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文化|想念乡村马车

想念乡村马车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对乡村马车有特殊的感情。它不仅可以拉土送肥，运料建房，收获庄稼，它更是乡村到城市去的最便捷、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成了乡村文明的使者，遥远的都市文化是靠它颠簸送来的。

家乡的小学是靠村前的一排土坯平房，操场上长着几株高大的钻天杨，满株的绿叶迎风抖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刚刚开学不久，似乎教学的各个方面都还不够完备，老师和孩子们还在期待着什么。一天，一辆生产队的大马车由村前的大道上桄榔桄榔地跑来，稳稳地停在教务处的门前。车老板子跳下车来，高兴地搓着手说：“李校长，我给孩子们要读的课本都拉回来了，清点一下，看够数不？”刚好下课，孩子们一窝蜂似得围过来，这可是老师和学生们期盼已久的教科书啊。这对那些渴求知识的孩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他们的精神食粮啊。在这以后的日子里，经常有诸如粉笔、板擦、教学仪器之类的用品，隔长不短地就随着马车地到来而到来。以至于我们对乡村马车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乡村的麦收季节，可是真忙啊。放了暑假的孩子们，与大人们一样都要到麦田里去，割麦子，拾麦穗，打麦捆，装车，上场。村里村外忙忙活活，热热闹闹，沸沸扬扬，没有闲着的人。那情景简直像是节日里的庆典，十分的红火。七八十岁的老人拄着拐棍儿也来凑热闹，他们往树荫里一站，手缕着胡须，笑眯眯看着一车车黄橙橙的麦子拉进生产队的场院，都乐得合不拢嘴：“今年的麦子可是又大丰收了。”

满怀丰收喜悦的人们，忙完了麦收，稍稍地小憩下来，他们真的是有些累了。而恰好生产队的大马车就在这时给他们送来了精神需求，车老板儿甩着清脆的鞭花，一副十分得意的神情。他的马车上摞着一堆物件，再看那个穿制服、梳分头的青年，人们就立刻明白了，那是县里的放映队来了，青年放映员和大家热情地打着招呼，大人和孩子们一下子就围过了。“放电影的来了！放电影的来了！”

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仿佛是村里降下了天大的喜事似的。傍晚时分，一道白幕在村小学的操场竖起来了，高音喇叭里播出时下流行的歌曲，小村子一下变得沸腾起来了。小孩子早早去抢占位置，大人们兴高采烈地走出家门，带着板凳，领着阿黄，扶老携幼走向操场。

“快看，白布都挂上了！”

“你个土老帽，人家城里管那叫银幕。”

“就你能耐，啥都明白。”

“快走吧，去晚了就看不着头了。”

 那种心情可不亚于过新年呀！

说到过新年，我又想起一件事。我十岁那年，母亲要跟生产队的马车到城里办置点儿年货，嫌我赘脚，不肯带我去。想到城里去看看，是我一个很久的想法了，这之前我还一次也没进过城呢，梦想着有一天坐着那辆大马车，走进那个向往许久的繁华世界，那该有多好啊。马车刚一出村子，我就紧紧地追了上去。母亲生气的不让我上车，我就拼命地跟着车跑。大约跑出一里多地，满车上的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大家都说让孩子上来吧。母亲真的拿我没办法，只好把我拽了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走向城市。

那挂马车，是四匹红马拉的车，它永远地铭刻在我的记忆中了。

 原载2004年《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