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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有法--孙晓云(读书笔记)

 网摘文苑 2017-12-28
​书法有法--孙晓云

    在“永字八法”中,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努”,勾为“趯”,左上横为“策”,左下撇为“掠”,右上撇为“啄”,右下捺为“磔”。

    点、横、竖、勾、撇、捺、是存在的现成形状,而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则是一种动作的过程。这种动作,即用笔的动作。

    我查了字典,发现形容这些动作的词,都属急速果敢之类。把这些用笔的动作规范成法则,就是有书论以来的两千年,被所有书家挂在嘴上苦说的“笔法”。

    书史上对笔法的记载举目皆是。蔡邕《九势》,王羲之《笔势论十二章》,欧阳询《八诀》、《三十六法》,张怀瓘《论用笔十法)》,李华《二字诀》,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

    从有书论记载的汉代到清代,历史行进了两千年,古人有关转笔的论述举目旨是,可谓是一脉相承:在此随手录几则:
    东汉蔡邕《九势》中,一势为“结字”,二势即“转笔”。
    唐卢携《临池诀)》言,“凡用笔”,皆“令转动自如”。
    宋苏轼《论书)》曰:“欧阳文忠公谓余,当使指运而腕不知、此语最妙。”
    元陈绎曾《翰林要诀》有用笔要“圆活易转动也”。
    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总结:转、束二宇,书家妙诀也。”
    清宋曹《书法约言》开卷首句便是:“学书之法,在乎一心,心能转腕,手能转笔。”
    
    那些左右圆滑呈扭曲状的笔画,正是左右转笔所致!
    原来,“拨镫法”是一种用右手有规律地来回转动笔杆的用笔方法。五指并用、“双苞”的执笔法是针对、适合于此种用笔法的。在转笔时,此种执笔法最方便、最稳当、最能控制笔画。
     古人形窨笔法的“担夫与公主争道”、“鹅划水”等,过去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所云。于今遂见“谜底”,“道”、“鹅”正是笔杆,“担夫与公主”、“鹅掌”正是笔两侧的拇指与其余四指,“争”、“划”正是两侧手指的来回捻转。这与“拨镫”如出一辙。

    传诵最多的要属“屋漏痕”、“坼壁之路”、“折钗股”,“锥画沙”,“印印泥”。
    “屋漏痕”与“坼壁之路”是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之言:“素曰:“吾观夏云多奇峰,辄常师之,其痛快处如飞乌出林、惊蛇入草。又遇坼壁之路,——自然。”真卿曰:“何如屋漏痕?从字面上看,“坼壁之路”是指墙壁裂开的缝迹。“屋漏痕”是指雨水由上而下,自然顺势的痕迹。均是指受力之后,物体自然留下的轨迹。从笔法上看,意指一旦发力,笔画便顺势而就。“屋漏痕”的“发力”显然指转笔而形成的纵势,面“坼壁之路”则纵横无定。左转或右转都可以发力,就看如何“取势”了。
    “钗股”是一种古老的金属工具,呈半圆状。“折钗股”是张长史笔法,大都指草书中的圆润转笔,过一圈以上,收笔呈有力的刹势,即可作“勒”或“束”。而刹势用笔的末端,往往像折断的钗股。
    “锥画沙”、“印印泥”之说,鉴于颜真卿述张长史曰:“问于褚河南,曰:“用笔当须如印印泥。”思而不悟,后于江岛,遇见沙平地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而书之,其险劲之状,明利媚好。自兹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笔,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
    后人一直延续说是形容“藏锋”,这只说了一面。过去的笔毫是兔毫之类的硬毫或兼毫,因有硬的笔心,故转笔运指时,尤其在枯笔状态下,“墨皆由两边渐燥,至中一线细如丝发,墨光晶莹异常,纸背状如针画”。“锥”是尖而硬的,是指硬的笔心,画在沙上,沙于两边翻出,锥线居中,深而细。“锥画沙”亦指用硬毫转笔常出现的典型笔画,即居中的细线。
     蔡邕早在《九势》中明示“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由蔡氏创造的“飞白书”,正好印证“飞白”即枯笔,而往往在枯笔时,才能看到笔画居中有一根细线。这就是被长期忽视了的另一面。
    印印泥亦如此(指印封泥)。因为印章是石质或铜质的,刻出字的线条是硬的,而印泥是软的,压在上面,印泥会沿着线条的中心溢向两边,其状正如“锥画沙”。所以,古人总是将“印印泥一与“锥画沙”连在一起论说。
    蔡邕的这句名言,被后人一再误解,晚清以来一直强调的“中锋”用笔,以为笔锋垂直于纸面,就能“笔心常在点画中行”,实属大谬。 唯“利锋”能出“险劲”,“锥画沙”与“印印泥”时相同,意使力“透过纸背”。此种力,乃转笔“取势”发力的“力”,决非“用力”的力。唐代林蕴述卢肇之言“子学吾书,但求其力尔,殊不知用笔之力,不在于力,用于力,笔死矣。”
    由于“取势”而发的力,无疑是迅猛、果敢、快捷、顺手的。无论翻到哪一章古人论书,那些形容书写动作快速、用笔力量险绝夸张的比喻举目皆是,如“勇士伸钩”、“百钧弩发”、“危峰坠石”,“惊雷掣电”等,包括“永字八法”说明笔画的八字。南宋姜夔言“速以取劲”,可见险劲的“取势“来自于速度。“取势”用笔发力之快速,从怀素的诗中便能略见一斑:
“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当年古人好书壁,是因为没有那么大的纸,书壁的姿势最适合转笔的发力。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壁来书呢?也只能是偶然为之了。
    而今人所谓“力”,口口声声谓“提按”,此说法与“中锋”用笔都出自于清末。不转笔运指了,用力岂不是只能“提按”了? 今人以“提按”的用力轻重造成笔画的粗细而古人则是以转笔的“取势”发力轻重造成笔画的粗细。今人是不转笔,以目取形;古人是转笔,以势取形。完全彻底的两回事,决不可同日而语。
    古人的书法字典中,是没有“提按”二宇的。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已为口头禅,这是米芾的一句名言。
    南宋姜夔说得很地道:“意尽则用悬针,意未尽须再生笔意,不若用垂露耳。”米芾的“无垂不缩”,显然是指“垂露”。“无往不收”是指无论向哪个方向,都得收笔,意思同“无垂不缩”大同。所谓“再生笔意”,即“再生转笔的势头”。
    米芾不外乎是解释他自己的用笔,是在“笔势”尚未到尽时,就“再生笔意”的。即转笔不等到一字最后一笔完成,不等到势尽,就开始再次转笔衔接下一个宇。因此往往有“映带”的笔画痕迹。
    而楷书是无“映带”的,一笔与一笔之间的笔势衔接,黄庭坚形容为“快马人阵”。这个比喻十分形象。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谓“纸者,阵也”,黄庭坚谓“快马”,想必来源于“拨镫法”,“镫”为五指,笔为“马”,“快马”无疑指快速的转笔。“快马入阵”指马蹄在阵之外就飞奔起来,是由空中“入阵”。于笔法,意为在笔入纸之先,就已快速转笔发力,不是在接触纸之后才发力,衔接下一笔而“再生笔意”的“映带”往往在空中形成,留在纸面的笔迹是“意尽”而不“再生”的。
    在楷书中能见到笔势“映带”的,可看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大字阴符经)》等楷书。其中典型的“竖”、“撇”笔画尖上的一小弯,是前一笔的左转,此一落笔即转右转的标志。    至于“欲下先上,欲上先下,欲左先右,欲右先左”,可以在前面解释“向背”的用笔处得到答案。不外乎是讲转笔的“取势”,具体是指在起笔时的转笔发力。只要基于转笔发力,其结果必然如此。
    譬如人要向右转,全身之力必先迅速向左,才可发力;要向上抛物,必先向下使劲儿:要出拳,必先收拳。这是最简单的发力常识,只是总被人忽视罢了。

    古人在书论中,常用“内擫”和“外拓”来形容笔法。
    “擫”,是呈“擫笛”,“擫脉”状,左转笔时,掌心稍向下、向内倾,即是“内擫”。“外拓”刚好相反,是掌心稍向上仰,“拓”大指,呈“押”状,指右转的用笔。如向上仰的“横”,就是“内擫”用笔,相反.向下伏的“横”就是外拓用笔。“捺”亦如此。    
    
    王羲之有句名言:“意在笔先”,此“意”是指转笔的“意”,即在落笔之前,就先想好手势的安排,笔是先左转再右转,还是先右转再左转,要安排得顺手,“向背”分明,“勿使势背”。若上一字收笔是“背势”,下一字的开始必以“向势”、若上一字收笔“背势”未尽,下一字可将余势用尽,或在空中完成。以此类推,用笔的变化便可依照此原理,成一行或一篇。
    如何巧妙地处理安排笔法,古人各有千秋,有一个宗旨是共通的,即顺手。

    碑文主要指魏碑,汉碑。亦是首先用毛笔书写于石碑、刻之,再拓出。
    经过凿、刻、烧、铸、拓、外加年久风蚀残剥,毛笔的真实笔迹已完全丧失殆尽,它留给我们的,只是经过多次客观“再创造”的大约的字形而已。
    我们临摹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学习古人的用笔与造型。
    我们手里用来临摹的工具是什么?毛笔,纸、墨。
    试问,仅用毛笔.纸、墨临写,就想把经过多次“再创造”的痕迹表现出来,毕竟勉强,并由此揣摩古人当时的笔法真迹,实际上已无意间“指鹿为马”。
    早在宋代,米芾就指出:“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帖与真迹最接近,所以临摹应临真迹,阁帖,或刻工极逼真的碑,帖中虽然大有摹本,亦比揣摩大约的字形要准确的多。
    若石刻是凡人,工人随意书写,加上粗制,虽然有它的天真、稚朴,但不能作为一种标准去取法、去崇拜。在“共性”尚未达标时,是没有资格论“个性”的。

    我们谈论到书法时,嘴上总离不开“帖学”、“碑学”。清代乾隆、嘉庆之前,是没有“帖学’’一说的,“碑学”的出现,才相应有“帖学”之称。
    “帖”,最早是指正文的题署。继而亦指写了字的奏事的小纸片,包括字条、请帖、庚帖之类。魏晋人的“法书”就是写在小纸片上的。由于“完法”后,晋书便成为历代书家临摹效仿的“法书”,所以,唐以后“帖”的意思就转化为供人临摹、学习的样本了。阮元的《北碑南帖论》曰:“帖者,始于卷帛之署书,后世凡一缣半纸珍藏墨迹,皆归之帖。”
    宋代,大开刻帖之风。宋太宗于淳化三年,拿出宫内所藏历代法书墨迹,二王书占大半,命编次,摹勒,墨拓,分赐大臣,这便是著名的《淳化阁法帖》,为历代法贴之祖。继而又根据此《阁帖》翻刻,如《戏鱼堂帖》、《二王府帖》、《大观帖》,《绛帖》等,民间藏有《宝晋斋法帖》、《群玉堂帖》等。这就生成了以“帖”为“学”的广裹土壤。
    清代康熙帝崇拜董其昌,乾隆帝崇拜赵盂頫,集众古迹刻成空前规模的《三希堂法帖)》,又复刻了《淳化阁帖》,尚唐碑,造成董、赵书风流行。董其昌与赵孟頫在书史上扮演的角色是一样的,即在古法衰落时复古。如当时的陈奕禧、高士奇等人都是古法用笔的高手。这种复古的角色,非天才不能扮演。
    由于后代不断将《阁帖》翻了又翻,刻了又刻,各种拓本鱼龙混杂,真伪难辨,给后人临摹法书造成不小误区,正如康有为《广艺舟双楫》道:“夫纸寿不过千年,流及国朝,则不独六朝遗墨不可复睹,即唐人钩本,已等凤毛矣。故今日所传诸帖,无论何家,无论何帖,大抵宋、明人重钩屡翻之本,名虽羲、献,面   书法作为“法”的概念。一旦“无法一,必然会产生两种状况:
    第一,以不转笔运指模拟、延续古人以转笔运指约定俗成的汉字造型和特有的笔画,即求形似。这就是“画宇”。 古时早有此现象,书论中亦有抨击,如钟繇说:“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凡庸所知”,孙过庭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朱履贞说“当究其用笔,弗仅摹形似”。
    然而书法发展到清末,后期“碑学”实际上已不自觉地进入“无法”阶段。到康有为《广艺舟双楫》的问世,是“无法”的呐喊和宣言,从理论上肯定了“无法”,书家从整体上自觉地、彻底的进人“无法”时代。
    清末大家何绍基“回腕”执笔,虎口向上,掌心,五指向胸,指端执管,腕肘俱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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