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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脏病证治初探《辅行诀》思维方法

 桃花背 2015-10-05


《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是一部新近发现的古医籍,其文约词微,理奥趣深,在中医学界引起了重视,相信随着研究深入,能促进中医理论体系的进一步充实完善,为中医创新提供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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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以下简称《辅行诀》)及《汤液经法》作者

《辅行诀》是一部流落民间的敦煌医学卷子,原藏敦煌藏经洞,1908年为法国伯希和盗掠,据说守洞道士王圆箓在为伯希和装箱时暗藏之,1918年售予河北省威县张偓南,偓南传嫡孙大昌,原卷毁于1966年“文革”初,“文革”期间张大昌将抄写本寄赠中国中医研究院,得到医界重视,并展了对该书的研究工作。《辅行诀》曾被称为《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但原文皆述五脏病证治,基本不涉及六腑病证治,经钱超尘考证,应题为《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


《辅行诀》原题“华阳隐居陶弘景撰”,经考察当为陶氏弟子述师之作,约成书于陶弘景之后至隋唐期间,乃其检录《汤液经法》“常情需用者六十首,备山中预防灾疾用耳”,故《辅行诀》中主要内容实为《汤液经法》。


《汤液经法》首见于东汉班固所编《汉书·艺文志·经方类》“汤液经法三十二卷”,未记作者名,故其成书应不晚于西汉末年。晋皇甫谧《针灸甲乙经》序文云:“伊尹以亚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首次将《汤液经法》与伊尹联系,此说得到王应麟等附会。据王淑民考证,《汤液经法》作者并非《史记·殷本纪》所载的商相伊尹,系托名之作,该书约流传于汉代至南北朝时期,皇甫谧及《辅行诀》作者应见过此书,后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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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行诀》及《汤液经法》成书背景

《汤液经法》成书于西汉以前,战国时期黄老新学在以稷下学宫为文化中心的百家争鸣中异军突起,广泛流传于齐、楚、韩、赵、魏等地,稷下先生慎到、田骈、环渊等“皆学黄老道德之术”。汉初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统治阶级以“黄老”之学作为治国指导思想,窦太后曾怒斥轻视《老子》的辕回生“安得司空城旦书乎?”,对“黄老”推崇可见一斑,以“无为而治”“休养生息”思想为指导,汉初呈现“文景之治”的繁荣局面,在如此背景下,黄老学派对《汤液经法》思想体系影响弥亘。


魏晋南北朝是道教发展的重要时期,道教逐渐走向成熟、定型。经过分化与改革,道教发展为有相对完整的经典、教义、戒律、科仪和教会组织的成熟宗教,并逐渐转变为官方承认的正统宗教。“山中宰相”陶弘景是南朝道教的代表人物,因此,经其选辑的《辅行诀》也较原作《汤液经法》带有更浓烈的道教色彩,突出特点即是五行为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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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病证治管窥

3.1《辅行诀》五脏辩证以虚实为纲,其理论源于《黄帝内经》。


《素问·脏气法时论》载:“肝病者,两胁下痛引少腹,令人善怒;虚则目疎疎无所见,耳无所闻,善恐,如人将捕之。取其经,厥阴与少阳。气逆则头痛,耳聋不聪,颊肿,取血者。心病者,胸中痛,胁支满,胁下痛,膺背肩甲间痛,两臂内痛;虚则胸腹大,胁下与腰相引而痛,取其经,少阴、太阳、舌下血者。其变病,刺郄中血者。脾病者,身重,善肌,肉痿,足不收行,善瘛,脚下痛;虚则痛满肠鸣,飧泄食不化。取其经,太阴、阳明、少阴血者。肺病者,喘咳逆气,肩背痛,汗出,尻阴股膝、髀足皆痛;虚则少气不能报息,耳聋嗌干。取其经,太阴、足太阳之外厥阴内血者。肾病者,腹大胫肿,喘咳身重,寝汗出,憎风;虚则胸中痛,大腹、小腹痛,清厥,意不乐。取其经,少阴、太阳血者。”几乎与本文相同。


同时,这里的“病”和“邪”与《灵枢·经脉》内容亦极相类似。关于《经脉》中“是动”“所生病”的解释,众家各抒己见,,就《辅行诀》而言可理解为“病”为本脏自病,多为脏腑病,“邪”为客邪侵扰,多为经络病。五脏所“病”主要涉及相关解剖位置,五体,五官九窍,五志,五液病变,兼见经络循行病候,如“肝病者,必两胁下痛,痛引少腹。虚则目无所见,耳有所闻,心澹澹如人将捕之。气逆则耳聋,颊肿,治之取厥阴、少阳血者。”


胁下为肝气所过,肝开窍于目,肝胆相表里,肝在志为怒,胆主决断,为“中清之府”,《灵枢·本神》直言“肝藏血,血舍魂,肝气虚则恐,实则怒”,肝经过阴器,抵小腹,胆经“从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合于手少阳,抵于(出页),下加颊车”故肝“病”可见以上病候。“邪在肝,则两胁中痛,中寒,恶血在内,则胻善瘛,节时肿”由文中可知病候多为经络循行所过出病症,《灵枢·五邪》亦载:“邪在肝,则两胁中痛,寒中,恶血在内,行善掣节,时脚肿。取之行间,以引胁下,补三里以温胃中,取血脉以散恶血;取耳间青脉,以去其掣”。


3.2《辅行诀》用药以味为纲,理论基础是五味入五脏。

笔者认为,脏腑病以五脏精亏为根本原因,《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 《素问·生气通天论》曰“阴之所生,本在五味”,故用药以味为纲。


文中五脏苦欲出于《黄帝内经》中《脏气法时论》等篇章,如《素问·脏气法时论》“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心苦缓,急食酸以收之…… 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泄之……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开腠理,致津液,通气也……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心欲软,急食咸以软之,用咸补之,甘泻之……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用苦泻之,甘补之……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补之,辛泻之……肾欲坚,急食苦以坚之,用苦补之,咸泻之……”但《辅行诀》比内经中更规范系统化。《素问·至真要大论》中亦有记载,但诸多文献并未提及,笔者也未能研究清楚,故在此存疑。


李中梓《苦欲补泻论》曰:“夫五脏之苦欲补泻乃用药第一义也,不明乎此不足以言医。”“夫五藏者,违其性则苦,遂其性则欲。本藏所恶,即名为泻;本藏所喜,即名为补”对此做出了精辟解释,可以参考。


五味“体”,“用”,“化”可由汤液经法图说明。作者非常推崇此图,言“此图乃《汤液经法》尽要之妙,学着能谙于此,医道毕矣”。


3.2.1,味有“体”“用”“化”之别

“体”“用”属于中国古代哲学范畴,指本体和作用。“体”是根本的、内在的、本质的,“用”是“体”的外在表现、表象。“体”是第一性的,是物质基础;“用”是从生的,第二性的,是功能表现。魏晋时期玄学的产生使长久以来“道器之辨”成为“体用之辩”,故《辅行诀》也言称“体用”。


众多医家对此图做了解释,但很多晦涩难懂,使读者如入迷途,难觅通路,笔者不揣冒昧,对此图稍加说明。木用为辛为补,体为酸为泻,木克土,土体为辛为泻,土用为甘为补,故辛补肝泻脾;金克木,金用为酸为补,金体为咸为泻,金气盛则乘肝,故酸补金泻肝;木生火,火用为咸为补,火体为苦为泻,咸泻金,金气衰则木气盛,木气盛则火气盛;水生木,水用为苦为补,水体为甘为泻,水克火,故苦补水泻火。


体为阴,用为阳。阴阳运动和合使五行生生不息,故有酸辛化甘,苦咸化酸,辛甘化苦,咸酸化辛,甘苦化咸。“化”味的产生使本图更添趣味,辛补木泻土,但与酸相得化甘则补土;咸补火泻金,与苦相得化酸则补金;甘补土泻水,与辛相得化苦则补水;酸补金泻木,与咸相得化辛则补木;苦补水泻火,与甘相得化咸则补火。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和合运动,使此图临证灵活多变而从容有序,在此不禁感叹先民伟大智慧。


最外围“除痞”,“除滞”,“除燥”,“除烦”等字样,即辛苦除痞;咸辛除滞;甘咸除燥,苦酸除烦,从后文救诸病误治,泻方五首看,酸甘当除逆。辛补木,木克土,苦泻火,火生土,火气衰则土气衰,故辛苦相合可除土壅之痞;咸补火,辛泻土,土气衰则金气衰,故咸辛相合可除金肃杀收敛之滞;甘补土,咸泻金,金气衰则水气衰,故甘咸和合可除水过下行身体失润之燥;苦补水,酸泻木,木气衰则火气衰,故酸苦和合可除火炎热躁动之烦;酸补金,甘泻水,水气衰则木气衰,故酸甘和合可除木生发上亢之逆。其将五行运用出神入化,再叹昆仑巍峨,吾侪仰止。


3.2.2关于进退和数理。

《春秋纬元命苞》谓“天左旋,地右动”,《运斗枢》篇谓“地动见于天象”。太阳东升西落,故“天左旋”,人在地上如“附骥之蝇,日行千里而不知其远” 相对于天而言,“地右动”古人以时间进展衡量,故左旋为进,右旋为退,进是绝对的,退是相对的,图中用在左,体在右,故用主阳进,体主阴退。后世针灸在此基础上发展捻转补泻,如《针灸聚英》载“捻针向外泻之方,捻针向内补之诀。泻左须将大指前,泻右大指当后拽。补左大指向前搓,补右大指往下。《标幽赋》载“迎夺右而泻凉,随济左而补暖。”等。此图也依据左旋相生为顺序完成。


《素问·上古天真论》言“上古之人,其知道者, 法于阴阳, 和于术数……” “术数”属《周易》中象数学。象数学派认为万物以“象”为主、“数”为用。《汉书·历律志》言:“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可以认为“数”是规律,节律之意。《道德经·道经第十六章》言“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这里“复”也是规律之意,相较“数”而言,“数”偏重规律周期,“复”偏重规律状态。“河图”用生数和成数说明天地、阴阳、奇偶的的消长和对立统一的关系,即“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本图注曰阳数七,阴数六,可理解为阳进为补,以七为周期,阴退为泻,以六为周期。故,《辅行诀》五脏病症大补泻汤诸方中,大泻汤药味数是六味,即水数,大补汤药味数是七味,即火数。《伤寒论》中对于“数”亦有记载“发于阳者七日愈,发于阴者六日愈,以阳数七,阴数六故也。” 同以七,六为周期,但所指不同。


赵开美版《伤寒论》题著者曰:汉张仲景述,所谓“述”则非其所作,《论语·学而》言:“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说文》曰:“述,循也” 《墨子·非儒篇》“述而不作”作“循而不作”。《甲乙经序》言“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伤寒杂病论》与《辅行诀》相同或类似方达22首之多,可见《汤液经法》对后世医家的重大影响。


在此学生非常赞同王淑民先生猜测,即“《辅行诀》和《伤寒杂病论》方当同源于《汤液经法》”,并且,由于时代背景和个人经历不同,《伤寒论》承《汤液经法》外感时疫一脉,《辅行诀》承脏腑内伤一脉,相信两者互为补充,可以丰富中医的理论研究,为中医创新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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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床应用猜想

50岁女性患者,主诉多梦易惊,不能独处,头目眩晕,据《辅行诀》小补肝汤所载原方加白术一两半服用,3剂症减,6剂痊愈,再服一剂巩固,此亦符“阳进为补其数七”之法。


埃博拉病毒以恶心、呕吐、腹泻、肤色改变、全身酸痛、体内、体外出血、发烧等为临床症状,与外感天行大朱鸟汤证相似:


“大朱鸟汤,治天行热病,重下恶毒痢,痢下纯血,日数十行,蠃瘦如柴,心中不安,腹中绞急,痛如刀刺方:


鸡子黄(二枚)阿胶(三锭)黄连(四两)芍药(各二两)人参(二两)干姜(二两)上药七味,以水一斗,先煮连、芩、姜五物,得四升讫,内醇苦酒二升,再煮至四升讫,去滓,次纳胶于内,更上炎,令烊,取下待小冷,纳鸡子黄,搅令相得即成,每服一升,日三夜一服。


弘景曰:朱鸟者,清滋之方,以鸡子黄为主……”从理论来看,大朱鸟汤应该对改善埃博拉病毒出血热症状有一定疗效,但尚需临床和实验室研究证实。


风雨千载的古中医不再沉睡,她已在浅斟低吟,如泣如诉,向后世学子娓娓道来自己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的故事。希望我们可以静下心来,珍惜聆听大师开示的机会,智者老而弥坚,我辈既决心一探楚江,就当虚心求教,踏实前行,师得古中古,方得新中新,用自己的努力为古中医学开沟渠,拓河道,使她永远清流激湍,碧波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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