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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壶 茶盏 茶洋窑
欧阳希君
笔者酷爱古陶瓷，更偏好朴实无华之黑瓷，特别是福建省之黑釉瓷，目前黑（酱）釉藏品及标本已包括福建的十余个窑口，兹将部分茶洋窑元代酱黑釉壶、盏（碗）与同好共赏。先说壶，壶为贮液之容器，茶壶古称茶瓶、汤瓶，是源自新石器时代的陶鬶和周代的铜盉，特征为器身有流、鋬。再说盏（碗），碗古称盌，宋代文献称之为瓯或盏，瓯即为大碗，盏则指小于碗的茶碗。
世界上最早发现和利用茶树的是中国，是茶树的原产地。中国人“茶之为饮，发乎神农，闻于鲁公”（陆羽《茶经》），饮茶风尚形成于汉之巴蜀，最早的茶文字见于西汉宣帝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王褒的《童约》中，文曰：“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餔（馎），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包鳖，烹茶尽具酺已盖藏。舍后有树，当裁作般，上至江州下到煎主。为府掾求用钱，推纺恶败，橹索绵亭，买席往来都洛，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枱，转出旁蹉，牵牛贩鹅，武阳买茶杨氏池中担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宋代发展成斗茶，使饮茶具备了一种超乎止渴的风雅游戏，更需要精美器具，且人们对它的要求愈来愈高，在工具、材料、斗法上不厌其精，终形成了宋代不厌其巧的斗茶习俗，至宋代已渐臻完善。《茶经》中将饮茶器具分为器与具，器是指烹茶、饮茶时所用器物，具则为采茶、制茶、贮茶之工具。“斗茶”起源于晚唐五代时期的建州，时称“茗战”，入宋有点茶、试茶、斗茶、斗试、烹试等名。北宋初年，建州民间斗茶习俗才闻名全国。福建仙游人蔡襄（1012~1067年）撰写《茶录》一书，是继唐代陆羽《茶经》后的又一部重要茶事专著，北宋徽宗皇帝赵佶亲撰《大观茶论》，将建盏推崇为斗茶之首选，号召“天下之士，励志清白，竞为闲睱修索之玩”，于是上行下效，斗茶风靡全国，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公子哥儿、平民百姓无不以斗茶为乐事，建盏供不应求，自然省内其它窑场也新开窑炉，群起而仿烧“建盏”。 “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即是说除建窑烧造的绀黑色建盏最好以外，此时福建其它地方也在生产，而且较建盏薄，黑中泛红紫，不及建盏绀黑、厚重、好用。茶洋窑即为出他处者。
斗茶中茶品为最，但好的茶器（赵佶《大观茶论》说“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彩色也”，即指毫纹清晰，从碗沿至底心）、茶具（贮茶罐）必不可少，更要掌握娴熟的操作程序和技巧，斗茶过程中候汤为最难，因汤壶中之水温难辨，只能靠听水的沸声来辨别茶汤的适度与否，“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苏东坡《试院煎茶》）即是候汤之妙诀。点茶之“点”在整个斗茶过程中至关重要。当汤壶之水“煎作连珠沸”时，即要执壶往已准备好的加入茶末的茶盏中点注，点注要准确、适度，否则“茶少汤多则云脚散，汤少茶多则粥面聚”。正如《大观茶论》曰：“点茶不一，而调膏继刻，以汤注之，手重筅轻。无粟文蟹眼者，谓之静面点，盖击拂无力，茶不发立，水乳未浃，又复增汤，色泽不尽，英华沦散，茶无立作矣。有随汤击拂，手筅俱重，立又泛泛，谓之一发点”，说明一手执注时，另一手需持茶筅不断旋转打击和拂动盏中之茶汤，使之泛成汤花。整个斗茶过程均需操作娴熟，缺一则败。
今用古茶洋窑茶壶及茶盏品茗，已无“斗”之紧张过程，品香茗、赏古器，“桂子香凝寒露溥，兔毫冷咽飞泉漱”（华镇《赠别越帅蔡侍郎五十韵》）、“蟹眼翻云连色起，兔毫扶雪带香浮”（廖刚《次韵卢骏给事试茶》）、“酒注嫩鹅黄，茶点鹧鸪斑”（白朴《梧桐雨》）等诗句不断涌于脑际。自有濠濮间想之意境。
以往斗茶文章中，多论及盏（多为建盏），较少注意点注所用之汤瓶（茶壶），因建窑不（或很少）烧造瓶壶类器（指黑釉），而茶洋窑宋元时却烧造了多达十余款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汤壶（不排出部分作他用，如苏东坡《送南屏禅师》“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忽惊午盏兔毫斑，打出春瓮鹅儿酒。”这里茶盏又变成了酒碗，壶亦如此），是否也正是为适应斗茶而衍生出来的呢？因为茶洋窑壶类传世稀少，国内遗址中也鲜见出土，国外遗迹不知是否出土？如果说它与碗（盏）一样作为外销产品，那么应该有出土才对，而作为外销的茶洋窑酱黑釉碗却在国外多有发现。如韩国新安海底沉船出水的浅腹敛口碗即为茶洋窑产品，日本永青文库藏“灰被天目”亦为茶洋窑平肩深腹束口碗，而瓶壶类产品却未见或暂未发现。
我们先看一看茶洋窑的壶类，以下是完整或较完整的几款茶洋窑酱黑釉壶。
图6-1，执壶，宋末元初，高15.5、口径7.9、足径8.5㎝，敛口似盂，束颈，溜肩，大腹圆鼓，带状泥条柄，流残为另配，圈足外撇、平切。灰胎厚重，施黑釉不及底足。
图6-2，双系执壶，元代，高17.3、口径9.8、足径7.4cm，直口斜侈沿（也有平折沿），筒颈，溜肩对称置竖系，流与柄置于一线之对等处，鼓腹斜弧收，暗卧足有乳突。灰胎坚实、夹砂，内外施褐釉，内荡釉较薄，口沿刮釉，底足露胎。修坯较粗糙，旋坯痕较深，着釉后尚见凸凹“弦纹”。器由口颈、上腹、下腹粘接而成，接胎痕明显。 图6-3，执壶，元代，高11.95、口径8.6、足径5.8cm，直口，短颈微束，鼓腹，环柄，短流，平底足。灰黄胎厚重，内釉薄，外釉不及底足，内沿见刮釉痕。 图6-4，小执壶，元代，高9.3、口径7.55、足径4.9cm，直口方唇，小柄仅容食指，且草率，短流，圆腹，平足，胎骨淡黄色、厚重，修坯粗糙，见较深旋坯纹，内外施褐釉，部分土蚀，涩暗无光，底腹及足露胎。
图6-5，注子，元代，高6.1、口径5.8、足径4.1cm，直口厚唇，扁腹，环柄高出口沿，弧流，卧足（所见多为平足）。灰胎厚重，施褐黑釉，内荡釉不匀，下腹底无釉。元瓷特征。
图6-6，龟柄壶，高9.8、口径6.2、足径6、腹径16.3cm，敞口（也见直口），短颈略束，肩划装饰较稚拙，为先施釉后划纹，扁腹，龟作柄，曲流，平足微内凹。胎骨灰色，外施酱釉光洁，内釉薄而亚光，颈、底无釉，接胎痕明显。
图6-7，龟柄壶，高11、口径6.4、足径5.3、腹径15.1㎝，直颈口，溜肩，折腹斜收，龟柄头部残失，小曲流，卧足。黄色胎骨，外施酱黑釉不及底，釉薄而不见流聚釉，内无釉。肩饰简单刻纹，颈下亦见一周刻弦纹，该壶造型较少见。
南平市陈大鹏先生收藏一款龟柄壶（图6-8），高10、口径6、足往6、腹径16.5㎝，龟纽4.8×2.8㎝，直口，扁腹，龟柄，流残失，平底足。灰白胎，施黑釉，胫足无釉。肩左右对称刻两组缠枝花卉。
图6-9，刻花壶，元代，高10.4、口径6.8、足径6.4㎝，与上图龟柄壶相似，无柄。刻花流畅娴熟而老辣，施黑褐釉，底及卧足无釉。
图6-10，刻花壶，元代，高8、口径7.1、足径6.5㎝，与上图相似，口沿刮釉便于对口烧，流高于壶口。肩、腹各饰二道弦纹。
 图6-11，刻花壶，元代，高9.5、口径7.4、足径6.6㎝，亦似于上图，惟纹饰不同，流残缺，肩与腹处各饰二周弦纹，并刻几何形波纹。施酱褐釉，胫、足无釉。
图6-12，褐釉壶，元代，高23.2、口径10、足径8.7cm，直口，刮釉修坯后呈敞口状，侈平沿，颈微束，溜肩，鼓腹椭形，置短流而无柄，暗卧足。黄胎较厚，微生烧，内外施褐釉，少光泽，腹底及足无釉。
图6-13，无柄壶，元代，高22、口径10.3、足径9.7㎝，直口，沿刮釉，圆鼓腹，流高出口沿，卧足，灰胎厚实，内外施黑釉，胫、足无釉。
图6-14，水浇，宋元，高12.1、口径9.6、足径6.2㎝，口微敞，压流槽，溜肩，鼓腹斜收，平底足。器身饰弦纹，耳形环柄。黄胎生烧，内底及柄部见部分釉块，余素胎无釉。
观以上几款壶，元瓷的厚墩、粗犷、强悍及不拘小节等作风多得以体现，造型古朴、端庄而又拙中寓巧，在稚拙中流露出自然天真之美感，似至大智若愚之境。瓶壶类在茶洋窑址多见碎片、残器，得以完整者较罕见，为研究该窑元时工艺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接下来我们再看一下茶洋窑酱黑釉碗。
图6-15，浅腹碗，高3.9、口径10.4、足径3.1cm，敛口，圆唇，浅腹弧斜，内底微洼，矮圈足近饼，灰胎，内见多圈“弦纹”，施釉后釉面也呈圈状，颜色深浅不一，变幻无穷，外釉施半。元代工艺特征。即与前面提到的韩国海底沉船出水的浅腹敛口碗同一形制。这种浅腹碗又有以下几种变化，有内弧底、内底圈凹、内无旋坯纹等，足均矮小，圈足近似饼足、足墙直或外撇，多无兔毫，有兔毫纹者占20%以内，兔毫纹多艳丽夺目，异彩纷呈，一般口径为9.8～12、足径3.1～4.1、高3.8～4.5cm。
图6-16，元代平肩深腹碗，高7、口径12、足径4.3cm，微束口，尖唇，深弧腹，略束腰（该窑特色），圈足浅挖，足墙与底腹间呈90°直角（为最重要特征），俗称“平肩”。灰色胎骨，内外饰纤细兔毫纹（多无兔毫），外釉不及底足。与日本永青文库收藏的被日本政府定为国宝的“灰被天目”为同一造型。
为便于观察附图6-17为典型平肩。
图6-18，元敛口碗
另外还有多款平肩碗，藏者可留意。从茶洋窑产品被日本学者命名“灰被天目”到定为国宝级文物，可窥视日本人对茶洋窑产品的喜爱程度。图6-18，元敛口碗，高6.7、口径11.75、足径3.8cm，口微敛（部分见较细微束口），尖唇，深弧腹，小圈足近饼，足墙微内撇。灰胎，釉不及外底足。这类碗圈足小于其他深腹碗，往往见平肩后再补刀修成弧圆底腹之痕迹，足底呈“三角形”挖凹痕的不少。
白覆轮天目釉碗（图6-19）
类玳瑁釉碗（图6-20） 紫红兔毫碗（图6-21）
图6-23毫纹条达清晰
另外，茶洋窑黑釉类碗还有白覆轮天目釉碗（图6-19）、类玳瑁釉碗（图6-20）等。该窑黑釉产品多无兔毫，呈色绀黑、褐黑、酱黄、紫红（图6-21）等，少数有毫者毫纹条达清晰，兔纹奇异（图6-22、6-23），鬼斧神工，宛若天成。经检测建窑胎骨含铁量为9.2～9.6%，茶洋窑胎骨含铁量仅为3.22%，故兔毫纹少，更难见油滴。
最后再带读者到茶洋窑了解一下，窑址位于南平市东南25公里的太平镇茶洋自然村，地处闽江中游。目前发现窑址十余处，总面积约8万平方米，堆积层约1～3米。1995年11月至1996年2月福建省博物馆对窑址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发掘地点分别为大岭干和安后山。共发掘出11座叠压的斜坡式龙窑及工棚一处。
出土器物按釉色可分为青釉、青白釉、酱(黑)釉及绿釉，胎质略粗，多呈灰、灰白色，部分灰黑色。器型有碗、盏、盘、碟、洗、盆、花盆、钵、高足杯、瓶、罐、执壶、灯盏、注子、炉、枕、瓷塑及各式器盖。发掘揭露出的窑炉均为斜坡式龙窑，其结构、形状、构筑工艺及所用窑具、装烧方法等均与我省发现的宋元时期龙窑基本相同。大岭干出土的器物器型及纹饰与两宋流行的器型、纹饰相类似。安后山出土的浅腹碗其基本特征与我省元代同类物相吻合。新碗厂窑和安后窑采集的青花器具有明显清代特征。由此得出茶洋窑创烧于北宋中晚期至元代，延续数百年，清代尚有几处续烧青花瓷。
茶洋窑北宋中晚期至南宋中前期产品以青釉、青白釉为主，撇口高圈足、篦划水波纹及唇口碗为最早，其后青釉、青白釉、酱釉、绿釉等釉色品种渐多，“珠光青瓷”及酱釉水注、瓶、罐、执壶、盆、钵、圈足与三足炉等增多，宋末至元窑场扩大，釉色、品种不断出新，这一时期应为该窑鼎盛阶段，主要以黑(酱)釉、青釉为主，兼烧青白釉、绿釉、白覆轮、青口等。黑釉仿建窑，又有自己的特点，碗以浅腹者多，深腹碗形态、釉色、胎质等均与日本收藏的被称为“灰被天目”的黑釉束口深腹盏相同，长期以来，中日双方研究者均不明其产地和窑口，通过发掘、调查，证实了“灰被天目”即为茶洋窑所产的一种黑釉束口深腹碗，该碗以腹与圈足间切成平面直角的“平肩”为主要特征，日本“陶祖”加藤景正在日本镰仓时代末期所创烧的“濑户天目”(即有名的“濑户烧”)即为上述特征，是仿自茶洋窑产品“灰被天目”，传说加藤景正早年到中国福建学习陶瓷技艺，回国后在濑户成功烧成“濑户天目”，中日陶瓷文化交流史及日本茶道史上的一桩悬案终得以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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