疸型

肝炎

,不斷治療,病情反復。近半年來,出現腹脹、腹水。某醫院查有食道靜脈曲張,脾大,診斷為

肝硬化

腹水。服西藥癥狀反而加重,而求中醫治療。現癥:腹脹甚,胸脅满,納差,噯氣,頭暈目花,口乾稍苦,有時鼻衄,舌苔白,脈沈弦滑。證屬血虚水盛,水鬱久化熱,治以養血利水,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加減:

柴胡四錢,桂枝三錢,黄芩三錢,天花粉四錢,乾薑二錢,炙甘草二錢,生牡蠣三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白芍三錢,蒼朮三錢,澤瀉五錢,茯苓四錢,生地炭三錢,阿膠三錢。

結果:上藥服十四劑,9月4日復診,口苦咽乾已,鼻衄未作,腹脹稍減。改服茯苓飲合當歸芍藥散五苓散:

茯苓四錢,党蔘三錢,枳殼三錢,陳皮一兩,蒼朮三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桂枝三錢,砂仁三錢,木香三錢,大腹皮三錢,木瓜三錢。

上藥加減治療五月餘,腹脹、腹满已不明顯,下肢浮腫消,腹水明顯減少。囑其回原籍繼續服藥,並加服鱉甲煎丸,以圖進一步好轉。

按:

肝硬化

、肝腹水多是慢性

肝炎

長期不癒變化而來。但是不少患者,在發現急性

肝炎

時就已經出現了

肝硬化

、肝腹水,如驗案例2。因此,

肝炎

肝硬化

、肝腹水的病理和臨牀癥狀是虚實挾雜,交錯出現,治療上也就不能截然分開。

急性黄疸型

肝炎

,以利濕、清熱、疏肝為主;無黄疸型慢性

肝炎

,以疏肝、祛瘀、和胃為主;

肝硬化

、肝腹水,以益氣、淡滲、祛瘀為主,這三大法是說治療的一般規律大法,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公式。每一法也可用於各型

肝炎

肝硬化

、肝腹水中。如驗案例2有

肝硬化

、肝腹水而用了利濕、清熱、疏肝法。這就是說,治療時主要看具體癥狀所表現的方證。即有是證,用是方。

從以上的治療經驗中可看出,當肝功不正常時,胡老喜用大量的丹蔘、茵陳蒿;當有肝脾腫大時,常用鱉甲、龜板。這是來自於多年的經驗總結,也是源自於經方的理論。

如有關丹蔘的功能、主治,《神農本草經》認為:“味苦,微寒,無毒,主心腹邪氣,腸鳴幽幽如走水,寒熱積聚,破瘕,除瘕,止煩满,益氣。”;有關茵陳蒿的功能、主治,神農本草經謂:“味苦平,主風寒濕熱邪氣,熱結黄疸。”這兩味的主治功能,適應於

肝炎

的活動期,經長期觀察確有良效,故常用之。

應用鱉甲、龜板治療肝脾腫大,也是依據了神農本草經的論述。如該書記載:“鱉甲,味咸、平、主心腹瘕,堅積,寒熱,去痞;龜板,味咸。平,主漏下赤白,破癥瘕、痎瘧”。其主治功能很適宜肝脾腫大癥。胡老經多年觀察確有實效,因此常擇證用之。

至於針對某個化驗指標,如降GPT、降TFT等,用某藥某方。胡老認為,因無經驗可循,有的藥與中醫辨證相抵牾,應慎用為妥,應以辨證用藥為主。

肝炎

肝硬化

肝腹水,雖病在肝,但其病是全身病變,治療也必着眼於人的整體。辨證論治、辨方證是其根本。

痹證論治經驗

風濕相搏痛無休,六經辨清有止期

痹證,《內經》多單稱之為痹,如《素問·痹論》曰:“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也。”但《內經》又提出了不少復合痹名:如行痹、痛痹、着痹、五體痹、五臟痹等名稱,涵蓋了經絡氣血閉塞不通所引起的痛疼或麻痹等癥。後世乃至今日所通稱的痹證,主要是指關節及肌膚痛疼。歷代醫籍稱謂的風濕、歷節、熱痹、痛風、白虎歷節、鹤膝風、濕痹,風濕熱痹等名稱多屬於此。本證常見於西醫的風濕性關節炎、類風濕性關節炎、骨質增生、骨質疏松、強直性脊柱炎、皮肌炎等癥。本章所述也槪屬此。

有關痹證的成因,《內經》提出了“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之說,故後世治痹多宗祛風寒濕之法。《傷寒論》提出了“風濕相搏”、“汗出當風”、“久傷取冷”、“汗出入水中”、“風血相搏”、“飲酒汗出當風”等多種成因,其治療大法注意到祛風寒濕及養血活血,但更重要的是強調辨六經和方證。

《傷寒論》有關痹證的論述和證治很多。如第1條:“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第35條:“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痛,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黄湯主之”;《金匱要畧·痙濕暍病》第20條:“濕家,身煩疼,可與麻黄加朮湯”;第21條:“病者一身盡疼,發熱、日晡所劇者。名風濕。此病傷於汗出當風,或久傷取冷所致也,可與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湯。”;第387條:“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當消息和解其外,宜桂枝湯小和之。”等,多指痹證在表的陽證,也即是太陽病。

而在表的陰證,也即是少陰病更為多見。如第174條:“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痛疼煩,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虚而澀者,桂枝附子湯主之。”;第316條:“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沈重疼痛,自下利者…….真武湯主之。”;《金匱要畧·中風歷節病》第8條:“諸肢節疼痛,身體赢,脚腫如脫,頭眩短氣,溫溫欲吐。桂枝芍藥知母湯主之”等。

也就是說,從病位來看,痹證多見於表;從六經辨證來看、多屬太陽或少陰。但也有不少見於太陽陽明合病者,如《金匱要畧·瘧病》弟4條:“溫瘧者,其脈如平,身無寒,但熱,骨節煩疼,時嘔,白虎加桂枝湯主之。”。也有見於太陽少陽合病者,如《傷寒論》第146條:“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肢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

因此,治療痹證,首先要分析患者的癥狀是屬太陽病,還是少陰病,還是陽明病,還是太陽少陽合病,還是太陽陽明合病;再進一步認清是何方證。這樣处方用藥,治療痹證多能有效。治療痹證的方證很多,今擇其要列於下:

1、葛根加朮湯方證主癥:項背強痛,發熱惡寒,無汗惡風,腰酸身重,苔白,脈弦滑。方藥:

葛根四錢,麻黄三錢,桂枝二錢,生薑三錢,白芍二錢,炙甘草二錢,大棗四枚,蒼朮五錢。

《金匱要畧·痙濕喝病》第18條:“風濕相搏,一身盡疼痛,法當汗出而解。值天陰雨不止,醫云:此可發汗,汗之病不癒者,何也?蓋發其汗,汗大出者,但風氣去,濕氣在,是故不癒也。若治風濕者,發其汗,但微微似欲出汗者,風濕俱去也。”微發汗是治療痹證的重要原則,葛根湯清涼解肌、發汗;同時加入蒼朮利濕,這樣濕從小便走,熱也隨濕解,使風濕俱去。發汗劑中加入利尿、利濕藥,為小發汗、微發汗法,宜注意。本方用於急、慢性關節炎,尤其發熱無汗而惡寒甚劇,身重的急性關節炎,不問有無項背強几几,多屬本方證。他如腰肌勞損、骨質增生、強直性脊柱炎等慢性關節病皆有應用的機會。《神農本草經》謂葛根治諸痹、痙與痛,值得深討。

2、麻杏薏甘湯方證主癥:周身關節痛、發熱午後明顯,身重,或四肢關節腫,口中和或口黏,舌苔白膩,脈沈弦滑。方藥:

麻黄三錢,杏仁二錢,薏苡仁六錢,炙甘草二錢。

本方以麻黄辛溫發汗,用薏苡仁甘寒利濕,亦是小發汗之法。《神農本草經》謂:薏苡仁味甘微寒,主筋急拘攣,久風濕痹。痹證濕熱明顯時,更不可以發大汗退熱,而是在發汗的同時利濕,本方即承此意,雖組成簡單,但如方藥對證則療效卓著。本方證多見於急慢性風濕性關節炎而偏於濕熱明顯者。

3、桂枝芍藥知母湯方證主癥:周身關節痛疼,四肢或膝關節腫,僵硬,或肢、指、趾關節變形,頭眩氣短,苔白,脈弦。方藥:

桂枝四錢,麻黄二錢,白芍三錢,生薑五錢,白朮五錢,知母四錢,防風四錢,炮附子二錢,甘草二錢。

本方多用於慢性風濕、類風濕性關節炎呈現太陽少陰合病,尤其是見關節腫大變形而伴見氣衝嘔逆者。若風濕熱關節紅腫熱明顯者,可加生石膏。

4、桂枝加苓朮附湯方證主癥:腰、膝、肘關節痛,頭項強痛,或心悸,或胃脘痛,汗出惡風,四肢常冷,口中和,舌苔白,脈弦。方藥: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炙甘草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蒼朮三錢,茯苓三錢,炮附子三錢。

痹證之中,常見外有風寒在表,裏有水濕停滯之證。裏有所阻,表亦不透。故不兼利其水則表必不解。若強發其汗,激動裏飲,變證百出。此時惟有於解表方中兼用利濕祛飲藥,始收裏和表解之效。本方證不僅是外寒裏飲,而且也有陷於表虚寒的少陰證。因此治療不但用桂枝湯及苓朮解表和利水,同時更用了附子溫陽強壯。胡老治療痹證應用最多的是本方藥。又當關節疼偏在一側時,認為是瘀血阻滯,常加入少量大黄以活血通絡。在其他方證見到一側偏痛時也可加用大黄,也是經驗之談。

5、桂枝加黄芪湯方證主癥:長期關節疼痛,汗出惡風明顯,四肢關節冷,或身熱,或肢體麻木不仁,苔薄自,脈緩。方藥: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黄芪三錢。

本方與桂枝加苓朮附湯都是桂枝湯的變方,但本方證病在太陽,而後者病在太陽少陰。本方重在固表祛濕;後者重在溫陽祛飲。這便是黄芪、附子應用之别,很為重要,宜注意。

黄芪味甘微溫,《神農本草經》謂:“主痈疽久敗瘡,排膿止痛大風癩疾。補虚。”從所主來看、均屬肌膚間病。也可知補虚,主要是補表氣的不足。故若是由於表虚水濕邪氣不去,而形成的痹痛、麻木不仁、瘡痍等,均有用本藥的機會。

6、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方證主癥:腰髖,項背酸痛,膝軟無力,心悸,心下满,自汗盗汗,或下肢浮腫,舌苔白、脈沈弦細。方藥:

柴胡四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五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白朮三錢,澤瀉五錢,茯苓四錢,炙甘草二錢。

痹證以腰背酸痛為主者,多見於腰頸椎骨質增生,骨質疏松,風濕,類風濕,強直性脊椎炎等病。病位多在太陽少陽,而呈血虚水盛之證。故治療兩解太少,養血利水。本方以柴胡桂枝乾薑湯兩解太少,當歸芍藥散養血利水,兩方合用,是胡老長期臨牀總結出的經驗。該方對長期慢性痹證,尤其是老年人出現的血虚水盛證,適證應用,療效突出。

驗案

例1丁某,男,病案號:03616。

初診日期1966年5月5曰:一年多來項背強急,頭不得運轉,頭偏左歪,右臂疼痛且麻,尤其是頭稍後仰則疼更劇甚。於北京某醫院檢查確診為“頸椎骨質增生”,用多種治療,迄今無效。曾行牽引治療亦不見效。常惡寒無汗,舌苔白潤,脈弦細寸浮。胡老辨證為太陽少陰合病,為葛根加苓朮附湯方證:

葛根四錢,桂枝三錢,麻黄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蒼朮四錢,茯苓三錢,川附子三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一劑效不顯;服第二劑後頭疼減。四劑盡,項背強急已緩,而臂疼麻如故。改服桂枝加苓朮附湯: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蒼朮四錢,茯苓三錢,炙甘草二錢,川附子三錢,大黄一錢。

服五劑,項背強急,右臂疼痛均顯著減輕,頭可隨意轉動,除向後仰時右臂尚有麻木外,平時已無任何明顯不適。再與上方加葛根三錢,三劑消息之。

例2白某,男,45歲。病案號48239。

初診日期1967年9月3曰:腰膝酸疼,右臂酸脹,背拘急一年多。經檢查為“胸腰椎骨質增生”,中西藥治療未見明顯療效。近一月來身熱身重,午後加重,雙下肢輕度浮腫。舌苔白膩,脈弦滑細。胡老辨證為太陽表實熱挾濕,為麻杏薏甘湯方證,方藥用:

麻黄三錢,杏仁二錢,薏苡仁六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身熱身重減輕。又服三劑,身熱已,腰膝酸疼減。又經檢查確診有“腎盂腎炎”,改服豬苓湯加防己、蒼朮等加減,治療一月餘。諸癥皆消。

例3徐某,男,19歲,病案號189520

初診日期l966年2月15曰:左足腫痛已五六年,近兩年加重。經拍X光片,證實為跟骨骨質增生。現癥:左足腫痛,怕冷,走路則疼甚。口中和,不思飲,苔薄白,脈沈弦。此風濕屬太陽少陰合病,為桂枝芍藥知母湯方證:

桂枝四錢,麻黄二錢,白芍三錢,知母四錢,生薑四錢,川附子二錢,防風四錢,蒼朮四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七劑,左足跟疼減,走路後仍疼,休息後較治療前恢復快。增川附子為三錢繼服,一月後左足跟腫消。疼痛已不明顯。

例4馬某,女,65歲,病案號178799。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31曰:右上下肢關節痛,兩手麻木三個月。今年8月1日不慎跌倒,發生四肢不能動,十多天後雖能動,但出現右肩關節,右下肢疼,兩手麻木不能緊握,汗出惡風,舌苔白,脈弦細。此血痹之病,屬太陽表虚黄芪桂枝五物湯加苓朮防己方證:

生黄芪五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蒼朮三錢,茯苓三錢,防己三錢,大棗四枚。

結果:11月6日復診,上藥服六劑,汗出減少,右上肢疼減,兩手麻木皆減輕,但仍握拳不緊,右臂時感刺痛。仍繼服上方增生黄芪為八錢。11月20日三診,汗出已很少,兩手麻木明顯減輕,左手已能正常握拳,右手仍不能緊捏,右臂外側刺痛減,仍繼服上方12劑,諸癥已。

例5蔣某,女,23歲,病案號20501。

初診日期1960年3月1日;右上下肢疼痛,麻木腫脹月餘,伴頭暈頭痛(多在左側),心悸氣衝,手足聶聶動。發則眩冒不能行,大便乾,口乾思飲;食則腹脹痛,臍上下左右均按痛,舌苔白潤,脈沈遲而弦。此病為寒濕偏注、證屬太陽少陰合病、為桂枝加苓朮附大黄湯方證: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蒼朮四錢,川附子四錢,大棗四枚,茯苓四錢,炙甘草二錢,大黄二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腿腫痛減,大便如常,但頭痛未已。上方去大黄,加吳茱萸三錢,服七劑。3月17日復診時癥狀已不明顯。

例6吳某、女,58歲,病案號157498。

初診日期1965年4月28曰:腰髖肩背酸痛兩年多,常有胸悶、心悸、自汗、盗汗、眠差易醒、頭暈、膝酸乏力,舌苔白,舌質黯,脈沈弦細。此病為血虚水盛,為太陽少陽合病,證屬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方證:

柴胡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茯苓四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五錢,乾薑二錢,當歸三錢,川芎二錢,蒼朮四錢,澤瀉五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胸悶心悸、乏力好轉。上方加酸棗仁五錢,防己五錢,繼服六劑,自汗盗汗睡眠好轉。繼續加減服用一月餘,諸癥已。

按:從治驗案例可看出,胡老治療痹證有三大特點:

第一,注重了辨六經方證,即急性風濕性關節痛,常呈現表實熱證,即太陽病,治療多用葛根加朮湯、麻黄加朮湯、麻杏薏甘湯(如例2)、桂枝加黄芪湯(如例4)等。而慢性關節痛,常呈現表虚寒證,治療多用桂枝加苓朮附湯(如例5)、葛根加苓朮附湯(如例1)、桂枝芍藥知母湯(如例3)、桂枝加附子湯、小續命湯、麻黄附子細辛湯、麻黄附子甘草湯等。

由此也可看出,古人通過治療痹痛,總結治療規律,把表實熱證稱為太陽病,把表虚寒證稱為少陰病。繼之把裏證和半表半裏也分陰陽兩類,這便是六經的由來。

第二,注重養血利水。例6也是常見的痹證,旣見於風寒濕痹,也見於血痹。當血虚時水當相對盛,痹痛久不去主因血虚,故養血同時利水是治療痹證的重要方法之一。胡老常用當歸芍藥散加於各適應方藥中,當有熱時加生地黄養血涼血。

第三,對於痹證出現的一側痛疼,常加入小量大黄、起活血通絡作用,臨牀確有實效。

治療咳嗽的經驗

咳嗽主因痰飲,治當溫化降逆

治咳嗽的方藥很多,可以說成千上萬,但胡老最常用的方藥是半夏厚朴湯。問其由,主要是:咳嗽在《金匱要畧》中與痰飲列為一專篇論述,是說痰飲與咳嗽有密切關系,許多咳嗽是因痰飲上犯、氣逆不降而致。對痰飲的治療,《金匱要畧.痰飲咳嗽病》篇提出“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是治療痰飲的重要原則,也是治療咳嗽的重要原則。在這一原則指導下,如再选擇適當的方藥,臨證多有捷效。如病例1。

例1黄某,女,38歲,病案號67951。

初診日期1966年2月12曰:一周來咳嗽,吐白痰,咽癢胸悶,口乾不欲飲,兩脅脹,已服湯藥數劑而不效,苔白厚膩,脈滑細。此證屬痰飲上犯,肺失宣降,治以溫化降逆,與半夏厚朴湯加減:

半夏四錢,厚朴三錢,茯苓四錢,蘇子三錢,橘皮五錢,杏仁三錢,桔梗三錢,生薑三錢。

結果:上藥服二劑,咳即止。

半夏厚朴湯原是《金匱要畧·婦人雜病論》治療“婦人咽中如有炙臠”癥。胡老認為,本方是小半夏加茯苓湯更加厚朴、蘇葉而成,用於痰飲氣結所致的胸满、咽堵、咳逆,為溫化痰飲、降逆理氣之方。此患者是痰飲引起的咳嗽,故服之方藥對證,很快見效。方中蘇葉,胡老常用蘇子。如表證明顯者,可同時加蘇葉,或據證合用桂枝湯或麻黄湯;如熱象明顯者,可加生石膏,如久咳寒飲明顯,而表證不明顯者,可用苓甘五味薑辛夏湯。

痰飲鬱久常化熱,真寒假熱要認清

臨牀可看到不少咳嗽患者,喫了許多藥而癥狀不好轉,甚至越來越重,其主要原因之一,是因未能辨清寒熱。從治驗例2可看清這一問題。

例2李某,男,63歲,病案號156679。

初診日期1966年1月4曰:咳嗽吐黄白痰已4個月、自去年1O月患咳嗽,吐痰,咽痛,一直服湯藥治療,咳嗽不減反又加上喘。患者很細心,把服過藥的处方都帶來了,其主要处方是桑杏湯加減,患者自己說他喫川貝母都有一斤多了。刻下癥狀:咳嗽,吐黄白痰量多,心煩胸满,背惡寒,口乾思飲,但飲水後胃脘不適,苔黄膩、舌尖紅,脈弦滑細。胡老與小青龍加石膏湯。

麻黄三錢,桂枝三錢,細辛二錢,乾薑二錢,白芍三錢,炙甘草三錢,五味子三錢,半夏五錢,生石膏一兩半。

处方完後問胡老,患者熱象明顯,用這麼多熱藥行吗?胡老說:“患者喫了那麼多清熱藥而癥狀越來越重,已說明藥不對證。再看他現在的癥狀,有背惡寒,飲水後胃脘不適,為內有停飲之徵。本有寒飲內停,治用苦寒清熱化痰,痰不但不去、反因人體陽氣大傷而痰飲加重。痰飲重,停滯日久,鬱久化熱,上犯於心胸,故出現心煩胸满。故不去痰飲,則熱不去,則咳無宁日。因證屬外寒內飲兼有上熱。為小青龍加石膏湯方證。用小青龍湯解表祛飲以治其本,用生石膏清上熱以除其標,能否見效,還要看其服藥後的反應”。

結果:上藥服三劑,心煩胸满減,咯黄痰減少,口乾減。舌苔白微膩,增細辛、乾薑為三錢,減生石膏為一兩,繼服六劑,背惡寒已,吐痰減少,己不見黄痰,去生石膏,繼服12劑癥已。

外寒內飲常同犯,解表祛飲必併行

一位慢性咳嗽病人,胡老開了小青龍湯加茯苓,一位進修醫生問:“此病人是屬外感咳嗽還是屬內傷咳嗽?”胡老祗是說:“這病人咳嗽屬外寒內飲,為小青龍湯加茯苓方證。”处方完畢,結合本例的治療,闡述了外寒內飲咳嗽的證治。指出了張景嶽把咳嗽分為外感和內傷兩類,這是從理論上分類。實際在臨牀上往往同時併存,內傷易招外感,外感也易導致內傷。因此,臨牀無必要究其是外感和內傷,祗要看其具體癥狀辨證論治即可。把咳嗽分為外感和內傷兩大類,對一些没有臨牀經驗和初學者來說,這一分類當然便於記憶,但臨牀應用往往遇到一些問題。如一見咳嗽病人就截然分為外感或內傷,治療也但分宣解或補益,往往忽畧兩者兼證的治療,造成病情遷延不癒。如病例3就說明了這一問題。

例3夏某,女,32歲。病案號10642l。

初診日期1966年1月7曰:近3年來每年冬春犯咳嗽。本次咳嗽已發作兩月。前醫曾與三拗湯、杏蘇散加減無效;後又以止嗽散加減二十餘劑亦無效;再以二陳湯合三子養親湯加減效也不明顯。近來癥狀:咳嗽,吐稀白痰量多,背惡寒,四肢涼,口乾不思飲,胸悶,胃脘痞满,納差,便溏,苔白滑,舌質黯、脈沈弦細。胡老处方:

麻黄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細辛三錢,乾薑三錢,炙甘草三錢,五味子四錢,半夏五錢,茯苓四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胸悶、吐痰減少。繼服六劑,咳嗽明顯減輕,再繼服兩周咳平,他癥也隨消。

治療結束時,胡老又強調了一下外寒內飲的治療原則。這一原則在講解桂枝去芍藥加茯苓白朮湯、小青龍湯等方證時已反復強調。即本例也是這樣:表有寒邪,裏有水飲,水飲停於裏,則裏有所阻,表亦不透,故不兼利其水則表必不解。若強發其汗,強宣其表,激動裏飲,變證百出;若單利其水,則引邪入裏,等於閉門揖寇,引狼入室。此時惟有於解表方中,兼用利水逐飲藥。始收裏和表解之效。本治療方中用麻黄、桂枝、白芍、甘草發汗以驅外邪。半夏、乾薑、五味子、茯苓逐寒以祛裏飲,故表解裏飲去,則咳自止。

乾咳未必是無痰,化痰降氣咳方止

臨牀常常見到一些乾咳患者,胡老卻與化痰降逆藥,如半夏厚朴湯、苓甘五味薑辛夏杏湯等,咳很快即止,因怪而問之:“乾咳多是陰虚或火旺,治療應滋陰或清熱降火。為何反而治之?”胡老解釋道:“此是正治不是反治。”並從臨牀觀察講述了其治療經驗:有不少乾咳患者,一直服藥,咳嗽卻經月不解,畧觀其案,辨證謂肺火或肝火或陰虚、治用黄芩、山梔、生地、知母、貝母卻久治無效,原因何在?其實道理也很簡單。中醫辨證論治是辨全身,並不是依據一個癥狀。痰飲上犯致咳,是咳喘的主要原因之一,所咯出之痰是辨證依據之一,但不是唯一癥狀。中醫所述痰飲槪念很廣,無痰無咳者為數很多,有咳無痰者為數也不少,主要看整體辨證,從以下病例可看清楚。

例4黄某,女,38歲,病案號67951。

初診日期1966年2月12曰:乾咳咽癢一月多。始服止嗽散加減,後服桑杏湯、麥門冬湯等加減,咳不但不減反而愈來愈重。近乾咳,咽癢,口乾,不思飲,噯氣,胸悶,大便溏稀日1~2行,舌苔白厚膩,脈滑細。與苓甘五味薑辛夏湯加減:

茯苓四錢,細辛二錢,五味子四錢,半夏五錢,炙甘草二錢,陳皮五錢,生薑三錢,杏仁三錢,苦桔梗三錢,炙枇杷葉三錢。

結果:上藥服一劑咳減,三劑咳即止。

此患者乾咳、咽癢、口乾,這些癥狀常見於肺熱、肝火或陰虚。但本患者有不思飲、噯氣、胸悶、大便溏稀、苔白厚膩、脈滑等,皆是痰飲之證。乾咳主因乃是痰飲犯肺,肺失宣降。而口乾、咽癢、是痰飲阻滯津液不能上承所致。因此。治療這種乾咳,用苦寒清熱、甘寒滋陰皆是在加重痰飲阻滯,也即在加重痰飲上犯,故越治越重,遷延不癒。而按痰飲治療。因方藥對證。三劑即癒。

宣肺化痰皆無效,和解少陽建奇勋

咳嗽多因痰飲上犯,肺失宣降,因此治療宣肺化痰是其大法。但依法治療,有時療效難盡人意,分析其原因,主要是辨證不確切,方藥不對證。有一些咳嗽患者,病邪旣不在表也不在裏,而是在半表半裏,這種咳嗽如用宣肺化痰,解表化飲法治療,當然不能見效,而應用和解少陽的方法,卻能很快治癒。此在《傷寒論》已有明確記載,如第96條:“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满,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或咳者,是說許多出現小柴胡湯證者,不一定有咳嗽癥,但具有典型的小柴胡湯證兼有咳嗽時,這種咳嗽則適用小柴胡湯治療。因此,胡老常用本方治療咳嗽。

例5何某,女,34歲,病案號493816。

初診日期1965年3月12曰:咳嗽斷續2年。2年前感冒後患咳,四季皆作,冬重夏輕。咳嗽為陣發性,且以上午10點、午後3~4點、晚上8點為著。上月曾在某中醫院服中藥30餘劑(多為宣肺化痰,如杏仁、桔梗、清半夏、瓜蔞、枇杷葉、前胡等)皆未見效。近咯吐白泡沫痰,惡心,咽乾,無汗,兩脅脹满,舌質紅,苔薄白,脈弦滑。旣往史:62年患肺結核。胡老與小柴胡湯加減:

柴胡三錢,党蔘三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生薑三錢,桔梗二錢,白芍二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咳減。上方去白芍,加枳實二錢、生龍牡各四錢,服六劑後兩脅脹满已。繼服半夏厚朴湯加減十餘劑,咳平。

本例特點:咳定時作、兩脅脹满、惡心、咽乾,少陽證具,說明此咳嗽之邪不在表,也不在裏、而是在半表半裏。也說明長期咳嗽,胃氣及衛氣虚,祗用宣肺化痰藥不能有效驅除外邪,此時必用党蔘、半夏、生薑、大棗、甘草以補中強衛,纔能驅邪於外,邪去則咳自止。

按:以上所述,是以五個病例,五個方證介紹了胡老治療咳嗽的主要經驗。胡老是辨方證的,用於治療咳嗽的方法是很多的,如桂枝加厚朴杏仁湯,麻杏石甘湯,桑菊飲,麻杏薏甘湯,瀉心湯,麥門冬湯,苓甘五味薑辛夏杏大黄湯等,即遇到什麼方證時,就用什麼方藥治療,不局於一方一法,這裏不再一一例舉。

黄汗芻議

黄汗本為水濕病,表虚濕鬱津卻虚

黄汗是以汗出色黄而命名,首見於《金匱要畧·水氣病篇》,是水氣病證中的一種。原文論述計有五條,對黄汗的病因、病理、辨證治則作了槪要說明。此證現代臨牀雖然少見,但仍有探討的必要。原文第1條曰:“病有風水,有皮水,有正水,有石水,有黄汗。”說明黄汗是水氣病的一種。其病因是水濕之邪。

水濕是怎樣形成黄汗的呢?第28條曰:“……汗出入水中浴,水從汗孔入得之。”說明了汗出表虚,而水濕之邪得以入侵,踞之不去發為黄汗。不過黄汗之病因並不僅由此,相反非汗出入水中浴而患黄汗者更多,此句不過是舉隅之論,不能做為定律。

如從本病的臨牀表現和用方选藥的特點來分析,則更能深刻揭示其病因病理。原文第29條曰:“黄汗,其脈沈遲……桂枝加黄芪湯主之”。脈沈遲說明正氣不足,裏有寒飲。桂枝加黄芪湯主治表虚,因此,黄汗為正氣不足的表虚證。原文第1O條又說:“脈得諸沈,當責有水”,說明脈沈主水濕,而水濕又可致發黄汗、風水、歷節、痹痛、痰飲、咳喘等多種病證,所以形成黄汗,是有其特定的條件,這便是表虚濕侵盤踞於肌膚。濕性黏膩,久而不去,鬱蒸為黄汗;若濕性就下、浸淫關節,則見“腰髖弛痛”、關節腫痛;外因表虚,則見“兩脛自冷”;濕熱上衝,則見“胸中痛”,“胸中窒”,“不能食”,“暮躁不得眠”,“從腰以上,必汗出”;黄汗表虚,汗出津傷,則見“汗出而渴”;汗出表更虚,濕更乘虚而入,致使精虚邪勝,因見“汗出已,反發熱”,波及營血,日久則血枯液燥,因見“久久身必甲錯”,“發熱不止者,必生惡瘡”。總之,黄汗是正氣不足於表、水氣鬱蒸所致。

治分正治和變治,知與膽汁無關系

關於黄汗的辨證要點,原文敘述較詳,如第29條曰:“黄汗之病,兩脛自冷;假令發熱,此屬歷節”。又曰:“黄汗之為病,身體腫,發熱,汗出而渴,狀如風水,汗沾衣,色正黄如柏汁。”這說明黄汗與歷節、風水相似。但歷節兩脛發熱;風水無汗出、色黄。這也就闡明了三種水氣病的辨證要點,在論治上也應有區别。

如前所還,黄汗的病因病理,是表虚濕邪盤踞於肌膚,故其治則應是固表祛濕,其治療特點更反映在所應用方劑的方證關系上。如桂枝加黄芪湯證見:“兩脛自冷……汗出……發熱……腰髖弛痛……身痛重,煩躁,小便不利。”黄芪芍藥桂枝苦酒湯證見:“身體腫,發熱汗出而渴,”可見兩方證是以黄汗出、發熱、身腫或痛三大證候為主。因表陽氣虚,裏寒濕盛,故不見口渴。其正治之法,應是調和營衛,益氣固表,為桂枝加黄芪湯的適應證。以桂枝湯調和營衛;復加黄芪益氣扶正固表,使正氣足於內,氣行則水行,則濕自去。衛氣固於表,表固汗止則濕邪不復入,因而使黄汗之證得以全解。但黄汗久不解,汗、熱傷津,津液大傷,故出現“汗出而渴”的見癥。其治療不但要益氣固表,又必用苦酸斂汗救液之品,為黄芪芍藥桂枝苦酒湯的適應證,此即黄汗的變證和變治之方法。當然變證還有很多,併非祗黄芪芍藥桂枝苦酒湯一方所能通治,應據證辨證施治。

有關黄汗的成因已如上述,即正氣不足於表,水濕鬱蒸所致。但以西醫的診斷和病因病理來理解,尚不能得到明確答案。如人們首先所想到:黄汗的主要癥狀是“汗沾衣,色正黄如柏計”,這是膽汁溢於皮膚吧?但從臨牀觀察,與膽汁並無關系。胡老通過多年觀察也是如此,其治驗病例可供參考。

例1韓某,女,41歲,哈爾濱人

以肝硬變來門診求治。其愛人是西醫,檢查詳盡。診斷肝硬變已確信無疑。其人面色黧黑,胸脅串痛。肝脾腫大,腰髖痛重。行動困難,必有人扶持,苔白膩,脈沈細。黄疸指數、膽紅質檢查皆無異常;皮膚、鞏膜無黄染。曾在當地多年服中西藥不效特來京求治。初因未注意黄汗,數與舒肝和血藥不效;後見其衣領黄染,細問乃知其患病以來即不斷汗出惡風,內衣每日重換,每日黄染。遂以調和營衛,益氣固表以止汗祛黄為法。與桂枝加黄芪湯治之: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炙甘草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生黄芪三錢。

囑其溫服之,併飲熱稀粥,蓋被取微汗。

結果:上藥服三劑,汗出身痛減;服六劑黄汗止,能自己行走;繼依證治肝病乃逐漸恢復健康。返回原籍。二年後特來告之仍如常人。

按:本例是肝硬變併見黄汗之證,黄汗不去,則肝病長期治療不效,提示了仲景學說的“先表後裏”治則的正確性,重要性。也提示醫者必須掌握黄汗的證治。因本患者有汗出惡風、身痛身重等,為桂枝湯的適應證,故治療以桂枝湯調和營衛;因表虚濕踞,故加黄芪益氣固表,使營衛協和,正氣固於皮表,汗止濕消,黄汗自除。此是黄汗的正證和正治的方法。而對黄汗的變證和變治也當熟悉。

例2李某,女,30歲,本市工人。因長期低燒來門診治療,屢經西醫檢查未見任何器質

性病

變,經服中藥未效。癥見口渴,出黄汗,惡風,虚極無力,下肢腫重,舌苔薄白,脈沈細,查黄疸指數正常,身體皮膚無黄染。此為黄汗表虚津傷甚者,拟黄芪芍藥桂枝苦酒湯:

生黄芪五錢、白芍三錢,桂枝三錢。米醋一兩。

上藥服六劑,諸證盡去。

按:黄汗因表虚汗出,汗出而津傷,但因津傷不重,又兼內有寒濕,故其正證不見口渴(如例1)。若病久汗出多,津液大傷,則可見口渴,本例即屬於此。故治療重用黄芪益氣固表;復以桂枝、芍藥調其營衛;又特用米醋斂汗救液。因方藥對證,使二年不癒之證得以治癒。值得說明的是:原文有“此勞氣也”,有的書認為“這是虚勞病的榮氣內虚”。但從本例有“虚極無力”來看、當是黄汗的見證,由此可見結合臨牀纔能正確理解仲景原文。

幾個探討的問題

(一)黄汗與風水:兩者皆屬水氣病,皆有身腫或痛、發熱、汗出。至於兩者的區别,有人認為“風水惡風,而黄汗不惡風”。條文中雖有“不惡風者,小便通利、上焦有寒。其口多涎,此為黄汗”的語句,但有人認為“此為黄汗”四字是多餘的,因此黄汗有無惡風存有爭議。但從治療黄汗的方藥桂枝加黄芪湯和黄芪芍藥桂枝苦酒湯來分析,可知應有惡風之證。前述兩則治驗病就也都證明了這個問題,故黄汗與風水祗是有無出黄汗之别。

(二)正證與變證:辨證施治,方以對證是仲景學說的精髓。黄汗因有汗出,多有津傷,如汗出無口渴者,屬桂枝加黄芪湯證。此雖有津傷,但以桂枝湯健胃生津,調和營衛,驅邪外出而津自還;復以黄芪扶正固表,正氣充足,衛氣協調,黄汗亦癒。因此我們稱桂枝加黄芪湯證是黄汗的正證;調和營衛,益氣固表是黄汗的正治法;而桂枝加黄芪湯是黄汗正治的代表方。假如汗出而口渴者,津傷較重,這時需要重用益氣固表和加入酸苦收澀的藥物以止汗保津液。因此稱黄芪芍藥桂枝苦酒湯證為黄汗的變證;其治為變治之法;其方為變治之方。

(三)先表後裏:治驗例1說明,肝病併見黄汗,黄汗病在表,肝病病在裏,不治癒黄汗,祗治肝病,而長期不癒。此因黄汗不已,津傷濕留,營衛不和,正氣繼損,故無論用其他什麼方法治療肝病,都不能發揮效應。待治癒黄汗後,再以舒肝和血等法治療肝病而取效。這就是仲景強調的“先表後裏”、先外後內的原則。

(四)黄汗與膽汁:有雜志報道,因

肝炎

出現黄汗者。但從以上治驗兩則可看出:黄汗是汗出色黄而身不黄,黄疸指數、膽紅質等檢查皆無異常,此與黄疸病顯然不同。仲景將其列於水氣病篇而不列於黄疸病篇,用意尤深。但今天看來,黄汗究屬何病?黄自何來?都有待進一步探討。

治療口糜的經驗

上熱下寒為病本,苦辛開降除其根

一般老百姓把口舌生瘡、口腔糜爛都稱謂上火,而一些醫書也多認為是上熱或濕熱。如《素問·氣厥論》:“膀胱移熱於小腸,鬲腸不便,上為口糜”。《醫宗金鑒·雜病心法要诀·口舌證》指出:“口舌生瘡糜爛,名曰口糜,乃心脾二經蒸熱深也”。《醫方考·口病方論》:“口糜本於濕熱”。臨牀確實有為上熱者,以法治之當然有效。但有不少患者為上熱下寒,如囿於上熱,必醫有不周,使不少人含冤受苦。

胡老在講解甘草瀉心湯方證時,講述了他1952年治驗病例。

例1患者為36歲五個孩子的妈妈,家住北鐵匠營。

患口舌糜爛已兩月不癒,多处投醫無效。視其方皆為山梔、黄芩、黄連、知母等苦寒清熱瀉火之品。近口舌糜爛痛劇,難以進食,甚則飲水都難。患者見人就哭,緣因飲食不足,奶水已無,難以哺乳雙胞胎,孩子將餓死。時感頭暈,心下痞满,腹脹,便溏,咽乾不思飲。舌紅绛,口腔,舌嚴重糜爛,幾乎看不到正常黏膜,脈沈細。胡老與甘草瀉心湯加生石膏、生阿膠。

炙甘草五錢,半夏四錢,党蔘三錢,黄苓三錢,乾薑二錢,黄連二錢,大棗三枚,生石膏一兩半,生阿膠三錢。

結果:上藥服一劑即能進食,舌痛減,服三劑痊癒。

胡老講道:本患者來診時已处危急關頭,如投藥再錯,胃氣大敗,則危及三條人命。若投藥正確,則使患者出現生機。因此辨證用藥必十分小心。分析患者癥狀特點:上火是明顯的,但為什麼不用三黄瀉心湯,而用甘草瀉心湯?一是前醫已數用苦寒不效;二是有頭暈、心下痞满等癥,為飲留邪聚,已示胃氣不振,故是上熱下寒之證,且示中氣顯虚而急迫者,恰為甘草瀉心湯方證。方中以半夏、乾薑驅飲和胃;以党蔘、大棗補中健胃除痞满;用黄芩、黄連清上熱;並用大量甘草緩急安中;因其標熱也重,故加入生石膏以清熱;因其陰傷而虚,故加入阿膠養陰生津。因方藥對證,故見效也迅速。

胡老常用甘草瀉心湯加減治療口糜、口腔潰瘍,跟其實習和進修者也多仿用。但一位實習生開了甘草瀉心湯,胡老卻改為三物黄苓湯。

例2王某,女,32歲、病案號29654。

初診日期1965年4月2曰:原有脾腫大,血小板減少,常鼻衄和口糜。3月11日曾患口糜,服半夏瀉心湯加生石膏、生地黄三劑而癒。本次發作已一周。舌及下脣潰爛,痛甚,口苦咽乾,心煩思飲,鼻衄,苔白,舌紅,脈弦細數。胡老改方:

生地黄八錢,苦蔘三錢,黄芩三錢,炙甘草二錢、茜草二錢。

二診:4月9曰:上藥服三劑,口糜癒。鼻衄已。

按:開完处方,學生曾問胡老,本患者為什麼不用甘草瀉心湯加減?胡老祗是說:“本例不是上熱下寒的甘草瀉心湯方證,而是裏熱、上熱明顯的三物黄芩湯方證,看一下方解便自明。”

學生借此復習了三物黄芩湯方證。該方記載於《金匱要畧·婦人產後病》附方(一):《千金》三物黄芩湯:治婦人草褥自發露得風,四肢苦煩熱,頭痛者,與小柴胡湯;頭不痛但煩者,與三物黄芩湯。胡老在注解此條時寫道:“產後中風,由於失治使病久不解,因致煩熱。若兼見頭痛者,與小柴胡湯即解。如頭不痛但煩熱者,已成勞熱,宜三物黄芩湯主之。虚勞及諸失血後多此證,宜注意。”讀至此則豁然明了,該患者有鼻衄、心煩等,已說明裏熱明顯,同時也說明津液傷明顯,因此不但要清熱,而且要生津。故治療時以黄芩、苦蔘苦寒清熱的同時;重用生地黄、茜草涼血清熱,生津增液。藥後熱除津生,故使衄止、口糜已。

古人善醫狐惑病,依證治癒白塞氏

在講甘草瀉心湯方證時,胡老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1970年夏他刚從河南歸來,吕尚清院長告訴他:有一位某部女軍人曾幾次來找看病,說數年前曾患白塞氏綜合徵,經胡老治癒。但住意大利後病又復發,因特回國找胡老診治。對於西醫病名本無所知,乍聽之,不禁愕然。不久患者果然前來,但事隔多年,胡老已記不清楚,經過一番問答,乃知數年前,該患者因口糜合併前陰蝕瘡來門診,服中藥治癒。近復發,在意大利確診為白塞氏綜合徵,主癥仍是口腔及前陰俱有蝕瘡,與服甘草瀉心湯加生石膏,另與苦蔘湯囑其熏洗下陰,不久均治。

以上是胡老口述的治驗例,可惜原病歷未能查到,其具體證治不詳,但具體用藥卻記得清楚,今列於此:

炙甘草五錢,半夏四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黄連二錢,大棗四枚,乾薑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苦蔘湯即用苦蔘二兩,煎湯坐浴。

按:白塞氏綜合徵是1937年纔出現的病名,中醫没有專門的證治經驗,但有關狐惑病的證治早在漢代的醫籍詳有記載。如《金匱要畧·百合狐惑陰陽毒病》第10條:“狐惑之為病,狀如傷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閉,卧起不安,蝕於喉為惑,蝕於陰為狐……甘草瀉心湯主之”。白塞氏綜合徵的中心證候是口、眼、前後二陰潰瘍及皮膚、黏膜損害。其中口糜見於所有患者,其次以前陰潰瘍為多見。因此,胡老依據治療口糜、狐惑病而治癒了該病。應當說明的是,本例祗是口腔、前陰潰瘍,適於甘草瀉心湯加生石膏治療,而白塞氏綜合徵尚有眼、皮膚、血管、消化道等病變者,應依據證候特點用藥,不能僅用甘草瀉心湯,宜注意。

治療胃、十二指腸潰瘍的經驗

外寒裏虚胃脘痛,易攻為補常建中

西醫診斷胃、十二指腸潰瘍,因有X綫、內窺鏡等檢查確診,易形成統一認識;但中醫辨證治療,因臨牀經驗不同,學術觀點不同等原因,往往出現分歧。例如六十年代曾有一位老中醫在雜志發表論文,說什麼胃潰瘍病多數是虚寒,治療應用黄芪建中湯。論文一出即受到衆人質疑,說明多數中醫重視辨證論治,併有較髙的理論水平。但從雜志、書籍看,不少人往往忽畧外邪與潰瘍病的關系。胡老在臨牀研究中注意到這一問題。

例1王某,男,46歲,病案號181985。

初診日期1965年11月30曰:10年多來胃脘痛疼,近來加重,在當地中西醫治療無效。中藥多是溫中理氣,活血祛瘀之品;西藥治療無效,動員其做手術,因懼怕拒絕手術而來京治療。近癥:胃脘刺痛,饑餓時明顯,背脊發熱,午後手心發熱,有時燒心,心悸,頭暈,身冷畏寒,汗出惡風,口中和。不思飲,大便微溏,苔白舌尖紅,脈細弦。X綫鋇劑造影檢查:十二指腸球部潰瘍,潰瘍面積0.4×0.4平方厘米。胡老與小建中湯,处方:

桂枝三錢,白芍六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飴糖一兩半(分沖)。

二診1965年12月3曰:疼減,手心發熱亦減,但仍胃脘刺痛,背脊發熱,大便日行一次。上方加炒五靈脂二錢,元胡粉五分(分沖)。

三診1965年12月9曰:胃脘痛巳不明顯,唯食後心下痞,四肢發涼,夜寐不安。將返東北原籍,改方茯苓飲:

茯苓五錢,党蔘三錢,枳殼三錢,蒼朮三錢,生薑三錢,陳皮一兩,半夏四錢。

帶方回家調理。

按:胡老在患者走後講道:當表邪存在時,治療不解表,專溫補或理氣血,造成外邪久不去,且引邪入內,故胃脘痛長期不癒。當治以溫中同時解表,則胃脘痛很快緩解。本患者因有汗出惡風,頭暈心悸等癥,即有邪在表,併現表虚證,應為小建中湯的適應證,故服藥三劑即效,服九劑癥狀基本消除。小建中湯乃是桂枝加芍藥再加飴糖而成,桂枝加芍藥湯原治胃腹痛,今加大量甘溫補虚緩急的飴糖,雖仍治胃腹痛,但已易攻為補,故名之為建中。謂之小者,以其來自於桂枝湯,仍兼解外,與專於溫補的大建中湯則比較為小也。

乍看是虚實是實,本是瘀血怎溫中

一些人囿於潰瘍病多是虚寒的認識,因此臨牀往往不仔細辨證,動輒就與溫中補氣之藥,不見療效則加大藥量。患者難以忍受,不得不換他醫診治。胡老的醫案中就有不少這樣的病例。

例2張某,男,40歲,病案號178517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28曰:1962年即確診為十二指腸球部潰瘍,去年又查出有慢性

肝炎

,經常疲乏無力,納差,右脅痛,胃脘痛。時有頭暈,吐酸燒心,怕冷。前醫辨證為脾胃虚寒,投與黄芪建中湯加味,服六劑,頭暈加重,每早起右脅痛,胃脘痛更明顯,咽乾思飲,大便乾,苔白膩浮黄,舌尖有瘀點,脈沈細。胡老認為是瘀血胃脘及脅痛,為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用藥:

柴胡四錢、枳實三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赤芍三錢,桂枝三錢,桃仁三錢,生薑三錢,大棗三枚,大黄二錢,

結果:上藥隔日一劑,服第二劑後胃脘痛巳,服九劑後脅痛巳,納增,大便如常。

按:本例因有乏力、怕冷、納差等,很易看作虚寒。但如能仔細辨證,則不難發現,患者有頭暈、脅痛、咽乾思飲等,其證當屬:少陽陽明合病。又有頭暈、吐酸、燒心、大便乾等,為氣上逆,胃氣不降。此時應以降為法,用黄芪升提中氣,必然加重氣逆,因此出現頭暈、脅痛、胃脘痛更重。本例還有兩個特點,即一是右脅痛,一是舌尖有瘀點,為有瘀血的特徵。因此,本例證屬少陽陽明合病併挾瘀血,用大柴胡湯和解少陽陽明,併以桂枝茯苓丸祛除瘀血。其中有半夏、生薑、桂枝、大黄降逆和胃,全方標本兼顧,且方藥對證,故見效迅速。回過頭來再分析患者的乏力、怕冷、納差等,可知併非因虚寒,而是瘀血,氣滯不疏所致,辨證時當有所借鑒。

虚寒見證確實多,溫補方藥卻不同

以上所述皆提到誤用溫補,是在強調注意解表(例1)和祛瘀逐實(例2),不是說潰瘍病不用溫補。相反因潰瘍病虚寒證確實多見,用溫補的方法也就很多。但胡老根據患者具體癥狀的不同,辨出不同的方證,而用不同的方藥。常用的方證有:大建中湯、旋覆代赭湯、黄土湯、吳茱萸湯等。今擇其治驗病例列述於下:

例3甄某,男,45歲,病案號61442。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9曰:1963年曾患胃脘痛,經X綫鋇劑檢查確診為胃潰瘍,經治療一度緩解。近一月來又常胃脘痛,飯前明顯,口乾不思飲,時感頭暈、乏力,大便溏黑,潛血強陽性,苔白,脈沈弦細。與黄土湯:

伏龍肝三兩,炮薑三錢,川附子三錢,党蔘三錢,炒白朮三錢,生地炭八錢,當歸三錢,川芎二錢,白芍四錢,艾葉三錢,生阿膠三錢,炙甘草二錢,黄芩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胃脘痛已,六劑潛血轉陰性。

例4白某,男,32歲,病案號184285。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21曰:胃脘痛反復發作已一年,近一月來加重,食前食後皆痛,常噫氣、嘔吐,心下痞,燒心,時脘腹脹满。苔白,脈弦細。X綫鋇劑檢查確診為十二指腸球部潰瘍、胃下垂。與旋覆代赭湯合茯苓飲加烏貝散:

旋覆花三錢,党蔘三錢,生薑五錢,代赭石三錢、炙甘草二錢,半夏五錢,大棗四枚,茯苓四錢,白朮三錢,陳皮三錢,枳殼三錢,烏賊骨三錢,川貝二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胃脘痛減,噫氣、嘔吐減。服六劑胃脘痛已,他癥已不明顯。

例5李某,男,33歲,病案號478529。

初診日期1965年3月16曰:於1963年發現十二指腸球部潰瘍,近來常胃脘痛,饑餓時明顯,泛酸,欲嘔,吐白沫,時頭痛,腹脹。苔白根膩,脈弦。與吳茱萸湯合半夏厚朴湯加陳皮,

吳茱萸二錢,党蔘三錢,生薑三錢,半夏四錢、厚朴三錢,茯苓四錢,蘇子三錢,大棗四枚,陳皮四錢。

二診:3月25曰:上藥四劑,胃脘痛、嘔吐白沫、頭痛皆已,泛酸減,唯胃脘尚脹。上方去蘇子,加木香三錢、砂仁二錢,增吳茱萸為三錢

三診:4月1曰:藥後諸癥均已。

按:以上是胡老常用的溫中祛寒方藥。除此之外,尚亦常用理中湯、附子理中湯、大建中湯等,這裏不再一一例舉。胡老還常用一些單方、驗方,如在缺醫少藥的農村用熱豆油或花生油治療潰瘍病急性胃脘痛等,但非常強調辨證、辨方證。同是溫中祛寒,例3因有遠血又有口乾、頭暈、乏力等寒熱交錯證,故用附子、白朮、甘草溫中祛寒;且用伏龍肝溫中收斂止血;伍以生地炭、阿膠協力止血;佐以黄芩苦寒清上熱。例4則以中寒停飲,胃氣上逆明顯,故用旋覆代赭湯合茯苓飲,又因燒心明顯,故加烏貝散。而例5雖也是中寒停飲,但表現為飲邪上犯明顯,且腹脹满明顯,故用吳茱萸湯合半夏厚朴湯加陳皮。即溫中祛寒治療潰瘍病、胃脘痛是治療大法,在確定具體方藥時,還要細辨具體方證。

經方治療冠心病的經驗

短氣未必都是虚,胸痹半表半裏實

60年代有了心電圖機,冠心病診斷漸漸明確,以中西醫結合探討其臨牀經驗論著逐漸增多。對冠心病多有胸悶、胸痛,認為是痰飲瘀血阻滯的病因病機,這一認識頗為一致。而怎樣從整體上看待冠心病是虚還是實上存有分歧。其中有不少人提出:根據患者多有短氣、四逆、末梢血循環不好,心電圖提示供血不足、心肌梗塞等,冠心病患者多屬虚證,其治療則應以益氣活血為主。胡老認為:冠心病多屬於中醫胸痹心痛范疇,在《金匱要畧·胸痹心痛短氣病》第2條曰:“平人無寒熱,短氣不足以息者,實也。”正是說冠心病(胸痹心痛)多見邪實之證。胡老從六經辨證及辨方證上研究,常用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治療,認為本病以實證多見,今以治驗病例分析之。

例1李某,男,67歲,病案號159790。

初診日期1965年5月28曰:氣短、胸痛、胸悶一月餘。4月23日某醫院診斷為“心肌梗塞(癒合期)”,曾服複方硝酸甘油、氨茶碱等無效。又找中醫治療,以益氣活血,化痰通絡(白人蔘、黄芪、瓜蔞、赤芍、降香、桃仁、薤白、鬱金等)治療近月,未見明顯療效。近癥以左胸灼熱痛,氣短,動則明顯,時寒時熱,心下堵,口苦。時頭脹,失眠,大便微乾,舌苔黄,脈弦滑。胡老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味: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桂枝三錢,茯苓四錢,桃仁三錢、大黄二錢,生石膏一兩,炙甘草一錢。

二診:6月1曰:上藥服三劑,各癥均已,唯感夜間憋氣,食後燒心,大便乾,舌苔黄,脈弦滑畧數。上方增大黄為三錢。

三診:12月23曰:上藥服二劑夜間憋氣已,外出活動仍感氣短,但休息後癥狀漸漸消失,未再來診。今咳一周而來診,與半夏厚朴湯加味。

按:本例在前後治療過程中,都用了活血理氣藥,但前醫無效,而胡老治療療效明顯,其關鍵是:前醫未注意患者的寒熱虚實,而胡老首先認清是實熱,並定位在半表半裏,再進一步辨出是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故效如桴鼓。類似這一治驗是不勝枚舉的,這裏僅再看胡老回憶的一個病例,更可了解胡老治冠心病的特點和辨方證的準確。

1950年冬,一個叫做齊興華的東北人,時年50歲,平時有心臟病,常心悸,胸悶,兩手膚色不同,一紫一白。一日起牀時突然發作胸悶心痛,其痛如刀割,併大汗淋漓,不敢挪動。時時哀叫,其妻給服鴉片而不見效。請西醫馬大夫急診,注射強心劑不效。胡老至,診脈細弱而有神,因謂不要緊。馬大夫聞言提起診包欲走,被家屬挽留,謂:“不是外人,不要見怪”。馬大夫乃問道:“君何以言不要緊?”胡老答曰:“中醫看脈象尚有神。”馬大夫請胡老診治,胡老处方與大柴胡湯合桃仁承氣湯一劑,立即煎服,不久痛已。續服前方兩劑,兩手膚色變為一樣,心絞痛未再作。本例因是回憶病例,當時無心電圖可證,但據患者心區痛甚,並伴見大汗淋漓,很難排除心肌梗塞。但無論是否,胡老把這些癥辨為實證,大柴胡湯合桃仁承氣湯方證,是獨具慧眼的。

痰飲瘀血阻胸陽,祛痰活血理應當

冠心病常有血液循環不好,而出現四肢發涼、胸悶氣短、面色蒼白、疲乏無力等,中醫辨證當屬陽虚。但進一步分析,這種陽虚是標,而痰飲瘀血阻滯是本,胸陽被阻使陽氣失運,即這種冠心病也是邪實之證。胡老也常治療這類病證。

例2安某,女。74歲。病案號162346。

初診日期、1965年6月14曰:患心絞痛一年多,常胸前劇痛,每發作則不能平卧,呼吸困難,經常服用硝酸甘油、氨茶碱等,大汗出,口乾不思飲,大便乾,舌苔白厚,脈弦細。證屬痰飲阻胸,瘀血阻絡,治以化痰通陽,祛瘀通脈。與瓜蔞薤白半夏湯加味:

瓜蔞一兩半,薤白九錢。半夏二兩半,白酒二兩,桂枝三錢,枳實三錢,桃仁三錢,陳皮一兩,白芍四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痛減,但小勞則發心區痛。上方加茯苓四錢,繼服六劑,胸痛時作時休,仍以上方加減,服一月後,胸痛不再發作。

按:本例與例1都是痰飲瘀血阻胸,治療都用了祛痰活血的藥。但例1標熱明顯,而本例標寒顯著,故治療用方明顯不同。胡老在瓜蔞薤白半夏湯方解中講道:瓜蔞開胸逐痰止嗽,薤白散結止痛,合以為方,故治胸痹痛而喘息咳唾者。煎以白酒,更使藥力暢行無阻也。而用大量半夏,是因飲逆較甚之故。由兩治療驗例可看出,祛除痰飲是治療冠心病的重要之法。在《金匱要畧·胸痹心痛短氣病》第1條就提出:“夫脈當取太過不及,陽微陰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責其極虚也。今陽虚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陰弦故也。”就是說上焦陽虚,下焦的寒飲盛,寒飲上逆,故使胸痹而心痛也。說明中醫早已認識到這一病因病理,也進一步說明冠心病以邪實多見。故治療冠心病多以祛邪為主,這是胡老治療該病的特點。

房室傳導有阻滯,活血祛瘀可調理

一般而論,脈結代見於外感病後期,由於汗、下、吐等治療而津血枯燥所致。治療多用炙甘草湯加減,但胡老不墨守常規,而是辨方證用藥。

例3朱某,男,48歲,病案號134621。

初診日期1964年8月12曰:近半年來心慌不適,在某醫院以補氣養血治療,曾用炙甘草湯、柏子養心丹、天王補心丹等方加減,多治無效,反出現惡熱、喜冷、失眠等癥。經做心電圖提示:房室傳導阻滯、心肌勞損。現在癥狀:心慌,失眠,納差,胃脘疼,心區隱痛,手脚麻木,口苦澀,小便黄,大便乾,舌苔白膩,脈結代。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龍牡: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桂枝三錢,茯苓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桃仁三錢,紅花二錢,大棗四枚,生薑三錢,大黄二錢,生龍骨五錢,生牡蠣五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胃脘疼已,納增,手脚麻木已,眠好轉,上方去紅花,加丹皮三錢。服六劑,胸痛減,眠佳,心慌不明顯,脈結代已。

按:病有常有變,欲知其變,當細審其證。該患者有心慌、納差、手脚麻木、脈結代等,似是虚證,初用炙甘草湯加減等補益無可厚非。但治療後出現口苦澀、小便黄、大便乾、心區隱痛等,證屬少陽陽明合病挾瘀,故用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龍骨牡蠣和解少陽陽明,活血祛瘀、佐以安神,因藥已對證,不久均安。

痰飲停久致心衰,溫陽利水本應該

長期的冠心病往往發生心功能不全,出現心悸、浮腫等癥,已示正氣明顯虚時,也要據證用補。胡老也用理中湯、真武湯等方治療。《金匱要畧·胸痹心痛短氣病》第5條:“胸痹,心中痞,氣結在胸,胸满,脅下逆搶心,枳實薤白桂枝湯主之,人蔘湯亦主之。“胡老注解道:“心下痞,指心中痞塞氣不通之意。氣結在胸,謂氣結於胸中而胸满悶也。脅下逆搶心,謂自覺有氣自脅下而逆於心胸感。枳實薤白桂枝湯,功能降逆行氣以消脹满,故主之。而人蔘湯亦主之者,以中氣大虚,飲自下乘,亦可能有氣結胸满的類似證候,但虚實不同耳。”可見胡老在治療冠心病,遇到中寒氣虚證時也用溫補中氣之法,而同時仍要去除痰飲,因“中氣大虚飲自下乘”。冠心病病久心衰,更易出現這些證侯。

例4賀某,男,62歲。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15曰:雙下肢浮腫、胸悶、喘满2月。有冠心病、心肌勞損已5年。近兩月來胸悶、心悸加重,動則喘满,且出現雙下肢浮腫。西醫給服強心利尿藥,未見明顯療效;又服中藥10餘劑,癥亦不見好轉,更感頭暈、心悸明顯,而找胡老治療。近癥:胸悶,心悸,頭暈,氣短、心下痞满,口脣紫紺,口乾,大便乾,小便少,雙下肢浮腫明顯,舌苔白膩,舌黯紫,脈沈弦細。胡老與木防己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湯:

木防己四錢,桂枝三錢,党蔘六錢,茯苓六錢,芒硝四錢(分二次)。

結果:上藥服三劑,下肢浮腫明顯消退,頭暈、喘满、心下痞满明顯減輕。上方去芒硝,加生石膏一兩,服六劑,浮腫已。胸悶、心悸各癥亦不明顯。

按:本例是中氣虚寒非常明顯的冠心病,因此以党蔘、桂枝溫補中氣。因中虚寒甚而飲邪上逆,故見胸悶、喘满、心悸等癥。又因飲邪盛溢於下,故見雙下肢浮腫,此時應溫陽利水,用溫補中氣藥理所當然。但痰飲停久,常易化熱,乘虚上逆,治本應降逆。一些人常忽畧於此,卻囿於黄芪為補氣之長,於此用其溫補中氣,使氣升不降,飲邪亦隨上逆,故使胸悶加重,更出現頭暈等癥。胡老辨證為木防己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湯,是因本患者不但中氣虚甚,而且氣逆水盛也明顯,同時又有心下痞满、二便不利、口乾明顯等癥,因此,以党蔘溫補中氣為君;以桂枝溫中降逆為臣;以防己茯苓利水化飲為佐;併使以芒硝清熱除堅满,標本兼治,故見效迅速。這裏更強調的是桂枝降衝逆的作用,是與黄芪升提正相反,一味之差,療效迥異。關於桂枝的降逆作用,胡老反復強調,熟讀桂枝湯諸方證可自明。

以上是胡老治療冠心病最常用的方法。冠心病輕重不一,變癥多端,其治療方法,所用方藥也變化萬千。用經方治療該病也有許多方藥,據證用藥,當是定法。

從病例談治療腦病經驗

涉及腦病的中醫病證很多,臨牀常見的有:頭痛,眩暈,嘔吐,昏迷,中風,癡呆,癎證,癫狂,鬱證,不寐,耳鳴,

耳聋

,痙證,痿證等。現代醫學可見於腦腫瘤,腦血栓,腦出血,

癫癎

,腦積水,脊髓灰質炎,更年期綜合徵,血管神經性頭痛,抑鬱癥,精神分裂癥等。胡老用經方治療有不少獨特經驗,今從治驗看其一斑。

腦病繁煩何其多,治療首推大柴胡

翻一翻胡老的經治病案,突出的印象是在治療腦病中,使用最多的療劑是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通過這些病案分析。可看出胡老治療腦病的特點。

例1(腦震荡後遺證)蔣某,男,25歲,病案號110354。

初診日期1964年8月23曰:於1957年因牀倒受傷人事不知,六日後始甦醒,但後遺頭暈、頭痛、心煩躁等證。在當地先經西藥治療,不效;又找中醫治療,用藥多是熟地、五味子、紫河車、核桃仁、龍眼肉、桑椹、丹蔘、川芎等所謂補腎填精之品,也一直未見好轉而來京求治。近時犯頭暈、頭痛,頸項拘急且有上衝感,頭痛如針刺,常心煩躁,心下堵。手足冷,眠差,每晚祗能睡三四小時。大便乾,舌苔白根膩,舌尖紅,脈弦滑數。胡老與以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枳實三錢,大棗四枚,生薑三錢,茯苓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大黄二錢,丹皮三錢,桃仁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三劑,頭暈頭痛減,心煩躁減,心下堵已,大便如常。上方減生石膏為一兩,又服三劑,諸證已。

按:該患者病巳七年,可謂久矣。前醫者囿於病久必虚,且見頭暈、肢冷、眠差等,往往辨證為腎精虧損,腦髓不足。故以地黄、山萸肉、龍眼肉、五味子、紫河車、核桃仁等補之;方中雖也加入丹蔘、赤芍等活血之品,但證屬實而用補,大法錯誤,故使病久遷延不癒。據患者有心下堵、頸項拘急、大便乾,知病在少陽陽明;病已七年併因外傷,常有頭痛如針刺、眠差等,知為久有瘀血,故為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方證;又因有心煩躁之癥,故加生石膏解熱除煩。因方藥對證,藥能直對病本,故頭暈頭痛、失眠皆應刃而解。

例2(腮腺炎合併腦炎)董某,女,7歲,病案號1790265。

初診日期1965年9月2曰:發燒,兩腮腫痛一周。近幾天來出現頭痛、頭暈、惡心、嘔吐,經同仁醫院腰穿確診為“腮腺炎合併腦炎”。因是病毒性感染,西藥無對癥藥物,囑其找中醫診治。近癥:兩腮腫痛,左側腫甚,紅腫而硬,頭暈、頭痛,時惡心、嘔吐,不欲食,往來寒熱,體溫38.2℃。大便乾燥,舌苔白黄,脈弦數。與大柴胡湯加銀花、連翹、公英、甘草、生石膏:

柴胡五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枳實三錢,生薑三錢,白芍三錢,大棗四枚,大黄二錢,銀花四錢,連翹五錢,公英八錢,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二兩。

結果:上藥一劑,煎兩次、分為兩天服。服後,腮腫減輕,頭痛已,仍頭暈,惡心減,近兩天僅嘔吐一次,發熱減,體溫37.4℃。上方去大黄繼服一劑,嘔吐已,頭暈減,但自汗、嗜卧。與小柴胡湯加生石膏:

柴胡二錢,黄芩二錢,半夏三錢,党蔘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一錢,生石膏一兩。

服三劑諸癥已。

按:本例腦炎,來診時呈三陽合病,故以大柴胡和解三陽;加銀花、連翹、公英、甘草、生石膏增強清熱解毒之力,着重祛邪安腦。當邪卻癥減,正氣也衰,故見自汗、嗜卧。因此用小柴胡湯加生石膏建中和胃,使中和而神安。

例3(癔病)段某,女,14歲,病案號173651。

初診日期1965年9月29曰:患者在64年3月月經初潮,後未再潮,7月曾有一次鼻衄。於65年4月23日突發四肢抽搐及昏厥。近來發作頻繁,每發病前厭食。右上腹疼,胸悶,口吐酸水,當有氣自腹向上衝時即發肢抽動,四肢發涼。並見呼吸急迫,大聲喧喊,口苦,便乾,意識朦朧,每鍼刺人中即清醒。平時惡喧嚷,看電影則頭暈。近發作較頻,常因飲食誘發,舌苔薄白,舌有瘀點,脈弦細稍數。與大柴胡湯合桃核承氣湯: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枳實三錢,白芍三錢,桂枝三錢,桃仁三錢,茯苓三錢,大黄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丹皮三錢,芒硝三錢(分沖)。

結果:上藥服三劑,抽搐及胃腹痛未作,吐酸水已,仍感頭暈。改服小柴胡湯合當歸芍藥散:

柴胡四錢,党蔘三錢,炙甘草二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澤瀉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蒼朮三錢。茯苓三錢,吳茱萸三錢。

先後加減服用三個月,諸癥均已。

按:癔病屬神經官能性疾病,西藥無對證良藥,中醫辨證論治多有良效。值得一提的是,臟腑辨證多認為肝氣鬱結,或痰鬱氣結等。張志純老中醫多把該病稱為“肝痛”,擅用逍遥散加減治療,偏於養血、利水、疏氣、溫補為主。與胡老主用祛瘀、理氣、攻下以祛實為主顯然不同。但在會診討論病案時,認為柴胡劑對腦病有良效、兩老中醫卻有共識,值得進一步探討。

例4(

癫癎

)張某,男,46歲。

初診日期1981年3月13曰:因1968年8月被電撃傷,撃倒昏迷約一分鐘,身體七处被灼傷。自此常發

癫癎

,大約每半月發一次。並每天頭痛無休,在當地中西醫治療迄今未癒。現癥:胸脅苦满,胃腹脹满,早起惡心、後頭痛,喜忘,舌苔白根黄膩,脈沈弦。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

柴胡六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枳實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桂枝三錢,桃仁三錢,白芍三錢,茯苓三錢、丹皮三錢,大黄二錢,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16劑,惡心、頭痛已,

癫癎

發作較輕,約一月一次,仍喜忘。仍上方繼服10劑,

癫癎

未再發,喜忘好轉漸已。

按:傍觀者奇,急索其方,記其案,胡老祗是淡然回答:“無他,是方藥對證。”《傷寒論》第237條:“陽明證,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胡老在注解該條時論述道:其人如狂,喜忘,為瘀血的要徵,即《內經》所謂“血併於上則亂而喜忘”是也。久瘀血其來也漸,故令喜忘;新瘀血其來也暴,故令如狂。但新者易攻,桃仁承氣湯辈即能治之;久者難拔,勢須抵擋丸,方可克之。

忘與狂均屬精神神經癥。以是可知,諸精神神經癥,多因瘀血為患,治以祛瘀活血多能取效。由此也悟出,狂躁、

癫癎

等腦系病變,用祛瘀法治療,是有效的方法之一。

僅用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治療的病案也多不勝數。例如1975年5月22日來一外地患者,男性18歲,突發癡獃,不能說話。經腰穿等檢查未見異常,而治疔半年未見好轉。胡老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回家治療。待一月後,來信告知,患者服20劑後癥狀漸漸好轉,已能說話。

又有甄某,女,20歲,1967年12月來診,其人如醉如癡,問話不答,在家也不言語,已多治無效,舌苔黄,脈微數,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連服10餘劑,證已,上班工作,變得性格活潑愛說。

例5(腦梗塞)崔某,男,66歲,首都機場患者。

初診日期1966年3月5曰:兩周前病發腦梗塞,出現左半身不遂,麻木不仁,走路不稳,需人扶持,口乾思飲。大便乾,舌苔白根膩,脈弦滑數,血壓190/120毫米汞柱。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大黄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桂枝三錢,丹皮三錢,茯苓三錢,桃仁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二診4月1曰:上藥服6劑,走路已輕快。已不用他人扶持,大便日3~4行,血壓160/100毫米汞柱。仍宗前方,大黄減為二錢。

三診4日8曰:左半身不仁明顯好轉,唯左臂尚不遂,血壓150/96毫米汞柱,仍上方消息之。

按:以上是胡老治療腦病的部分病案,無論是器質性和功能性病變,都有用大柴胡湯的機會。當然其前提是,當患者出現其方證時纔能應用。

驚狂緣本於亡陽,桂枝救逆理應當

例6(癔病)王某,女,26歲,空軍翻譯。

旁觀修理電綫而受驚嚇,出現驚悸、心慌、失眠、頭痛、納差、惡心,時有喉中痰鳴,每有聲響則心驚變色,躁煩而罵人不能自控,逐漸消瘦,由兩人扶持來診。舌苔白膩,脈弦滑寸浮。此為寒飲上犯,治以溫化降逆,與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湯加減:

桂枝三錢,生薑三錢,炙甘草二錢,大棗四枚,半夏四錢,茯苓四錢,生龍骨五錢,生牡蠣五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心慌、喉中痰鳴減輕。服六劑,納增,睡眠好轉。再服10劑諸癥皆消。

例7(癔病)劉某,男,30歲。

初診日期1966年4月5曰:東北泰來地區出現一條瘋狗,到处咬人,人人恐懼。一天患者不料遇到瘋狗,雖未被咬傷,但被驚嚇致病,出現心慌、驚悸、恐懼、失眠等癥,用中西藥治療久不見效。經病人介紹而來京找胡老診治。患者外觀泰然,神色無異常,祗是感心慌、胸悶,時有恐懼不能自主,常失眠盗汗,舌苔白膩,脈弦數。脈證合參,知為陽虚水逆而致心陽不振,為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的適應證:

桂枝四錢,炙甘草二錢,茯苓五錢,生龍骨一兩,生牡蠣一兩

結果:上藥服六劑,諸癥已,髙興回原籍,並來信告之一年多也未復發。

按:以上兩例都是驚悸證,西醫可明確診斷,可謂神經官能癥,但用各種鎮靜安神藥無效。中藥有效,但必須方藥對證。一般中醫,往往見心慌、失眠、盗汗等,首先想到為陰血虚而陰虚陽亢。這可能緣於對《傷寒論》有關條文理解的不同。

如《傷寒論》第112條:“傷寒脈浮,以火迫劫之,亡陽必驚狂,卧起不安者,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湯主之。”一些注家說什麼:“本方中的亡陽和少陰證的亡陽不同。少陰亡陽是有汗出肢冷、筋惕肉瞤的證候:……因為前者所傷是腎陽,後者所傷是心陽。傷腎陽的宜四逆、真武;傷心陽的宜桂枝救逆。”祗不過是說亡陽是亡陽氣,“因火邪逼迫,心神耗散以致驚狂不安,所以用桂枝湯去芍藥之苦平,加蜀漆之辛散(當主要是祛痰作用),目的是使火氣與外邪一時併散。”一方面說亡陽氣,一方面說治療時要散火氣與邪氣,到底病因病機是什麼?讓人越看越糊塗。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湯、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的功能主治不明白,因此當遇此方證時不會用其方,而往往一見驚悸即想到是心血虚,心陽亢,治療必以生地、白芍、酸棗仁、柏子仁、生龍骨、生牡蠣等養心潛陽。

產生這一不同的認識主要原因,胡老明確指出,是《傷寒論》與《內經》為兩個不同的理論體系。

僅就關於狂的成因來看,《內經·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諸躁狂越,皆屬於火。”《素問·脈解篇》曰:“所謂甚則狂癫疾者,陽盡在上,而陰氣從下,下虚上實,故狂癫疾也。”《難經·二十難》曰:“重陽者狂,重陰者癫。”

而《傷寒論》對驚狂的形成與《內經》完全不同,從具體條文看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和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方證即可明白。胡老對該兩方證有明確的解釋:傷寒脈浮,本宜麻黄湯發汗治之,而醫以火迫使大汗出,乃錯誤的治療,徒亡津液,不但表不解,且導致急劇的氣上衝,並激動裏飲,而發驚狂,以致卧起不安。《傷寒論》謂“太陽傷寒者,加溫鍼必驚也”,是說傷寒本是熱證,以火助熱,邪因益盛,氣衝飲逆,此驚狂奔豚之所以作也。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湯能治火劫亡陽的逆治證,故又特稱之為救逆湯。此方為桂枝湯去芍藥加驅痰的蜀漆,鎮驚的龍牡,故治桂枝去芍藥湯證有痰飲而驚狂不安者。值得說明的是,蜀漆苦辛,平,為除痰,截瘧藥,並無解表散邪作用。胡老常以半夏、茯苓等代之。

從以上兩治驗可看出,療效頗佳,不用酸棗仁、柏子仁等安神,因飲去衝逆止則神安眠安。如按《內》《難》所述:“重陽者狂”,“陽盡在上”,何以能用桂枝救逆湯治療?胡老通過多年系統研究和教授《內經》,《傷寒論》,提出兩者理論體系不同,是有客觀依據的,也是出於嚴肅的治學態度。

眩暈併非肝陽亢,裏外寒熱更瘋狂

例8(髙血壓,中風)劉某,女、65歲。

初診日期1965年11月9曰:胡老赴延慶巡回醫療,遇一老者用兩輪車拉其老伴來診。該患者病急中風三日,頭暈不起,煩躁不得眠,左半身不遂,前醫以大劑平肝潛陽之品,併加羚羊角粉五分沖服。患者服一劑,癥不但不減,反更煩躁;整夜不眠,併感明顯熱氣上衝,胸悶懊憹,舌苔黄膩,舌紅,脈弦滑數,血壓260/160毫米汞柱。其老伴問胡老:“能包治好吗?不包好就不治了,光羚羊角就花五元錢,治不起!”胡老回答:“包治不好說,但我開的藥不過二角錢左右。您可試服一劑。”老者同意一試。於是胡老開方與大黄湯加生石膏:

黄連二錢,黄芩三錢,梔子三錢,生石膏一兩半,大黄三錢。

囑:先以大黄浸湯,以其湯煎諸藥。

結果:上藥服一劑,第二天下午又來診,老者進門即磕頭作揖,並口中念道:"可遇到救命恩人!"並請求再賜良方。胡老詳問之,知其服藥後,大便通一次,諸癥明顯減輕,血壓為150/100毫米汞柱。與服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調理。

例9(髙血壓)趙某,男,53歲,病案號154112o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6曰:發現髙血壓已20多年,常頭痛頭暈,失眠,於1965年4月2日來門診治療。前醫以平肝潛陽,活血益氣,滋陰養心等法治療半年未見明顯變化。近一月常頭暈,失眠,煩躁,易恐,心慌,鼻衄,大便乾,左半身麻木,血壓170/130毫米汞柱,舌苔黄,舌質紅,脈弦數。證屬陽明裏熱,治以清泄裏熱,與瀉心湯加生地炭:

大黄三錢,黄連二錢,黄芩二錢,生地炭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大便通暢,心煩,鼻衄已,睡眠好轉,時有胸悶。改服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服一月,頭暈頭痛等諸癥皆己。血壓在150~160/100~110毫米汞柱波動。

按:治病不在用藥多,用藥貴,而在方藥對證,從這兩例可看清楚。例8用了大量平肝潛陽藥,而且還用了羚羊角,結果服後更煩躁不得眠。而胡老僅用了五味普通常用藥,即速收其功。例9為20年沈疴,前醫長期用養陰、平肝、潛陽等法不效,胡老僅用普通四味即收顯效。原因何在?實際道理很簡單,前醫祗是治其標陽亢,未治其本邪實。而胡老不僅有豐富的臨牀經驗,更重愛的是仲景學說掌握到家,因此有鷹鷲之眼,一眼就看穿是陽明裏實熱,直投三黄瀉心,搗其病本,用藥精簡準確,不必網絡原野。

美尼爾氏及癫癎,水飲上犯最常見

例10(美尼爾氏綜合徵)陳某,女,25歲,清華大學學生。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16曰:四五個月來頭暈,目眩,惡心,心慌,不能進食,不能看書,西醫診斷為美尼爾氏綜合徵,服西藥治療無效。查血壓正常,口乾不思飲,思睡,乏力,但行動自如,月經後期量少,舌苔白根膩,脈沈細弦。證屬血虚水盛,治以養血利水,與當歸芍藥散合小半夏湯加吳茱萸:

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蒼朮三錢,澤瀉五錢,茯苓三錢,半夏五錢,生薑四錢,吳茱萸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證已。

例11(美尼爾氏綜合徵)劉某,女,19歲,學生。

初診日期1977年10月3日:因眩暈,耳鳴,耳聋二月。某醫診斷為“美尼爾氏綜合徵”,中西藥治療不效,已休學兩月,托親友而找胡老診治。近頭暈不能起,睜眼則暈甚,耳聋、耳鳴,口乾不欲飲,時感胸悶心慌,舌苔白厚,脈沈細。此寒飲上犯,蒙閉清窍,治以溫中化飲,與苓桂朮甘湯:

茯苓六錢,桂枝三錢,蒼朮二錢,炙甘草二錢。

二診10月12日:上方連服八劑,頭暈已,耳鳴大減,耳聋好轉。前方增桂枝為四錢、茯苓為八錢。

三診10月20日:上藥服六劑,諸癥已,因害怕再犯要求再服藥鞏固,囑其不必服藥。

例12(癫癎)王某,男,46歲,病案號136766。

初診日期1966年3月8日:癫癎發作3年,原發無定時,經服西藥曾一度好轉。近年來發作較頻,大約每半月左右發作一次。發則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在當地治疔無效,由新疆來京求治。近期發作已一周,自感咽乾、胃脘微脹,有時頭暈、耳鳴,别無明顯不適,舌苔白,脈弦細。證屬飲踞少陽,治以和解化飲,與小柴胡合苓桂朮甘湯加生石膏:

柴胡四錢,半夏四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蒼朮三錢,茯苓三錢,桂枝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六劑,頭暈、胃脘微脹好轉,癫癎未見發作。上方生石膏減為一兩,停服西藥,繼服兩周仍未見發作。囑回家繼服藥,有病情變化再來信,但未見來信。

例13(癫癎)胡某,14歲,病案號117285。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18口:4年前患急性黄疸性

肝炎

,經治療黄疸退,但食納不佳,肝功時有波動。時頭暈目眩,近一年來大約每半月有一次癫癎發作,發作時先覺氣上衝咽,旋即四肢抽搐,繼則牙關緊閉,後則不省人事,口吐白沫,經常服西藥鎮靜藥,但仍每半月發作一次。常感乏力,每發作後尤為明顯。因食慾不振而現身體瘦弱,舌淨無苔,脈弦細稍數。此證屬血虚水盛,治以養血利水。囑停服西藥鎮靜藥,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蒼朮三錢,茯苓三錢,澤瀉五錢,花粉六錢,生龍骨五錢,生牡蠣五錢。炙甘草二錢。

二診10月25日:納稍增,近幾天咳嗽吐白痰,合用半夏厚朴湯:

半夏四錢,厚朴三錢,蘇子三錢,生薑三錢,茯苓三錢、柴胡四錢,黄芩三錢,花粉六錢。生龍骨五錢,生牡蠣五錢,桂枝三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澤瀉四錢,蒼朮四錢,炙甘草二錢。

三診10月29日;咳已,小便頻,失眠,與豬苓湯合當歸芍藥散:

豬苓三錢,茯苓三錢,澤瀉四錢,滑石五錢,白芍三錢,川芎二錢,酸棗仁五錢,阿膠三錢。

四診11月2日:尿頻已,頭暈、失眠好轉,右脅痛,納稍差,繼服1O月18日方。

五診12月17曰:脅痛已,未發癫癎,查肝功正常。囑:停藥觀察。

按:以上四例,西醫診斷都明確,即分屬於美尼爾氏綜合徵和癫癎。從中醫辨證來看,四者共同之处是痰飲上犯,但具體治療則各有不同。例10因血虚明顯,因而合用當歸芍藥散,又因陽虚胃中水逆明顯,故又合用小半夏湯加吳茱萸;例11因裏寒飲盛,為典型的裏有水飲,衝氣上犯的苓桂朮甘湯方證,因此不用加減僅用原方,旨在溫中化飲降逆,而很快收效;例12因少陽證明顯,故以小柴胡湯和解半表半裏,以苓桂朮甘化飲降衝逆,併以生石膏佐清上熱;例13也以血虚水盛為主,故也以養血利水為主法,但在治療過程中變癥較多,故變方也較多。這樣不但治好了

肝炎

,咳嗽,泌尿系感染,同時也治好了癫癎。由此可看出,胡老治療癫癎,美尼爾氏綜合徵屬痰飲者,多是宗“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之法,同時胡老治病不是據於一法、而是辨具體方證。

腦病頭痛苦無边,方證對應皆能清

例14韓某。男,35歲,病案號173044。

初診日期1966年lO月16日:頭痛、頭暈五六年,多方檢查,未查出器質性病變。常服西藥止痛片暫緩其痛,而不能除其根。也曾多处求中醫治療而無寸效,喫過的蝎子、天麻、川芎等可用斤計。近頭痛發作發無定時,但多發於受涼或受熱後,疲勞或睡眠不足後。痛多發於兩側,左多於右。來診刻下除感咽乾思飲外,他無明顯不適,舌苔白薄,脈弦細。此屬少陽陽明合病,與小柴胡湯加生石膏:

柴胡四錢,党蔘三錢,黄苓三錢,半夏四錢,生薑三錢,炙甘草二錢,大棗四枚,生石膏二兩。

結果:上藥服三劑,癥已。

按:本例雖西醫診斷未明,但從癥狀、治療方藥、治療效果看,不能排除慢性

咽喉炎

。但無論西醫診斷為何病,凡辨證為少陽陽明合病,再進一步辨明是小柴胡湯加生石膏方證,據證用藥,故多年痼疾卻見捷效。反之不辨證,不辨方證一味地用所謂川芎、天麻、全蝎等止痛藥、是很難收效的。

例15陳某,男,44歲,病案號97771

初診日期1965年3月25日。經常頭痛發作已5年,與氣候變化及情緒和休息不好有關,西醫診斷為“神經性頭痛”。近一周來午後頭痛明顯,併感頭沈如箍,以前額及後頭明顯,項背發緊或酸痛,咽乾思飲,晚上睡覺時感鼻塞,眠多夢,舌苔白根膩,脈沈弦細,左寸浮。此屬太陽陽明合病,為大青龍湯加蒼朮方證:

麻黄五錢,桂枝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牧、炙甘草二錢,杏仁二錢、桔梗三錢,蒼朮六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三劑,頭痛頭沈減,晚上鼻塞輕。上方加生苡仁五錢繼服六劑,諸癥漸輕,前方繼服約一月,頭痛已不明顯。

按:此類“神經性頭痛”在臨牀常見。實際西醫診斷應排除鼻竇炎、

鼻炎

等癥,有不少經拍摄X平片而確診鼻腔炎癥。但無論診斷與否,中醫根據證候可辨證為濕困於表,鬱久化熱,呈太陽陽明合病,為大青龍加蒼朮湯方證。故治其本,不用川芎、天麻等止痛而痛自去。

例16葉某,女,43歲,病案號51575。

初診日期1965年4月7曰:反復發作左偏頭痛10餘年。常於疲勞、睡眠不好時發作。西醫診斷為“神經性頭痛”。多治無效,服止痛片或喝濃茶可暫緩其痛。近發作較頻,服止痛片多而出現惡心。伴見頭暈、心悸,常失眠,口乾思熱飲。旣往有卵巢、子宫切除史。舌苔白,舌質淡紅,脈沈細。證屬血虚水盛,鬱熱上擾,為當歸芍藥散加生石膏吳茱萸方證:

當歸三錢,白芍四錢、川芎三錢,蒼朮四錢,茯苓四錢,澤瀉八錢,炙甘草二錢,吳茱萸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四劑,諸癥已。

按:此頭痛常發於左,並有頭暈、心悸、失眠等癥,知不但有血虚水盛,而且還有瘀血之徵。因此用當歸芍藥散養血利水、養血活血;因病邪主要為裏寒飲盛,故用大量蒼朮、茯苓、澤瀉溫中利水;因飲盛久鬱上衝,故加吳茱萸溫中降逆化飲;又因飲久化熱,故加生石膏佐清上熱。治療頭痛時常石膏、吳茉萸同用,這也是胡老用藥的特點。

例17許某,男,46歲,病案號155605。

初診日期1965年4月8日:頭痛頭暈已三年,哈醫大腰穿診斷為“蛛綱膜炎、腦動脈硬化、基底動脈供血不全、慢性喘息性支氣管炎”。現癥:每用腦則眼模糊,心下氣上衝感,耳鳴,發熱頭痛,兩太陽穴發脹,腰痛,左腿外側痛,上樓即氣短、喘息。近咳嗽、吐黄痰多已三月,手足心熱,口乾,舌苔白,脈沈弦。此為少陽陽明合病挾瘀,與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味:

柴胡四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赤芍三錢,生薑三錢,桂枝三錢,茯苓三錢,桃仁三錢,丹皮三錢,炙甘草二錢,紅花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二診4月15日:上藥服三劑,頭痛頭暈俱減,上衝感亦輕。仍咳嗽多痰,兩眼視物模糊。與半夏厚朴湯加味:

半夏四錢,厚朴三錢,茯苓四錢,蘇子三錢、橘皮五錢,生薑三錢,瓜蔞八錢,旋覆花三錢,竹茹二錢、杏仁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三診4月15曰:咳嗽吐痰皆減,與4月8日方去大棗、紅花,加生地三錢。

四診6月10曰:經約兩月宗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九加減治療,頭痛已,頭暈輕微,耳鳴祗在夜間偶作,可用腦1小時,他癥不明顯。

按:此案又是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治療,以頭痛為主訴,而兼有腦血管、支氣管等多種虚實挾雜病。在治療時因抓住了病邪、病位,故每攻必克,閲此病例,可師其法。

例18李某,女,43歲,東北錦州人。

頭痛、嘔吐巳六七年,近兩年視物模糊,到处求醫,診斷為“慢性青光眼”,而服中西藥罔效。近一月左眼失明,因專程來京求治。近癥:自感有物覆於眼上,常頭痛如裂,伴嘔吐,目乾澀,心中發熱,手足心熱,口乾不欲飲,舌苔薄白、脈弦細。證屬血虚寒飲上犯,治以溫中化飲,養血益精,與吳茱萸湯合柴胡桂枝乾薑湯、當歸芍藥散:

吳茱萸三錢,党蔘三錢,乾薑二錢,大棗四枚,柴胡四錢,黄芩三錢,桂枝三錢,花粉四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三錢,澤瀉六錢,生龍骨五錢,生牡蠣五錢,茯苓四錢,蒼朮三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自感好轉。連服21劑後,視物漸清,共治療兩月未易一藥,左眼視物清晰,頭痛等癥皆消。

按:此頭痛主因寒飲上犯,因有左眼失明、五心發熱、目乾澀等,知為津血虚不能充養,故以吳茱萸湯合柴胡桂枝乾薑湯當歸芍藥散合方治之。能使頭痛已,眼復明,可以說是奇效,但就中醫治療來說併未超出其常理。胡老尚有不少類似治驗例:有以吳茱萸湯單方治療者,有以吳莱萸湯合當歸芍藥散合方治療者,有以小柴胡湯合吳茱萸湯加生石膏治療者,這裏不再枚舉。皆從證,從方尊古法,但必辨方證準確,此其要也。

例19程某,女,33歲,病案號37488。

初診日期1967年3月7日:左偏頭痛一年,西醫診為三叉神經痛。反復發作,時輕時重。旣往有

肝炎

史。近日發作較重,左側頭面、眼眶皆痛,伴頭眩而暈,大便溏瀉、一日2~3行,經細問也大約一年。口乾不欲飲,舌苔白根膩,脈沈細弦。證屬上熱下寒,治以苦辛開降,與半夏瀉心湯加吳茱萸:

半夏四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黄連二錢,乾薑二錢,炙甘草二錢,大棗四枚,吳茱萸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頭痛、便溏皆好轉。上方減黄芩為二錢,加生石膏一兩,繼服12劑,頭痛已,大便如常。

按:此也為寒飲上犯之頭痛,因鬱久化熱而呈上熱下寒之證,單用吳茱萸湯則不能清上熱,祗用清熱藥又必加重下寒,故用半夏瀉心湯加吳茱萸苦辛開降。治後下寒有去,故又加生石膏佐清上熱。這樣病邪盡除,則頭痛自消。

例20(顱咽管瘤術後)杜某,女,58歲,病案號66405。

初診日期1978年6月1曰:頭痛、惡心、嘔吐20年。自1962年起即常頭痛、嘔吐。1963年12月17日在廣安門醫院診斷為“右眼球後視神經炎,部分視神經萎缩”。1972年6月在協和醫院手術切除顱咽管瘤。術後仍經常頭痛,常服“凡拉蒙”鎮痛。1977年5月出現突然抽風,頭痛加劇,右眼失明、左眼脹痛,伴嘔吐,口苦,舌苔白,脈弦細。與小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石膏,吳茱萸: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半夏四錢,党蔘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桂枝三錢,茯苓三錢,丹皮三錢,桃仁三錢。生石膏一兩半,吳茱萸四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癥減輕,原方稍加減變化,繼服25劑,諸癥基本痊癒。

按:本病為痰飲瘀血阻滯,而呈太少合病,故與小柴胡湯和解半表半裏;以桂枝茯苓丸祛瘀化飲;併加吳茱萸化飲降濁;再用生石膏佐清上熱。生石膏、吳茱萸同用,這也是胡老的臨牀經驗,病人自己也有體會,生石膏、吳茱萸治頭痛、眼痛效果明顯。

血不養心眠難安,邪擾神明更堪憂

例21張某,女,65歲,病案號16248。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13曰:多年失眠,久治無效,

現癥:常失眠,輕時能得暫寐,但夢擾不已,重時則連續一二天整夜不眠,常頭暈,口乾,心悸,心煩,自汗,舌苔白,舌質紅而乾,脈細數無力,右手為甚。證屬陰血虚損,陽不得入於陰、治以斂陽入陰,與酸棗仁湯加生龍牡:

生棗仁一兩,知母四錢,茯苓五錢,川芎三錢,炙甘草二錢,生龍骨四錢,生牡蠣八錢。

二診12月17曰:上藥服三劑,睡眠已稍安,但仍心煩、心悸、自汗出、頭暈、口乾不欲飲明顯,上方去生龍骨,加當歸三錢,白芍四錢,桂枝三錢,白朮三錢。

三診12月22曰:上方服三劑,一切癥狀均除,為鞏固療效,繼服上方三劑。

按:此是常見的陰血虚而致陽不入於陰的失眠。酸棗仁為一收斂性的強壯藥,尤其有強壯神經及安神作用,在本方用為主藥,取其補虚斂神以安眠;復以川芎、甘草和血緩急;知母、茯苓解煩安悸;更加生龍牡強壯收斂藥,不僅斂汗固精,更能斂神定志。總之全方益陰和血,斂神定志,使陽入於陰,故為安眠常用方藥。

例22武某,男,31歲,首都機湯病案號563。

初診日期1966年3月18日:3年來失眠、身熱、自汗,西醫診斷為汽油中毒後遺癥。每晚睡3~4個小時,常有頭痛、頭暈,口乾思飲,大便先乾後溏,一日2~3行,小便黄赤,舌苔白微膩,脈虚數。此濕熱上擾,治以利濕清熱,與豬苓湯加棗仁:

豬苓三錢,茯苓三錢,澤瀉五錢,滑石五錢,阿膠三錢、酸棗仁八錢。

二診3月25日:上藥服六劑,眠好轉,可睡4~5小時。頭痛頭暈也減,大便溏日1~2行,上方加蒼朮三錢。

三診4月1日:睡眠基本如常,頭痛已,有時頭暈,他癥已不明顯,上方繼服調理。

按:此是汽油中毒(鉛中毒)引起的神經功能紊亂,因癥狀表現為少陰、太陰的併病。而呈豬苓湯方證,故用豬苓利水清熱;與茯苓、澤瀉、滑石為伍,協力利水;復用阿膠益陰潤燥;酸棗仁收斂安神,故用於濕熱上擾兼有陰血虚之不寐。

例23金某,女,29歲。

初診口期1965年12月22日:失眠已十二三年,中西醫治療均無效。近兩月幾乎整夜不能入睡,雖感很困倦但腦子很清醒,白天則頭昏腦脹,咽乾。别無明顯不適,但每經前腹痛明顯,舌苔白微黄,脈沈實。此瘀血阻絡,陽不入陰,與大柴胡湯合桃核承氣湯加生龍牡:

柴胡四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枳殼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桂枝三錢,桃仁三錢,丹皮三錢,茯苓三錢,大黄二錢,炙甘草二錢,生龍骨一兩,生牡蠣一西。芒硝三錢(分沖)。

結果:上藥服三劑,能睡一二小時,頭昏頭脹減,去芒硝繼服六劑,月經行未見腹痛,睡眠如常。

按:《傷寒論》第237條日:“陽明證,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是說蓄血、瘀血阻絡,血不能上養於腦,腦神不足,故喜忘。同理血瘀血不能上養腦,陰血虚則陽不能入於陰,則難成眠。本患者有經前腹痛,瘀血證確凿,故主用活血祛瘀方藥而收捷效。用大柴胡湯合桃核承氣湯是臨牀經驗,辨方證準確也非一日之功。

例24張某,男,38歲,病案號182577。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13曰:失眠已一年多,左腹時痛。時心悸,常呵欠,流眼泪。舌苔白膩,脈弦。此血虚水盛,治以養血利水,與當歸芍藥散合苓桂朮甘湯酸棗仁湯加減:

當歸三錢,白芍四錢,川芎三錢,蒼朮三錢,澤瀉四錢,茯苓五錢,桂枝四錢,知母三錢,炒棗仁五錢,炙甘草二錢,生龍骨一兩,生牡蠣一兩。

二診12月20曰:上藥服三劑,仍失眠,胃脘感涼,噯氣多,食後心下满。上方去知母,加半夏、生薑各三錢,橘皮四錢。

三診1966年1月3曰:左腹痛已,噯氣減,心悸、失眠好轉,仍服上方調理。

按:陰血虚之失眠,用酸棗仁湯補虚斂神以安眠。當血虚同時水飲盛時,必在養血的同時與以溫陽化飲。當飲重陽虚明顯時,益陰除煩的知母因過於苦寒不宜服用,當依證加入半夏、生薑、陳皮溫中化飲之品。

以上是胡老治療腦系病部分病例。雖然不全面,但可以看出用經方可有效治療各種功能性或器質性病變。同時還可看出,中藥治療腦系病之所以有效,是在中醫理論指導下取得的,尤其是其病因病理、藥物的作用原理,皆要遵循中醫的理論。更值得說明的,胡老治腦系病,不論病情復雜簡單,不論病程長短,皆用藥少而精,且療效突出,其關鍵是辨方證準確之功。

治療血證經驗

血液病所賅病癥甚多,胡老經治病例也很多,不能全面介紹。今就常見的出血證,貧血證,瘀血證的證治簡介於下。

術後出血病垂危,經方一劑扭乾坤

例1宋某,女,17歲,某醫院住院病案號114533。

初會診日期1982年10月11曰:咽出血半月。患者出生時即有脣、齶裂,2歲時將脣裂縫合。因有“先天性肝糖元累積癥”,GPT經常髙,一直未進行齶裂縫合。直至上月經內科多方檢查,認為可以手術,方於9月25日全麻下進行了齶裂縫合術,術中輸少量血,手術顺利。術後第一二天除低熱(37.5℃)外無不良反應,但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第三天傷口開始滲血,用碘紗布條填塞無效。繼用止血敏、VC、VK、6一氨基乙酸、抗血纖溶芳酸等皆無效。又請中醫會診,給服益氣止血湯藥數劑未見療效。因失血過多。不得不輸新鮮血液維持生命。第一二天尚能維持24小時,但自第三天起,僅能維持12小時,因此每天要輸血。至今輸血已逾3000毫升,故急請會診。

會診時實驗室檢查所見:GPT111單位,血紅蛋白9.4克、白血球總數10400,血小板126000,血鉀4.1,血鈉140,血氨100,出血時間1分。凝血象檢查:復鈣時間2分(對照2分30秒),凝血酶元時間15秒(對照14.5秒)。第Ⅴ因子19秒(對照21秒),第Ⅶ因子19.5秒(對照20.5秒),凝血酶凝固試驗21秒(對照18秒),血清剩餘凝血3小時22秒。第Ⅷ因子不少。

會診時癥狀:神識尚清,但目喜閉合而不願看人,煩躁汗出,面色蒼白。雙鼻孔見黑紫血塊。口乾思飲,常有饑餓感而思食,因傷口滲血未敢讓其進食。大便溏稀而色黑,一日一行,舌質紅無苔而見血染,脈細滑數。證屬血虚熱擾,急宜清熱止血而兼補虚育陰之治,與芎歸膠艾湯加減:

生地30克,當歸10克,川芎10克,阿膠10克,艾葉10克,党蔘1O克,白芍10克,炙甘草10克,白朮6克,生石膏50克。

結果:服藥一劑血即止。第二天進流食,停止輸血。第三天因感食慾較差,而改生地為15克,加生地炭15克,繼服三劑,食慾如常,停止輸液。至10月18日復診時,面色紅潤,兩眼有神,除稍有汗出外、别無不適,繼服二劑痊癒出院。

按:此大出血,西醫診治束手,輸新鮮血也難維護。中醫也曾益氣止血,但因未針對病本之虚熱上擾,故用大量止血藥未收寸效。值會診時,病情已危在旦夕,如藥再不對癥,則無挽回生命的機會。此刻胡老憑借多年經驗和仲景學說的功底,診即抓其本,並辨證為芎歸膠艾湯方證、故一劑使其血止,醫家病家無不稱奇。

尿血雖無癥,辨證卻從容

例2林某,男,38歲。空軍飞行員,

初診日期1966年2月19日:於1962年開始每5~6個月發一次尿血,因别無所苦,未予重視。但自今年1月16日尿血加重,服止血藥不見效,方到醫院檢查,但經協和、301、北醫等醫院行膀胱鏡、腎盂造影等檢查均未見異常。查尿為血尿,色鮮紅,紅血球满視野,尿蛋白(++++),懷疑腎癌,但又通過其他檢查,未能確診。舌苔白,脈細弦。胡老與芎歸膠艾湯合桂枝茯苓丸:

生地一兩,當歸三錢,桃仁三錢。丹皮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茯苓三錢,澤瀉三錢,阿膠三錢,艾葉一錢,生苡仁八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尿色變淡,而出現小血塊。服七劑後,尿中血塊消失,查尿蛋白(一),紅血球(一),因有效連續服三十劑。4月10日來請教胡老今後治療。胡老謂:即無尿血亦無癥狀、可停藥,若有反復可再來診。

按:此是無痛尿血,當首先懷疑癌癥,但各項檢查未能確診。西醫診斷確實不明,而中醫辨證因無癥狀,也無從下手。曾問胡老何從辨證,胡老指示兩點:一是尿血色鮮紅多為熱;一是尿血已久多為瘀,故拟芎歸膠艾湯合桂枝茯苓丸加生苡仁補虚涼血,祛瘀活血一試。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真乃醫者,意也。

便血九年病纏綿,黄土九劑卻能痊

例3王某,男,39歲,病案號185193。

初診日期1968年6月12曰:反復發作胃脘疼,大便下血已九年。經各種檢查診斷為“膽道感染”,“結腸炎出血”。近癥:時有黑便,時有黑紫血,常左腹痛及胃脘疼。晚上心煩,口乾思飲,但飲不多;納尚可,但食不香。時有頭暈,乏力。自感四肢發涼,面色萎黄,舌苔白膩,脈細沈。證屬飲久生熱,傷絡血溢,治以溫化寒飲,養血清熱,與黄土湯合理中湯加減:

生地八錢,党蔘三錢,白朮三錢,黄芩三錢,乾薑二錢,當歸三錢,川芎二錢,艾葉三錢,川附子二錢,炙甘草二錢,阿膠三錢,伏龍肝二兩(煎湯代水)。

結果:上藥服九劑,腹痛胃脘疼已,便血漸止。

按:前兩例都是血虚有熱之出血,故治療補血兼清熱而重於清熱。本例則不但血虚,而更陽虚飲盛,血虚生熱,飲久化熱,故呈陰陽寒熱交錯之虚證。因此治療以溫陽為主,佐以清熱為輔。方中伏龍肝,為溫性收斂藥而有止血的特能;伍以生地、阿膠、艾葉協力止血,佐以甘草、白朮、乾薑、附子、党蔘理中祛飲;輔以黄苓清熱,故能溫中補虚、生血化飲,兼清虚熱,使九年便血九劑即能治癒。

崩漏不止止之不止,小柴與之和之則和

例4趙某,女,22歲,學生。

初診日期1966年4月5曰:2年來月經淋漓不斷。16歲即來月經。前三個月不規律,但半年後大致正常。緣於年前撤暖氣時,過於勞累而感冒,適月經正行,没想到感冒癒後,月經淋漓至今未止。曾到婦科多次檢查,未查清病因,服用止血藥毫無收效。又找中醫治療,服湯劑、丸劑等,癥有增無減,托親友介紹找胡老診治。近來癥狀:月經淋漓不斷,色淡紅,有時見小血塊,時有腹隱隱作痛,常乏力,頭暈,或頭痛,口乾,納差。或心煩,手足心熱,舌苔薄白,舌質淡紅。脈沈細。胡老與小柴胡湯合當歸芍藥散加生地艾葉:

柴胡四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半夏四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當歸三錢,川芎二錢。炙甘草二錢,茯苓三錢,蒼朮三錢,澤瀉三錢,生地五錢,艾葉三錢。

結果:上藥服10劑血止,囑繼服原方鞏固療效。三月後其同學告之月經正常。

按:本例辨證用方實耐人尋味。一般而論,長期月經淋漓不斷,當首先考慮血虚,血瘀,脾不統血,肝不藏血,腎不摄血,氣衰血脫等,本例何以用小柴胡湯?復習一下胡老對小柴胡湯的論述可冀撥雲見日。《傷寒論》第101條曰:“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胡老在注解此條時寫道:“外感初傳少陽,柴胡證往往四證不備,醫者不知用小柴胡湯,因使風寒小病久久不癒,此例甚多,宜注意。”又《金匱要畧·婦人產後病》“附方(一):《千金》三物黄芩湯治婦人草褥自發露得風,四肢苦煩熱,頭痛者,與小柴胡湯;頭不痛但煩者,此湯主之。”對此胡老注解謂:“產後中風、由於失治使病久不解,因致煩熱,若兼見頭痛者,與小柴胡湯即解。”可見胡老對小柴胡湯的方證深深理解,一看本例癥狀就能判定為小柴胡湯合當歸芍藥散方證,故服之很快起沈疴。由此也可體會到,胡老所提出的“辨方證是六經八綱辨證的繼續,亦即辨證的尖端”的觀點是一生醫學實踐總結,是科學的論斷。

再障貧血癥多兇,養血利水建奇功

例5趙某,男,26歲,密雲縣髙嶺赤脚醫生。

初診日期1977年7月27曰:乏力、出血、貧血7年。不明原因感乏力、心慌、氣短、鼻衄,經檢查為貧血,經服中西藥久不見效。後經骨髓穿刺檢查確診為”再生障礙性貧血”。自拟方開藥也未見好轉。現在癥狀:胸背痛,且感背如背冰,惡寒,氣短,心悸,起則頭眩,面色萎黄,口乾,午後手足心熱,周身皮膚散在出血點,血色素9克。血小板35000,白細胞2900,舌苔白,舌質淡黯,脈細弱。此血虚水盛,為苓桂朮甘合當歸芍藥散方證:

桂枝三錢、白芍四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茯苓四錢,蒼朮三錢,澤瀉六錢,炙甘草二錢。

二診9月17日;上藥服10劑,諸證減輕,又繼服20餘劑,周身皮膚出血點消失,但感下肢酸,腹覺灼熱。改服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方:

柴胡四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當歸三錢,白芍四錢、川芎三錢,茯苓四錢,澤瀉六錢,蒼朮三錢,炙甘草二錢,花粉四錢、黄芩三錢,生牡蠣五錢。

三診10月23曰:自覺證已不明顯,出血點亦未見,血色素13.1克,血小板50000,白細胞3500。繼服上方鞏固之。

按:再障是由化學、物理、生物等因素及不明原因引起骨髓造血功能障礙的疾病。60~70年代有不少專門研究、報道。因本病易患繼發感染而出現熱象,祛熱治療必不可少。但因提倡“以急勞與溫熱病論治”則往往偏重清熱而忽畧祛寒溫補,本例的治療過程正是說明這一問題。一般一見口乾、午後手足心熱、皮膚有出血點等,即認為是陰血虚而生內熱,而忽畧血虚水盛、飲久化熱之虚熱,如本例即如此。

胡老用溫補中氣、養血利水的方法治癒多例患者。如治一徐姓成年女患者,貧血經年,血色素8.1克,主癥有:胃脘疼,食慾不振,大便溏有黏液,給服茯苓飲合四逆散當歸芍藥散加吳茱萸,服一月後,胃脘疼已,食慾及大便俱好轉,血色素10.8克。可見溫補中氣、養血利水是治療再障、貧血不可忽畧的重要方法。

紫癜未必全熱證,下之溫之皆治之

例6李某,男,17歲。在頤和園游泳時發現下肢皮膚有紫癜點點。繼之腹痛、腹泄,紫癜延及遍身,入道濟醫院住院治療,予止血針、止痛針等對癥治療,腹痛、紫癜不見明顯好轉,卻人漸消瘦,以至骨瘦如柴。後因大便乾結,予蓖麻油口服,便出大量污血而腹痛止,紫癜漸消,人也漸胖,而出院。但半年後病又復發,又入道濟醫院、再用蓖麻油則毫無療效,無奈接回家拖延時日,後請胡老診治。來診時癥狀:皮膚紫癜散在,常少腹痛,大便乾燥,煩躁,舌苔黄,舌紫,脈沈弦。認為是瘀血阻絡,為抵當湯合大柴胡湯方證:

水蛭二錢,虻虫二錢,桃仁二錢,大黄三錢,柴胡四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半夏四錢,枳殼三錢,黄芩三錢、大棗四枚。

結果:上藥服一劑,泄下大便及黑血數升,腹痛已,紫癜隨之好轉。證已,身體健康,追訪10年未見復發。

按:本例是胡老在50年代的的治驗例。診餘胡老曾講述過該病例,尤其是講到辨證時,胡老特别指出:患者服蓖麻油後大便瀉下污血便,可證為內有瘀血,故果斷投與抵當湯合大柴胡湯、僅服一劑沈疴向癒。

例7程某,女,33歲,病案號53892。

初診日期1964年3月12曰:皮膚有紫癜5年餘。自59年夏發現皮膚有紫癜或瘀血,同時有口、鼻、齒齦、腸道等部位出血。在友誼醫院檢查謂“凝血活酶生成不良,血小板第三因子功能衰退所致過敏性紫癜”。旣往有腎下垂、關節炎、子宫內膜異位、慢性肝脾腫大等。治療曾輸血800毫升,未見明顯好轉。在本市某中醫院辨證為氣血雙虚,予以黄芪、當歸、阿膠等曾有效而不鞏固。近癥:皮膚紫癜散在,時頭暈頭沈,口腔、鼻腔時出血,四肢浮腫,手足麻木,兩脅痛,腰酸腿軟,睏乏無力,嗜睡,身無熱而惡寒,有時自汗,飲食尚可,口乾,便溏,舌苔白薄,舌質淡,脈左弦右沈細無力。此為少陽太陰合病,為柴胡桂枝湯合附子理中湯方證: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半夏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川附子三錢,党蔘三錢,當歸四錢。川芎四錢,茯苓三錢,澤瀉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二診3月16曰:上藥服三劑,諸癥減輕,上方去川附子,加丹蔘一兩、阿膠三錢。

三診3月31曰:下肢浮腫,紫癜又明顯,少腹發涼,面色蒼白,腹脹,口渴喜飲而小便不利,且自感浮腫明顯時,紫癜及出血皆明顯。以往浮腫明顯時服雙氢克尿塞,腫消不明顯而心慌心跳顯著,且紫癜、出血加重。與木防己湯合當歸芍藥散加黄芪:

木防己三錢,党蔘三錢,桂枝三錢牛石膏一兩半,當歸三錢,茯苓三錢,川芎三錢,蒼朮三錢,澤瀉四錢,豬苓三錢,白芍三錢,生黄芪五錢。

四診4月7曰:上藥服六劑,效果满意,於4月4日上半身浮腫明顯消退,下肢浮腫亦減。自感精神輕松,躺卧、入廁蹲着手足也不再感麻木。體力增加,做清潔办公室工作已不感累,關節疼亦減。腹脹已,兩脅痛明顯好轉。食後胃脘及兩脅稍有脹疼,紫癜大部在消退,仍口乾喜熱飲。小便多,上方加生地炭五錢、茜草四錢繼服調理。

按:從本案治療過程中可看到,用柴胡桂枝湯合附子理中湯有效,但去溫陽的附子,加涼血止血的丹蔘、阿膠病情反增重,並發現水腫與紫癜密切相關。因此用木防己湯加黄芪益氣利水,能使水腫退紫癜消。由此胡老體驗認為;水腫時則血液稀釋,為出血、紫癜創造條件,祛水勢在必行,此是特殊之法。當然整個病的治療要綜合分析,據癥候辨證立法用藥。本案主要表現為氣血虚水飲盛,故治當益氣養血利水,為木防己湯合當歸芍藥散加黄芪方證,不用止血而血自止。

例8何某,男,58歲,病案號160462。

初診日期。1965年9月20日:於64年4月間淋浴時,發現兩小腿皮膚有紫癜,以後時輕時重,有時便血或尿血。曾到各大醫院診治均未見效。於65年6月15日來我院門診治療。血液檢查:白血球3500,血小板85000,出血時間1分30秒,凝血時間30秒。白血球分類:中性66%,淋巴34%,血色素13.4克,經用溫中活血、和肝化瘀等法,前後服藥300餘劑未見明顯效果,今日找胡老會診。現癥:兩小腿紫癜满佈,兩膝上也散見,有時兩手背亦出現,每勞累後紫癜增多,每藥中有蒼朮亦增多,午後低熱,口苦咽乾,臍上微痛,舌苔薄白、脈弦細。胡老與四逆散合四物湯加味:

柴胡四錢,赤芍四錢,枳實三錢。炙甘草二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生地炭一兩、桂枝三錢,茜草六錢,阿膠三錢,紫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紫癜明顯減退,臍上微痛減,仍口苦咽乾,午後低熱,上方加生石膏一兩半,服一周後、低熱已,減生地炭為五錢,服半月,諸癥皆已。

按:從癥狀看,本案有熱有瘀,因此用四逆散合四物湯加味當屬對證方藥。關於四逆散,《傷寒論》第318條:“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在講述該條時胡老指出:本條所述明明是少陽病證,而冠之以少陰病者,可有以下二義:(一)原本少陰病,今傳入半表裏而轉屬少陽也;(二)由於熱壅氣鬱,血行受阻,因致脈微細、四逆,形似少陰病的外觀,因以少陰病冠之,教人加意鑒别也。本案口苦咽乾、午後低熱可知為少陽病;臍上腹痛、下肢紫癜可知為血行受阻,因此用四逆散合四物湯恰適其證。方中加桂枝、桃仁是有桂枝茯苓丸之意。又加茜草、紫草、阿膠也旨在涼血、活血、止血。用藥雖平淡無奇,因方藥對證而收捷效。

瘀血之證雖多見,下瘀血湯可稱奇

例9楊某,女,30歲。

時在北京解放前夕,因久病卧牀不起,家中一貧如洗。鄰人憐之,請胡老義診之。望其骨瘦如柴,面色黧黑,捫其腹,少腹硬满而痛,大便一周未行,舌紫黯,苔黄褐,脈沈弦。胡老判為乾血停聚少腹,治當急下其瘀,與下瘀血湯加麝香:

大黄五錢,桃仁三錢、?虫二錢,麝香少許。

結果:因其家境貧寒,麝香祗找來一點點,令其用紗布包裹,湯藥煎成,把布包在湯中一蘸,仍留下煎再用。服一劑,大便瀉下黑紫糞便及黑水一大盆,腹痛減,飲食進,繼服血府逐瘀湯、桂枝茯苓丸加減,一月後面色變白、變胖,如換一人。

按:本案西醫診斷不明,但病重已至危篤,中醫據證用藥,寥寥幾味,一劑即能扭轉乾坤,這是中醫的科學特點。這一科學的形成,不是一個人一生所能為,而是千萬人、幾代、幾十代科學實踐的總結。因此,胡老認為把張仲景稱為“醫圣”是過譽之談。把《傷寒論》視為一人之獨創是不切實際的。在發展中醫事业上,首先要在繼承上下功夫。

系統性紅斑狼瘡論治

狼瘡不治找中醫,經方論治有苗頭

系統性紅斑狼瘡(Systemic Lupuserythematosus,SLE)為自體免疫性疾病,病變部位在全身結締組織,並可罹及皮膚、黏膜、漿膜、血管、心、肝、腎、肺、腦、胃腸、淋巴、血液等全身組織和器官。

本病的臨牀主要癥狀是:發熱、紅斑皮疹、關節痛疼及水腫。發熱見於絕大多數患者,尤其在急性發作期多見。熱型不規律,時髙時低,時長時短,很少見畏冷或寒戰,發汗後熱可暫退。長期低熱者較多見,自汗多而少見盗汗、骨蒸之狀。紅斑皮疹以面頰部蝶形紅斑、甲周紅斑及指(趾)甲遠端下紅斑最具特徵性。紅斑可現其他形狀,如環形紅斑、多形紅斑、丘疹、斑丘疹、疱疹、網狀青斑等,紅斑每遇陽光照射則加重。此外,手足掌可見瘀點,嚴重者可引起肢端壞死,口腔及咽部有無痛性頑固潰瘍。90%以上的患者可見關節痛疼,很象類風濕。水腫亦常見,輕者可見腰酸,下肢輕度浮腫,重者則常見頭痛頭暈,甚則惡心嘔吐,下肢可凹性浮腫或伴腹水。

本病的治療,西醫用激素有一定療效,尤其在急性期髙熱期能改善癥狀,但有的患者也無效。而且用激素治療副作用大,難以撤除,故許多患者經西醫治療後,被告知已無法可醫,方找中醫。從其發病及臨牀特徵來看,本病多屬中醫的痹痛、飲證、丹疹、水腫證等病證范疇。從而通過辨證論治能取得一定療效。有不少報道中醫治療可對抗激素的副作用,減少激素用量;有的報道中藥可退紅斑,減輕關節痛疼,改善腎功能,改善全身癥狀。通過六經辨證,並用經方治療也有明顯的療效。

狼瘡熱殊紅斑兇,養血利水建奇功

例1李某,女,32歲。

初診日期1967年12月10日:發熱,面部,背部起紅斑一年餘。不明原因發熱,皮膚起紅斑,到協和及北醫檢查,確診為系統性紅斑狼瘡。曾用激素治療未見明顯療效,經人介紹找胡老診治。現癥:不規則發熱,面部、背部皮膚斑塊或連成片狀紅腫。表皮有皮屑脫落甚似牛皮癣,常有頸、項、背、腰痛,時咽乾心煩,頭易汗出,舌苔薄白,脈弦細數。證屬邪鬱少陽,血虚水盛,治以疏解少陽,養血利水。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

柴胡五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五錢,生龍骨五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蒼朮三錢,茯苓三錢,澤瀉五錢,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六劑自感有效,乃連服30劑後始來復診。届時面部、背部紅斑基本消失,查血象恢復正常。體溫之低熱不規則熱已消失,頸項背腰已不感痛疼。到北大復查時,醫生大為驚奇,對其治療十分满意,並諄諄囑其總結其病歷,並囑其不須喫藥。但停藥約半月,面部又出現紅斑,其他癥狀不明顯。又求胡老診治,胡老仍與上方去生石膏消息之。

按:本例遠期療效因故未能追踪,是個遺憾,但近期療效讓西醫稱奇也為之不易。這裏也說明,中醫中藥治療系統性紅斑狼瘡有效。用六經辨證、經方的理論方藥治療該病有效。胡老的治療經驗有參考价值。

例2宋某、女,40歲,北新桥帆布厂工人。

初診日期1971年7月25日:面部起紅斑半年。半年前因牙痛到醫院拔牙,牙科醫生看到鼻上眉闊有紅斑,懷疑是紅斑狼瘡故不給拔牙。後經多次檢查,找到狼瘡細胞,告之為不治之癥,建議中醫治療。現癥:鼻上及眉間生兩塊紅紫斑,上覆痂如白霜,偶有少量溢液,癢不明顯,但見陽光後癢加重。自感全身酸軟無力,食慾不正常,有時惡心嘔吐,頭痛頭暈口乾,時感身熱而體溫不髙,二便調,舌苔白少津,脈細沈。證屬血虚水盛,邪鬱少陽。治以養血利水,和解少陽。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五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澤瀉五錢,茯苓三錢,蒼朮三錢,白芍三錢,炙甘草二錢。

二診1972年2月11日自服用上方後,眉間处狼瘡紅斑逐漸缩小,一般情況均見改善。故一直服上方。

三診1973年6月2曰:患者全身癥狀好轉明顯,紅斑僅在鼻尖上能看到一小塊、其他一般情況良好。

按:此例觀察長達兩年,資料難得。與前例1有相同之处,即皆為血虚水盛,邪鬱少陽。所不同者,例1有心煩汗出,為水飲鬱久化熱之象,故治療加用生石膏。通過兩例的觀察可以看到,當遇到系統性紅斑狼瘡表現為血虚水盛,邪鬱少陽證時,治以養血利水、和解少陽這一方法是有效的。

狼瘡腎水泛滥激素技窮,開鬼門潔淨府轉機萌生

例3周某,男,21歲,某醫院會診病人。

初診日期1966年1月4曰:周身浮腫一年,在協和醫院診斷為狼瘡性腎炎,告之無根治方法,長期服用激素。曾去上海中醫狼瘡專門小組治療三個月,未見明顯療效而返回,住院治療、中西醫多次會診治療,癥狀不見好轉反越來越惡化,不得已再倍增激素量,強的松每日60毫克,同時服用雙氢克尿塞,仍不見癥狀改善,其父母特來京請胡老會診。因長期服用激素,致使體胖、周身嚴重水腫,面呈满月狀,眼成一條小縫,尿中經常見蛋白、紅血球、白血球,經常疲勞,時心跳、汗出,尿少,時頭痛,惡心,不能食,血壓常髙(160/105毫米汞柱),非蛋白氮120毫克/毫升,舌苔薄白,舌質紅,脈沈細數。胡老與越婢加朮湯:

麻黄六錢,生石膏二兩,生薑三錢,炙甘草二錢,大棗五枚,蒼朮六錢。

結果:上方服三劑,尿增,腫減,惡心已,食慾好轉。藥後有頭暈、身癢。其父母也在醫界,讓他醫看处方後謂:“麻黄量太大!”而停服中藥,但癥仍不減。後停雙氢克尿塞則癥已,但又出現腹脹、惡心、嘔吐、不能食、頭痛、視力模糊,查血壓仍髙(150/100毫米汞柱),眼底血管變細,眼底水腫,因再請胡老會診,胡老與半夏厚朴湯加陳皮:

半夏四錢,厚朴三錢,生薑三錢,蘇子三錢,茯苓四錢,陳皮一兩。

上方服一劑後,嘔吐止。繼服二劑,納飲增加,因浮腫、心煩、眠差明顯,與半夏厚朴湯合豬苓湯:

半夏四錢,厚朴三錢,茯苓四錢,蘇子三錢,生薑四錢,豬苓三錢,澤瀉三錢,陳皮三錢,阿膠三錢。

此方服三劑,腹脹已,小便增多,浮腫減,因面部腫消而顯眼睜大,納增,一餐可喫20個餃子。因口乾、心煩、汗出明顯,繼服越婢加朮湯。服一月餘,人變瘦,浮腫不明顯,非蛋白氮80毫克/毫升,強的松每日5毫克。仍與該方調理。

按:本例未能做到像例2那樣長期系統觀察,但能看出中藥的明顯效果,使激素撤到最小量。值得說明的是:胡老治療該病,並不是說他找到了殺紅斑狼瘡細胞、抗過敏、改善免疫功能的方藥,而是根據癥狀特點進行辨證論治而取得療效。

本患者主要表現為浮腫、

肥胖

,中醫認為是水飲為患。但不同時期又有不同癥狀,因此治療用方也有不同。初診時因浮腫甚。且見汗出、頭痛、脈沈細數,為外邪裏熱之證,故用越婢加朮湯治療而顯效;二診時因頭暈、嘔吐、腹脹等明顯,為痰飲氣結所致,故與半夏厚朴湯加陳皮治療亦收捷效;三診時因小便不利、心煩、眠差明顯,為裏有水飲而津傷,故與半夏厚朴湯合豬苓湯治療也顯效;四診後又現越婢加朮湯方證,故又用越婢加朮湯治療使諸癥好轉,減少激素用量。有是證,用是方,是中醫治療學的特點。不過對於越婢加朮湯治療腎炎、水腫胡老體會尤深,指出:實踐證明,本方所主水腫證,亦以腎機能障礙而致者為多,對於腎炎患者的水腫和腹水屢試皆驗,尤其令人驚異者,不但水腫消除,而且腎炎本病亦得到彻底治癒。對於狼瘡腎(水腫明顯者)也可能有效,應進一步觀察之。

論治淋證

熱在下焦槪其廓,變證兼證皆繁多

關於淋證的癥狀《金匱要畧·

消渴

小便不利淋病》曰:“淋之為病,小便如粟狀,小腹弦急,痛引臍中。”《金匱要畧·婦人妊娠病》稱謂“小便難”。可知淋證是指小便頻數、短澀、滴瀝刺痛、欲出未盡、小腹拘急、或痛引腰腹的病證。《內經·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稱謂“淋悶”;《金匱要畧·五臟風寒積聚病》稱謂“淋秘”。該證多見於西醫的泌尿系感染、泌尿系結石、乳糜尿等疾患,在古今皆是常見的疾病。關於淋證的病因,《金匱要畧·五臟風寒積聚病》認為是“熱在下焦”;《丹溪心法·淋》篇謂“淋有五,皆屬乎熱”;《諸病源候論·淋病諸候》則認為“諸淋者,由腎虚而膀胱熱故也”。後世醫家認為本病多由於膀胱積熱,但亦有由於氣鬱及腎虚而發者。其治療多以利濕清熱為主,但遇有變證、兼證時,又必以六經辨證定其大法,再具體辨方證用其方藥。

例1丁某,男,36歲,病案號169559。

初診日期1965年8月16曰:尿痛、尿血、腰痛三個月。三月前長途乘坐火車,喫燒雞、喝啤酒前喝水少,不久出現腹痛腰痛,痛如刀割,又如撕裂,陣陣發作。初發作時喝水則腹脹,而無小便,後發作時飲水後有少量小便而尿道劇痛。到醫院檢查:尿紅血球满視野,泌尿系造影未見結石。用抗生素等治療無效。現右腰亦痛,尿粉紅色,紅血球满視野,大便乾,舌苔黄褐少津,脈左弦細,右沈細。與豬苓湯加大黄、生薏米:

豬苓三錢,茯苓三錢,澤瀉四錢,滑石五錢,阿膠三錢,生薏米一兩,大黄四分。

二診8月19日:上藥服三劑,腰痛不明顯而顯酸沈。尿痛不明顯,少腹兩側及兩鼠蹊酸重,大便不乾但不暢,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加味: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花粉六錢,生牡蠣五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白芍四錢,當歸三錢,川芎三錢,茯苓三錢,蒼朮三錢,澤瀉四錢,生薏米一兩,炙甘草二錢,桑寄生一兩。

三診8月25日:上藥服三劑、諸癥已,但行膀胱鏡檢查及拍X綫片後,確診右輸尿管有結石。又出現尿道刺痛、與8月16日方加金錢草二兩。

四診8月30日:上藥服二劑後,尿道劇痛,排尿困難,見血塊、黏液,不久排出黄豆大結石,而排尿通暢。

五診9月7日:無任何自覺癥狀。

按:本例初診時,可屬濕熱下注,可視為本證。用豬苓湯加生薏米利濕清熱,可視為正治。又因有右側腰痛、為瘀血之徵,可視為兼證,故加少量大黄以活血祛瘀,這是胡老用藥特點。二診時腰、腹痛及尿痛皆不明顯,而酸重明顯,為邪退正虚,證屬血虚水盛,可視為變證,故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加味。當行膀胱鏡檢查後又出現尿道痛時,又現濕熱下注之證,故又用豬苓湯加金錢草、使尿結石排出,諸癥皆已。

例2韓某,女,31歲,病案號5157。

初診日期1965年1月23日:13年前懷孕時患“壓迫性腎炎”,分娩後漸癒。但於1964年9月11日又出現尿急、尿頻、尿痛、腰痛、腹脹等癥,診為“腎炎復發及急性尿道炎和膀胱炎”。屢用抗生素不效而找中醫治療,曾以腎虚心火盛、脾虚氣弱論治而效不明顯,今日請胡老會診。近癥:尿頻,白天50餘次,晚上30餘次,有時尿頻滴漓而不能離盆。尿時痛如刀割,尿赤熱,有時帶血絲血塊。左腰脹痛,時腹脹,下肢輕度浮腫,常感頭暈、心悸、少腹裏急、口乾渴甚,旣往有陰道滴虫史、人工流產史、痛經史,舌苔白,舌紅,脈細數。證屬濕熱下注兼挾瘀血,與豬苓湯加生薏米、大黄:

豬苓三錢,茯苓皮三錢,澤瀉四錢,生薏米一兩半,滑石五錢,阿膠珠三錢,大黄三分。

二診1月27日:上藥服三劑,尿頻尿痛腰痛皆減,小便色變淺。尿道已無灼熱感,口乾渴已,仍腰痛及腹脹明顯,脈仍細數,熱去而濕重,與腎着湯:

茯苓皮三錢,白朮三錢,乾薑三錢,炙甘草二錢。

三診2月5日:小便頻數緩解,尿量亦顯著增加,腰痛腹脹皆減輕,脈已不數,上兩方交替服用。

四診2月13日:尿道未痛,稍勞則腰酸痛,少腹裏急,下肢輕度浮腫。脈又稍數,與腎氣丸:

生地八錢。山萸肉四錢,山藥三錢,丹皮三錢,茯苓三錢、澤瀉四錢,桂枝三錢,附子二錢。

五診3月11日:上藥服三劑,腰痛不明顯、下肢腫消,食量倍增,仍以上方調理,偶有頭暈、腰痛,他無明顯不適。

按:此淋證反復發作經久不癒,急性發作及慢性癥狀交替出現,正邪勝衰也交替變換、因此治療時要據證把握病機,該祛邪時當祛邪,該扶正時即扶正,使正能勝邪是病癒的關鍵。

結石在裏見表證,解外化飲病全休

例3李某,男,47歲,住院病案號17020。

初診日期1975年7月27日:自感上腹有腫物已兩月多,因無不適未曾檢查治療。近一月來因感到左上腹痛疼而來門診,經內外科檢查,懷疑是腫瘤而收住院治療。體查:上腹左右均可触及拳頭大實性腫物,表面不光滑,輕度壓痛,部位深在與體位無關。尿常規;蛋白(+-),紅血球15~20,白血球3~5。血沈61毫米/小時。尿酚紅排泄試驗:一杯3%、二杯5%、三杯5%、四杯7%。靜脈腎盂造影:左腎擴大,右腎未顯影。臨牀診斷:雙腎腫瘤?腎結核?動員手術治療,尚等待安排手術,要求服中藥一試,因找胡老會診。依證所見:左腹脹痛、頭暈心悸,汗出惡風。口乾思飲,飲後渴仍不止,而心下水響。尿頻、尿澀痛,舌苔白,脈浮數,心率100次/分。此屬表虚心下停飲而兼津傷挾瘀之證,為五苓散合豬苓湯加大黄方證,與五苓散合豬苓湯加大黄:

豬苓三錢,澤瀉五錢,蒼朮三錢,茯苓四錢,桂枝三錢,滑石一兩,阿膠三錢,生大黄一錢。生苡仁一兩。

結果:上藥服二劑後,小便增多,尿中排出綠豆大結石。三劑服完後,連續四五天排出細砂樣結石,腹部腫物消失,其他癥狀也全消失。追訪五年未見復發。

按:結石病位在裏,治療時一般多從裏證着想、很少注意祛外邪。胡老從六經辨證及辨方證的經驗出發,在排石時,自然而然注意到外邪的辨證和治療。衆所共知,結石的形成與濕(飲、水)邪下注有關,而祛濕的治療決不能忽視外邪的有否。胡老在講解桂枝湯、大青龍湯、五苓散、苓桂朮甘湯等方證時曾反復強調:水濕停於心下,停於裏,則裏有所阻,表亦不透,故如不兼利其水,則表必不解;如單獨解表,強發其汗,則激動裏飲、裏濕,變證百出。此時唯有於解表方中,須兼用利尿逐水藥,始收裏和表解之效,即在外邪內飲證的治療時,必須祛濕、祛飲的同時予以解表。本例不但外邪明顯,裏濕、裏飲也明顯,而且津傷已著,又兼挾瘀,故治療必解表、利濕、生津、益陰、祛瘀為法,為五苓散合豬苓湯加大黄的適應證,方中似無專門排石藥,服後卻表解濕去而結石隨濕而出。類似這種病例,在胡老治驗例中,是數不勝數的。

淋證裏證陽氣衰,溫陽祛飲治也乖

例4王某,女,75歲,病案號15398。

初診日期1964年8月20日:尿頻、遺尿、淋漓三個月,去年3月曾患尿急、尿痛、尿頻,診斷為膀胱炎,用抗生素治療而癒。今年5月又出現尿急、尿頻、尿痛,又用抗生素治療而療效不佳,因長期口服西藥,出現食慾差、惡心、頭暈等而求中醫診治,曾服木通、車前子、黄柏、益智仁、桑螵蛸、芡實等藥而未見明顯效果。現癥:尿頻、遺尿、淋漓,小腹麻木脹痛,心悸,頭暈,腰酸痛,惡心。納差,惡寒,四逆,苔白潤,舌質淡黯,脈沈細遲。證屬裏虚寒飲凝滯,治以溫陽化飲,與真武湯:

制附子三錢、生薑三錢,茯苓三錢,白朮三錢,白芍三錢。

結果:上藥服一劑,惡心、頭暈已,食慾改善,小便頻減,服三劑,諸癥皆已。

按:無論是急性還是慢性淋證,皆有熱證和寒證之分。本例一派虚寒,無明顯表證,呈太陰裏虚寒飲凝滯之證。一些慢

性病

的形成,多是治療不及時、治療不當,消耗人體津液、陽氣,漸成裏虚寒之證。《傷寒論》第82條:“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第316條:“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沈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真武湯主之。”此兩條皆是論述裏有水飲。而誤發汗而造成的裏虚寒飲證。前條是表陽證太陽病,後條是表虚寒證少陰病,皆是說由於誤治而併於太陰。表證本宜發汗,但裏有水氣,若不兼驅其水,單純發汗、則雖汗出而病不解、傷津液、耗正氣,使病遷延不癒。淋證病人當有表證而呈外邪內飲時,治療以解表化飲,即解表的同時化飲,使表解飲去病即癒,如病案3即如此。如不是在解表的同時又予化飲,或單解表,或單化飲,或單攻下,皆非善法。皆可拖延病情,加重病情,造成淋證遷延不癒,這一中醫理論值得深思。

前列腺炎治療經驗談

病系多證有關連,必須辨證方消灾

前列腺炎是臨牀常見病,它又分急性和慢性兩種。

急性前列腺炎,主要表現尿急、尿頻、尿痛,會陰部墜脹疼痛,並向腰骶部、陰莖、腹股溝部放射。常可出現髙燒、惡寨、頭痛、身痛等癥,有如急性淋證。前列腺液化驗,可見膿細胞。直腸指檢,可捫及腫大的前列腺,灼熱,触痛。如已化膿,可有波動感。膿腫破潰後可自後尿道、直腸或會陰部穿刺出稀薄帶臭味的膿液,繼而全身癥狀可迅速消退。

慢性前列腺炎主要表現為:排尿不暢,尿頻,尿急,排尿時感尿道灼熱,或尿痛,或見血尿,或見排尿困難,或淋瀝不爽,或排尿終末或大便時,尿道流出乳白色黏液,或會陰部墜脹疼,有時牽拉陰莖、睾丸痛,或出現小腹、腹股溝、大腿內側等处痛。由於病情輕重不一,病程長短不同,臨牀癥狀也複雜多變。常見的癥狀為:身疲乏力,頭暈,五心煩熱,耳鳴,失眠多夢,腰酸膝軟,性功能障礙,如陽痿、遺精、早泄等。值得注意的是,有不少患者,臨牀癥狀輕,不明顯,因有遺精或早泄或陽痿而找中醫看病,經檢查方知有前列腺炎癥。一般通過前列腺液檢查可以確定診斷。

中醫古代無前列腺炎這一病名,但根據臨牀表現。中醫古代早有類似的記載,如急性前列腺炎似屬中醫的“悬痈”和“穿襠發”;慢性前列腺炎類屬於中醫的“白淫”、“精尿”、“精濁”、“勞淋”、“淋濁”、“白濁”、“遺精”、“早泄”、“陽痿”等病證范疇,由此也可知,前列腺炎可出現許多證,治療該病也必須從證入手,辨證論治纔能奏效。

炎是邪客證各異,虚實不同治有殊

例1李某,男,46歲,病案號121641。

初診日期1965年5月31日:旣往有慢性前列腺炎史,近一周來。出現頭暈頭痛,惡寒發熱,無汗,身疲乏力,四肢酸軟。曾服兩劑桑菊飲加減,熱不退;因有尿急、尿痛、尿濁,又給服八正散加減,諸癥不減。今日仍惡寒發熱,全身酸楚,有時汗出,尿急、尿痛、尿濁,下午體溫38℃,大便如常,小便黄赤。尿常規檢查:白細胞成堆,紅血球8~10。舌質淡而有紫斑。舌苔白膩。脈細滑數,寸浮。此證極似濕熱下注之象,但已用八正散不效,可知有隱情,故又細問其癥,得知有口苦,胸满悶。由《傷寒論》第263條:“病人無表裏證,發熱七八日,脈浮數者,可下之”之句悟出,此證為濕熱內結,辨方證為大柴胡湯合增液承氣湯:

柴胡四錢,白芍四錢,枳實三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大黄二錢,炙甘草二錢、生地五錢,麥冬四錢,玄蔘四錢,生石膏二兩。

結果:上藥服兩劑,熱退身涼和,因仍有尿痛、尿急,改服豬苓湯加大黄,連服六劑。諸癥已。

按:本證病灶、炎癥在下,在前列腺。但癥候反應卻在半表半裏及裏,且已現津傷。此時如僅用利濕通淋於下、必致津更傷,邪更踞於裏,正虚裏實,津傷熱更盛,病情益甚,局部可能化膿,有可能形成“穿襠發”。胡老秉承仲景醫論,並據臨牀經驗仔細辨證,辨證準確,治療得當,治從清裏及和解半表半裏,同時又益津增液,故能使熱退身涼。再進一步清理餘邪,使病痊癒。

例2劉某,男,45歲,病案號13865。

初診日期1966年3月9日:自上月25日發熱,尿痛。診斷為慢性前列腺炎急性發作,已用抗生素治療一周,效不明顯而轉中醫治療,曾服辛涼解表及利濕清熱劑,汗出益甚而癥不退。現癥:汗出,惡風,頭痛,身疼,口苦,胸悶,腰痛,大便乾,溲赤,尿道灼痛,舌苔薄白,脈細弦滑。此為表虚猶未解,而裏熱已盛,呈三陽合病。為柴胡桂枝湯加黄芪生石膏方證: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半夏三錢,党蔘三錢,大棗四枚,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黄芪五錢,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三劑,頭痛、身疼已,汗出惡風減,上方再加生苡仁六錢。麥冬四錢,服六劑,諸癥已。

按:本證有大便乾、溲赤、尿道灼痛等,乍看為裏實熱證、但胡老據汗出惡風、身疼等首辨為表虚證,表虚則營衛虚,可知胃不實,以是可知裏熱盛而不實,當為柴胡桂枝湯加生黄芪生石膏方證。服之表解,半表半裏和,裏清,諸癥隨之亦消。不着眼消炎而炎自消。

例3王某,男,30歲,首都機場,病案號3341。

初診日期:1966年6月11日。患前列腺炎已半年餘,已服中西藥治療,療效不理想。現癥;腰痛,時小腹痛,或睾丸墜脹痛,時尿道澀痛,大便時,尿道口有乳白色黏液流出,尿頻而量少,尿色紅黄,口乾思飲。舌苔白根膩,脈弦滑。證屬濕瘀阻滯。治以利濕化瘀,與豬苓湯加生苡仁大黄:

豬苓三錢,澤瀉四錢,滑石五錢,生苡仁一兩,生阿膠三錢,大黄一錢。

結果:上藥祗服二劑,癥大減,因腰痛明顯,上方加柴胡桂枝乾薑湯,服半月、癥狀基本消失。

按:胡老常用豬苓湯加減,治療腎盂腎炎、膀胱炎、急慢性前列腺炎,泌尿系感染等,其主要辨證依據是口渴,即屬內熱者。本例雖有腰痛,但無明顯表證,而有口乾思飲,尿道澀痛,尿黄等,以濕熱挾瘀為著,故以豬苓湯加生苡仁、大黄。利濕化瘀,使邪去癥已。

例4方某,男,43歲,病案號132645。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7曰:三個月來尿不盡、尿頻、陰囊抽缩,曾查前列腺液,白細胞15~20,卵磷酯小體(++),診斷為慢性前列腺炎,西藥治療,療效不明顯。後轉中醫診治,以補腎、舒肝等治療,癥不減反加重。近癥:常腰痛,小便不暢,尿不盡,尿頻,食後則少腹拘急、心中擺忙、暈眩、陰囊和陰莖攣缩,現癥惡寒、頭暈加重,舌苔白,脈細弦。此外寒內飲為患,為五苓散方證:

桂枝三錢,茯苓四錢,澤瀉五錢,豬苓三錢,蒼朮三錢。

結果:上方服三劑癥減,繼原方服六劑,諸癥基本消除。

按:前陰為宗筋所聚,肝腎所主。一般遇陰缩攣急,要想到補肝益腎。但本例慢性前列腺炎為水飲為患、且呈外寒內飲之證,補則激動內飲,飲邪上犯,故現心中擺忙、頭暈、目眩;正邪相爭,內外皆急,故惡寒、腹拘急、囊缩攣急。此時唯有在解表的同時利水,方能使表解水去,五苓散正是這種作用。這裏也可看出,例3和本例同是慢性前列腺炎,因表現的方證不同,所以治療用藥也就不同。中醫治療有無療效,關系所在,不可忽視。

例5陳某,男,36歲,病案號196986。

初診日期1967年7月30日:自1963年來會陰常墜脹或痛,經西醫診斷為慢性前列腺炎,中西藥治療未見明顯效果,近一月來癥狀加重,會陰脹痛,晚上更甚,影響睡眠,時少腹攣痛,腰酸膝軟,小便餘瀝,尿後或大便時尿道有乳白色黏液流出,舌苔白,脈沈弦細尺滑。此虚寒裏急,為小建中湯加小茴香桑螵蛸烏藥方證:

桂枝三錢,白芍六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飴糖二兩,小茴香三錢,桑螵蛸三錢,烏藥三錢。

結果:上方服六劑,會陰墜脹及痛減,上方加生苡仁、豬苓等服一月,諸癥基本消失。

按:(金匱要畧·血痹虚勞病》第13條曰:“虚勞裏急,悸衄,腹中痛,夢失精,四肢酸痛,手足煩熱,咽乾口燥,小建中湯主之。”多是指裏虚寒引起腹中痛,有不少慢性前列腺炎患者出現該方證,用小建中湯加減治療多取佳效。

性功障礙邪所為,但補腎虚必遭殃

例6白某,男,35歲,病案號163411。

初診日期1965年6月23日:自1961年4月出現失眠,且越來越重,相繼出現頭暈、耳鳴、早泄、遺精、小便不利,西醫診斷為慢性前列腺炎、神經衰弱。服藥治療無效,而轉中醫診治。曾服人蔘養榮丸、全鹿丸等不效,且癥益重。來診時癥見:失眠,自汗盗汗,頭昏腦脹,耳鳴,眩暈欲吐,不敢睜眼,少腹悸動,早泄,遺精一周三次,舌苔白根厚,脈沈細數。此陽氣下虚,虚火上亢之證,為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方證: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白薇三錢、生薑三錢,大棗三枚,生龍骨五錢,生牡蠣五錢,川附子三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方服六劑,睡眠好轉,祗遺精一次。7月2日改他醫处方,與知柏地黄丸,服後遺精、耳鳴皆加重。繼與上方加酸棗仁加減,經兩月治療,遺精已,早泄減,餘耳鳴,繼合用酸棗仁湯服月餘,癥漸平。

按:前列腺炎常引起性功能障礙,如遺精、早泄、陽痿等,改善這些癥狀,當然要治療前列腺炎癥,但治療前列腺炎癥必須辨證。本例在治療初及治療中已顯示,一見遺精、早泄便以腎虚補治是不準確的。必須辨清病本,並與相應的方藥,纔能收效。本例因長期失眠、自汗、盗汗,營衛不固,外邪易侵,長此以往,出現陽虚於下,虚陽亢於上。因此治療必須調和營衛以抗邪外出,同時用附子溫補在下之陽虚,用白薇、生龍骨、生牡蠣澀斂浮陽,這樣有的放矢,纔能治好慢性前列腺炎,纔能治好遺精、早泄。

例7倉某,男,30歲,病案號98603。

初診日期1963年2月28曰:結婚即現陽痿、早泄,病已4年,經中西醫診治毫無起效。經查有慢性前列腺炎,近服桂附地黄丸未見療效。近癥:陰莖勃起弱,舉而不堅,且不持久而早泄,素動念見色流精。大便前後,每因腹壓增加而有乳白色黏液流出,腰酸楚,耳鳴,舌苔白,脈弦細。此屬營衛失和,上熱下寒。治以調和營衛,溫下斂上。與桂枝加龍骨牡蠣湯:

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白薇三錢,川附子三錢,生龍骨八錢,生牡蠣八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方服三劑,耳鳴大減,見色流精、大便時尿道溢液亦減。上方加四逆散,服六劑,自覺癥狀皆好轉,偶有耳鳴腰酸,精神好轉。與四逆散合當歸芍藥散、二加龍骨牡蠣湯加減,服六劑,告之陽痿已。

按:《內經》謂:“陰陽之要,陽密乃固”,此患者長期患慢性前列腺炎,伴見陽痿、早泄,證現陽氣虚於下,虚陽浮於上,其關鍵在陽虚不能密固。

對於這種證,古人已有成熟的治療經驗。如《金匱要畧·血痹虚勞病》第8條曰:“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陰頭寒,目眩,髮落,脈極虚、芤遲,為清榖、亡血、失精,脈得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桂枝龍骨牡蠣湯主之”。用桂枝加龍骨牡蠣湯的目的,在於溫下寒,調和營衛,調和陰陽,收斂浮陽,潛陽入陰,陽能固密,陰亦能守,精亦不致外溢,陰陽和則功自調。又本患者,長期抱病情鬱氣滯,因此後期治療,輔以四逆散舒肝理氣,使陽氣得舒,這樣治癒慢性前列腺炎,也即治好了早泄、陽痿。

腎炎病初探

裏水皮水皆相見,祛邪和水據證投

這裏所說的腎炎,是指常見的急性腎小球腎炎(Acute glomerulonephritis)和慢性腎小球腎炎(Chronic glomerulonephritis),是由感染(以鏈球菌感染最常見)後免疫反應引起的急、慢性炎癥。臨牀以水腫、尿少、尿中見紅血球、管型、蛋白、髙血壓等為主要癥候。

本病屬中醫的水氣病范疇。《金匱要畧·水氣病》第1條:病有風水、有皮水、有正水、有石水、有黄汗。”腎炎屬水氣病哪一種?第5條云:“裏水者,一身面目黄腫,其脈沈,小便不利,故令病水;假如小便自利,自亡津掖,故令渴也,越婢加朮湯主之。”急慢性腎炎常見這種方證。

關於裏水,有的注家認為是“皮水”之誤,理由是越婢加朮湯治外邪內飲,而裏水當無外邪。實際這裏的裏水,是指水發自裏,由於小便不利,因而病水,裏有水飲,又見外邪在表,而呈外邪內飲之證,恰是腎炎常見的病在裏而現外邪內飲證。這是腎炎常見的病證,並不是說裏水就等於腎炎。腎炎在急、慢性發病過程中,可見到許多變證,出現許多方證,臨牀對於腎炎的治療關鍵不是病名,而是辨具體方證。如《金匱要畧·水氣病》第20條曰:“風水,脈浮,身重,汗出惡風者,防己黄芪湯主之。”第21條曰:“風水、惡風,一身悉腫,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越婢加朮湯主之。”兩條都稱風水,前者為表虚,後者為表實。因表虚實不同,治療也就不同。前者固表利水,後者發汗利水。

腎炎有急、慢之别,其癥也變化多端,其適應方證也就很多。如四肢腫,水氣在皮膚中,四肢聶聶動者,也為表虚裏飲,為防已黄芪湯的適應方證;如腰背痛,四肢腫,頭暈,心悸,病在半表半裏,而呈血虚水盛,為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方證;如病久陽衰出現四肢腫冷,小便不利,少腹不仁,呈陽衰水停,為八味丸方證。具體方證很多,要在臨牀上細辫,這裏不再一一悉舉。從治驗病例可看出其治療規律。

例1于某,男,35歲,病案號7246。

初診日期1965年7月5曰:慢性腎炎已兩年,曾住院治療三個月未見明顯療效,出院求中醫診治。全身浮腫,四肢乏力,腰痛,口不渴,尿蛋白在(++~+++)波動、舌苔薄白根黄,脈沈弦。與越婢加朮湯加茯苓:

麻黄六錢,生石膏一兩半,生薑三錢,太棗四枚,炙甘草二錢,蒼朮四錢,茯苓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小便增多,浮腫減輕,自感身輕有力,即自繼服原方,連服三月未更方,浮腫全消,查尿蛋白(-)。

按:此是腎炎常見典型的“裏水”即越婢加朮湯方證。雖病程長逾數年,但仍為外邪內飲證,故用越婢加朮湯而收捷效。胡老所稱該方不但能改善臨牀癥狀,而且能改善腎功能,這種經驗之談。確非虚言。值得說明的是,該患者自行服越婢加朮湯三個月,雖屬效不更方,但更主要是證無變化,因此能使方藥對證,能獲捷效。而當有變證時,也必隨證變方。

例2馬某、女,12歲,病案號171525。

初診日期1965年9月4目:前天出現面目浮腫,頭暈且脹,不欲食,大便乾燥。小便黄少,查尿蛋白(+++),血壓150/100毫米汞柱。診斷為急性腎炎,舌苔白厚,脈弦數。與越婢加朮湯:

麻黄六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蒼朮八錢,生石膏二兩。

二診9月6曰:藥後面目浮腫已消、仍頭暈,咳嗽明顯,胸脅苦满,不欲食,舌苔白根黄,脈細數。與小柴胡湯合麻杏石甘湯:

柴胡三錢,黄芩三錢,生薑三錢,半夏三錢,大棗四枚,党蔘二錢,麻黄二錢、杏仁三錢,炙甘草二錢、陳皮三錢,生石膏二兩。

三診9月8曰:上藥服三劑,咳嗽已不明顯,胸脅苦满減,尚頭暈,大便乾燥,血壓110/70毫米汞柱。仍與前方,去麻黄、加川厚朴三錢,豬苓三錢。

四診9月13日:頭暈已,諸證悉除,唯脈數、苔白、溲黄,與當歸芍藥散合豬苓湯加生石膏:

當歸三錢,白芍二錢,川芎三錢,茯苓三錢,澤瀉三錢。蒼朮三錢,豬苓四錢,阿膠三錢,滑石四錢,生石膏一兩。

五診9月17曰:自感無不適,化驗尿蛋白(-)。

按:本患者雖病程不長,但出現變證較多,因而用方也變換較多。又本例患病初即由中醫治療,未用激索,收效快可能與此有關,但願腎炎患者都能如此。

腎炎有邪補應慎,證現虚損益不疑

例3宋某,男,19歲,紅衛兵接待站工作人員。

初診日期1966年7月26日:自7月20日始,出現咽痛,發燒、身冷、微咳,自服APC熱不退,繼尿紅、尿少,於區醫院診治,仍以外感治療,熱仍不解,並出現眼瞼浮腫、下肢浮腫、頭痛、尿少,甚至一日無尿,體溫38℃~38、5℃。經友誼醫院查尿:尿蛋白(++++),白血球满視野,管型2~4。囑其住院治療,因無錢祗注射一日消炎針,熱減而諸癥未已,經人介紹找胡老診治。近癥:面目及雙下肢浮腫,頭痛頭暈、身熱惡寒,腰微痛,小便黄少,舌苔白厚,脈細滑數。與越婢加朮湯:

麻黄六錢,生石膏二兩、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蒼朮四錢。

結果:上藥服二劑後,腫大減,尿量增加。服三劑後,腫全消。服六劑後,尿蛋白減為(+),仍感腰痛、乏力,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

柴胡三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五錢,桂枝三錢、乾薑二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川芎三錢,澤瀉三錢,蒼朮三錢,茯苓三錢,炙甘草二錢。

服一月,尿蛋白為(-),休息一個月即參加工作。1966年12月6日復查尿常規正常,自感良好。

按:本例初診時為外邪內飲,故以越婢加朮湯驅邪為主;當腫消外邪不明顯,而血虚水盛時,則以養血溫陽利水為治。

例4姚某,男,23歲,病案號183376。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11日:自今年5月發現腎小球腎炎,用過維生素、氯化奎林、考的松等治療未見明顯效果。現癥仍浮腫,腰酸痛,乏力、稍勞則氣短。納差,頭暈,口乾思飲,小便少黄,舌苔白膩,脈沈細滑。尿比重1.020,尿蛋白(+++),管型2~3,紅細胞15~20、白細胞l~3。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

柴胡四錢,桂枝三錢,黄芩三錢,花粉四錢,生牡蠣五錢,乾薑二錢,當歸三錢,白芍三錢,蒼朮三錢,川芎三錢,澤瀉三錢,茯苓三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腰痛、乏力好轉、仍浮腫、納差、小便少。近兩天頭暈、惡心。汗出惡風明顯,與防己黄芪湯合木防己湯:

生黄芪四錢,桂枝三錢,茯苓三錢,木防己三錢,党蔘三錢,生薑三錢,生石膏一兩半,蒼朮三錢,炙甘草二錢。

服六劑後,小便增多,浮腫、汗出惡風、腰痛皆減。惡心已,繼服前方兩月,諸癥皆好轉,仍時有頭暈,查尿常規,尿蛋白(++)、管型O~1,紅細胞1~8,仍以上方消息之。

按:本例初診即現氣血俱虚之證,故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養血利水,服六劑,雖有一定療效,但癥狀改善不明顯。經進一步辨證,認為表虚水盛明顯,故改服防已黄芪湯合木防己湯而使癥狀得到明顯好轉。但經長期服藥也未使腎功明顯改善。這裏的原因可能是:本例是慢性腎炎,須作長期治療觀察;服用激素後的患者,服中藥難於見效。是否如此、當進一步探討。

頭痛臨證多變幻,合病合方伏蒼龍

例4劉某,女,36歲、病案號76443。

初診日期1965年3月9曰:反復發作頭痛5年,多於午後、疲勞、睡眠不足時發作,多次到醫院查無所獲。多謂“神經性頭痛”,給鎮靜劑、止痛劑可暫時緩解而不能除根。近一月因前額痛明顯,拍X綫片診斷為鼻竇炎,用抗生素治療無效而找中醫治療。近癥:頭痛多在前額,伴雙眼脹痛、後頸緊脹感、頭沈、背酸痛、咽乾、易心煩、無鼻塞流涕,舌苔白根膩,脈沈細弦,左寸浮。與越婢加朮半夏桔梗湯:

麻黄四錢,生薑三錢,炙甘草二錢,大棗四枚,生石膏一兩半,蒼朮五錢。半夏四錢。桔梗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頭痛減,服六劑頭痛已。仍後頸緊,繼服六劑,諸證已。

按:本例顯然為慢性病,但臨牀癥狀,仍表現為外邪裏飲而呈現太陽陽明合病,故用越婢加朮半夏桔梗湯解表化飲而使癥解。

例5程某,男,15歲,病案號135393。

初診日期1965年4月8曰:近10日來,頭痛發熱、惡寒、欲嘔、納差、口乾、自汗、身倦怠、下肢無力,舌苔薄白,脈弦細,體溫38C。與柴胡桂枝湯加味:

柴胡四錢,黄芩三錢,半夏三錢,党蔘三錢,桂枝三錢,赤芍三錢,炙甘草二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苦桔梗二錢,生石膏一兩半。

二診4月9日:上藥服一劑後。諸癥均已,唯感身酸軟無力,體溫37度。上方去桂枝、芍藥,服一劑善後。

按:本例頭痛,初診有自汗出,發熱惡寒,為表不解,說明邪勝精卻,欲嘔納差,病已入少陽;且有咽乾、心煩已現陽明證,故為三陽合病,因與柴胡桂枝湯加生石膏一劑癥大解,因表除而裏、半表半裏證不了了,故再與小柴胡湯加生石膏善後。

例6薛某,女,26歲,病案號228165。

初診日期1967年1月7日:左偏頭痛六七年,在當地(長春)屢治無效,且近一年發作頻繁,由朋友介紹來京找胡老診治。近癥:幾乎每日皆發作頭痛,多在左太陽穴以上,但時輕時重,嚴重時,疼作則惡心、嘔吐、或腹瀉,須卧牀四五日不動,疼劇烈時則面部亦疼,又經常感頭暈。舌苔白根膩,脈沈細。與小半夏合苓桂朮甘吳茱萸湯:

半夏四錢、生薑三錢,党蔘三錢,吳茱萸四錢,大棗四枚,桂枝三錢、白朮三錢,茯苓三錢,炙甘草二錢。

按:本例頭痛已六七年,但仍表現為太陽與太陰合病、故治以解表溫中。又因痰飲上逆明顯、故以苓桂朮甘合吳茱萸湯溫中降逆。再因痰飲盛而嘔吐明顯,因此合用小半夏湯化飲降逆。全方的功能,解表化飲,溫中降逆。這裏應特别注意的是,凡是有外邪內飲同時存在的情況下,治療必須在解表的同時予以化飲。如是單獨解表、或單獨化飲,不但使證不解。而且還要加重病情,這是胡老多次強調的觀點,當珍視之。

例7李某、男,26歲,病案號152205。

初診日期1966年1月5曰:頭痛兩年,蓋因中學讀書引起。素有胃病,現已漸趨平靜。僅偶爾燒心、吞酸,但時有心下停飲、心下振水聲。平時整天頭昏、暈沈,頭腦不清楚,並時頭痛。眉間沈緊,下午常有熱脹上衝頭面之感。有時頭痛為刺疼,如電由項部上蹿入腦,或偏左,或在巅頂。或在後腦,發作時,須以手按之一二分鐘始能緩解,如此一日發作兩三次,長期忍受頭痛之苦,影響學習和工作,最使人恐怖者,似腦生異物,曾到各醫院診治,多謂“神經衰弱”,整天喫藥而不見效,反而副作用明顯,時有惡心、或腹痛,睡眠不好。亦曾找中醫診治,以養血熄風安神等法,服天麻鉤藤飲、鎮肝熄風湯等加減、效不明顯。舌苔白根膩。脈沈細弦。與吳茱萸湯加苓歸芎:

吳茱萸三錢。党蔘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當歸二錢,川芎二錢,茯苓四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後,劇疼祗發作一次,頭暈脹、眉間緊感諸癥均減、睡眠已有進步,並感看書記憶力提髙,上方增党蔘為四錢。當歸為三錢,川芎為三錢,服六劑諸癥已。

按:《傷寒論》第387條曰:“乾嘔吐涎沫、頭痛者,吳茱萸湯主之。”是說裏虚寒飲衝逆用吳茱萸湯治療。本例為裏虚寒飲,逆飲上犯的頭痛,故以溫中下氣、降逆止嘔為法;又因痛為刺疼,病久血虚血瘀,故加當歸、川芎養血活血;再因心下停飲為著,故加茯苓以驅飲、合方治之,使胃安飲去血和,故頭痛已。

痰飲引起的頭痛很多見,應用吳茱萸湯方加減治療的機會很多。因痰飲變化多端,用藥也要隨之而變,當飲停久化熱出現上熱下寒時,可據證合用半夏瀉心湯、生薑瀉心湯、小柴胡湯、柴胡桂枝乾薑湯、或加生石膏;當飲逆上衝明顯時,可合用苓桂朮甘湯。總之、適證加減多有良效。

例8李某,女,36歲,病案號1915。

初診日期1966年5月6日:產後患左偏頭痛,已三年未癒,時心下痛,左上下肢酸脹,口乾不思飲,有時惡心吐清水,舌苔白潤,脈弦細。證屬表虚飲盛,治以建中和榮固衛,更以溫中化飲。與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

當歸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大棗六枚,炙甘草二錢,生薑五錢。細辛三錢,通草二錢、吳茱萸三錢。

結果:上藥服四劑,頭痛明顯減輕,心下痛未作,左上下肢酸脹亦減,上方增吳茱萸為四錢,繼服七劑後,自感無不適。

按:當歸四逆湯,原主榮衛不利的外寒,本也有血虚飲盛在表,今裏寒飲也明顯,故時心下痛、惡心吐清水。實為太陽太陰合病,故要同時祛裏寒飲,因此加吳茱萸生薑治之,使榮血和,寒飲去則頭痛自解。

以上所述、多為虚寒頭痛,而實熱頭痛也是多見的,因在腦病中重點論述,可互參,這裏不再重復。

近代中醫教科書,在診治頭痛時多以外感、內傷為綱,在臨證須熟悉臟腑辨證理論,同時必須掌握一定用藥經驗,方能治療常見頭痛癥。而六經辨證治療頭痛,則以太陽病為綱,再據合病、併病情況,據證用方。祗要熟悉《傷寒論》的方證,治療各種頭痛皆能應用自如。

闌尾炎的治療經驗

闌尾炎中醫古稱腸痈,有急性和慢性之分,它雖屬外科疾病,但用內治法多能治癒。西醫亦用內治法,即用抗生素消炎可使炎癥消失,但往往易於復發,最終還是手術治療。因此,西醫把內治法稱為保守療法,言外之意手術治療是非保守療法、積極療法、根治療法。中醫的內治法與西醫的保守療法不同、中醫治療見效快而很少復發,這應感謝祖先留下的寶貴經驗。

例如在《金匱要畧·瘡痈腸痈浸淫病》第3條記載:“腸痈之為病,其身甲錯,腹皮急,按之濡如腫狀。腹無積聚,身無熱,脈數,此為腸內有痈膿,薏苡附子敗醬散主之。”是論述慢性闌尾炎的證治;又如《金匱要畧·瘡痈腸痈浸淫病》第4條記載:“腸痈者,少腹腫痞,按之即痛如淋,小便自調,時時發熱,自汗出,復惡寒,其脈遲緊者,膿未成,可下之,當有血;脈洪數者,膿已成,不可下也。大黄牡丹皮湯主之。”是論述急性闌尾炎的證治。就是說,不但有急性闌尾炎的治療經驗,而且還有慢性闌尾炎的治療經驗。這些治療經驗之所以寶貴,是因用之多驗。當然要真正掌握其方證,併能適證加減用藥。今從臨牀治驗說明之。

病危羣醫不出方,鷲眼虎膽救蒼生

例1髙某,男,35歲,復員軍人,住靴子髙鋪胡同。

初診日期1952年8月15日:腹痛、髙燒2天,在同仁醫院確診為急性闌尾炎,囑其住院手術治療。患者因戰傷多次手術治療,甚感手術苦痛,拒絕入院手術,致卧牀不起,腹痛呻吟,而多次找中醫診治、來者皆不開方而歸。患者親友在同仁醫院的滕醫師請胡老會診。胡老診其病人:腹痛甚,呻吟叫喊不休,髙燒體溫40℃,身燙皮膚灼手而無汗,少腹劇痛,腹拒按、舌苔黄,舌質紅,脈滑數。胡老當即認定,此是瘀血挾膿呈三陽合病。為大柴胡湯合大黄牡丹皮湯方證:

柴胡八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半夏三錢,生薑四錢,枳實四錢,大棗四枚,大黄二錢,牡丹皮四錢,桃仁三錢,冬瓜子四錢,芒硝四錢。

結果:上藥服一劑後,熱退腹痛減,自己乘車到胡老診所復診,原方繼服六劑痊癒。

按:該患者病急、病重,危在旦夕,如治療不當,命若覆卵。因此一般醫者懼於責任謝絕出方。然若能看準其癥結,認準其方證,就把握了疾病的轉機,也就有鷹鷲之眼,猛虎之膽。胡老投一劑能轉危為安,說明認證準確無誤。用方藥恰到好处。

這裏值得注意的是,胡老合用大柴胡湯。前面已提到:“腸痈者,少腹腫痞,按之即痛如淋。小便自調,時時發熱……大黄牡丹皮湯主之。”單用大黄牡丹皮湯即可,為何還合用大柴胡湯呢?這是因為該患者有三陽合病之證,用大柴胡湯恰能方藥對證,纔能更好解熱、祛瘀排膿,因而收效快捷。這是胡老的臨牀經驗,用方藥特點,但也是遵守了六經辨證規律。對於有髙燒者合用大柴胡湯,而無髙燒者也可合用,例2即如此。

例2曹某,男,40歲,病案號0063。

初診日期1965年6月10日:右小腹痛二三日,經西醫檢查診為急性闌尾炎,麥氏點壓痛明顯,體溫不髙,白血球8800。刻下癥:右小腹痛脹,咽乾,口苦,微惡心,大便乾、舌苔黄,脈弦滑。與大柴胡湯合大黄牡丹皮湯:

柴胡四錢,半夏三錢、黄芩三錢,白芍三錢,枳實三錢,桃仁三錢,牡丹皮三錢,冬瓜子四錢,大黄二錢,芒硝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腹痛已,但右少腹仍痞脹。便前有腹痛,上方減芒硝為二錢,加炙甘草一錢,服六劑,癥已。按:本例雖無髙燒,但因見右腹痛、咽乾、口苦、微惡心、大便乾等癥,大柴胡湯證備,故合用之。又因無髙燒,故柴胡的用量較前例明顯少。可知方證同,用藥當因具體證不同而異。又本患者為本院職工,周圍人士常開玩笑說:“您早晚得開一刀!”其意是還要復發,必手術治療,可是迄今未見復發。

保守治療已無功,中醫亦須方對證

例3齊某,男,19歲、病案號14296。

初診日期1965年6月25曰:右下腹痛4個月。4月前出現右下腹痛。在某醫院診斷為“亞急性闌尾炎”、用保守治療法治療一個月,癥狀緩解,不久又感頭痛、頭暈、口乾欲飲、少腹疼痞,到我院門診中醫治療、但服藥兩月而不癒,經人介紹由胡老診治。問其癥:右下腹痛;看其舌,苔白根膩;診其脈,弦滑;按其腹,闌尾处拒按。知其為瘀血挾膿在少腹,治以祛瘀排膿,與大黄牡丹皮湯合芍藥甘草湯加生薏仁:

牡丹皮五錢,桃仁四錢,冬瓜子三錢,生薏苡仁八錢,白芍四錢,炙甘草二錢,大黄二錢,芒硝二錢。

結果:服藥二劑後,自感一切良好、但感闌尾部位按之仍痛、繼服三劑而安。

按:此例病程較長,而臨牀無合病、併病之證,而呈單獨大黄牡丹皮湯方證,因而用該方主之。但因病久津血虚,故合用芍藥甘草湯生津和血解攣急痛;又因病久濕滯膿固,故加生薏仁利濕排膿。本例治驗又一次說明,治病不在藥多、藥貴,而在方藥對證。

論治何必急慢分,一方功用內外同

例4崔某、男、38歲,31846。

初診日期1967年2月16日:右小腹痛1O餘日。1965年秋出現右小腹痛,診斷為急性闌尾炎,注射青霉素及鏈霉素一周緩解。去年冬又發作右腹痛,注射青、鏈霉素兩周緩解。本次因喝涼茶又引發右腹痛,仍注射青、鏈霉素兩周而不見好轉,醫生勸其手術,因不願開刀而找中醫診治。近癥:右小腹痛,時輕時重,時為絞痛,時為剌痛,四肢發涼,時頭暈、心悸,口乾不思飲,大便如常,按其腹無肌緊張,但麥氏點壓痛明顯,舌苔白,舌質黯,脈沈細弦數。與薏苡附子敗醬散合當歸芍藥散:

薏苡仁八錢,川附子二錢,敗醬草六錢,當歸三錢,白芍六錢,白朮三錢,澤瀉四錢,川芎二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腹痛已,麥氏點按之微痛,再繼服三劑鞏固療效。經追訪三年來見復發。

按:此與例3同是慢性闌尾炎、但前者用大黄牡丹皮湯,而此患者用薏苡附子敗醬散合當歸芍藥散。是因臨牀證候的虚實不同。即是說,中醫治病,不是根據闌尾炎是急性還是慢性,而主要根據證的虚實寒熱。中醫治療炎癥,並不是見炎即用清熱解毒,而是據證“熱者寒之,寒者熱之。”尤其是對慢性炎癥,用溫補的機會就更多,如本例用附子、當歸、白朮等,以溫陽化濕消除炎癥。

這裏的薏苡附子敗醬散,是治療瘀血痈膿而呈現寒熱錯雜證者。方中的薏苡仁味甘微寒,利濕排膿、解痹、解痙;敗醬草祛瘀排膿;附子用量小,主振鬱滯之氣而利痈膿的排出。合用當歸芍藥散,以溫中化濕養血祛瘀,共起祛瘀排膿作用。又胡老根據薏苡附子敗醬散的適應證有“其身甲錯”,常用其治療皮炎、痂癩等皮膚病,用之多驗。也就是說,本方可用於在腸胃之裏的痈膿,也可用於在皮膚之外的痈膿。胡老認為,中醫辨證之表、裏、半表半裏,不是指病灶所在。而是指疾病所反映證的所在。一方治多病,能治內科病、外科病,其有效的基礎和根據,仍不離辨證、辨方證。

下利論治

下利證候分陰陽,泄瀉痢疾本一體

下利之稱,始見於《傷寒雜病論》,是該書討論最多的癥狀之一。張仲景對下利很重視,有專篇論述、如《金匱要畧·嘔吐噦下利病》論及條文最多。介紹方證也很多。所介紹的方證,不但包括腹瀉。後世多稱泄瀉、還包括後世稱的痢疾。後世把《傷寒雜病論》分為《傷寒論》和《金匱要畧》後,在《傷寒論》中有很多條文論述下利,太陰病的提綱則是“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自利不渴者”。下利癥狀,對於辨證、預後是重要的依據。“死在太陰”,這是胡老一生研究《傷寒論》所得出的結論性認識,主要依據是各種不治之證,臨終前多出現太陰病之下利。後世的醫書多稱"漢唐時代稱為下利,宋代以後統稱泄瀉”。實際宋代一些醫書仍稱下利,如宋代的朱肱在《南陽活人書·問下利者》提出;“傷寒下利多種,須辨識陰陽”,發揮了張仲景對下利的辨證要點,並系統地論述了三陰三陽的下利治療方藥及治療宜忌。對指導後世臨牀頗有裨益。

這裏要重點指出的是:朱肱所提出的“須辨陰陽”,這是論治下利的總綱。熟讀《傷寒論》不難發現,下利屬於裏證,而裏證分陰陽,則陽證為陽明裏證,陰證則為太陰裏證。陽明下利多濕熱實,治用葛根黄苓黄連湯、白頭翁湯、大承氣湯、大黄黄連瀉心湯等;太陰下利多飲寒虚,治用理中湯、吳茱萸湯等。若與太陽、少陽、少陰、厥陰合病,則用葛根湯、半夏瀉心湯、真武湯、烏梅丸等治療。這些證治論述精詳、方藥衆多、療效確切,論述的是下利,涵蓋了泄瀉、痢疾。實踐證明,掌握了張仲景論治下利的經驗。就自然會治療泄瀉、痢疾。因而,仲景對下利的論治不得不學。

下利陽明證多兇,治療得當癥無踪

例1(胃腸型感冒)鄔某,女,36歲,病案號211158

初診日期1967年7月6日:感冒咳嗽、下利已20天,經注射青、鏈霉索,服西藥未見效果。近癥:咳嗽氣短、惡風寒、口乾、不欲飲、不欲食,大便溏稀日3~4行,舌苔白、脈細弦數。與葛根湯加生石膏:

葛根三錢,桂枝三錢,白芍三錢,炙甘草二錢,大棗四枚、麻黄二錢,生薑三錢。生石膏一兩半。

結果:上藥服二劑,諸癥即解。

按:此是太陽陽明合病之下利,胡老常用葛根湯加生石膏治之。“腹瀉下利還能用生石膏?”常有質疑者。《傷寒論》第4條:“傷寒一日,太陽受之,脈若靜者,為不傳;頗欲吐、若躁煩,脈數急者、為傳也。”此患者有咳嗽、惡風寒、口乾、脈數,提示太陽傳陽明、下利主因陽明熱、故用葛根湯加生石膏解表清陽明熱、則表解下利除。不熟悉經方者,多用藿香正氣湯加減,但臨牀對比使用,深感不如前者快捷、因此,特把本例列此以供研討。

例2(急性胃腸炎)劉某,女,50歲。

初診日期1965年9月12日:昨日喫了一碗葡萄,今日上午感無力、口渴、下肢酸軟,喝了三杯熱茶後。即覺身熱、頭昏、惡寒,下午皮膚熱如燔炭灼手,體溫40.1℃,不思飲食,有溫溫欲吐之感,並感心煩,舌苔白厚而少津,脈數急。與葛根加半夏石膏湯:

葛根四錢,麻黄三錢,炙甘草二錢、白芍三錢,桂枝二錢,生薑二錢,半夏四錢,大棗三枚,生石膏二兩。

二診9月13日:傍晚服藥後,即呈昏睡狀態,並發生嘔吐,吐出大量清水,夜半出現腹瀉,為大量水樣便、色紅,便後入睡,身熱減輕,體溫37.4℃,意識亦漸清。仍有腹瀉,但量已少,仍有欲吐之情,與白頭翁湯合黄芩加半夏生薑湯:

白頭翁二錢,黄苓三錢,黄柏三錢,黄連三錢,秦皮三錢、白芍三錢,甘草二錢,大棗三枚,半夏四錢,生薑三錢。

三診9月14日:昨日下午,諸癥大減,呈脈靜身涼之象,體溫36℃,仍無力、不思飲食。今日,身微汗出、已進食。囑飲食調理,不日而痊。

按:本例是急性下利,為急性胃腸炎可能性大,原病歷記載有“水樣便,色紅”,不能完全排除痢疾。但不論是痢疾還是腸炎,仲景時代,是根據癥狀特點用藥的,這就是,病之初為太陽陽明合病。《傷寒論》第33條:“太陽與陽明合病、不下利。但嘔者,葛根加半夏湯主之。”故與葛根加半夏湯。又因心煩,故加生石膏。第二天出現吐利,呈太少合病,據《傷寒論》第371條:“熱利下重者,白頭翁湯主之。”及第172條:“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與黄芩湯;若嘔者,黄芩加半夏生薑湯主之。”故與白頭翁湯合黄芩加半夏生薑湯。因方藥對證,故藥到病除。中醫能治急性病久矣!

例3(急性腸炎)彭某,女,30歲。病案號3122l。

初診日期1965年8月26日:前天中午喫葡萄。晚上又受涼,今早感無力、腿酸、口渴,喝了四杯熱茶即覺身熱惡寒,下午心煩、汗出、腹痛、腹瀉三次。而來門診,舌苔白膩,脈滑數寸浮。與葛根芩連湯:

葛根八錢。黄芩三錢,黄連二錢,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一劑後,腹痛腹瀉減。三劑後證已。

按:本例與例2病因病程大致相同,都有陽明裏熱,但前例太陽表證明顯、故先用葛根加半夏生石膏湯治療,待表解後。繼用白頭翁湯合黄芩湯清陽明裏熱;本例邪熱內陷,表雖未全解,但太陽表證已不明顯而呈陽明裏熱證,故用葛根芩連湯清陽明熱。同是急性下利,證不同,用藥不同、這是中醫治下利的特點。

例4(噤口痢)佟某,男,40歲,住黄化門17號。

初診日期1943年7月15曰:平素甚健,又白又胖、入夏染疫、髙燒、腹痛。下利後重、便意頻頻,惡心,嘔吐乃至水漿不入。以至大便日行30餘次,所下血水、色黑灰黯,其味惡臭。最後所下僅為點滴血漿樣血水,坐廁不起,曾去市大醫院治療無效,中醫諸醫束手,延胡老診治。赴其家診時,面色蒼白而灰黯,舌苔白根膩少津,脈細數,病情如上述。危重已極,此時病已無表證,證屬少陽陽明併病,汗、下均非所宜,唯有和解一法,與小柴胡湯加生石膏:

柴胡八錢,黄芩三錢,党蔘三錢,半夏四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生石膏三兩。

另西瓜一個,囑其頻頻喫。

結果:開始喫西瓜與喝水一樣,喫了即吐,囑吐了繼續喫。翌日即見效,二日後吐止,氣力增,漸可坐起。家人苦其不能進食,胡老囑其近兩天萬不可進食。至第七天,腹瀉明顯好轉,一日2~3行,病人訴胃有涼感,知內熱已去,與小柴胡湯去党蔘,加西洋蔘三錢。第八天即能喫,細心調養,半月痊癒。

按:此案是按照中醫理論治療的噤口痢。西醫謂痢疾是細菌感染,用殺菌藥而無效。中醫不從殺菌入手,而從當時的證候、方證入手,方藥對證,而救危為安。

這裏想到了湯本求真先生寫的《皇漢醫學》序:日本明治維新,發展西醫,廢除漢醫,湯本學西醫可謂優秀,怎料到自己的獨生女患下利,西藥全用盡、卻毫無療效,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死去,心中無限悲傷,精神將至崩潰。恰友人拿了一本中醫書讓他看,書名為《醫界鐵錐》,他一見此書立刻被中國文化和中國醫學所吸引,心中不再空虚、日夜研讀,並應用於臨牀,得心應手,並把臨牀體會匯集成册,這便是有名的《皇漢醫學》。這裏一並感嘆:如果湯本早學仲景之學,其女不致於死?本例如無仲景之學也能生乎?

歷史的教訓無比深刻,但一些自認為髙明、科學化的人,卻往往犯明治維新同樣的錯誤。例如其後有賀誠之流提出廢止中醫案;今也有持懷疑者:“小柴胡湯加生石膏能治噤口痢!哪味藥能殺痢疾桿菌?用於百分之幾的人羣有效?”按照西醫的理論、方法驗證無效、便得出結論:“治療痢疾無效”、“這一例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這裏的主要原因、中醫和西醫是兩個不同的理論體系,治療用藥是不同的思路。西醫是殺菌,中醫是辨證扶正抗邪。小柴胡湯加生石膏是應用於少陽陽明合病方證,可用於感冒、肺炎、肝炎、腦炎等各種疾病出現該方證時,用之皆效,但是不論是那種病,没有出現該方證時用之也是無效的。該方如用於前三例。因方不對證也絕無療效,唯有象本例表現為少陽陽明合病用之纔有效,這就是辨證論治精神。“越是民族的、它越是國際的”,中醫能自立於世界之林,因為中醫是中國有特色的生命科學。

例5(妊娠痢疾)張某,女,31歲,病案號493431。

初診日期1965年3月10日:自前日開始腹痛、腹瀉。大便有紅白黏液,白天二三次,晚上七次。裏急後重明顯。惡心,納差,畏冷,溲黄,服西藥無效。旣往有血吸虫病史,今懷孕已7月。舌苔薄白、舌質稍紅,脈沈細滑數。證屬濕熱滯下,傷及血分,治以清熱涼血,兼以祛濕導滯。與白頭翁加甘草阿膠湯:

白頭翁三錢,黄連二錢,黄柏一錢,秦皮一錢、甘草三錢,阿膠三錢。

二診3月12日:上藥服一劑,昨日泄二次。無紅黏液便。今晨泄二次,第二次稍帶黏液。前方加茯苓三錢。

三診3月13日:上藥服一劑後,腹已不痛,昨夜便行二次,質溏,溲黄,納可。上方加焦白朮三錢,二劑消息之。

按:此也是陽明病下利,不過本例是孕婦得之,難免憂慮胎兒,而胡老已有成熟的經驗,這就是:痢疾裏急後重,下利赤白,用白頭翁湯主之。如產後、孕婦、或虚乏少氣者、宜加阿膠、甘草補虚。上熱下寒下利多,辛開苦降瀉心湯

例6(慢性胃腸炎)張某,男,29歲。病案號168767。

初診日期1965年10月12日:腹瀉、胃脘脹四個月。原有右脅痛已四五年,經檢查謂慢性肝炎,因癥狀不重、故未重視治療。近四個月來右脅背痛明顯,且見胃脘疼痛、腹脹、頭暈、惡心、大便溏稀日四五行,經查肝功正常,服中藥治療腹瀉、胃脘疼等不見好轉,並見吐酸、燒心、午後身熱、口乾、心跳,厭油膩,舌苔白,脈沈細。與半夏瀉心湯:

半夏四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黄柏三錢、乾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腹瀉、腹痛、吐酸、身熱已、燒心、口乾、惡心、心跳、頭暈、右脅痛減,納增,上方加吳茱萸二錢,茯苓三錢繼服,經服月餘諸癥已,右脅痛亦輕微。

按:此例為少陽太陰併病。而呈上熱下寒證,用半夏瀉心湯辛開苦降,使中健飲去熱除,故下利止,諸癥也隨之好轉。

例7(慢性痢疾)任某,女,16歲,病案號185192。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30日:於1958年患痢疾,久治無效。現大便仍下膿狀物,劇則日五六行,時腹痛、腸鳴。口乾。心下痞,舌苔白根膩,脈弦細。與半夏瀉心湯加芍藥:

半夏四錢,黄芩三錢,黄連三錢,党蔘三錢,乾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三錢,白芍三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腹痛、心下痞皆減,便中膿狀物不見,大便溏稀日2~3行,原方再服七劑而諸癥已。

按:此下利為少陽太陰合病,其因胃氣不振而致飲留邪聚,呈上熱下寒之證。故以党蔘補中健胃、和之以大棗、甘草,並以半夏降逆和胃,以乾薑溫下寒驅飲、以黄芩、黄連清上熱解痞止利,因腹痛明顯,故加芍藥緩急止痛。由本例治驗可看出,半夏瀉心湯可用於急性、慢性下利,也就是說,無論急性還是慢性下利、祗要見本方證即可用之。

例8(慢性腸炎)劉某,男,38歲,病案號178894。

初診日期1965年11月1日:腹瀉四十餘日,日行6~7次,瀉前腹痛、腸鳴,常胃脘痞满,飲水則心下悸,時口苦、咽乾、頭昏、耳鳴,舌苔白,脈沈細。與生薑瀉心湯:

生薑四錢,半夏四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黄柏三錢,乾薑一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二診11月4日:上藥服三劑,腹瀉已,上方隔日服一劑調理。

按:本例因有飲水則心下悸,為寒飲證重,故用生薑瀉心湯治之。方中黄柏是代黄連、因當時黄連無貨不得已代用,以下同。

例9(急性腸炎)榮某,女,70歲,病案號93184。

初診日期1963年10月27日:自昨日起腹瀉。日三四行,腹痛已兩周,口咽乾,腸鳴甚,胃脘痞满、項強,頭脹微痛,兩眼乾澀,舌苔白而少津,脈細數。與甘草瀉心湯:

炙甘草四錢,半夏四錢,黄芩三錢,黄柏三錢,党蔘三錢,乾薑三錢,大棗四枚。

結果:上藥服三劑,腹瀉止。項背痛、及腹痛未已,與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消息之。

按:此與前兩例皆為上熱下寒證,但本例胃氣更虚,因用甘草瀉心湯治之。

虚寒下利屬太陰,寒熱錯雜見厥陰

例10(腸功能紊亂)李某,男,58歲,病案號155413。

初診日期1965年4月6日:受涼後腹瀉已三月不癒,每日大便3~4行,大便有完榖不化,胃腹脹满,食後益甚,時有噯氣頭暈,舌苔白潤,脈細緩。證屬裏虚寒飲,升降失和,治以溫中益氣,和胃化飲。與理中湯加陳皮、扁豆:

党蔘三錢,炮薑二錢,炙甘草二錢,蒼朮三錢,陳皮五錢,炒扁豆三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腹瀉基本已止,腹脹亦明顯減輕,繼服六劑而證已。

按:本例為典型的裏虚寒飲下利,也即太陰病下利,為理中湯方證,故與之即癒。

例11(慢性結腸炎)古某,男,54歲,病案號182864。

初診日期1965年12月7日:腹瀉六年。1959年患急性結腸炎,經治療未能痊癒,腹瀉時輕時重。今年4月在積水潭醫院查出有早期肝硬化。近癥:大便溏稀而不暢,時常便出一點點,時有便後失禁不守之象,常右脅隱痛,左側卧位時明顯,而肝功能正常。胃脘疼,乏力,口乾,納差,舌苔白,脈細弦稍數。證屬太陰少陽合病。為吳茱萸湯合生薑瀉心湯方證:

吳茱萸三錢,生薑五錢。党蔘三錢,黄芩三錢,馬尾連四錢,乾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胃脘疼減,納差好轉,大便較暢,次數減少,大便量較多,但仍有大便不淨感,上方去乾薑、加炮薑二錢,黄柏二錢。繼服六劑,大便明顯好轉,日2~3行,右脅隱痛亦好轉,上方去馬尾連續服六劑,下利癥狀已、右脅隱痛輕微。

按:本例中寒飲盛因致下利,正邪相爭,陽氣尚旺,以現少陽太陰合病,故以吳茱萸湯合生薑瀉心湯治之、溫中化飲、佐清上熱,使邪卻而正安。

例12(慢性肝炎)孙某,男,38歲,病案號134809。

初診日期1968年4月6日:1961年因腹瀉診斷為無黄疸型肝炎。經治療肝功能正常,但腹脹、脅痛、腹瀉不已。於1964年8月來我院先找西醫治療無效,後找中醫治療,治療三月。脅痛及胃脘疼好轉、而腹瀉不見好轉、每日大便2~3次,有時5~6次,腹脹明顯。飯後尤甚,腸鳴、矢氣多,口苦、食慾差,自感腹中有涼氣、腰腿冒涼氣,四肢冷,平時怕冷,晚上常凍醒,舌苔白,脈沈細,查體:肝大一指,質中硬,壓痛輕微,心下有振水聲。此為裏虚寒飲、為太陰下利,與附子粳米湯合人蔘湯:

炮附子二錢,半夏三錢,生薑三錢,大棗四枚,炙甘草二錢,粳米五錢,党蔘三錢,蒼朮三錢。

結果:上藥服三劑,自感有效,又連續服九劑,腹瀉止,諸癥痊癒。

按:此與例10同是裏虚寒飲太陰下利,但本例因虚寒更甚,因加炮附子以溫陽。又因腸鳴、心下停飲明顯,故易乾薑為生薑溫中化飲。此例雖病久、病重,卻因方藥對證,很快治癒。方證之學,必予重視。這裏要說明的是:附子與半夏同用本是良好配劑、臨牀應用多收良效,漢代張仲景等書有記載。但不知何時出“十八反”,在中藥店中流傳為禁忌配伍,毫無道理,有不少人專題研究,發表論文,多有共識、但權威機構尚無明確表態,甚是遺憾。

例13(過敏性結腸炎)索某,男,57歲,某軍參謀長。

初診日期1965年7月16曰:腹瀉、腹痛3年,三年前患肺炎,經住院治療,肺炎癒,但遺長期腹痛、腹瀉。西醫診斷為過敏性結腸炎,用各種藥皆無效。曾找數名中醫治療、但經年無效,其方多為香砂六君子、蔘苓白朮散、補中益氣湯等加減。近癥:腹痛、腹瀉。日2~3行,每喫油膩則加重,常胃脘疼、痞满、腸鳴,頭痛,口苦、咽乾思飲,四肢逆冷,舌苔白膩,脈沈弦細,左寸浮,體質肥胖。此寒熱錯雜證,為厥陰太陰合病,與烏梅丸,給予湯劑:

烏梅五錢,細辛二錢,乾薑二錢,黄連二錢、黄柏二錢,當歸二錢,制附片三錢,川椒三錢,桂枝三錢,党蔘三錢。

結果:上藥服六劑,口苦減,四肢覺溫、大便日1~2行,上方繼服14劑,胃脘痛已、大便日一行。

按:此亦裏虚寒飲下利,因寒飲久滯,正邪相爭,飲鬱久化熱,出現寒熱錯雜之證。與例11不同的是,彼陽氣、正氣相對強。此陽氣、正氣明顯虚。因呈半表半裏虚寒證與太陰病合病,即為厥陰太陰合病,為烏梅丸方證,故與之癒。

例14(腸功能紊亂)羅某,男,32歲,病案號99211。

初診日期1963年10月16日:一年多來腹瀉,多數醫生診為“神經官能癥”。在本院已服中藥三個多月,多為黄芪建中湯、甘草瀉心湯、蔘苓白朮散等加減,皆未見明顯療效。近癥:腹痛、腹瀉,每早晨起牀即腹瀉,每天腹瀉4~5次,伴腸鳴、腰酸腿軟,身畏寒、無力,陽痿,時失眠、頭暈,咽乾而疼,而口不渴,小便清長,舌苔白膩,脈沈細。此證屬少陽太陰合病,與四逆散加苓朮附生薑:

柴胡四錢,枳實四錢,白芍四錢,炙甘草二錢,川附子三錢,茯苓三錢,蒼朮三錢,生薑三錢。

結果:上方服八劑,腹痛止,大便日一行、頭暈好轉,可以看報,眠好、精神好,唯飲食欠佳,胃脘脹悶,仍腰酸,上方加陳皮五錢,服六劑,癥已。

按:本例辨證較為複雜,必仔細審證方能明晰。該患者常有咽乾而疼,每說出後,醫生就給涼藥,服後腹痛腹瀉加重。所以後來看病時,不敢說有咽乾而疼。實際這是少陽鬱熱的表現。《傷寒論》第318條:“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此條冠之以少陰病,實質是原本是少陰病,今傳入半表半裏而轉屬少陽病,由於熱壅氣鬱,血行受阻,因致脈沈細、四逆,形似少陰病的外觀,實為少陽病。又本例有下利、口不渴,更明確為太陰下利。故整個病證為少陽太陰合病,因此以四逆散和解少陽,而加苓朮附溫中祛寒除飲。因腸鳴明顯,故又加生薑溫散寒飲。此雖也屬少陽太陰合病,但不同於前面諸瀉心湯證,因前者為明顯上熱、故用芩、連等清熱:本例為少陽鬱熱,故但用柴胡、枳實、芍藥,解鬱清熱。由本例曾用甘草瀉心湯治療不效可體會到:辨證祗辨清六經是不够的,還必須辨清方證,纔能做到藥到病除。

胡老用經方治療急慢性下利皆有豐富經驗,即使對霍亂也治癒不少,曾講過用伏龍肝、白礬治療有卓效。給服白礬水其覺甜,可徐徐飲之,待覺澀則止後服,可止泄、防止脫水。經驗寶貴,惜未見治驗病例,僅此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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