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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二十四诗品》的体系的基础(《二十四诗品》论之三)

 dymhoo 2018-02-28

《二十四诗品》是一个独特的美学体系,主要由如下方面表现出来:

1,由精炼性词组与类似性感受这两种中国美学理论话语最基本方式所构成,并将之作了一种独特的精致化。《二十四诗品》每一品的题目,“雄浑”“冲淡”“纤秾”……都是用精炼性词组,但《二十四诗品》标题的精炼性词组,不是一般性的概念,而是具有理论核心性质的范畴,每一品都是对一种审美类型的言简意赅的总结。而总个24品又形成了一个整体性的体系。这种范畴性的概念和对概念进行了这种的体系性组合,使概念在《二十四诗品》里达了一种哲学的高度。《二十四诗品》每一品下面对该品的具体论述,都不是用的理论性的话语,而是用的形象性的诗歌。用形象来呈现一种景象,让人通过对这一具体形象的感受而体会到题目所给出的概念的具体含义。当类似性感受在《二十四诗品》里用诗歌形象呈现出来的时候,把这一种方式更加美学化了,形式化了,这诗是四言诗,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说过:“四言正体,五言流调。”四言具有一种雅正的庄重性,更适于用来表达一种理论性质的东西。《二十四诗品》里,用诗歌、四言、形象这一三位一体的方式,并将之放在一个类型性的概念下面,让中国美学理论话语的类似性感受得到了一种理论性的形态,这一形态在后面,特别是清代得到了大量的模仿。这种对类似性感受的理论性提升,使之达到了一种诗性的高度。正是《二十四诗品》里这种哲学与诗性的组合形成的独特表现形式和组合方式,让哲学与诗在一个统一体中互释互证,达到了浑然一体。在里面,让人感到了哲学的高度和诗性的鲜度,感受由哲学的概念体和诗境的形象体系交融而成一个理论样态。

2由中国文化的圣数规律所构成。每一文化,都要通过一种数的安排来呈现宇宙的规律,一些关键性的数字就在理论的安排中成为文化的圣数。《二十四诗品》对中国文化中数的规律的选取,既体现了自己的体系方式,也体现了自己的体系特色。《二十四诗品》采取了一种统一的形式;每品的具体解释用了一首四言诗,每诗共十二句,一共二十四品。4,12,24这三个数字,正好是一个表现宇宙运转的自然节律之数。4,为一年四季之数;12为一年12月之数,24为一年的24个节气之数。通过这三个数字,《二十四诗品》要突出的不是历史的更替规律和王朝的兴衰规律,而是永恒的自然规律,呈现的是超越历史的自然的时间流动,要体现的是超越社会的宇宙根本之道。

3由道家文化的基本概念与隐逸文化的基本形象构成。在《二十四诗品》里,不断重复出现的重要概念是:

真(出现11次),

道(出现7次),

幽(出现7次),

神(出现6次),

空(出现6次),

素(出现5次),

淡(出现3次)。

这些词构成了两个基本的思想层次,一是道、神、真;二是空、幽、素、淡;前者是根本的哲学概念,后者是最高的境界概念。道、神、真,具体化为空、幽、素、淡;空、幽、素、淡升华为宇宙的道、神、真。也可以说,前者是一种宇宙境界,后者是一种心灵境界,宇宙之道化为心灵的一片空灵,心灵之境充满宇宙的永恒道心。

24品诗境里,明显化用的哲学典故,最多的是《庄子》,有10次;《列子》2次,《老子》1次。而《庄子》的典故在《诗品》中占据了核心的地位,第一品《雄浑》就把《庄子·齐物论》运于超越理智对立的“彼是莫得其偶,是谓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化为一种最高的美学境界,并同时成为整个诗品的主题句:“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其它的《庄子》语汇如“畸人乘真”,“乘月返真”,“俱道适往”,“悠悠天钧”,“是有真宰”等等,在其所在的各品中,都有重要乃至核心的意义。因此可以说,庄子的哲学境界是《诗品》的基础。在《诗品》化用诗人典故最明显的是陶渊明,《高古》中“黄唐在独,落落玄宗”,化自陶诗《时运》“黄唐莫在,慨余在独。”《绮丽》中“取之自足,良殚美襟”,化自陶诗《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未知明日事,余襟良已殚。”庄子和陶潜构成了《二十四诗品》的主色。庄子是中国美学的哲学基础,陶潜是中国美学的很高境界,从庄子到陶潜,正是中国哲学深入中国美学的历程,司空图以一品品诗境,一方面把庄子更美学化了,另方面又把陶潜更哲学化了,同时《二十四诗品》在二者的基础上,升腾上更辉煌的美学理论高峰。

从以上三大特点,可知《二十四诗品》以道家思想和隐逸文化为基础,以崇尚自然的宇宙论圣数,加上中国美学的两大基本方式,形成了自己的理论基调。由这三点形成的基调,可以理解《二十四诗品》的体系特征。《二十四诗品》是唐代美学的最高成就,正像《文心雕龙》是六朝美学的最高成就一样,把二者加以比较,可以更好地理解《二十四诗品》在理论体系创造上的独特之处。

《二十四诗品》,与《文心雕龙》一样,有一个完整的体系。与《文心雕龙》一样有一个时间的顺序,《二十四诗品》也有一个时间顺序。《文心雕龙》表现了一种与王朝的兴亡更替相一致的历时的时间观,从远古至刘勰所在的梁代;《二十四诗品》则表现了一种与宇宙自然的季节变换相一致的循环的时间观。在中国文化中,历时的是外在的,循环是内在的,历时是暂时的,循环是永恒的。循环的时间把历史共时化、逻辑化了,因此在《二十四诗品》中,诗的变化不是历史上各时代流派作家作品的嬗递,而是风格类型本身的展开。这样,与《文心雕龙》从文体(骚、诗、赋……)的一一罗列来显示体系的宏伟不同,《二十四诗品》以风格类型(雄浑、冲淡、纤秾……)的一一展开来显示一种空间气象。文体的展开是外在宏伟,类型的展开是内在的气魄,它是从更深的逻辑方面来架构空间结构的。《文心雕龙》的时空结构是较松散地结合起来的,历史的时间服从于体裁的分类,《二十四诗品》的时空结构却是高度紧密结合起来的,类型同时就表现时间,时间的流动同是就是类型的展开,甚至你分不出何是时间,何是类型,它以高度的时空合一形式表现出来。

  《二十四诗品》从类型上来展现审美意象,但审美意象的精微处是超绝言象的。刘勰说:“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文心雕龙·夸饰》)而《诗品》把范畴和类似性感受结合起来,用独特的技巧,把握住了艺术的精微处。二十四品的题目:雄浑、冲淡、纤秾、沉著……,从概念的运用看,是对魏晋审美人物品藻中“目”的发展,也是对唐人艺术欣赏中“格”的发展,用精炼性词组来概括对象。从二十四品的具体名称内容看,它是对唐代乃至整个诗歌审美类型的体系性把握。在具体说明每一类型的时候,又用的是类似性感受。不是直接说某品怎样怎样,而是直接把你带进可以感受到该品最内在东西的一种境界里。什么是“纤秾”呢?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窈窕深谷,时见美人。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

柳荫路曲,流莺比邻。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

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什么是劲健呢?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巫峡千寻,走云连风。

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

天地与立,神化攸同。

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不是让你却把握一个定义,一个解说,去捉摸艺术之言,而是让你迅速由言入意,由言入境,直接在境中去感受、去体味、去心领。入一品之境,是为了让你知道该品是什么。因为用概念、解说、定义都是达不到事物的深处的,而用类似性感受之境,就达到了深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它说了,又什么都没有说;它没有说,你却能通过鲜活的景象心领到其底蕴。

与《文心雕龙》一样,《二十四诗品》也是以宇宙之道贯注于全部品类之中的。不过,《诗品》之道是不可道的,它在时间中流动,在类型中显现。从一品之境中,你可心领到该品的精神,从众品的流动中,你可神悟到宇宙的奥妙。因此《二十四诗品》是一个流动而虚灵的整体。因其虚灵,当你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它可以生成出不同的形象。下面的论述就是从不同的方面去看《二十四诗品》而呈现出来的不同方面,通过这些方面,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二十四诗品》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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