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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晋 | 大别山的罗家大院

 zqbxi 2020-01-06

我们同靠一山,同依一水。(转者自述)

                                                     大别山的罗家大院

                               文 | 黄晋                         

鄂豫皖交界之处位于大别山腹地,解放前三不管的地方,既出英雄豪杰,也不乏强盗土匪。虽属地不同,崇山峻岭地碑界桩并不阻碍商埠贸易往来,居民联姻通婚。随处走一走,那真是三地风土人情、风俗习性,互为渗透互为交融。

太阳将落山的时候,我们来到了罗家大院,大批游客刚刚离开,这里恢复了大山特有的宁静,如果不是来这附近看乌桕的同学告知,我们根本不知道,深山里藏着一个大古宅—罗家大院。大院位于鄂、豫、皖交界的三省垴风景区,四面环山。以徽派特色为主,融入了少量的鄂东民居元素,“围龙屋”式的建筑风格,把一个大家庭紧紧呵护在一起。站在罗家大院门前,一条玉带般的清溪绕畈而过。屋后参天古树亭亭如盖,荫庇大院的祖祖辈辈。

古宅两侧还有少数的罗氏后人在这里居住,这时天色已暗,一个小孩在灯下做作业,看护他的老妇人给我们介绍了罗家祖先发家的经过。早在明万历年间,先祖从江西迁入此地,在这一带种植特产茯苓,远销东南亚。发家后,置田产购山林,成了远近闻名的商贾之家。此后历经四百余年,开枝散叶世代繁衍。罗家二十世时,安徽金寨的黄氏躲避兵荒马乱嫁入罗门。她接着说:“这里还出了二十多个大学生呢!”,我问她:“你在镇上还有房子吧?”她点头肯定。“那为什么还在这里住呢?”,“这是祖先居住的地方,风水又好怎么不来住?”,是了,看风水做房子是祖祖辈辈的习俗。在大别山其他地方,曾经也见过几处古宅子,如团风的百丈岩村林氏民居,也是前有照后有靠的风水宝地。这些房子屋内都有数个天井,既可采光排水,又能聚四方之气纳八面之财。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风水宝地在山前水边,也在柏油路边,许多沿路修建的气派小洋楼,大多是鄂东建筑风貌。而鄂皖交界处的民居则多以徽派建筑为主流,杂以鄂东元素,这跟当地的旅游导向与地理位置有关。房门外的一侧都建有一个木条搭建的亭子,亭子顶上垂落碧绿的葡萄藤,亭子里摆放吃饭的桌子。今天我们住宿的房子正在路旁,外看三层小洋楼,鄂皖元素交融混合,楼顶正中间飞出一只翘角,左右对称平铺下去。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前面一栋是接待客人的带餐饮住宿的旅店,后面还有一栋与旅馆共楼梯共墙的主人住房,外看浑然一体,进去各成一体。

主人四十余岁,她和儿子在家经营农家乐,丈夫在外面打工。闲下来时,她喜欢与客人聊天。我们夸她的房子大气敞亮。她说她在山里面也有老房子,搬到这里来是为了开农家乐的。“别看现在这样,以前这里是一块荒山坡,我们买下来以后盘成这样的”。“卖地的人现在到对面去做了房子”,她指着柏油路对面的一家灰墙白瓦的大房子说,“那一家现在在外面做生意,逢年过节才回来住几天”。

一年回来只住几天也要在老家做一个大房子,这在大别山随处可见。叶落归根是山里人最原始的愿望,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也是最朴素最传统的观念。在自己的家乡有个房子,哪怕出门再远,也总有一种牵挂在那里。房子是人的根,只有生根,才能发芽开花结果,只有生根,灵魂才有安放之处。

我有一些同学同事,兄弟姊妹都在县市里工作,还是要在老家做一栋几层楼的房子,平时无人居住,锁门闭户。只在清明、春节时,兄弟姐妹邀约一起回到这里,洒扫庭除,开火做饭,祭祖宗拜先人,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几天后,门锁人走,空留下孤冷寂寞的房子守候来年主人的再度归来。

大别山的一些山深密林,路途惊险的地方,外界的人们往往认为不可能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中能生存下去,更难以把做房子的石沙材料运进去,但当我认为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总会看到密林深处的柳暗花明。我绞尽脑汁在想,这是一种什么力量鼓舞着他们,支撑着他们。又或者他们可以搬出山去,回答我的只有山谷的宁静。

近年来,农村的村村通修到了山旮旯里,山里的房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漂亮。鄂皖交界处,有很多房子藏在山坳里。那天我跋山涉水走了两个小时,到达一个村子,一排鄂皖混合元素的小洋楼掩映在苍翠的古树下,在一栋小洋楼前,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妇人正在喂猪。孩子在她身旁玩耍。她告诉我,山那边就是安徽,自己刚从那里打工回来,挖茯苓,种菜,喂猪,提前备下全家人回家过春节的物资。转身离开她家,只听她跟隔壁的乡邻笑道:“她们说我的房子好漂亮,哪里知道我借了很多债做的”。

借债也要在老家做个气派的房子,山里人攀比似的,家家高楼,户户敞亮。但房子平时大多关门闭户空空荡荡,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只在春节回来过一个热闹的年,节后又各奔东西。有的门前还种了带刺的芭茅,这是准备长时间不回家的光景。

几年前曾到小时候住过的一个塆子转了转,从前塆里鸡犬之声相闻,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那次看见塆里只有五个人,都是年老体弱者及未到学龄的小孩,其他人外出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去了。原来的小池塘东西两头各生长着一棵大槐树,东头的树上有一个大葫芦蜂巢,夏秋季时,大葫芦蜂飞出飞进,我总是抱着头从塘的东头跑到西头。现在小池塘也填起来了,上面盖了房子,却空无人住,大门紧闭。忽然记起在一家报纸上看过《二月春风似剪刀》一文。描写的是春节过后,山村只剩下老人和小孩,春节的热闹转为人走村空的清冷寂寥,像剪刀般刺疼作者的心。

寒东在《山民》写道:“小时候,他问父亲'山那边是什么’,父亲说是'山 ’,'那边的那边呢’, '山,还是山’”。 世居山区的父辈只知山外是山,对群山外的世界茫然无知,但他们的儿孙,面对世代固守的清澈河流以及环抱着这一切的无言群山,产生了要走出去的决心。正如王家新在《在山那边》说的“你终会攀上这样一座山顶,而在这座山的那边,就是海呀,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二月春风似剪刀”般的刺疼,毕竟是世代固守乡土的传统村民逐渐冲破了大山的封闭,冲破闭塞走向开放,摆脱狭隘,步入宽广博大的山外的渴望和行动。但出外后山村土地的荒芜,留守的渴望,“日暮乡关何处是”的乡愁,又给他们带来新的困惑和阵痛。

近年来,乡村经济振兴,山里人开办农家乐,建设农庄民宿,城里人来山里体验民俗民风,很多村民又回到了山村。更多的山里人往返于山外和山里。他们的根在山里,在他们山里的房子里。这是一种由封闭到开放后意识觉醒的回归;一种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牵挂;一种心灵深处割舍不下的乡愁。究其原因,八十年前艾青就曾深情地表述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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