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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碾子

 圆角望 2015-12-03

  从我记事时起,好像石碾子从来就没有务过正业,估计石碾子也是这么看人的。

  说到石碾子,岁月似乎一下子便被拉长了,拉长到我遥不可及的童年。

  在一片渚地上,一个大石碾子,每天都安静地蹲在那儿,默默地看着目前的大汪,以及汪周的杂树,尤其是近在咫尺的老柳树,粗矮的树干,烟熏火燎般的黑,千沟万壑,对于列队在树干上急行军的蚂蚁来说,估计很恰当,也不知那些蚂蚁这么匆忙,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夏日,树冠阴翳,石碾子便在它的阴翳里,蝉声四起,汪水似乎一下子光亮了许多,石碾子也不怕闪了它的眼。

  不知从何时始,石碾的碾盘有了场的功能。春日,晾晒着咸菜,夏日,晒着焯好的马齿苋,秋日,是红辣椒的领地,冬天,便被勺头菜赖上了。小孩子只有趴在碾盘上,莫名其妙地抠着石棱子的份了。有时,也以石碾为据点,玩捉迷藏,玩打仗。从我记事时起,好像石碾子从来就没有务过正业,估计石碾子也是这么看人的。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它所见的都是些闲人。尤其是夏天,柳阴下,坐满了人,打牌的打牌,下象棋的下象棋,闲聊的闲聊,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不少,人来了,狗也跟着来了,狗一来,便跷起一条狗腿,在它身上画地图,似乎是想标个到此一游的记号,麻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居然也飞落在它的头上,叽喳着,大约想寻点吃食,很失望,飞走之前,故意留下粪便,以泄心头不满。闲话的老人,说着说着,就会扯上石碾子。我在老人们的闲话中,才知道石碾子曾有过辉煌的过去。

  石碾子的功能,就像乡村里曾时兴一时的轧面机,是那种只有单一粗箩的轧面机。那时,人们吃的面,都是在石碾子上滚压的。尤其是逢节时,闲人不闲石碾子,家家都排队等着压。把淘好晾干的小麦,在石碾子上滚压,粗长的木棍带动着石碾,石碾与碾盘摩擦,小麦便被碾压粉碎了,如此反复地碾压,然后,用细面箩子筛,面粉就这么被加工成了。别说,用石碾子碾压面粉,自给自足,绝对安全,没有吊白块之类添加剂,纯天然,无污染,食起来安全放心。

  石碾子碾面,可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不曾见过它的专长发挥。那时,村里,已有了轧面机,粗面的,细面的样样都有,先是柴油机带动的,后来是电动的。石碾子自然便没了用武之地,说来也奇,长久闲置的石碾子,苍苔满身,成了不折不扣的老物件,不知何时竟被神圣化了。

  小时候,大人是不让小孩子到碾盘玩,说碾盘底下有个黑鱼精,会吃小孩,还说,黑夜里,黑鱼精会变成漂亮的姑娘,吸人血。黑鱼精变成美人勾引人,待你靠近她,她一下子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女鬼,人就被吓死了。无人相伴,我是没有胆子去那里玩的,却偏又好奇,想见一见那个黑鱼精变成的女鬼。有时,伙同多人,在少星无月的黑夜,悄悄地来到汪边,相互借胆还是怕得胆颤,默默地等啊等,只有老柳树枝舞动的风声,偶或鱼拍打水的声响,或有人突然来一嗓子——黑鱼精,于是,大家便嬉笑着作鸟兽散。

  村里,有一赵姓人家,人丁不旺,生个男孩,大约为了孩子好养活,请个算命的先生来算上一卦,估计算命先生是天才的诗人,居然让赵姓的男孩认石碾子当干爹。而今,这位干儿子也有40多岁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偶尔想到他的干爹。

  前些年,回老家时,那个石碾子依旧在,好像没有儿时那么高大了,老柳早就没有了影踪,水汪也缩得簸箕掌般大小了,里面飘满了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子,黑黑的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村里,几乎见不到人影,都外出打工去了。石碾子,冷冷清清的,不知谁家的小孩子走过来,我指着石碾子问他,知道那是什么吗?小孩子摇摇头,笑嘻嘻地走开了,不时地回头看我,很好奇。

  [南京]马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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