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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人与小麦——音韵趣谈之四

 戈壁的大军 2019-01-01

7000多年以前,西亚人已经能够种植小麦。考古发现,我国最早的小麦遗存,在黄河下游的海岱地区,共有四处:聊城教场铺、胶州赵家庄、日照两城镇和日照六甲庄,绝对年代距今约4600-4000年。除教场铺外,其余三地,远古时期都在“莱夷”势力范围之内。莱夷地区的人,被称为莱人。

“莱”是后起的形声字,其本字,应该是“來”。“來” 跟“麥”是同一个字,本义专指小麥。《说文》:“來,周所受瑞麦來麰,一來二縫,象芒朿之形。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來。”许慎的说解,不得要领,还有错误,倒是徐灏注笺说得明白一些:“來本为麥名。《广雅》曰:'大麦,麰也,小麦,麳也。’是也。古來麥字只作來,假借为行来之來,后为借意所专,别作麳……而來之本义意废矣。”罗振玉研究过甲骨文,说得更加清楚,他在《增订殷墟书契考释》里指出:“卜辞中诸來字皆象形,其穗或垂或否者,麥之茎强,与禾不同……假借为往来字。”关于“麥”字,《说文》说:“麥,芒榖,……。从来,有穗者。从夕。”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來、麥当是一字。夕本象到(倒)止形,于此但象麥根。以來叚为行來字,故更制繁体之麥以为來麰之本字。”來、麰分别指小麦和大麦,这是古人的常识。陆游《岁晚》:“云暗郊原雪意稠,天公似欲富來麰。”

莱人,就是“來”人,即“麥人”,是我国最早种植小麦的人。

“來”的声母是[l],“麥”的声母是[m],今天的读音,相去极远,要说这两个字曾经是读音相同的同一个字,实在难于理解。但是,从古今音变来看,则是合乎规律的。音韵学上的三十六字母,是宋代汉语声母的代表字。“麥”字属于明母,“來”字属于來母。在上古,明母和来母是相通的,这从谐声偏旁可以看出来。例如:未雨绸缪的“繆”、荒谬绝伦的“谬”,三十六字母属于明母字,拟音是m,但是,寥若晨星的“寥”,杀戮无辜的“戮”,清词“红蓼滩头秋已老”的“蓼”,谐声偏旁与之完全相同,三十六字母却属于來母,拟音是l 。再如:理直气壮的“理”,差之毫厘的“厘”,“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的“鲤”,谐声偏旁都是“里”,來母;而埋没人才的“埋”,雾霾锁京城的“霾”,谐声偏旁同样是“里”,却属于明母。此外如“陸”之与“睦”;聊、柳、留、駠之与贸、铆、昴、茆。都是明母与來母交集的显例。

像來母和明母相互交集的现象,在上古汉语中还有很多,譬如見母和來母。見母的拟音是g(这里用汉语拼音代替国际音标),來母读l,如:格、阁、硌、胳,声母是g,属于見母;落、洛、络、骆,谐声偏旁同样是“各”,声母却是l,属于來母。这类现象,反映出上古汉语可能有复辅音。

所谓复辅音,是指声母由两个辅音连缀而成,比如“麥”和“來”的声母,很可能是[ml],“格”和“落”的声母,则可能是[gl]。这种辅音连缀现象,在现代汉语方言中依然可以看到,例如,山西文水、兴县等方言中,古代明母字“木”、“满”、“明”等等,声母就是[mb]。古代的复辅音,在语言发展过程中,逐渐单化,由于单化侧重点不同,声母也就分化了。像“麥”和“來”,前者侧重在[m]上,后者侧重在[l]上,差别就十分明显了。

上古汉语的复辅音问题,学界意见并不一致,我是主张有复辅音的。

莱人与小麦——音韵趣谈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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