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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旭仑 1949年秋冬，钱默存先生作《偏远庐日乘》第二册，中论叶德辉《郋园诗录》，末云： 容夫人信中言在沪看梅兰芳父子《游园惊梦》。《于京集·梅郎曲》云：“岂知人事有代谢，不道欢场无尽期”，此梅今日已如《野叟曝言》歪诗所谓“团团老梅根”矣。叶氏诗作老斗语气，殊可哂。 “老斗”，狎像姑者，梅兰芳之为像姑见于言外（郋园结句点题“分桃断袖”）。九年后重札《笑林广记》，卷七云：“一龙阳新娶，上床攀妇臀欲干。妇曰：‘差了！’答曰：‘我从小学来的，如何得差？’妇曰：‘我从小学来却不是这等的，如何不差？’”钱先生用舅父王西神编的《小说月报》第六期况槑《花帘麈影》：“梅兰芳新婚，或赠联曰：‘安能辨我是雄雌，想华月金樽，也曾脂粉登场，为他人作嫁；毕竟可儿好身手，趁椒风锦帐，莫把葫芦依样，舍正路勿由。’闻者亦绝倒”，说得更露骨。1959年钱先生读到老相识Harold Acton旧藏本Georges Soulié de Morant小说Bijou-de-Ceinture，遂作《容安馆日札》第六百八十六则论之：“此书笔致亦殊平钝，实以《品花宝鉴》为蓝本。Bijou-de-Ceinture其人为像姑时则杜琴言，为名伶时则颇似梅兰芳。”包天笑小说《留芳记》钱先生也看过。 “团团结出老梅根”，《野叟曝言》第四十七回斗方名士写梅句（1963年《醒世姻缘传》续册札之），叶麻诗“腰肢婀娜新杨柳”之代谢也。这“老梅根”四五年前已暗结了：“颐谷曾给朋友们拉去听京戏大名旦拿手的《黛玉葬花》，所以也见过身体丰满结实的林黛玉（宛如《续红楼梦》里警幻仙子给黛玉吃的强身健美灵丹，黛玉提早服了来葬花似的）。”《猫》的创造者的亲爹碰巧也给人拉去看梅：“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戏，就是在清华那年。孟宪承说：‘如何到北京不看梅兰芳的戏！’双十节那天，就约我去了。哪儿知道梅兰芳挂了牌，没有出演，始终没有瞻仰到。”（钱子泉《自我之检讨》）钱老先生不看戏，想缘于“梨园子弟，身为丈夫而对镜顾影，为世所贱”。 这“容夫人”不知是谁——莫非容鼎昌的代字？“夫人”训此人或彼人，“容夫人”即“姓容的”的文语。当时“《文汇报》的黄裳同志要我写一个回忆舞台生活的长篇在报上连载”（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呢。 涉及梅兰芳的笔记有三事。刘成禺《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卷一：“弢老一日与天津高步瀛谈，高谓梅兰芳美国赠博士，徐菊人亦赠博士，于菊人品格有亏。弢老曰：春兰秋菊，皆一时之秀也。”1943年杂书隐括为“陈弢厂论梅兰芳得博士学位云‘春兰秋菊’，以比徐菊人也”。“官场如戏场”（日札第四百十六则），秋菊春兰，一二二一。1961年札罗惇曧《瘿庵诗集》，摘《赋牵牛花》小序：“梅郎兰芳刺取东瀛栽花之法，取牵牛花植小盆，达数百器……又分贻程郎艳秋。”钱先生好像见过周信芳（1994年札《郑孝胥日记》颂赞“周信芳极亲善”），听过新凤霞的《刘巧儿》（日札第七百七十二则）。又札林思进《清寂堂自录本》，摘《明珠本事诗二十首》之十四：“犹恨风华易中实，只知天壤有梅郎（余尝语人：使明珠在京沪间奔走，海内名隽矣）。”易顺鼎咏梅，钱先生1951年《秽乘》论《琴志楼丛书》未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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