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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天堂:《寻梦录》卷二十一

 安东老王 2019-12-06
--这是一场自我心灵导演的戏剧,与与宗教或迷信无关。 这些真实的记录,或为当代心理学、精神病学提供宝贵的案例资料。但是,这些真实的文字,千万别吓坏了宝宝啊! 

  本卷目次
   ●失落的天堂
  ●三年后的回眸
  ●致美丽的虚空 
  

  失落了的天堂
 
  一、纯美与灵光
  (1992年3月30日)黄昏时刻,从锦江山回来,我来到办公室。女人在。似在等我。
  “你接孩子了吗?”我问。
  “我把她送回家了。”她说。

  于是我对同事说,“我要和小T好好谈一谈,你们先回去吧。”
  “走,咱们先去吃饭。”他们俩劝道。

  “谈完了再吃饭。”我坐在办公桌前,看他们没有走的意思,责备说:
  “你们识趣点,好不好?”他们这才走出屋外。

  和女人对面坐着,隔着两张办公桌的距离。暮色苍茫。
  谈话。

  这样的情智投入的谈话已很多次了,这一晚却别有意味。我放松了智慧的警戒,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神界。

  “神”的境界。这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的那种境界:纯美与灵光。

  纯心灵的语言。神的语言。宗教的语言。从心灵深处涌流出来的声音,“上帝”的声音:苍古、深沉、和缓、凝重、浑厚。最美的语言。悟道的语言。带磁性的语言。全部语言都暗含一种意向,脱离俗尘的意向。

  “你开悟了吗?”问。
  “没有。”女人回答。
  我生气地将杯子砸在桌面上。
  继续谈。女人在整个过程中都静静地坐在那里,听我在说,眨着美丽的眼睛,仿佛是一尊美神。

  一尊最美的雕像。雕塑在天堂里,在我的心灵里。

  “神”在那里说,“我”在敏感地思考。新思想如涌泉,新意境似梦幻。时空消失了,世界消失了,惟存永恒。永恒感知。天堂。天堂的画面。天堂与心境重合,置身天堂。“上帝”,“上帝”显现。我没有惊慌,好像这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太自然了。“上帝”就在面前,我看得非常真切,那么端庄、慈祥,不像是东方人,也不是西方人,就是“上帝”,没有别的解释。

  又一幅画面。“上帝”膝下的一双婴孩。牧羊。如云的羊群。圣洁的图画。
  “那是我的未来,”我想:“现在去?不,将来。”
  我沉醉的心灵在选择灵魂的去留。

  宇宙,宇宙的谜底被解开。悟道。清晰的思路,清新的思想,令人兴奋,也令人疲劳。思考得太累了,太累了,太累了,仿佛熬尽了心脏中最珍贵的灵性的血液。我再也无力思考下去。最高的浪漫,最后的深刻,最真的幻觉,最费心力的沉思。宇宙已然在心中。造物主需要休息。

  我对女人说:“我太累了,太累了。”便把头伏到桌面上。但思维并没有停止,宇宙有一个结,那最后的结还没有解开。

  天堂。人类的结局。创世纪。永恒的美丽,拥抱永恒的美丽。时空切换。
  “你打电话把她找来。”我对女人说,这是要安排妻在我离开后在世俗中的生活。

  女人走近电话。
  “不用打了。”我阻止道。“神”不用电话,用心灵感应。

  片刻,妻来了。
  “回家吧,孩子头痛。”妻说。
  “回家?回哪个家?”我问。

  “走吧,回家。”老徐他们也来劝我。
  “我跟谁走?”我目指妻和那个天堂中的女人:“跟她,还是跟她?”

  此时,世俗一切关系都在我的心灵向往中消解了。世界,那个我习惯了的物质世界不存在了。纯精神,纯灵。

  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个中年女人。这个社会的代表者,世俗世界的化身--我很快作出了来者在社会关系上象征什么的判断。厌恶的情绪。她走近我,平和地问:“你什么感觉?”

  心底火起,我大声喝道:“你滚!”你有什么资格来问神的事情。我已不再受世俗的社会关系的束缚。我的心灵仍未回到现实的世界。

  敏感、兴奋、精神亢奋。我知道我的一切,但我不正常了。
  来人吵杂。天堂被破坏。

  当我最后看到那个天堂中的女人的时候,我大喊一声,用全部的灵魂来拥抱。

  魂儿升空的感觉。
  我又落到了地上,如泥。
  女人消失了。天堂失去。

  我心凄然。
  “听一支曲子吧”我对大家说。
  《一枝花》哀婉,凄丽,悠扬……仿佛在述说我的心曲:
  天堂永远地失去。 
 
   二、这个人太作了

  大家把我架出了市委大楼。
  在妻妹迎春的饭店,我伏在餐桌上,万念俱灰。“姐夫,姐夫……”小春轻唤着。

  “走。”我抬起无力的头,说走就走。
  在车中,妻抱着我,如抱一个婴孩。

  讨厌的汽车的鸣笛声。“未来人类要消除噪声污染,”我想。
  夜静人稀,路灯幻如游魂。我抱紧妻,又一个念头闪于脑际:“此刻投胎?”
  此时记忆中断,时空切换。 

  当记忆醒转回来,我躺在铁矿沟家中。父母来了。父亲摸摸我的额头,叹道:“这孩子怎么啦?”
  婴儿态,能意识到的婴儿状态。降生,降生时的景象。我意识中要看到自己降生时的那个婴孩。

  
  分别唤来父亲、母亲、岳父、岳母,单独对他们说同样的一句话:“爸(妈),只有你能救我。”在我的思维里,他们代表着所有的社会关系,一种价值体系,一种道德关系。所谓让他们来救我,是要他们理解我的一切。
  又失去记忆,时空变幻。 

  当记忆再次觉醒,我坐在炕上,滔滔不绝地说话,说的什么,我一句也记不清了,是关于我对这个宇宙的体会,仍用“神”的语言。

  “你说的话有些道理,但我们又听不大懂。”后来弟弟跟我说起当时的情景。他也记不住我说了些什么。

  “你们找一盘没有污染的磁带,我要说宇宙语。”我说。家人一片慌乱。

  继续说,单独对弟弟讲说。哲学的思考,宗教的醒悟,但我只管说却不知说了些什么。弟弟似解非解。“你还不觉醒,”我说罢向他的头发大口吹气,好像这样他就能觉醒。弟弟的头发放着蓝幽幽的光。 

  清晨,这是哪日的清晨我不知道。我醒转过来的精神仍兴奋着,到山上去,好像世界都变了样子,那柔和的黄色的光胧罩着世界。这是由我改变了的世界--我想。我的宇宙。空气分外地清新,人们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都神神秘秘的,像是在说一个传奇。整个山野间回荡着优美的清音,空旷的、清晰的、美好的。这是未来社会的声音--我会意地对自己说。

  登上山顶,看太阳。直视太阳。
  “你们能看太阳吗?”我对家人说:“我能。”

  那些日子,我真的能在任何时候看太阳,直视太阳的光芒而不怕灼了眼睛。太阳又大又圆,我平生没有这样感觉过太阳,如一面反光的镜子,悬在天庭。我对世界的感知完全改变。 

  走回院落,吃早餐。
  我排定大家的坐次,用筷子在饭桌上敲击一个个圆。我心里知道,这是在排定每一个人飞升宇宙的顺序,所有的家人按这种顺序依次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地球。

  没有食欲。
  室外,宇宙清澈。吃香焦。香焦--香交--相交。我的思维敏感而活跃,赋予所目见的一切以意义,那隐含在其中的意义。

  人与宇宙。宇宙是一个人。灵魂不灭。转世。狗在围着我们转,鸡在窝里叫着。它们好像都有灵魂。有人转世为狗,有人转世为植物,有人转世为人,有人不再转世而登临神界。佛教是一种心灵的真实--我思考着。

  妻将一大碗鸡蛋糕放在桌子上。我坐在那里楞神儿。宇宙是什么,宇宙就是这碗鸡蛋糕。让我玩一下宇宙吧。端起碗,重重地砸下。桌面的玻璃碎了,“宇宙”--那只碗仍然完整。

  “你干什么?”妻问。
  “玩。”我如游魂,完全跟着感觉走。纯心灵的浪漫的感觉。完全的游戏状态。  
 
  三、心中的叹息

  下午(是哪天的下午,我不知道),白云蓝天。整个院落都沉浸在太阳的光耀里。我、妻和岳母三人站在院子里说话。我看着那一片变黑的白云,预感到一种不祥。于是对妻说:“快拿一杯水来。”

  其实我并不渴,但我在心里察觉到一个人在哭,是T君大哭不止。我“看”到了她委曲的样子。如果我不及时喝水,把这些水“搬运”到她的心里,以补充她的泪水,她可能要死的。--我这样幻幻地想。

  妻将水端来了。我又要了两碗,每人一碗。我让她们在我的指导下喝这些水。水渐渐地被“送”到了T君那里,我“看”到她揩干了眼泪。这时太阳也冲出了黑云的包围,阳光一片灿烂。

  “她得救了!”我心里欢呼着,长舒一口气,心底的悲凉化为一种美。 

  “她就是一个狐狸精。”在后山的防空洞边上,二弟这样说。“你看她把你迷的,连魂儿都快没了。”

  早晨的阳光很好。我思考着弟弟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我心很痛。心痛的滋味。
  心中的叹息。 

  所有这一切都是记忆中的片断,我连不成一个时间上的连续的线条。当我的意识不似游魂一般的时候,我又坐在车里。八道沟三院门诊部。又是那个我所讨厌的医生接待我(其实她是一位很好的精神病医生,姓李,于几年前患癌症病逝,愿她安息)。

  “我知道我的一切,你们以为我是精神病,我理解你们是为我好,你们……”我对家人说。拒绝检查,拒绝医生询问。我不承认自己有病,我很清醒--我想。 
 
  四、住进了三院

  车又开到哈蟆塘精神病医院大院里。一个身材魁悟的医生(关医生,当时为科主任,现为丹东三院副院长)来问我的病情。我立即感到了他的居高临下,心生厌恶。但这时我知道忍着。“你叫什么名子?”他问。

  妈的,好像我是一个傻子,连名子也不知道。我没有好感地回答了他。
  “你干什么工作?”他又问。

  妈的,他把真的把我当成精神病人了。
  “中共丹东市委理论科长。”我一字一句地回答。

  “你说自己怎么了?”他的态度仍是平和而优越的。
  妈的,我怎么了,我知道,关你庇事。我开始拒绝回答,从座位上离开,向外走。

  “我没有病!”
  “神”儿又来了。
  “你们啊,你们!你们不开悟的人!”又是那种苍凉的神的语调。
  我要救你们,你们反而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我心里说。 

  我没有病--我心底坚持着,我能清醒地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只不过是处于一种功能态。的拒绝进一步的询问与检查,离开医生。  

  “你们看,我敢看天上的太阳。”在三院的院子里,我向家人证明我的功能,目视太阳。太阳好美,像那个女人的脸。心底一直想着那个女人,不知她怎么样了。

  新的开悟。原来脑细胞是由太阳光转化而成,人脑即太阳。人躯体必将老死,而大脑中由太阳转化而来的灵魂将回归太阳。好令人兴奋的感悟。

  家人领我到路边餐馆吃午饭。没有食欲。我对着满桌的菜叹息。吃了几口,不吃。走。 

  又被家人送回精神病院的院子里。
  “我去见一见傅书记。”我说。我想让一个熟悉的人来证明我没有病。

  到了傅书记的办公室,我兴奋地对他说着自己。兴奋态。
  终于被人们哄骗着进了住院部。进去了,身后的大铁门被关上了。

  “我来看一看也好,也许上帝让我来是为了拯救这些人的灵魂。”我这样想着,顺从地进了病房。
  我回头看了看那扇门,意识到自己已与世隔绝。但我坚信自己是一个能拯救人的灵魂的人,便拒绝穿病号服。

  “我只是进来看一看,一会儿出去。”我对医生和护士解释说。
  一个男护士大声喝斥着,逼我穿那件证明我病了的服装。

  仍然拒绝。几个护士更加蛮横起来。我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奇耻大辱。
  我的人格不存在了。我知道自己的坚持将都是我病得不轻的证据。

  当我被迫穿上那白色带蓝条的肥大的服装的时候,一群病人围了上来,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理智最后崩溃。记忆丧失。 
 
  五、莫名的悲伤

  在精神朦胧中,我被电击。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电疗。我像猪似的大叫。在大叫声中嘴里被插进了管子。以后我才知道,这是由于我拒绝吃药才用管子灌药。好在那时我已不像个人样了,并不觉过于痛苦。

  当我心智真正苏醒的时候,我已不再兴奋,心情平静。这是一个午夜,同病房中的病人打着鼾声。外面的走廊里有一灯亮着,把黑黑的暗影投射进来,好像我置身于地狱。我望着天花板,陡生莫名的悲伤,彻骨的孤寂。

  清晨起床,头重脚轻。我不知道这是药物作用的结果。我摇摇晃晃地洗脸、吃饭。饭后吃药。
  我没病--我仍这样想:我在装病,我怎么装得和真的一样呢? 

  在丹东三院里,我们的生活极有规律。这里很像一个大托儿所,什么都由护士照顾。吃饭排着队,每个病人的菜已经盛好,只肖从大筐里拿两个馒头。发水果也排队。早晨做操更是排队。在那些特殊的日子里,我最喜欢的活动是做操、洗澡,这时我能够感到一丝的自由,可以看阳光。让我喜欢的治疗方式是音乐疗法。大家坐在音乐屋里,由护士给放音乐。有一首音乐是童安格唱的《耶丽娅女朗》,我每听这支歌,都仿佛觉得那是为我而唱的-- 

  遥远的地方有个女朗,
  名字叫做耶丽娅。
  传说她的眼睛,
  看了使你更年轻;
  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
  你会永不老。
  为了这个神奇的传说,
  我要努力去寻找。
  耶丽娅,神秘耶丽娅,
  耶丽耶丽娅,
  耶丽娅神秘耶丽娅,
  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沉浸在这样的歌声中,想着我与T君的一切,满怀悲伤与美丽的惆怅。 

  想伊人,真想。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一天早晨,我向王护士长请假,要到院外的收发室打电话。王护士长是个50多岁的女人,很善解人意的样子,见我要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她笑了:“还没有把她忘了?”
  我说:“不会忘的。”护士长叹了口气,说:“你去吧!”我便从铁门锁着的病房来到大院,轻飘飘地走进了收发室。拔通了熟悉的号码,T君接的电话。我问:“我 病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对方说:“这些天我挺忙……”她的声音好像变了,全无往日的柔和。“你该来看看我的。”我又说。电话那头没有回答。我茫然放下电话,悻悻走回病房。

  从此,我有了一个不甘心的预感:过去所有的美好,大概要永远地失去了…… 
      1995年记  
  

  三年后的回眸
 
   今天,1995年5月22日,此刻,下午4时30分,我悠然而宁静地写下如许文字。回眸窗外,初夏的阳光普照整座城市,净洁的碧空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柔柔的云丝淡然地垂悬着,弥漫于天际,恍若我的心灵。

  此刻,我的思维不知怎么又回到了丹东市三院,仿佛我仍端居在那里,与医生谈起弗洛依德,与同伴谈笑着,欣赏音乐,劳动,洗澡,或是做例行体检。

  此刻,三年前今天的下午四时许,我在干什么呢?那时我一定是坐在精神病院的大餐厅里,也是大娱乐厅里的窗台上,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寂寞地看着西行的太阳,看阳光在白杨嫩叶间跳跃,看柏树下绿地上的一头黄牛在自由而悠闲地吃草。我落寞地看着与我隔绝了的世界,一点点、一天一天地迎来了春天。
  树发芽了,树芽由嫩黄变绿了,由绿变成深绿色。我孤独地坐着,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对人说。一大屋子的精神病患者像游魂一样,被圈护着,有的抽着烟,有的干些奇怪的事情,如收集橘子皮之类。

  我就这样坐着,看世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忍耐着、渴望着出院的自由。窗外是一带远山,山梁上偶尔有一两个人影,一步步地从远处消失。那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世界,完全自由的世界,正常人的世界。

  近处,是一排农家草屋,那里藏着人间的温暖。农家后院有一块地,连着我所在的医院的前窗。我坐在窗台上,看春雪轻柔地降落地面,地一丝丝变白,最后变成一片银妆素裹的童话般的世界。

  雪化了,土地又露了出来。农夫翻地了,种上了作物。地里的梨树发芽了,黄的泛绿的芽蕾那样惹人怜爱。梨花开了,一片雪白,有黄蜂和蝴蝶在上面哄闹着。太阳下山了,太阳很圆,在山的那头变成一弯月芽,慢慢地消失…… 

  也许三年前的此刻,我正在渴想三年后的我将在哪里,是什么样子,在干什么。在医院的院子里,我想象着未来的我,那个重返世间的我。用未来的我来抗拒此刻的苦涩。我就那样低着头看自己一身的病号服,宽松肥大的竖条衣服,解嘲地笑了笑。心底生出一种美感,受难的美感。

  我相信自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艺术家,以人类神话为蓝本,构思了一个童话。然后自己去扮演男主角,并挑选了符合自己哲学与艺术理想的女主角,全身心投入地去演一场人生悲喜剧。我苦涩地笑笑。嘲弄着自己:一个天下最普通的男人,在那么几天,忘情地扮演人类神话中的一切伟大的角色--亚当、耶稣、释迦牟尼、老子以至于上帝。这戏演得很累,也非常投入,使一个男人体验着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的那种“神”的状态。

  此刻,5时30分,我坐在办公桌前,俯视一下自己的西装和皮鞋,也解嘲地笑了笑。我是最没有艺术味的艺术家。艺术家懂得浪漫的幻想与现实生活的区别,而我却无视这种区别,一头钻进自我编织的神话里,直到失去自我,任精神在偏执中分裂。

  三年前的我,此刻在做什么呢?到吃晚饭时间了,我站着队,站在与我一样的或疯或傻或痴或醒的精神病人的队伍中间,有秩序地到馒头筐里拿两个馒头,按坐位坐好,吃已经放在桌子上的属于我的那份饭菜。渴粥的声音响成一片。没有说话的,也没有交谈。这儿是一个乐园,成人的乐园。一切不公正,一切烦恼,一切社会造成的心理不平都不存在。于是,这里大家都获得了幻觉上的也是真实的平等。可怜的本应平等的上帝的孩子们。我一面吃饭,一面慈悲地面对自己。我是什么神呢?我能拯救谁的灵魂呢?我能安慰和解脱他们现实生活中的什么痛苦呢?

  此刻,我坐在办公桌前,同事们已经下班了。我仍悲怜地审视着自己。市委理论科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疯刺呢?一个宣传马列主义理论的人进了精神病院,这是一种象征吗?是谁开的玩笑呢?而现在,我仍担着理论科长的虚名,这提醒我在世俗的社会关系中仍然活着。

  此刻,晚6时10分,三年前的我在三院里干什么呢?当然是一天最重要最有价值的活动--吃药。不,太早了点。我在想家,在听远处悠远的琴声……

  噢,此刻--我真该回家了,妻在等我吃饭。

  1995年5月22日 
 

  致美丽的虚空 

  一
  你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你对我来说是纯粹的精神诱惑。你激荡起我的灵性之羽,向着梦一般的境界飞翔。我想看清你的真面目,我想弄清你与上帝的关系。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1994年10月14日)

  二
  若无你在,我的哲学便无以注入美丽的情感,世界的理性必成枯涩的沙滩。(1994年10月)

  三
  人生只有一次,流逝的不会再来。珍惜此生交往,从平凡大地步入精神殿堂。 (1994年10月19日)

  四
  每当想起你,就如同拥抱上帝。尽管那是美丽的虚空,对我却有莫大的引力。 (1994年1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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