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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的理想世界——混沌

 长生山人 2016-09-08
【摘 要】 本文解析了庄子“混沌”这一意象,阐释了庄子的人生理想和政治主张:物我两忘,物我统一的精神境界中的混沌统一,隐喻着和谐统一、混沌不分的自然本真;人并非万物的主宰,人与自然万物处于一种相亲相和的浑融关系之中,这是一种超越了人类自我中心之后所达到的顺天自化、天人合一的纯粹自然的境界。这一天地之大美体现了一种深刻的宇宙生态和谐精神。
  【关键词】庄子;混沌;天人合一
  
   “混沌”是古人想象中天地未开辟以前宇宙模糊一团的状态,是中国哲学中关于宇宙起源的一种重要观点。“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列子?天瑞第一》)即气、形、质都未分享出来的混然一片的状态。“混沌”这一意象最早出现在《山海经》中,《山海经?西次三经》中记载,混沌是一位天神的名字。“天山有神鸟,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也”,帝江即帝鸿,是“浑敦无面目”的怪兽。庄子所创造的“中央之帝混沌”显然是受此神化的影响。
  后来三国人徐整根据神话传说创作了《三五历记》,其中详细记载了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对混沌意象的内涵作了很好的注解:“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故天去地九万里。”在这里,浑沌已经没有了帝江的人格意味,转变为天地未开辟前客观世界最初的模样。
  老子的对世界的起源是这样认识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老子》第二十五章)又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第四十二章)老子用数来代表天地万物演化的原始历程。“所谓‘道生一’,‘一’是道进入演化历程所表现的第一个形态,它与道的关系不即也不离。不离是说一与道仍处于混沌状态,不即表示道已经开始演化、开始生。”[1]从某种意义上讲,老子的“道”就是处于“混沌”状态的。老子的政治主张是“自然无为”,向往“小国寡民”一种原始型的单纯社会。而庄子在此基础上更进了一步,他的理想是直接追溯到宇宙生成之前的混沌世界,要把握宇宙世界,就要用混一、完整的观点来看,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生活。“他最关心的问题,是人类如何才能从感性文化和智性文化造成的生命分裂与冲突中解脱出来,使人能过一种真正自由而快乐的生活。”[2]这种生活,庄子认为只有在“混沌”的世界中才能实现。庄子所追求的“混沌”状态有其两层含义,一是内在精神的混沌,一是外在环境的混沌。
  一、内在精神的混沌状态
  庄子继承了老子“道”的思想,并发展了道,他通过个体的体验和修养,使客观的道内化为人生的境界。为了更完善地表达他的思想,他将“道”的概念转变为“天”。他说“天道运而无所积”(《天道》),“天”与“道”在庄子心目中的意义完全相同,都是指自然。他关注天与人之间的和谐,提出“天人合一”的主张。庄子把天与人之间的和谐称之为“天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天道》)。从而与“人乐”:“与人和者,谓之人乐(《天道》)”区别开来。从“乐”字中明显流露出庄子处于和谐状态时自由畅适之情。天与人的和谐是人摆脱了物累、人非,随顺自然之性,达到与天地万物大通的至高境界。所以庄子一再强调“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在宥》),“始于玄冥,反于大通”(《秋水》)等。根、玄冥、大通指的是混沌,即是天人合一。回归根、玄冥、大通,即是回归混沌,回归天人合一。
  庄子认为,人之所以饱受苦难,均为名利所累,为知识所累:“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瑞,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恤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齐物论》) “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齐物论》)庄子还假孔子之口说:“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人间世》)。”他认为名誉、仁义不仅是祸乱的根源,而且还会造成人的自然本性的丧失。“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天运》)“屈折礼乐,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骈拇》)“现实人生的一切追逐,在庄子看来都是盲动与盲作,逐之愈甚,其堕落也愈甚。”[3]名利的追逐改变了人的自然本性,使人失却了原本有的真性。人的生命有限而时空无穷,人们投身到追逐功名利利禄的圈套之中,患得患失,倍受煎熬,这对于一个短暂的生命来说,是多么不幸!庄子以其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深切地关注着人类的处境,“盖三闾之哀怨在一国,而漆园之哀怨在天下;三闾之哀怨在一时,而漆园之哀怨在万世。” [4]
  庄子深刻洞察了欲望对灵魂的纷扰,世俗观念对心灵的污染,他认识到精神才是生命之本。为了对抗外物、变故、功名、心机对人的异化,他提出了“虚、静、损、忘”等各种修养方式和境界体验,以达到精神上的彻底解脱,如此才能得到真正逍遥快乐生活。此修养过程是一种人为地由“清醒”再返归“糊涂”的历程,通过后天的明道修道而返归先天的浑然无己的过程。“所谓‘调适而上遂’,上遂者,返其本,复其始,不与物迁是也。”[5]通过“忘”这种“隔离的智慧”,心灵便在层层剥离中解脱出来,达到精神上的最大自由。庄周化蝴蝶的寓言很好地阐释了物我两忘,物我统一的精神境界中的混沌统一。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齐物论》)
  庄周化蝶、蝶庄不分的荒诞之象,正隐喻着和谐统一、混沌不分的自然本真。世界原本是个“一”,然“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庄子.天下》)”总要按照私心偏见分出个是非彼此,争辩不休。庄子创造出蝴蝶庄周混沌不分的艺术形象,来冲击世俗“强分”、“一定”的观念。世俗之所以强分彼此、偏执一端,主要是因为执着于“我”。庄子通过庄周化蝶,“不知周也”的生动描述,来表现“吾丧我”,并以这种“丧我”之象消解世俗“知我”、“有我”的偏执。只有进入到“不知周也”的“丧我”之境,才能实现“栩栩然”“自喻适志”的自由快乐,才能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大视野和高境界。庄周梦蝶混沌神秘,意味深长,它营造了一派自然惬意,轻松快乐的天地,它展示了一种希望,将理想中的自由人生幻化其中。梦中之蝶犹如一个美丽的精灵,把人们引入了一个美好、自由、快乐的境界,激发了一代代文人墨客无尽的遐想。
  二、外在环境的混沌状态
  庄子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国古代社会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由分裂走向统一的转型时期,战乱不止,群雄割据,社会动荡不安,给个体生命带来诸多不幸和苦难。这为庄子与其同时代的贤者引导人类走出灰暗的“人间世”提出了迫切的要求。于是诸子蜂起,百家争鸣。孔子提出以礼治国,孟主主张仁政和王道,墨子主张非攻,韩非子以法治国,老庄则强调无为治国。
  庄子认为社会动荡不已的原因是人们的“名”和“智”,“这是一般人所追求的,庄子却看到另一面:‘名也者,想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人间世》)好名与用智是可能遭到杀身之祸的” [6]而儒家倡导的以仁义治乱世,不但于治世无补,反而会滋长人们的贪欲、伪诈,加剧社会的动乱。“民能以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马蹄》)既然社会动荡、灾祸皆起因于有智有欲,那么消除动荡、灾祸的办法就是绝圣弃智,无知无欲。“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胠箧》)。因此,庄子主张“圣人不从事于务”(《盗跖》)。因为用一般的方法去治天下,“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应帝王》),根本是办不到的事。最好的办法应是自然无为,即取消人们的智巧和欲望,使人回到原始古朴、无知无欲的自然状态:“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胠箧》)“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盗跖》)向往古朴、自然的社会,追求浑然、自由的人生。在《马蹄》篇中这样具体描述了他的理想王国:  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
  这段文字充分体现了在人与自然尚未分离的鸿蒙状态中,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亲善关系。人并非万物的主宰,而是宇宙万物中的普通一物,人不以万物的主宰者身份来对自然万物进行理智的分解和物欲的破坏,不以欲望来对待宇宙万物,不以抽象思维来类分宇宙万物,人与自然万物处于一种相亲相和的浑融关系之中,人身处其间,不知有物,不知有我,物我两忘,物我同一。这是一种超越了自我中心、人类中心的偏执之后所达到的顺天自化、天人合一的纯粹自然的境界。这一天地之大美体现了一种深刻的宇宙生态和谐精神。
  庄子追求远古的混沌社会,从根本上说,是推崇原始社会中的朴素民性。他认为只有生活在那个世界中,人人得以安居乐业,与自然为一,这看似历史的倒退,是消极思想,实则反映出对现实世界的不满,表现出对人民的极度关爱,并在行动上积极地寻求出路,寻求济世救国的道路。正应了胡文英的评价庄子的一段话:“庄子眼极冷,心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热,故感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7]
  然而,人类的欲望终究没有止尽,人类的文化活动日益毁灭着一切本原的“混沌”存在。庄子在《应帝王》中将他的“混沌”概念具化为人形: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在此寓言中,宇宙有三个主宰者,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倏”、“忽”和“混沌”。其中,混沌最“本真”,浑朴善良,只是太原始,面无七窍,从未受过文明的开发。而“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为他“日凿一窍”,结果是“七日浑沌死”。“本真”是一种与世俗之伪相对立的自然而然的天生本性,是人与天、物与我达成和谐关系的关键所在。失去了本真,混沌便失去了生命。是“有为”给人类带来了莫大灾难;是文明摧毁了庄子心中的梦想。这场悲剧深刻表达了庄子对人类破坏了天人合一的和谐所进行的深刻谴责,也暗示了自己的理想王国的不可实现。
  
  【参考文献】
  [1] [2][3][5][6]韦政通.中国思想史[M].上海:上海出版社,2006.
  [4][7][清]胡文英.庄子独见[M].台北:艺文印书馆,1972.
  【作者简介】
  汪冬梅,女,陕西镇坪人,安康学院信息中心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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