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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杨绛《我们仨》| 浅谈叙事结构中的三点分析

 春色正好 2020-01-30

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上,总能看见那样一本淡雅的书,浅棕色条纹纸的书封,简单朴素,封面上只有几个字母“Mom ,Pop ,圆O”以及杨绛先生手书的“我们仨”。

《我们仨》拿起来手感轻柔,恰到好处的厚度。每一次去读,都像看一部治愈系的短片,淡淡的讲述一段由无到有,由有变虚无的生命之旅,却把浓浓的深情,烙在心里,留下痕迹。

《我们仨》是钱钟书夫人杨绛以第一人称我撰写的家庭生活回忆录,没有小说情节跌宕曲折,没有人物明暗线,只是真实中的真实。只是以为92岁老人,讲述1他们三个人的一生。

一、叙事结构变化,蕴藏着三个人生命来去的变幻

最初设想《我们仨》这本书一家三口各写一部分,钱瑗写父母,杨绛写父女俩,钱先生写他眼中的母女俩。

1996年10月,钱瑗病重入院,非常衰弱,预感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请求妈妈,把《我们仨》的题目让给她写,她要把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写下来。躺在病床上,钱瑗在护士的帮助下断续写了5篇,最后都不能进食了,还在写。

钱瑗在病床上写的文字

杨先生见重病的女儿写得实在艰难,劝她停一停。这一停,就再没有能够重新拿起笔。钱瑗最后一篇文章落的日期是1997年2月26日,她去世的前6天。

书稿最终没能像当初设想的那样,由三个人各写一部分,而是像杨绛先生在文中写的“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三联编辑董秀玉请香港著名装帧设计师陆智昌负责整本书的设计,他一口气读完书稿后说,眼前总是浮现一个情境:一个安详的老人,坐在三里河晒满阳光的床边,写下一份至情至性的回忆。于是,就有了内外一致的清新淡雅,一点点忧伤,里面又有一点点温馨的《我们仨》呈现。

杨绛先生的文字平缓而节制,一家人浓缩成一本书展现给大众,每一位读者都看到了耄耋之年的老人,缓缓悠长的讲述那些年的故事,里里外外。

北京三联书店前总编辑董秀玉在初读《我们仨》时,对杨绛先生的文字慨叹:“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安静的难以言表的忧伤都在字里行间。”

周国平赞叹《我们仨》曾说过:

“书出之前,已听说她在写回忆录并起好了这个书名,当时心中一震。这个书名实在太好,自听说后,我仿佛不停地听见杨先生说这三个字的声音,像在拉家常,但满含自豪的意味。这个书名立刻使我感到,这位老人在给自己漫长的一生做总结时,人世的种种沉浮荣辱都已淡去,她一生一世最重要的成就只是这个三口之家。”

二、非线性叙事: 梦与现实 — 梦境 — 现实

1、倒叙非线性叙事从“我们俩老了”开始:

中国传统小说和散文,大多数以线性叙述方式。一般来说,“线性叙事”被认为是严格按照现实的时间向度来组织安排的结构,由“开端-发展-高潮-结尾”四部分组成。

线性叙事结构可以让读者更清晰整部作品的文章脉络,情感走向。

非线性叙事方式主要用于情节复杂的长篇小说,例如《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由于涉及人物情节复杂交错,难以按照时间线性叙事,采用人物章回体结构叙事,再从人物线交织成情节事件大网。

而杨绛先生的《我们仨》题材别具一格,从钱钟书先生晚年开始提出现实梦境暗喻一场生死离别的到来。

而后并没有采用人物传记形式叙述相识相知过程开始,而是用一种现实与梦境交错的非线性叙事方式讲述钱钟书与女儿钱瑗的相继离世经过。

2、非线性叙事中的梦境隐喻与现实结合

第一重梦境:

开篇,杨绛先生从晚年一个时间叙述“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在散步途中,怎么也找不见钱钟书,梦中凄凄惶惶,找不到熟悉的亲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提到:梦的显意具有两个相互独立的特征:思想在这里用一种眼前的情景表现出来,从而省略了“也许”这个字眼。思想被变形为景象以及言语。

杨绛先生惶急惊醒,预示着梦境中的离别情愫已经在现实生活中隐隐而现,最终的离别终将要到来。

第二重梦境:

“走上古驿道”到“古驿道上相聚”是文章中描写细腻而魔幻的梦境场景,全家在温馨之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就从此踏上了“古驿道”寻父之路。

“古驿道”明指的是杨绛从三里河寓所到北的每日奔波的道路。暗喻黄泉之路,“古驿道”和李叔同的诗句“长亭外,古道边”同意,而词句来自《送别》,象征着杨绛送别钱钟书走上黄泉路。

古驿道、客栈、河流、小船先后出现的顺序正是契合 中国传统文化人死后经由忘川河通往另一个世界。

在前后不同的探望时间里,载着钱老先生的小船越来越远,向着下游漂流而去正是在诉说着钱钟书先生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古驿道的气氛使人极度压抑,实际上去往病房的路上并没有看到这些,都是梦境中自己的情感化作了枯藤,化作了野草,化作了断壁残垣,化作了衰草寒烟。这些景语表达的是作者真实的情语,面对着丈夫的顽疾, 杨绛先生痛苦不已。

第三重梦境:

杨绛先生用一种特殊的梦境与现实似梦似幻的叙事方式。

女儿钱瑗病重入院,杨绛没有精力再来构筑一个梦境。在古驿道照顾丈夫,没有能力和精力去看望女儿,却每日每时挂念。于是,她在沉重的梦境中又造了一个“梦中梦”。

文中写道:“我到哪里去找她呢?我得找到她,我得做一个很劳累的梦。我没吃几口饭就上床睡了。我变成了一个很沉重的梦。”

比起古驿道的荒诞梦境与现实的清晰分离,杨绛在这个“梦中梦”中,在女儿的医院中看到的一切,她的叙事中也分不清了梦境与现实,读者更不在意哪部分虚哪部分实,因为会感受到那是一种期盼和祈求。

虽然用第一人称“我”来叙事,但却采用第三视角描述情境。暗喻杨绛年迈无力照顾女儿,却心心相念。

再一次转换“梦中梦”是女儿的离世。梦境中阿圆轻松矫健地进入父亲所在的船舱,现实却是阿圆生命正在快速流逝;梦境中阿圆笑着说自己完全康复,现实却是阿圆已然油尽灯枯;梦境中丈夫钱钟书让阿圆回家,回她自己的家,现实才终于又一次与梦境保持了一致,潜在的意思就是阿圆回到 了另一个世界。

梦境维系与女儿保持相聚相见相互告别。阿圆的离开是三个人走失的开始,钱钟书的离世代表着三个人天人永隔,“我们仨”成为了回忆,化作了思念。

三、《我们仨》中采用非线性叙事结构的现实意义:

1997年3月,钱瑗走了。1998年12月,钱钟书先生也去了。相继失掉两个最亲爱的人,杨先生心里的哀痛可以想见。

托尔斯泰在《艺术论》中提到:“只有传达出人么没有体验过的新的感情的艺术作品,才是真正的艺术价值。”

梦境的设置,非线性叙事结构把三个人的生死离别,却不惊涛骇浪,没有大哭大闹。只是用这种荒诞而迷幻的形式,展现个人情感中的相依相伴,互相牵挂。

杨绛先生曾说:“钟书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顾人,男不如女。我尽力保养自己,争求“夫在前,妻在后”。错了次序就糟糕了。

年近九十的老人给自己安排了繁重的工作:1999年用一年时间把手头正在翻译的柏拉图对话录《斐多》译完,2001年把三联书店6年来一直在编校的《钱钟书集》定稿出版,同时着手誊清、粘贴、整理钱先生生前留下的大量手稿和读书笔记,交商务印书馆影印出版了《钱钟书手稿集》。

2002年冬天,杨先生终于开始写《我们仨》。

从约稿到动笔,时隔6年,董秀玉说她从未想过要催促杨先生,“我知道她心中有数,能写的时候自然就会写了。”

虽然散文集《我们仨》采用的是非线性叙事的记叙手法,但第三部分“我一个个人思念我们仨”取用的又是线性叙事。

将63年里一家人共同经过的战火岁月、远跨重洋的迁移、多灾多难的家国命运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

这部分内容是作者一家三口共同度过的美好岁月。这里也充分体现出巧妙的非线性叙事中部分出现线性叙事的优势。

非线性叙事结构下的《我们仨》,虚虚实实、相辅相成。虚无的梦幻体 现着浪漫,不平凡的现实让人更感维系这份完美的家庭感情之难,用如此 质朴含蓄的语言传达给读者如此真挚的情感,平静中蕴含着伟大。

现代中国文学越来越提倡继承古代文化,但文学的创造又不能失去 自身所处时代土壤的营养,对于如何融合,融合后的效果,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是一次极其成功的探索,对后续文学创作有着巨大的借鉴意义。

【参考资料】:

杨绛:《我们仨》、《杨绛作品精选》

三联生活周刊《<我们仨>:一本温暖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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