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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三任太史,也不更改历史记载

 等待MYLOVE 2016-09-25

众所周知,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被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种评价,不仅仅是说司马迁笔力雄健、质朴流畅、简洁凝练,更是说他“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后汉书》)。这从他为李陵辩冤而惨遭宫刑一事,可见一斑。故一直以来,《史记》被视为“良史”,司马迁被誉为“史圣”,成了“太史公”这一官职的标杆人物。

司马迁这种秉笔直书的“实录”之风,当然并非从石头缝里蹦出,而是有着深远的传统渊源。在《史记》及《左传》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公元前548年,春秋时期的齐国,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一起桃色新闻引发的弑君血案。

说起来,齐庄公吕光挺不厚道,他能够继承大统,其实全靠崔杼。是崔杼趁老国君齐灵公快咽气时,偷偷将吕光接回国都,发动政变,他才登上了王位。

但是,齐庄公回馈给崔杼的,却是一顶青翠欲滴的“绿帽子”。

崔杼的老婆棠姜是个美艳少妇,如花美眷总是让人放心不下。但崔杼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当时在齐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这么狂拽酷炫吊炸天的主儿,有充分的自信Hold住任何淫娃荡妇、吓得跑任何狂蜂浪蝶。

然而,他忘了,他再牛逼,也只是王二,还有天这个王大呢。但偏偏就是“王大”在挖他的墙角。

死了三任太史,也不更改历史记载

要说这齐庄公吕光也真是作死:你搞人家老婆,人家崔杼咬咬牙也就忍了,但你不该跑人家里交配啊;你偶尔跑人家里交配,崔杼闭闭眼也忍了,但你不该三番五次的比到自己后宫还随便啊;你三番五次的去,崔杼扭扭脸也忍了,但你不该啪啪的同时,把人家崔杼的帽子顺手牵羊带回宫啊;你把人家帽子顺走,崔杼瞪瞪眼也忍了,但你不该把这帽子当成战利品赏赐给别人啊,这不等于是向全世界宣布:崔杼就是个大王八吗?

崔杼当然不是涵养好,更不是不敢杀国君,只是没机会下手罢了。他原本打算趁齐国单挑晋国的时机,借晋国之刀除去齐庄公,但没有成功。

不过,一个叫贾举的小太监适时找上门来。

原来,齐庄公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心情不好的时候曾用鞭子狠狠抽过贾举,没几天又心情大好地把贾举当成贴心小棉袄。贾举虽然生理上不能再举,心理上却已经雄起,而且准确认识到,只有与同样很受伤的崔杼合作,才能报鞭笞之辱。于是,找到崔杼,二人一拍即合。

很快,机会就来了。一天,莒国国君来访,齐国设宴款待。崔杼作为重要大臣,称病请假,没有出席。齐庄公知道后,假惺惺打着探病的幌子,跑到崔杼家去偷腥。

说美丽是一种罪过,真是不假。棠姜虽叫“糖浆”,心里的苦却没人能体会得到。她本来是齐国另一个大臣棠公之妻。棠公死了,崔杼来吊唁,看到小孤孀梨花带雨,顿时被迷住了,强行将棠姜娶回家。哪知,她的美貌不仅招来一只豺狼,还引来一条色狗。史书说庄公与棠姜通奸,但棠姜面对一国之君的魔爪,不顺从又能怎样呢?一边是豺狼夫君,一边是色狗君主,周围都是兴致勃勃的八卦看客,棠姜的眼泪只能往肚里流了。

这次老公崔杼在家,齐庄公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找她求欢(看来君主就是比土豪西门庆的胆量大),棠姜可能觉得这太过分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便摆脱齐庄公跑到屋里,与崔杼从侧门溜掉了(《史记》说是与崔杼闭门不出)。

可是,这齐庄公像是只发了春的猫,竟然抱着门廊的柱子对着屋里唱起了黄色歌曲:我望呀望,看呀看/在此重逢你的笑颜/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那一夜,你满脸泪水/那一夜,你为我喝醉……好了,不写了,我出去吐一会儿……

这也忒欺人太甚了,骑脖子上拉屎还不行,非让人吃下去再高呼谢主隆恩啊!崔杼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跟齐庄公同来的贾举与之心有灵犀,把庄公的随从统统拦在院外,自己进去后插上门闩,紧接着崔杼的私人保镖们从里面杀将出来。庄公见自己被人家关门打狗了,马上浪不起来了,求饶不成,就想跳墙逃跑,被一箭射中大腿掉下墙头,遭乱刃砍死。

说实话,齐庄公之不仅IQ不高,EQ也挺低,他的死不算冤枉,崔杼不仅对你有拥立之功,而且位高权重,哪里是个省油的灯,你不去笼络提防也就罢了,反而肆无忌惮地捅老虎的菊花,你要不死,都对不起你的智商。

杀了齐庄公后,崔杼虽然又拥立了公子杵臼为君,但天已被捅破,崔杼这个王二变成了实际上的王大。整个齐国陷入白色恐怖之中,差不多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谁还敢跟他崔杼对着干?

还真就有。

齐庄公虽然荒唐,但罪不至死,弑君这事更是不光彩,搞不好就会遗臭万年。崔杼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却对历史评价心存顾忌。于是,他命令齐国的太史写史——当然,免不了给点暗示:那谁,你看这事……是吧,如果你这样写,我就那样;如果你那样写,我就这样……你懂得吧,OK?

太史当然不是傻瓜,他很理解领导的意思。二话不说,一挥而就,任务很快完成。崔杼拿来一看,竹简上铁画银钩般刻着五个大字:崔杼弑其君。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崔杼鼻子都快气歪了——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你改不改!什么?不改?我数到3,不改就把你咔嚓了,1……2……2.5……什么?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太史公,还有后来人?那我就成全你——咔嚓!

有些当权者总是迷信于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没错,对大多数人来说,暴力的确令人心惊胆寒,在生与死的抉择中,求生几乎是最原始最本能的选择。但凡事都不能绝对,有些人,信仰和原则是超越生命而存在的,虽然看起来虚无缥缈,却无比强大坚韧,暴力也许可以摧毁他们的肉体,结束他们的生命,但无法击垮他们的精神世界。

齐国的史官就是这样一个脆弱而强大的群体。

那时,太史这个职位是可以接班的,如大家最熟悉的班氏家族,一部《汉书》,从父亲班彪,到儿子班固及女儿班昭,一家两代三人完成了这部著作。这个齐太史被崔杼杀害后,太史的二弟接过了哥哥手中的笔,上岗作业。

崔杼以为,如此“杀鸡”,后面的“猴子”必然惊骇,怎能不乖乖按照他的意志对历史肆意涂抹?第二任太史面对仍然滴着血的屠刀,毫不迟疑,很快也交上了作业。崔杼一看,只见竹简上仍然是五个刚直的大字:崔杼弑其君。

较劲是不?!崔杼暴跳如雷,连1、2、3也不数了,屠刀再次落下,鲜血立即染红了地上的竹简。

太史的三弟继任,崔杼恶狠狠地朝他晃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屠刀,意思很明显:看看到底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我手中的屠刀快!

第三任太史抹一抹眼泪,奋笔疾书,仍然是五个大字:崔杼弑其君。然后轻蔑地看了一眼崔杼,分明是在无声地回击:我们的脖子扛不住你手中的刀,但我们手中的笔你永远砍不断!

此时,一代权臣崔杼心中其实已经慌了,却骑虎难下。他万万想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太史,面对森然的刀锋竟然毫无惧色。他不得不用更加狰狞的面目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于是,咬咬牙也将第三任太史送上了断头台。

太史的四弟不得不迈过三个兄长的尸体,踏着未干的血迹,走上这个高危岗位,继续担起写史的千钧重担。当崔杼接过四任太史递过来的竹简时,他的手开始发抖,额上渗出汗珠。他不用看,也能猜出,竹简上一定还是这样五个大字:崔杼弑其君。他抬眼幽怨地看看面前这个凛然的太史——不,是看了看这个见了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不回头的直脾气家族,眼神中的杀气已经被逼退,剩下的只有敬畏。

他颓然地挥挥手:你够狠,我认怂。

就这样,第四任太史终于从崔杼的魔窟中生还。

在回家的路上,他遇到匆匆赶来的另一个史官南史氏。原来,南史氏知道三个太史已因秉笔直书而遭屠戮,担心最后一个太史也会被杀,因此特意赶来接替太史。当他看到太史手中如实记录的竹简,长吁一口气,“如此甚好,否则,你看——”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竹简,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崔杼弑其君。

当司马迁记录这个故事的时候,那种独特的文化基因和精神DNA,已然潜移默化地渗入到他的生命中,他的骨子里。他清楚地意识到,当所有人都说谎的时候,正是史家最具价值的时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谎,只有历史的书写者不能。只要史家不出卖自己的灵魂,无论这个世界有多荒谬,终归会有清澈的一天。

只是,传承这种DNA的史家,从司马迁之后,已经越来越稀缺了,有的甚至基因突变,成为令人作呕的历史“PS大师”。

死了三任太史,也不更改历史记载

历史百家争鸣特约作者作品 文/熊抱刺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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