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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轮回

 创世之庭 2020-04-04
室利罗摩 (Shri Rama)

李兮撰文

李尔山插图


(七)室利罗摩

毗湿奴的第七化身就是史诗《罗摩衍那》的主角,罗摩(Rama),有时也被称为室利罗摩(Shri Rama),室利(shri)一词在梵语中有荣耀,荣光,伟大等的意思,所以“室利”这一前缀的用法有些类似于天主教中的“圣(Saint)”,及可意译为圣君罗摩。

按照史诗和往世书的传说,罗摩的血统通过其父十车王,可以上溯到远古太阳王朝的甘蔗王(Iksvaku),而他作为毗湿奴的化身降临世间,则在三分时的末期,当时十首王罗波那(Ravana)肆虐三界,率意攻伐,挑战诸神,荼毒生灵,使世上失去宁静,罗波那曾通过取悦梵天得到赐福,使他永远不能被神明、龙蛇、夜叉等所杀。他于是有恃无恐,横行无度,群神则屡战屡败,天帝因陀罗也自身不保。后来,在鹿角仙人为憍萨罗国(Kosala)的十车王(Dasharatha)举行的求子祭(putrakamesti)上,众神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将罗波那除掉,由于罗波那在不能杀他的生灵中不曾提到凡人,梵天便求毗湿奴生身为十车王的长子,扫除恶患。

与持斧罗摩故事相同,罗摩的舞台也在人间,只是情节更加委曲宛转,完全成了传奇。然而故事主线倒也相对明晰: 十车王原拟传位罗摩,但为另一位王妃所挟,不得不改立她的儿子婆罗多(Bharata)为储君,并使罗摩流放山林十四年。罗摩携妻、弟等浪迹林莽,多有见闻,而婆罗多则虚位摄政,以待兄归。后他的爱人悉多(Sita)在林中被罗波那设计劫走,罗摩遍寻无着,便同猴王哈奴曼(Hanuman)结盟,得其帮助,寻得爱妻下落后,大战魔军,杀死魔王,将她救回。然而悉多虽得回归,但她的贞操却由于曾经身陷敌营十年而横遭谤议。好在她白璧无瑕,终于能蹈火自明。此时罗摩流放期满,荣返故国,复位秉政,一切圆满。罗摩故事在情节展开的同时,也为人们展示了一个德行完满的“第一家庭”,这个家庭忠孝仁义贤良节悌无一不备,几乎成了正法的标本。“作为国王,罗摩谨奉正法,给众生带来了幸福,所以尽管处在三分时代,景象却与圆满时代无二。森林、河流、丘陵、高山、土地、海岛、汪洋、大海,全都为众生奉献出他们生存的需要之物。由于无上之人罗摩为王,苦、病、老、失、伤、悲、惧、劳、死等便都不复存在。”

传说故事中的罗摩,至少有两点,我以为与其他毗湿奴化身不同。其一,罗摩作为战士,并非威猛盖世,无敌天下; 他战胜罗波那仍需猴王猴军的鼎力协助。其二,罗摩不但是伏魔神的英雄,而且由于他的处世准则和行为方式与印度教社会的正法精神符契相合,所以也成了千百年来备受推崇的道德楷模,他作为圣君罗摩这一化身的根本使命并不是诛灭罗波那,而是在正法逐渐崩坏的时代,通过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同层面的德行圆满,为世人树立了一杆正法的旗帜。这两个特点使他更像一个人间英雄,虽有异禀,而终究不似神明。事实上,罗摩原本也只是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只不过到了毗湿奴信仰出现,化身理论建立,需要若干肉身,用以附着神性的时候,他才被挑选出来,纳为毗湿奴派神殿中的重要成员。史诗 《罗摩衍那》第二至第六篇的故事主体中最受崇拜的是因陀罗,惟有公认后世窜入的第一和第七篇才转为崇拜毗湿奴,反映的就是这个事实。显然,一、七篇的窜入乃是毗湿奴派信仰发展的结果。

此外,关于罗摩这一化身,还有一点值得思考,罗摩作为一名刹帝利,在杀死种姓为婆罗门的罗波那,返回都城阿逾陀(Ayodhya)的路上,为了洗刷自己的杀梵之罪,在海边亲自树立了十二光辉林迦(linga)之一的“罗摩之主”林迦。罗摩曾与现身的湿婆求问过自己为了夺回妻子悉多而杀死身为婆罗门的罗波那是否符合正法,他的亲友家人是否会因为他这一行为受人唾骂。湿婆启发他,杀死罗波那的行为是仅仅为了悉多一人吗?罗摩回答,并不是,这是因为他体会到了丧失爱人的痛苦,而杀死罗波那是为了让世人都不用再体会像自己一般的痛苦。湿婆很满意,肯定了他的行为是符合正法的。

与以婆罗门之身举起战斧斩杀刹帝利的持斧罗摩正好相反,罗摩作为相对低种姓的刹帝利,杀死了邪恶的婆罗门。最初的歌者们在大地上传唱主罗摩的故事的时候,显然,长期被婆罗门压迫的低种姓人民反抗的内心早已蠢蠢欲动,他们借由罗摩之行和湿婆之口,为“因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而杀害邪恶的婆罗门”这一行为正了名。而罗摩在《罗摩衍那》第二篇中提到的,在罗摩流放途中和他结成深厚友谊的尼沙陀(Nishada)国王俱诃(Guha),正是一个低种姓的人,罗摩丝毫没有介意尼沙陀人的食物是否纯净,反而歌颂他与俱诃的友谊。而到了第七篇(广泛被认为是后续插入的篇章),罗摩却可以为了一个婆罗门的幼子的无故早夭而杀死了一位修行中的无辜首陀罗(最低的种姓,被认为不可以学习《吠陀》)。显然,这次以刹帝利为首的低种姓向高种姓的“佯攻”,在后世的婆罗门歌人的口中笔下被轻易镇压,就像当初持斧罗摩杀死二十一个“傲慢”的刹帝利一样,可谓是史笔如刀,更胜利斧。

关于室利罗摩的夜话

李尔山:这是写的最深刻的一篇。愈读愈明白了。罗摩弑梵,湿婆点赞,不应看成婆罗门两派的“妥协”,而应看成刹帝利的一次模范式攻伐!沙门时代快来临了。

李兮:剎帝利其实一直蠢蠢欲动,罗摩算是成功了,但婆罗门在十世纪之后依旧卷土重来。婆罗门们的招安术真是玩儿的好,原来闹革命的剎帝利代表们一个两个在书里全变成敬奉婆罗门的信徒了……

李尔山:后来的罗摩被改造成了印度教的一位大神。这和乔达摩.悉达多被改造成打入佛教顶层的“内鬼”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兮:罗摩和黑天显然都是有信仰基础的民间神或英雄,在婆罗门塑造毗湿奴遍入天的身份把他们的肉体装上了神魂,也就可以任由婆罗门门操控了。

李尔山:我还想到了另一件相关的文字公案,记得胡适之先生曾说:“我总疑心(《西游记》中)这个神通广大的猴子不是国货,乃是一件从印度进口的。”他认为《西游记》里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是从《摩罗衍那》中𤠣神哈奴曼临摹改编过来的。对于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不光是孙悟空,还有猪八戒,以及西天路上九九八十一洞中形形色色的妖怪,很多都能在印度神话中找到他们的影子。吴承恩亦或是那些话本作者,要写一种有关佛教的神话传奇,就不可能不去阅读和浏览印度神话(《西游记》成书于明代,而印度神话故事绝大部分在唐代已随佛经的翻译传入中国),倒不一定用“临摹”这个词,受到启发,借个形象用用,是文学创作中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我今天在画这幅插图时,突发奇想,把哈奴曼直接画成了孙悟空。这是我向西方幻想主义绘画学习的,哈哈哈,觉得很有意思。

李兮:孙悟空和哈奴曼的联系是被中国学者而不是印度人提出来的,最早是胡适,而后是郑振铎、陈寅恪、季羡林。陈寅恪的想象力更为丰富,他还提出大闹天宫的故事原型之一,就是罗摩衍那中哈奴曼大闹楞伽城。其实就孙悟空本身来说无论是早期民间话本还是吴承恩的《西游记》,其创作人和主体内容都来自中国。简单来说,猴神哈奴曼或许如胡适推断的那样,曾经传入中国,也给过这个形象最初的灵感,但作为西游记的孙悟空,早已是不折不扣的中国神了。

李尔山:悟空是中国神这一点问题都设有。所以说吴承恩绝无抄袭之嫌。不过,就是获得“灵感”,借用“形象”,也有人不同意,而且这个人是鼎鼎大名的鲁迅先生。他认为吴承恩孙悟空的灵感来自于大禹治水时被禹降服的淮涡水神无支祁。无支祁是古代传说中的水怪。其形若猿,头颈可伸到百尺,大禹治水时,三过桐柏山都遇他兴风作浪。大禹命夔龙去降伏,巫支祁率领十几万山精水怪,在淮源大战禹王,后来战败,被镇压在龟山之下。后面这点很像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下的情节。胡、郑、陈、鲁、季,都有顶级大师,谁是谁非?我说不清楚,你去探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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