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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梦想之一

 卧听风铃 2020-04-19

草药与小画册

  轻捻慢拢逝去的光阴,年少时铸就的梦幻,踏过悠悠而漫长的寻梦之路,再回首,捡不起支离破碎的过往。

  我出生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年份,一个交通不发达的山区。那时,经济落后,信息闭塞。可以说,在踏入大学校门前,我没有见过图书室,虽然家里有一套父亲藏在箱子底下的老版本《毛泽东选集》(卖掉老屋,也留给买主了,估计早没有了),小学时期的阴雨天,我曾经拿起读过,记得有繁体字,好多字并不认识,读着读着也不明白其中的内容,只有读到《纪念白求恩》那段文章时,心里才算如艳阳拨雾,豁然明朗。所以,那时图文并茂的小画册,成了人人喜欢的礼物。小伙伴们把买来的新的小画册总是轮流传阅,但是,为了得到那些想看的新的画册,每个人都是通过一种途径获取它,那就是勤工俭学时多挖草药。

  小学期间,每年都会有两季的勤工俭学任务。春天,挖各类中草药;秋天,以落(la)地里的地瓜、捡拾瓜干皮为主。记得每年春季的勤工俭学,每个人要交一定数额的勤工俭学学费,或者一元或者一元多一点。那时的中草药品种繁多,最贵的叫远志(根部的皮),大约一块钱一两,这种是稀缺药材,采一年也采不到一两,因此,卖时精确到钱来称。小柴胡扎成捆,也精确到两卖。最便宜的是匍匐在地面生长的一种,遍地都是的土话叫老野岭(一分钱一斤,干的)。红参最多,价格不贵也不贱,大约五分钱一斤(干的),所以,红参自然成了人们寻找的目标。

  自清明前后,山野的红参新萌发的嫩芽藏在枯草丛里,那些挖草药的人漫山遍野四处打游击似的寻找每一棵红参,每当找打一棵如同吃到了糖果一样高兴,无论那棵红参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即便周围布满了小石头,也毫不犹豫地先捡起石头扔在一边,然后用撅开始从红参的周围慢慢地刨土,直到挖出来整棵红参的根部为止。幸好红参是根生的植物,留丁点儿红根还能在挖过的黄澄澄的土壤里慢慢吸收养分再发芽,可是,来年再挖,本来如同小拇指粗的老根变成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小小细根,即便这样,遇到了,还是给人意外的惊喜。

  我曾经为一本小画册,采草药的时候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也是为自己攒手绢里的私房钱而采挖。

  那是堂姐从她的表姐家借回一本《封神演义》的小画册,可是,画册的后面残缺不缺,没有封底,最后的七八页,有的仅半页,有的仅剩三分之一,无论自己如何想象,也想不出画面的图型以及故事的结局,那种强烈知道故事结局的愿望占据了心田,所以,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拥有一本同名的完整的画册,那只能是挖草药。

  小伙伴们相约聚集到山上,四处寻找草药,尽管天气还是仲春,有时还穿着棉袄,只能敞开衣扣,脸颊流淌着热汗,有时顺着脖颈滴进衣服里。挖回家的草药,每个人都视同珍宝,小心处理,或摘叶,或捆扎,或冲洗,找出盖顶,成行成趟摆放,然后,放到高高的墙头上,等火辣辣的太阳晒干。那几日,最祈求老天爷的笑脸,不盼望阴天或者下雨,等完全干透,小心收起,放好,等攒到一定数目量,结伴,去离村庄五里地的供销社兑换成现金。只有干了的时候供销社才收,我们总是趁着万里晴空的中午头去卖,用篮子装着各类晒干的药草,一旦遇到拒收的情况,也有时间把拒收的草药摆放在供销社的外面的乒乓球台上再晒晒。几个伙伴挎着篮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从绿莹莹返青的麦苗拔高起,直到麦子割倒后地里的玉米半尺高,野外的杂草葱茏,也就中断了挖草药攒私房钱的机会。

  那时,供销社要的草药不仅看成色,还看干的程度。当你把草药提到柜台的台面上往收购人员面前一放,遇到那些收购要求严格的工作人员,他们原本灿烂的一张脸骤然一变,挂着严肃令人惴惴不安的表情,卖的人只好呆呆地立在一边,眼瞅着售货员,任他从篮子里挑来挑去,当他拿到其中的一棵放到手心,不用费力就那么一揉搓,晒干的草药叶片立即成粉末,然后,一句话:“合格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吊着的石头顿然没有了。遇到要求松的售货员,他一句话也不说,用手摸摸,只要没有柔软的手感,就提起把篮子在秤上称起来,站在柜台前卖药材的人扔掉所有顾虑的眼神,心也悄然开了花。等称重后,售货员拿过算盘,三上五除二,先去篮子的皮,一番噼里啪啦的珠算,最后报出总价。那些皱皱巴巴的毛钱,烟熏烟燎银灰色的分钱:五分、二分、一分,会从售货员的手里递到我们的手中。个个高高兴兴地从售货员手里接过自己的劳动成果,小心翼翼地再清点一遍,不是不放心售货员给少了,那数的是欢愉,数的是收货,更数的是自己的愿望。

  拿出其中的一小部分,买必用的学习用品,铅笔、橡皮,以及窗户纸(用小刀裁开订本子)。然后再小心摊开小手绢,包裹起来。能卖到两块钱的,那是一笔“巨款”,能卖到五角钱,那是攒了好多时日的,大多数的机会,连五毛钱也不过。有了私房钱,日后,可以自己支配,铅笔、橡皮、本子,当然,小画册早在预定的计划之中。怀揣欢欣,以富有者的姿态,一路说笑着回家。

  我们的私房钱,有时也被母亲借来借去,用于日常生活的油盐酱醋。母亲说好等有了钱再兑换她的诺言还我们,可是,由于当年日子的拮据,母亲的诺言总是不能兑现,不过,到了年底,母亲会想尽办法,给我们置换赶集购物的钱,还特意让我们去公社的书店买想要的小画册。

读着小画册,《黄继光》《邱少云》《小兵张嘎》等等,我小学毕业了。再回首那一幕幕挖草药的经历,野外的那些桔梗、红参、铁扫帚、芫花(土话蚂蚁蛋花),仿佛又摇曳在眼前。感恩大山的馈赠,感恩那些中草药,不仅使我成长,也拥有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中专梦

  

 始终相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个简单的道理。在家防疫的日子,重读《平凡的世界》,主人公为梦想而奋斗的故事,令我感慨万千,也想起自己当年的经历。

  上小学期间,我一放学踏进自家的院子,书包一放,边听母亲的吩咐,不是让我做这个就是干那个。有时母亲正在磨台旁抱着磨棍转悠悠,母亲看到我回家,赶紧对我说:快,帮我一起磨点杂粮,晚上还等着下锅。我知道,一盘磨再加根磨棍,总会助一点力气,以便减轻母亲一天的疲劳。

  这样的体力活用毕竟是短暂的,最费体力的是在石磨上推煎饼糊子。母亲在昏黄的煤油下,挥动磨得锋利的切菜刀,一刀一刀咔哒咔哒剁泡透的地瓜干的声音,时常在我们的睡梦中唱响。当听到母亲剁地瓜干的声音,也便是我们穿衣与父亲一起推磨的时刻。

  其实,父母有时不舍得叫我们,有时父亲用上最大的力气自己推,我与姐姐一起跟在父亲身后转磨道,等母亲把全部的地瓜干剁碎,就开始支下煎饼鏊子烙煎饼。

  转时间长了,人还打瞌睡,双手抱的磨棍时常捣到煎饼糊子,被姐姐呼一声,又开始转悠。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晕磨。空腹起床,又不断地出力,在那狭小的空间转来转去,好多人有眩晕的习惯。为了不眩晕,总是抬起头,遥望天上的繁星,有时父亲指给我们牛郎织女星,有时仰望空中的那轮弦月,脑海也疑问过为啥今晚挂在空中的不是圆月亮?伴着鸡鸣犬吠,直到启明星升起,东方破晓,那顿煎饼糊也即将磨完。有时母亲让我看着鏊子,别引起火灾。我也按照母亲的操作步骤学烙煎饼,左手端碗,右手团一个糊子球,然后在热鏊子上滚动起来,吱吱啦啦的糊子滚在热鏊子上,蒸腾着热气,弥漫着沁心的煎饼香味,可是,那滚动的煎饼糊子越来越烫手,只好换用左手,左手毕竟不常用,于是双手齐动,也顾不得往鏊子底下添草,于是,熄火了,烙出的煎饼也青了。母亲每每看到后就说:“小小年纪,别学烙煎饼,手太嫩,经不住热糊子烫。”

  此后,我在初中阶段就暗暗埋下志愿,要脱离农村,改变命运的理想之路就是升学——考中专。

  在老师的教育下,父母的期望里,在学校,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回家后,尽力帮助家里干点农活,一有空闲时间,除了看书就是学习。那个时期,能接触的课外书籍的非常少,基本都是老师讲课时做的笔记,发的讲义,将为数不多的讲义与试卷反来复去地修改。课本上的例题,用本子遮挡解题步骤,用笔将原题抄到自己用窗户纸订做的本子上,然后,做一遍,再对照例题判断正错,即便是会了,也再做一遍,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滚瓜烂熟,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一次吃中午饭的时光,我看到与我同排的梅同学在看书,暗自佩服她连吃饭的时间也在珍惜,于是,她成了我的榜样,到后来,基本养成了吃饭时间翻课本的习惯,默默背诵着不熟悉的内容。

  那年的年假,我除了除夕那晚与初一的上午没有摸课本、讲义外,其他时间基本都用于实现中专梦上了,就连亲戚也没有舍得奢耗时间去拜年。

  那时,家里小妹妹虚岁刚好五岁,为了不让她打扰我,我把母亲出嫁的小提手箱搬到西屋的凉炕上,又抱过一床被子,闭上门,特意用一块木板把门顶住。这样,手箱当课桌,围着被子照样学习。冬天,家里所有的柴草只烧在东屋那口锅底下,西边的锅底一个冬天不沾一个火星子,土炕是冰凉冰凉的,连屋里的空气也流动着凉气,为此,那屋,成为母亲天然的大冷藏室。在西屋久了,我戴着露出五个指头的短手套的手被冻僵了,伸到被子底下的脚是冰凉的,双腮也是凉的。幸好父亲给了一个暖和脚的好方法,把热水灌进废弃的瓶子里充当暖脚的热水瓶。那个寒假,在那盘安静的土炕上,一步步踏近梦想之路。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有着这样的信念,初中即将毕业,因我的学习成绩太好,没有资格考中专,只有报考一中的希望,中专的机遇与我无缘,我考上了县里唯一的重点高中,直到最后迈进大学校门。

这样的经历,我曾对孩子们说过,他们听后不以为然。面对现在如此好的教学资源,有许多问题真的值得去反思,去思考。(3751字)

202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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