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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元年间，剑南西川（成都），节度使上任前一天。 府邸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副使、判官、司马等一众官员，正在讨论明天的欢迎宴会，如何才能做到有声有色有腔调，高端奢华又热闹。 反复商议，敲定了如下事项： 席间安排歌姬佐酒，须坚持“三不用”原则：低俗媚俗的节目不用，格调不高的节目不用，有污点和道德瑕疵的演员不用。 歌姬的综合素质一定要高，不是985、211，至少也得有双一流的才艺与容貌。 这样一筛选，副使大人立刻在官妓名册上画了一个圈。 次日，新官韦皋上任。 川蜀名流，文武百吏，舞女乐手与歌姬，胡琴琵琶与羌笛，济济一堂，热闹异常。 几首《好日子》《步步高》《今儿真高兴》下来，韦大人很不高兴：“咋滴，咱们大剑南的文化生活，已经退步到，千年以后的直播水平了吗？” 在场的文艺大咖，满脸都是尴尬。 是时候亮出镇府之宝了。 副使大人一个响指，后台走出一位红衣女子，美若子怡，媚比舒淇，只见其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小女子不才，愿赋诗一首。” 语毕，便抬起玉臂，写下四行诗句：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谒巫山庙》 此诗紧扣历代文人关注的热点话题，以“巫山云雨”切入，怀古喻今，开阔大气，出自扫眉之手，却毫无粉黛之气。 韦皋看罢，连称妙妙妙。 全场宾朋，也都齐呼666。 面对满堂喝彩，红衣女子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 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却又无力摆脱。 她叫薛涛，自幼读书习文，极有天分。 八岁那年，跟随为官的父亲，居住在京城。 一日，父女俩庭院乘凉，微风送爽，树叶沙沙作响。 薛父手指梧桐树，朗声吟出两句：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转过头，见女儿也作沉思状，便让其续作后联。 薛涛沉吟片刻，立马接上：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乍一听，薛父甚是开心，女儿出口成章，聪慧过人，将来必有所成。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枝繁叶茂，绿树成荫……明明可以有很多选项，女儿为何只在意“迎送”与“来往”，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为此，薛父难过了很久。 涛八九岁知音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令涛续之，即应声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愀然久之。 两年后，薛父因仗义执言，得罪朝中要员，被贬四川。 不久，又因出使南诏，染上瘴疠，撒手西去。 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只剩下孤儿寡母。身在川蜀，人生地不熟，薛涛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苦。 公元785年，迫于生计，十六岁的薛涛加入了乐籍。 凭着“性辨惠，容姿既丽，才调尤佳”，尤其是“言谑之间，立有酬对”的即兴创作才能，薛涛迅速在乐籍中脱颖而出，声名鹊起。 那一次艳惊四座之后，薛涛就成了韦皋身边的大红人。 只要韦府接待贵宾，必有薛涛身影，以及她的唱和之声。 延英晓拜汉恩新，五马腾骧九陌尘。 今日谢庭飞白雪，巴歌不复旧阳春。 ——《酬文使君》 翩翩射策东堂秀，岂复相逢豁寸心。 借问风光为谁丽，万条丝柳翠烟深。 ——《和李书记席上见赠》 支公别墅接花扃，买得前山总未经。 入户剡溪云水满，高斋咫尺蹑青冥。 ——《酬吴使君》 儿时吟出的诗句，竟一语成谶。 这天，黎州刺史设宴。 酒过三巡，刺史大人开始兴奋，意欲行酒令，助推一下气氛。要求在座宾客，每人背诵一句《千字文》，句中须有鱼鸟禽兽，错者皆罚酒。 刺史带头：“有虞陶唐”。 很明显，象牙山幼儿园预备班毕业的刺史大人，将“虞”误当成了“鱼”。 但碍于情面，众人皆未多言。 薛涛接上：“佐时阿衡”。 刺史立刻激动无比，苍天你个大地，任你薛涛才华横溢，今日总算败在我的手里：“美女，这句话里没有鱼鸟禽兽哦，罚酒一杯！” 薛涛掩口而笑：“我的‘鱼’藏在‘衡’字中间啊，倒是大人的‘有虞陶唐’里，真的没有鱼呢”。 一片哄堂大笑，刺史大人赶忙自罚一杯，尴尬而退。 高崇文镇守蜀地时，让薛涛陪酒，行一字酒令，要求字音响亮，摹物形象。 高先说：“口，像没有底的斗。” 薛涛答：“川，像三条椽。” 高问：“你这第一条椽子是弯的啊？” 薛涛笑答：“您是堂堂西川节度使，尚且用一个破斗，我一个陪酒的waiter，椽子弯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此类趣事，不一而足，薛涛经常因此登上热搜。 既有大学问，又有小聪明，薛涛才名日盛，韦皋倍加信任，甚至开始让其接管府中的公文。 薛涛自然没有让韦皋失望，酒桌间诗文传唱，红袖飘香，案牍上才思泉涌，出手成章。 半年后，韦大人有了一个决定。 晚间，他召集府中主要官员开会。 韦皋先发言：“鉴于薛涛进府以来，表现优良，成绩突出，从一个职场小白，逐渐成长为业务能手，本官拟任命其为校书郎，各位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此话一出，全场愣住：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说：“女子为吏，滑天下之大稽。” 那个称：“戏子干政，祸川殃民”。 还有人讲：“阶层必须固化，谁都不能例外。” 总之就是不同意。 韦皋见此，只得散了会议，一边哼着：“在我地盘这，你就得听我的”，一边吩咐掌书记，上书朝廷，推荐薛涛为校书郎。 从此，“女校书”之名不胫而走，薛涛爆红。 蜀地诸多官员，为了求见韦皋，都希望得到薛涛的引荐，纷纷赠其贵重物品。 薛涛毫不避嫌，照单全收，然后上交。 得知此事后，韦皋甚是恼怒，一气之下，将薛涛发配至松州（四川松潘），以儆效尤。 边境的生活，自然不比成都：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 松州的薛涛，实在无法忍受孤独与寒苦，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一口气写了十首诗歌，托人送给了韦皋：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犬离主》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马离厩》 陇西独处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裀； 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更换人。 ——《鹦鹉离笼》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燕离巢》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鱼离池》 …… 这便是著名的《十离诗》。 薛涛以离主之犬、离厩之马、离巢之燕自比，字里行间，满是悔恨与歉意。 韦皋阅后，仿佛看到了薛涛朦胧的泪眼，心里一软，便将其召回成都，并帮其脱离了乐籍。 从此，20岁的薛涛，开始定居在浣花溪旁，写诗，练字，品酒，快乐无忧。 往后数十年，剑南西川换了多任长官，均对薛涛礼遇有加，薛涛也都以诗回赠： 惊看天地白荒荒，瞥见青山旧夕阳。 始信大威能照映，由来日月借生光。 ——《贼平后上高相公》 落日重城夕雾收，玳筵雕俎荐诸侯。 因令朗月当庭燎，不使珠帘下玉钩。 东阁移尊绮席陈，貂簪龙节更宜春。 军城画角三声歇，云幕初垂红烛新。 ——《上川主武元衡相国二首》 消瘦翻堪见令公，落花无那恨东风。 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蓬石镜中。 ——《段相国游武担寺》 门前细水长流，屋后枇杷满技头。浣花溪边的薛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直到41岁那年，薛涛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男人，扰乱了她的内心，甚至改变了她的下半生。 这天早晨，薛涛梳洗完毕，顺手就拿起了桌上的《会真记》。 这是当年最受欢迎的小说，没有之一。 书中张生与莺莺的爱情，让薛涛唏嘘不已。对于作者元稹，她也多了几分好奇。 其实，即便远在川蜀，关于元稹，薛涛并不陌生。 十五岁明经及第，二十三岁登吏部科，二十八岁高中进士，历任校书郎、左拾遗与河南尉，官职不高，却颇有才名。 除了是畅销书作家，元稹还写过百余篇政论文，深得宪宗皇帝好评。 最关键的是，他与白居易、李绅等人一道，提倡新乐府运动，自创新题，咏写时事，深受坊间追捧。 每一章一句出，无胫而走，疾于珠玉。 眼下，元稹正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东川，上任仅月余，便已查办多起大案要案，拿下了众多贪官，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 （元稹）名动三川，三川之人慕之，其后多以公姓字名其子。 作为一个与官府剪不断、理还乱的女文青，薛涛不可能不知道元稹。甚至在读过《会真记》后，竟掠过一丝想要面见元稹的冲动。 突然下人来报：东川司空严绶求见。 一部史诗般的爱情大片，即将呈现。 花开两朵，各剪一枝，接下来我们把镜头转向故事中的男主。 元稹出使剑南，是其升任监察御史后，独立承担的首起公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帝城寒尽临寒食，骆谷春深未有春。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 飞鸟不飞猿不动，青骢御史上南秦。 ——《使东川·南秦雪》 少年曾痛饮，黄令苦飞觥。 席上当时走，马前今日迎。 依稀迷姓氏，积渐识平生。 故友身皆远，他乡眼暂明。 便邀连榻坐，兼共榜船行。 酒思临风乱，霜棱扫地平。 不堪深浅酌，贪怆古今情。 逦迤七盘路，坡陀数丈城。 花疑褒女笑，栈想武侯征。 一种埋幽石，老闲千载名。 ——《黄明府诗》 办起案来，自然也是日加夜，白加黑，妥妥的“白夜追凶”： 自入西州院，唯见东川城。 今夜城头月，非暗又非明。 文案床席满，卷舒赃罪名。 惨凄且烦倦，弃之阶下行。 ——《西川院》 满眼文书堆案边，眼昏偷得暂时眠。 子规惊觉灯又灭，一道月光横枕前。 ——《使东川·望喜驿》 但是，再繁重的工作，也改变不了风流才子的真性情。 对于剑南的“女校书”，元稹早有耳闻。如今，身在东川，便有了前去拜访之心。 接到元稹的诉求，司空严绶决定成人之美，亲自驱车三百余里，将薛涛从西川成都，接到了东川梓州（绵阳）。 其时，元稹三十岁，正值壮年。汉胡混血的他，高大威猛，英气逼人。谈吐间，却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薛涛四十一岁，端庄大方，成熟稳重。由于饱读诗书，虽不及少女般青春妩媚，骨子里，却透着一种由内到外的美。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从此，才子佳人，双宿双飞，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身骑骢马峨眉下，面带霜威卓氏前。 虚度东川好时节，酒楼元被蜀儿眠。 ——元稹《好时节》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薛涛《池上双鸟》 但薛涛心里清楚，这是一段没有明天的感情。 元稹早已成家，妻子韦丛，出身名门，貌美如花，且极具才华。 这样的元稹，注定无法托付终身。 果然，几个月后，元稹办案结束，便要启程回京。 临别之际，二人难舍难分，元稹尤为伤心： 临行诀别，不敢挈行，微之（元稹）泣之沾襟。 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返程途中，前一秒还“执手相看泪眼”的元稹，后一秒就思念起了娇妻幼子： 去时楼上清明夜，月照楼前撩乱花。 今日成阴复成子，可怜春尽未还家。 ——元稹《使东川·西县驿》 但薛涛的心里，始终只有元稹一人： 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落塞前溪。 知君未转秦关骑，月照千门掩袖啼。 ——《赠远二首》 寂寞空虚，唯有吟诗作赋，方解相思之苦： 西风忽报雁双双，人世心形两自降。 不为鱼肠有真诀，谁能梦梦立清江。 ——《江边》 冷色初澄一带烟，幽声遥泻十丝弦。 长来枕上牵情思，不使愁人半夜眠。 ——《秋泉》 而元稹，写了一封《寄赠薛涛》后，便再无任何消息： 锦江滑腻峨嵋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词客多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浣花溪旁的薛涛，只得终日与流水相伴，与枇杷为邻。 由于相思日盛，赋诗颇多，薛涛嫌纸张太大，便自行裁剪，设计出一种小巧玲珑的便笺，外表美观，携带方便，一经问世，便风靡坊间。 别出心裁的工艺，也给薛涛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收益。从此，再也不愁生计。 当然，“薛涛笺”上，从来都不会少了思念元稹的文字：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 ——《寄旧诗与元微之》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春忘词》四首 就这么盼望着，等待着，幻想着，梦中的白马王子，有一天终会驾着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然而，十余年后，薛涛等到的，却是元稹和另一个女诗人刘采春的绯闻。 薛涛彻底死心：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 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 ——《柳絮》 晚年的薛涛，搬进了碧鸡坊，建起了吟诗楼，脱下红裳，着上道袍，清心寡欲，自在逍遥： 紫阳宫里赐红绡，仙雾朦胧隔海遥。 霜兔毳寒冰茧净，嫦娥笑指织星桥。 九气分为九色霞，五灵仙驭五云车。 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 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 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 ——《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 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应酬，但财务和心灵双自由的薛涛，无需刻意奉承，一切均可随心随性。 倒是有不少文人，仰慕薛涛的大名，先后写诗相赠： 蛾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北路迷。 若似剡中容易到，春风犹隔武陵溪。 ——白居易《赠薛涛》 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 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 ——杜牧《屏风绝句》 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王建《赠薛涛》 公元831年，元稹卒于岳州灾区。次年，薛涛病逝于成都，终年64岁。 “唐代四大女诗人”中，李季兰风流成性，且身陷党争，被唐德宗下令乱棒扑杀，鱼玄机因妒杀女婢被处死，刘采春被元稹抛弃后，据说投河自尽…… 与她们相比，薛涛的人生，虽有诸多坎坷与不顺，晚景倒也安稳。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幸运。 本为官宦子女，却不幸沉沦乐藉，薛涛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但她立场坚定，头脑清醒，胆识过人，智慧超群。 兵荒马乱时，她坚贞自守，出淤泥而不染。 灯红酒绿间，她“以才自守”，“以才自拔”，不以容貌与色相悦人，只凭睿智与才情，就赢得了时人尊重与后世肯定。 凡历事十一镇（节度使），皆以诗受知。 这样的薛涛，生前虽然孤独，死后必不寂寞： 玉儿已逐金镮葬，翠羽先随秋草萎。 唯见芙蓉含晓露，数行红泪滴清池。 —刘禹锡《和西川李尚书伤孔雀及薛涛之什》 渚远江清碧簟纹，小桃花绕薛涛坟。 朱桥直指金门路，粉堞高连玉垒云。 窗下斫琴翘凤足，波中濯锦散鸥群。 子规夜夜啼巴树，不并吴乡楚国闻。 ——（唐）郑谷《蜀中》 昭烈祠前栋宇新，校书坟畔碧桃春。 江山莫谓全无主，半属英雄半美人。 ——（清）王再咸《成都》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栏，占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草堂。 ——（清）伍菘先撰薛涛井楹联 作者简介：叶楚桥，简书签约作者，读唐诗宋词，写风流趣事。微信公众号：叶楚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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