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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决定战争胜败,浅谈土木之战与京师保卫战中博弈双方战略得失

 罗宋汤的味道 2019-10-04

文|弘毅说历史

局部战役的大胜未必会赢得整场战争,关键时刻作出正确的战略规划才是决胜之根源。在正统十四年,明廷与瓦剌的那场战争中,倘若也先俘获英宗后,继续南侵,或许元蒙复归中原的梦想就会实现,如果没有于谦坚守京师,拒绝南撤的坚定信念,恐怕“南明”会提早出现。当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而我们“欲知大道,必先为史”,只有了解古人的前车之覆轨,才有后车之明鉴,本文通过复盘土木堡之战与也先进攻京师之战,浅谈交战双方的战略得失。

背景

明朝宦官之乱

太祖朱元璋在创制初期,为防止宦官弄权,出现汉唐之祸,曾立下内侍制度,在宫门内立一高三尺铁碑,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以此为祖训,警示后人遵从。朱元璋认为,阉寺之人常伴君左右,通过小恩小惠可固结君心,时日一长,就会假威窃权,势大而不可抑。明太祖禁止宦官典兵预政,阉寺之人想逆上作乱也无法实现,便从根源上消除隐患。然而,在明成祖朱棣武力夺取皇位期间,诸多宦官叛建文帝前来投靠,大事已成后,阉寺有了从龙之功,均被朱棣委以重任,作为耳目,监军大同、宣府等边防之地,甚至委以京营提督等要职。到了宣宗时期,内府创立了内书堂,对十岁左右内侍进行教习,宦官始通文墨,可批注阁票、与外庭交结。正统年间,因皇太后贤明,且有杨士奇、杨荣、杨薄,三杨辅政,英宗初期,国事仍有宣宗之风,三杨与太后年老病逝后,宦官王振在无人压制的情况下便开始肆无忌惮,独专朝政,凡正直不屈、不与王振为伍者,或被下狱杀之,或谪戍边关,谋官者逢迎求进,避祸者争附免死,公候勋贵甚至称其为翁父,明廷因王振而朝纲紊乱,这为土木之变埋下极大祸患。

明朝国策改变,转攻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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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朱棣五次征讨鞑靼,极大地削弱了元蒙后裔的势力,到了仁宗、宣宗时期,除了宣德三年(1428年),宣宗率精骑三千人于宽河、会州击败万余人的兀哈良部后再没发生战争,然而明朝的国策却转攻为守,宣德五年(1430年),明廷认为多伦位远势孤,将明成祖北征的前沿基地多伦迁至独石卫,兴和千户所与河套地区的东胜城早已在永乐年间放弃,至此,独石、大同、宣府以北的广大地区任敌人驰骋,榆林所受威胁益重,河套地区亦无法控制。

瓦剌军事极度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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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蒙古的突厥后裔瓦剌部在宣德年间开始壮大起来,瓦剌顺宁王脱欢击败阿鲁台后,又兼并贤义、安乐二王之众。脱欢本欲自立为汗,但众意难服,退而求其次,立元昭宗之子哈尔古楚克的孙子脱脱不花为汗,自为太师,暗掌军权。正统四年(1439年),脱欢死,其子也先继位太师,也先狡黠甚于其父,带领瓦剌东破兀良哈,西取哈密,其控制地区北起贝加尔湖,南至长城边关,西起新疆,东到辽东,势力控制范围为元朝退离中原后之最强。

触发土木之战的原因

永乐六年(1408年),瓦剌开始对明廷朝贡马、驼、毛皮等,明廷会回赐较丰厚的礼物作为酬谢。最初的进贡与回赐都是礼节性的,瓦剌进贡是一年一次或隔年一次,使节只有十几人。但到了正统四年(1439年),脱欢的儿子也先继位后,瓦剌进贡的使臣开始增加,正统五年(1440年)为644人,正统六年(1441年)贡使达到2400人。由于瓦剌贡到方物,例不给价,明廷除回赐外,还会对使臣等予以“给赐”,对瓦剌来说,进贡的货物越丰富,来的使臣越多,获得的利益越大,而这对明朝来说却是沉重负担,《明实录》正统十年十月记载:瓦剌朝贡使臣动二千余,往来接送及延住弥月。供牛羊三千余只,酒三千余坛,米麦一百余石,鸡鹅花果诸物莫计其数。随着瓦剌的强盛,贡使越发嚣张,稍不如意便有劫掠,寻事滋事亦为常事,在正统十四年二月,也先遣使二千余人进马,报作三千人,王振怒其诈,减其马价,虏使回报,遂失和好,发兵寇边。表面看,岁贡争端是大战的直接原因,然而,元朝自被明朝推翻北退后,常思恢复,一旦势大,便企图南侵中原,这才是瓦剌大举入寇的根本原因。

简述战争经过

土木堡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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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年)七月,瓦剌部太师也先率军进寇明朝边关。其中脱脱不花率众入侵辽东,阿剌知院进攻赤城,也先率主力入寇大同。七月十六日,王振主亲征,不与外廷议可否。邝埜上疏言:“也先入犯,一边将足制之。陛下为宗庙社稷主,奈何不自重”。不听,英宗发兵京师,御驾亲征,十九日到达居庸关,二十三日至宣府,此时天降大雨,群臣请留,王振怒群臣忤其意见,罚尚书王佐、邝埜跪草中至天亮。八月三日至大同,听闻镇守太监郭敬告知局势,王振大恐,旋师返回,仓促南退,为邀帝至蔚州幸其家,又恐损其禾苗,转道宣化,十日至宣府,瓦剌追兵突至,恭顺候吴克忠率兵断后,战死。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率五万骑支援,在鹞儿岭被伏击,五万骑皆没。八月十四日王振因辎重未到,大军驻扎土木堡,旋即被也先大军包围,因土木堡势高,深挖两丈无水,人马饥渴。也先佯装请和退兵,振见敌退,令大营迁移取水,也先立时率劲骑于四面击之,明军惨败,死伤数十万人,明英宗被掳,也先挟英宗于大同敲诈万金后,北上而去。

也先携英宗进攻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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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掳走明英宗后,打算以英宗为筹码骗取关城。太监喜宁道尽明廷虚实后,也先决定再度南侵,逼明廷议和换取让步之资本,亦可使明廷南迁,也先派五万骑进攻居庸关,自率主力叩大同,十月一日,拥英宗至大同,骗称送还北京,总兵郭登不予开门。于是,也先率军南下进攻紫荆关,破之,十月十一日,瓦剌至京城近郊,使英宗作书予皇太后、景帝及朝中大臣,谦曰:“今日只知有军旅,他非所敢闻”,议和止息。十三日进攻德胜门,于谦率二十万大军背城而守,设伏数骑诱敌,用伏兵与火器将对方万骑剿灭,也先继续进攻西直门,又被都督孙国挡之。也先进攻数日,无法攻破,恐相持日久,退路被断,也先于十月十五日夜间,从良乡遁走,此时宣府守将杨洪率兵至京,洪率军追剿,追回所掠牲畜甚多。配合也先经宣府起兵进攻居庸关的五万骑兵,因守将罗通以水浇灌城墙,适值天气寒冷,使城墙坚不可摧,无奈于十月七日退走。也先深知大明内部兵力空虚,仍乘机南犯,在1450年正月至五月间分兵进寇大同、宣府等地,守军顽强地方,屹立不动,也先南侵不得手,且内部脱脱不花有推翻也先计划,遂将英宗返还明廷。

土木之败原因分析

土木堡之败并非仅英宗一朝问题,亦为几代积弊所致

太祖朱元璋早已警示后人,不可宦官典兵预政,但从明成祖开始,宦官逐渐步入政治舞台,宦官监军比比皆是,军柄大权悉以委之。洪武时期,內官只识字,却不识其义,永乐时,开始选教官入内教学,宣宗时,甚至于內府开书堂,宦官一旦通文墨,便能掌章奏,逐步发展,便内外勾结、擅作威福、独专朝政,王振便出自内书堂,若宦官仅行供酒扫给之指令,又岂能出现宦官干政的祸事?无宦官窃权,土木之败也许就可避免。

从仁宗、宣宗时期开始,明朝实行转攻为守的战略,将北方边防的大宁、开平、东胜接连弃守,使宣府、大同成为前哨,此战略局势从开战之初便已先弱几分,一旦瓦剌发兵,直击大同,无战略缓冲,极为被动,势如危卵,如大同失守,瓦剌南下叩紫荆关,便能直捣京师,这就是土木之变后也先进攻京师的路线。

麓川之役,虚耗国力,调离边关大将,放任瓦剌强势发展

正统二年(1437年)到正统十三年(1448年)进行的云南麓川之战所消耗的资财无可估计,思任发、思机发曾多次遣使进贡请罪,而王振欲用兵示威四夷,在十年间,数次发兵进行征讨,军民死伤无数,把国力虚靡于无用之地,在此情况下,1449年发生土木堡战役时,国力不济,明廷应对必然力不从心。

在明廷进行平叛之机,瓦剌日趋强盛,而明廷对北方形势却知之甚少,竟将甘肃总兵蒋贵召还,命其平定云南之乱,侍讲刘球曾上书:“瓦剌世为边患,近虽稍抑,部曲尚强,今乃移甘肃守备,以事南征,卒然有警,将何以为御”。刘球所说的“近虽稍抑”却不符事实,此时也先已在位两年,正在东征西讨,危害益大,瓦剌统一各部之时,便为南侵大明之日。明廷对北方局势过于放纵,战略上毫无作为,也是土木之变的一大原因。

王振顽固无知,无计划准备,大军进退起止宛如儿戏,亦无迎战生死之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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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大军来犯,一边将足制之,而王振贸然挟帝御驾亲征,不与外廷议可否。强令数十万军民踏上征程,物资准备亦不足。至大同后,了解敌势强大,便恐惧返师,毫无站场之生死观念。大军如直接退往紫荆关,仍可保无虞,但王振为一己私利,改道宣府,邝埜曾请疾驰入关,王振大怒曰:“腐儒安知兵事,再言必死”。如此选择,增加行程时间不说,反而更接近也先大军,为也先抄尾突袭提供战机。当大军即将到达怀来时,王振却因辎重未到,驻营于土木堡,倘若疾驰入怀来,据城而守,也先必然无功而返,而驻营于土木堡,因地势高,掘井不得水,汲道被也先断,已然成为死地,又被也先佯退迷惑,居然移营取水,大军一动,便露出破绽,被骑兵凿穿阵型,死伤者数十万人,重现徽钦之祸。

土木之败亦因英宗对王振宠爱之使然

1449年,明英宗已二十二岁,而非曾经九岁少年天子,此时心智已成熟,应当有自主决断之能力,而英宗却对王振无条件信任,曾经张太后与三杨辅政可使国力鼎盛,而王振为庸才,只能祸乱朝纲,任人唯亲,打击贤臣,土木堡之役中,有多次撤还机会,英宗却对王振听之信之,完全放权,即使数次身犯险地,仍不自知,最后惨败,被也先掳走,英宗的识人不明是失败的根本原因。

也先的战略得失

也先的游击策略运用十分得当

土木堡战役中,也先采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策略,用兵机动灵活,先分后合,充分发挥骑兵运动战的优势。当英宗大军由宣府至阳和西进时,也先并没阻拦,而是佯装后退,诱师深入,当英宗旋师时开始尾随击之,先灭恭顺候吴克忠,再屠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不但歼灭明军有生力量,还给明军带来极大心理压力,为土木堡大胜明军埋下伏笔。围困土木堡时,依旧不与明军正面冲突,担心困兽之斗,故伎重演,佯装议和退兵,实际却不断合兵,当明军取水而阵型紊乱之际,突袭明军,使其措手不及,军心崩散,不战自溃。

也先最大的战略失误为土木堡获胜后反而撤退,错失良机

战略决定战争胜败,浅谈土木之战与京师保卫战中博弈双方战略得失

土木之战后,明军精锐尽失,天子被俘,大臣死伤,边将逃亡,京师人心震颤,倘若也先继续南进,攻下居庸关,便可直捣京师,明朝大势去矣,即便不亡也只能南迁。也先战略目光短浅,如此千载良机生生错过,居然立即撤退。十月时,才后知后觉,认为明朝内部空虚,可乘机南下京师,但此时明廷整备已暇,迅速完成战略防备,也先在土木堡取得优势已大打折扣。也先另一战略败笔为助攻部队与主力配合不当,也先派五万骑进攻居庸关,正面牵制明军,但没有起到牵制作用,也先十月十一日到达北京,而此部队却在十月七日提前撤退,所以宣府总兵杨洪能率军入援,既而追击之。

于谦坚守京师的策略挽救大明于危难之间

土木战役后,所剩兵马不满十万,群臣极度不安,赤城、怀来、保安等守将竟弃城而去。英宗之弟郕王总百官政事。侍讲徐有贞进言,劝南移南京,于谦厉喝斥之,于谦认为,京师乃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于谦已然将局势看透,若真迁都南京,明廷很可能土崩瓦解。为应对危局,于谦采取如下措施:

拒绝与瓦剌和谈,令瓦剌之阴谋破碎。

保荐将才,整顿战力,举荐石亨、杨洪、罗通等人出任要职。

召外军入援,赶造兵器,安抚军民。

在防守强敌中,于谦放弃了坚壁清野,不利用京师城坚池深的优势防守,而采用背城之战,以攻代守。谦临阵督战,以示必死之决心,并下令: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于谦以身先人,故其兵为天下雄,且有督战队和背城而战的双重加持,各将士深知后退必死,故皆用命,力战不懈。

通过背城抗敌来激励士气,如同韩信背水之战,项羽破釜沉舟,非战即死,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后两者已真正切断将士退路,真正的孤注一掷,而背城而战对将士来说亦有逃跑空间,可以四散而遁,这场战役关系到明朝生死存亡,战术风险很大,如婴城而守,利用城坚壁厚来抵抗骑兵的穿插冲击,更稳妥一些,但瓦剌骑兵会在大明疆土内肆虐掠夺,无人可制,百姓更是深受其害,瓦剌也可围点打援,逐一消灭来京支援部队。背城而战则能决生死、定胜负,且有反击能力。两种防守策略可谓各有利弊,皆看主帅之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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