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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求索苦 一片报国心 ——屈原《离骚》赏析

 江山携手 2016-04-26


上下求索苦  一片报国心

——屈原《离骚》赏析

川  

 

 《离骚》篇名的含义,一般采用司马迁和班固的解释,是遭到忧患的意思。全诗包含的内容极为丰富,有诗人自我怀抱的抒写,有对楚国黑暗政治的揭露,有幻想世界的描绘,也有香草美人的点缀,交织成一幅五光十色的人生图画。鲁迅称它“其言甚长,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贯穿全诗的是一条主线——诗人心灵世界的悲剧性冲突,这条主线又展现为两个方面的矛盾:一是诗人的政治理想与现实环境的对立,二是诗人远游自疏的念头与眷念故国之情的对立。前者可称之为主观与客观的矛盾,后者则属于主观世界内部的矛盾,两者共同纠结成诗人心灵上的悲剧性冲突。全诗思路的展示、结构的安排便是围绕着这两个方面的矛盾逐步展开的。

 根据全诗的感情线索,可以把全诗分为三个主干部分和一个尾声。

 从诗的开头至“岂余心之可惩”为第一部分,是写诗人对往事的回顾。这一部分展示了诗人的人生道路、美好理想及与社会现实的矛盾冲突,将诗人坚持美好操守、不向邪恶势力妥协的伟大形象初步展现在读者面前。诗人的形象是美好的,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诗一开始就从遥远的祖系追溯起,表明自己是高阳帝的后代,以见出家世的华贵;然后说到生辰的吉祥,体貌的端正和名字的嘉美。在这一切内在美质(喻指先天禀赋)的基础上,再加上用各种香草美花来修饰仪容(喻指后天修养),当然更见得美丽出众。这些自我介绍,紧紧扣住了“爱美”的主旨。诗人如此不厌其详地从各个角度来表白自己“爱美”的天性,正是为了突出他的人生目标。因为有了这样的美质,就决不能虚度年华,沦于“美人迟暮”的可悲境地,而应该奋发自强,驰奔于时代前列。“来吾导夫先路”的自誓,鲜明地揭示了诗人变革现实的远大抱负。

 诗人的政治理想是“致君尧舜”,使楚国强大。为此,他愿辅助楚王使之像先君(即三后)开创楚国基业那样奋发有为、纯洁完美,像古代圣帝尧舜那样光明正大,遵循正道,坚持正确途径;而不要像亡国之君夏桀、商纣那样任意妄为、违道乱常,使政乱国危。充分体现了诗人忧虑国运倾危,希望楚王振作有为、承接前圣的用心。可是,在苟且偷乐的“党人”的破坏下,楚王(诗中以“荃“、“灵修”代指)却听信谗言,不察衷情,背弃成约,把诗人放逐,导致诗人政治理想的破灭。楚王的反复无常使诗人感到非常伤心,“伤灵修之数化”正是这一心理的真实反映。

 诗人为了实现政治理想,推行政治变革事业,还致力于人才的培养。诗中以芳草为喻,写他“滋兰之九畹”,“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杂杜衡与芳芷”,表现了诗人的良苦用心。但是在政治活动失败的情况下,这些人纷纷堕落变节,贪婪竞进,一片“众芳芜秽”的景象。面对此情景,诗人毫不动摇自己的政治信念,决不与他们同流合污。面对政治理想与社会现实的尖锐矛盾,诗人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感到极大的痛苦。是放弃理想,与现实妥协,随波逐流,还是坚持斗争,不与恶劣环境妥协?诗人对此表明了鲜明的态度。他没有把个人的得失放在心上,“长顑颔亦何伤”,而是时刻关心百姓的疾苦,“哀民生之多艰”;面对早上进谏,晚上就被罢职的严峻形势,他毫不妥协,“虽九死其犹未悔”,表现了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他满怀愤怒地揭露和批判了楚王昏庸糊涂、不察民情,群小妒贤害能、造谣生事,时俗工巧善变、苟合取容的黑暗现实,表示自己要以前圣为榜样坚守直道,像“鸷鸟”一样不与群小为伍,“宁溘死以流亡兮”,“伏清白以死直”,诗中的这些反复表白,是诗人坚持斗争、宁死不屈的伟大人格的集中体现。

 严酷的现实,促使诗人对自己的人生道路进行了回顾与反省,思想上也产生了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冲突。既然进取无门,是否可以另找一条人生的途径,退隐出游,逍遥自安呢?从“回朕车以复路”到“退将复修吾初服”,反映了诗人此时的思想斗争过程。然而,这种消极避世独善其身的态度,绝不符合诗人的旨趣。“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怎能为逍遥自安而违背自己“好修”的本性呢?“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再次表明了诗人宁死也不改变素志的决心。

 这一部分从往事的回顾到内心矛盾冲突的展示,初步展现了诗人心灵世界悲剧性冲突的两个方面——理想与现实、进取与退隐的对立,为下文进一步发展矛盾、掀起更大的灵魂波涛作好了铺垫。

 从“女媭之婵媛兮”至“余焉能忍与此终古”为诗的第二部分,由往事的回顾转入对理想的追求,艺术表现上则由写实的境界转入虚拟的境界。诗人的亲人女媭规劝诗人不要刚正直言,孤高脱俗,以免遭杀身之祸。女媭虽然爱护诗人,却并不理解他的衷肠,于是诗人只有把满腔的激愤,托之于向古圣人重华(帝舜)申诉。他在陈词中引征历史上盛衰兴亡的大量事实,得出“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的结论,从而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诗人决心上下求索,寻求美女(喻指志同道合的人)。他在想象中驾龙乘凤上天远征,可来到天宫门前时,把守大门的帝阍却不肯开门。上天既不成,只好转而追求下界美女,然而或由于本人美而无礼,或受媒人作梗,终未成功,而楚王又不悔悟,致使诗人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难于调和。也正是这种不懈的追求,充分显示了诗人执着于理想、奋进不息的伟大人格和精神。

 从“索藑茅以筳篿兮”至“蜷局顾而不行”为诗的第三部分,写“远游的彷徨”,以同样的虚拟手法,着重揭示了诗人心灵悲剧冲突的另一个侧面——远游自疏与眷恋故国之情的对立。诗人既然在现实环境的重重压抑之下,无从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然面临着另谋出路的问题。他先向灵氛问卜,灵氛告诉他天地之大,岂无知音,劝他“远逝而无狐疑”。诗人听后内心仍然犹豫,又请巫咸降神,巫咸历举往古事例证明君臣遇合的可能性,劝他趁着年岁未晚,抓紧时机为施展自己的才能,远离楚国去寻求贤明的君主。诗人把自己的处境和楚国的现实作了具体分析,深感世道昏暗,自己留下来无所作为,于是决计远游自疏。诗人选择好吉日,飞车为驾,象牙饰车,凤凰开路,千乘随从,向西海进发。正当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扬着云旗、鸣着鸾铃,载歌载舞地登上高空,即将远离楚国黑暗的现实世界而去时,诗人在高空瞥见了他那出生、长大的故乡,那种血肉相联、声息与共的炽热的情感,刹那间粉碎了他去国远游的美妙幻想,使他再也无法继续自己的行程。这一感情上的剧烈转折把诗人内心世界的悲剧性冲突推向了高潮。诗人上下求索,云游八荒,但最终的立足点还是在他念念不忘的祖国。

 “乱”是全诗的尾声。诗人的理想既然冲不破环境的束缚,而远游自疏的念头又被眷念故国之情所压倒,两重矛盾都无法解决,只能导致悲剧性的结局。篇末以彭成自拟,点明了以死殉国的决心。这是诗人理想的彻底幻灭,也是诗人人格的最高升华。

 《离骚》所展示的是统治阶级中个别先进分子与整个腐朽统治势力发生冲突而酿成的悲剧,这在旧时代有它的普遍意义。屈原的伟大不仅在于他较早地触及这一主题,更在于他以磅礴的气势,深刻的抒情,集中显现了黑暗环境下人对理想的追求,家国的热爱和节操的坚持,将悲剧冲突下的人性美发扬到如此震撼人心的高度,致使《离骚》成为整个中国文学史上的一面旗帜。当然,屈原毕竟是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不可能完全站在人民大众一边,所以他与腐朽统治势力之间的矛盾,又往往显形为“超人”与“庸众”的对立,从而带有某种孤芳自赏与哀怨感伤的情味。而诗人理想的实现不能不寄希望于君主的贤明,也使诗篇的爱国情感与忠君观念必然交织在一起。这些都是作品的历史局限。

 《离骚》在艺术表现上的最大特色是比兴、象征手法的运用。比、兴作为两种表现手法,在《诗经》中已被广泛采用,但大多是以单个的意象出现,作为特定的修辞手段使用着。《离骚》则将这种手法扩展到整个艺术构思中,借以塑造出一组富于象征色彩的意象群来。诗中的抒情主人公除了作为政治家和诗人的自我形象出现外,又常幻化为一个美丽而遭逢不幸的女子,她有爱美的天性,有美好的理想,却遭到众女的嫉妒与谗毁,终被遗弃,只得“依彭咸之遗则”,“伏清白以死直”。而在诗人为政治理想的实现而上下求索时,又以寻求美女比喻寻求志同道合的人,以表现自己矢志不移的理想追求。这种艺术构思造成了写实与虚拟境界的相互转化、相互交融、迷离恍惚的艺术效果,也给全诗增添了绰约的风姿与芳悱的情韵。《离骚》中的比兴另一个显著的特点是发挥了大胆的想象,大量引用神话传说材料和历史人物故事来托讽现实,连草木禽兽都获得了人格象征意义,从而将人间和天上、过去和现在、人情和物态多方面因素糅合在一起,形成了充满奇情幻想、光怪陆离的形象体系,产生了巨大的艺术魅力。诗篇的语言极富文采,句式整齐,韵律和谐,节奏规整而又有错落。这些使《离骚》成为我国古典诗歌中的艺术瑰宝,对诗歌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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