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夕死可矣”新解 丁启阵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 这是孔子一句使用了夸张修辞手法、很文艺的格言名句。 孔子这样说，目的在于强调“道”对于人生的重要性。或许，孔子还有“闻道”很难的意思。道家追求得道，得道即是羽化，升天，成仙，进入无生无死、无情无欲的境界；儒家只管生前，不讲死后的事情，因此，有这种死亦无憾的说法。其实，道家、儒家，讲的都是人生的圆满完满之境。 但是，现实中的人们，往往忘却这一句话的修辞手法，把它当做人生坐标，原意身体力行，付诸实践。《汉书·夏侯胜传》就记载了一个把“朝闻道，夕死可矣”付诸实践的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黄霸。经学博士、今文《尚书》“大夏侯学”的创始人、光禄大夫夏侯胜，因为反对汉宣帝给汉武帝定庙号、制“庙乐”，遭到弹劾，以“非议诏书”“毁先帝”等罪下狱。丞相长史黄霸亦以“阿从胜，不举劾”罪，也被弹劾下狱。在狱中关得久了，黄霸请求夏侯胜给他讲授《尚书》。夏侯胜以二人均是死罪，将不久于人世为由，加以拒绝。但黄霸引用孔子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表示愿意听他讲学。夏侯胜被他的说法打动，于是给他讲授《尚书》。二人在狱中又过了一个冬季，“讲论不怠”。 那么，道是什么？ 有一种意见，说道指有道。假如能够早上听到天下归于有道，就是当晚死去也没有遗憾了。说这是孔子是在忧世（不为伤身）。这是典型的添字解经，得添上“归于”“有”之类字样，不足为训。 有人说是真理（杨伯峻先生就是这样翻译的），黄霸的故事，道指经学。我认为，这个道，人们可以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借用上一章孔子所说的“人之过也，各于其党”，也不妨说，“人之道也，各于其党”。即，人的道，根据人的群体而各不相同。比如说，对于学生，好好学习是道；对于学者，研究学问之是道；对于农夫，耕种得法是道；对于工人，精益求精是道；对于军人，服从命令是道；对于革命家，杀身成仁是道。陶渊明有诗句云：“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对于儒生、文人、隐士陶渊明，仁义是道。 自然，不同时代，也有不同的道。上古有上古的道，中古有中古的道，现代有现代的道。当今社会，崇尚自由，平等待人，尊重他人权益，遵守法律，就是道。 根据孟子的描述，上古时代，有别于禽兽、带有人性色彩的言语和行为，也是道。《孟子·尽心上》：“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可见，舜就是因为秉着“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精神，不断学习他人的善言善行，日积月累，终于成为流芳百世的圣王大帝。 道，随物赋形；道，无所不在；道，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 可能有善良的读者，还在惦记夏侯胜、黄霸的命运——这也是道，读者之道。不辜负读者之道，也是一种道，作者之道。因此，最后我得交代一下： 本始四年（公元前70年）冬天，关东四十九郡，发生地震，山崩城塌，死了六千多人。汉宣帝宣布大赦。夏侯胜和黄霸获释，后来，夏侯胜官至太子太傅，黄霸官至丞相。这是一个喜剧结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