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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画记】曾鲸:传神一派,至波臣乃出一新机轴也(下)

 真友书屋 2020-05-20
那么曾鲸的人物肖像法跟西洋画法有着怎样的区别呢?刘垚、张一涵所撰《曾鲸与西法的关系以及对“墨骨法”的再认识》一文认为:“曾鲸的墨骨法画面中脸部没有特定的光源,未出现阴阳脸和高光,与西洋画法明显不同。”此文还引用了沈宗骞《芥舟学画编》中的所言为证:“今人于阴阳明晦之间,太为著相,于是就日光所映,有光处为白,背光处为黑,遂有西洋法一派。此则泥于用墨而非吾所以为用墨之道也。”

在具体技法方面,曾鲸与西洋画法有着怎样的不同,上文给出了如下比较:“从曾鲸的画面构图看,曾鲸肖像画构图的空、静,与西方绘画的中的满构图截然不同;曾鲸画面色调纯度低,基本以淡彩形式表现人物,衣着以淡雅为主,与西方色彩偏重光感、质感、饱满的固有色和环境色截然不同;曾鲸肖像画画面以线造型为主,面部以淡墨晕染结构、取分染、罩染之法薄施多遍的传统绘画方法,与西画突显块面造型相比截然不同,西方的肖像画中,注重明暗对比、表现体积、注重色彩的冷暖变化。强调明暗交界线,光源色、反光色、阴影等西方绘画因素;曾鲸画中人物面部正面受光,没有明暗变化,与西方绘画中固定光源下的明暗关系不同。”

 曾鲸《居士像》1639年绢本

对此,杨帆在其论文中总结出了四点不同:“其一,曾鲸构图的空、寥,与西方绘画的满、实截然不同;其二,曾鲸色彩的墨骨、淡雅,与西方色彩重光源色、饱满的固有色和环境色亦不同;其三,曾鲸画面以线造型、面部按阴阳结构分染、罩染、薄施多遍等传统绘画方法与西画块面造型相比也有明显差异;其四,曾鲸所作肖像画中人物面部明暗皆无固定光源,而是面部是按照结构分阴阳凹凸,与西方绘画中固定光源下的明暗关系也不一样。”

曾氏宗祠门牌号

曾氏宗祠外观


关于曾鲸的肖像画法究竟是否受到西洋画影响,高居翰在《山外山:晚明绘画》中称:“曾鲸的画作是否带有西洋画的影响,这还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但是,我们由曾鲸在福建、南京活动的情形来看,他势必是在这两地受到西洋画影响。”至少高居翰认为,曾鲸不可能超身度外,不受环境的影响,“曾鲸及其传人所营造出来的非凡写实风格,在在也都是明代稍早任何画家所无法与之抗衡的。”所以高居翰认为:“所有那些主张曾鲸的风格乃是出于中国绘画内部自我发展的结果者,就显得难以令人信服。”

祠堂前院


匾额

周积寅注意到曾鲸在南京期间与许多名士的交往,同时注意到了利玛窦与南京一些重要人物也有密切交往之事,比如南京礼部尚书王忠铭、礼部侍郎叶向高、思想家李贽等,因此周积寅认为:“不难想像,曾鲸对于利氏带来意大利文艺复兴绘画、供养在南京教堂中西洋画《天主像》,会发生多大的兴趣,并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对于曾鲸对西法的借鉴,日本学者大村西崖在《东洋美术史》称:“传神写照的名人曾鲸出来后,名声曾轰动一时。在万历十年,意大利的耶稣教士利玛窦来华,善画,能绘耶稣教的圣母。曾波臣素来掌握着传统技法,没有去模仿,但也吸收了利玛窦的画法来画肖像画的。”

奇特的纸钱

前檐木构件


大村西崖说利玛窦善于绘画,但当代学者大多否定这种说法,他们认为虽然有文献说利玛窦指导过一些画家,但这并不等于他有真正的绘画能力。其实,利玛窦是否会画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带来的圣母像是否被中国画家所目睹和接受。既然各种文献都记载有不少人看过圣母像,那么身处南京的曾鲸从中汲取养分,而后将这种技法与中国传统画法相融合,想来也有这种可能。所以周积寅在其文中总结说:“自唐以后,七、八百年与外国隔绝的中国人物画,第二次吸取外来营养,曾鲸实开风气之先,给肖像画开辟了新的途径。他的肖像画是立足于我们民族绘画基础之上的,所谓‘重墨骨’,就是强调了中国画用笔用墨的特点,坚持以墨线和墨晕为骨。借鉴西画的结果,是创造了我们民旋自已的凹凸法,发展了具有中国气派和中国作风的肖象画,这应该说是曾鲸的一大功劳。”俞宗建在其编著的《曾鲸画集》中也持这种观点:“曾鲸画像虽以传统画法为之,亦用唐宋以来的传统粉彩渲染法,但其更注重墨骨用笔,并有机结合了西画技法,以淡墨按面部层层渲染出阴影凹凸,达到富有立体感的效果,后人称之‘凹凸法’。曾鲸用这种独创的画法使其笔下的人物肖像,神情逼真,惟妙惟肖,史称‘波臣法’。”


院中的旧物


忙碌的老人

从总体上看,曾鲸的人物画风格,在肖像面容上有借鉴西法之处,但在人物的着装方面却完全是传统画法。杨帆在其论文中称:“明代文人服饰形制简单,颜色单一,且以曾鲸的画工传统而言,面部是刻画最精准最神态毕肖的部分,是画面的刻画重点,而对衣纹服饰的处理上,为了符合文人审美趣味,曾鲸放弃了传统民间宗族肖像画面中对衣饰大红大绿、精致、华丽、紧琐的描绘,而是简略概括,黑白灰为主色调,形成强烈的简繁对比与质感区分。”

造型奇特

祠堂侧墙


曾鲸的这种画法为中国人所喜爱,这使其能够形成波臣派的原因所在。王彩凤在《浅析曾鲸及波臣画派对后世的影响》一文中称:“波臣画风对画坛的影响不仅表现在画家的个人技法方面,它已成为一种绘画样式不断发展。在曾鲸之后出现的体现文人们追求和享受生活的行乐图,它就是在曾鲸肖像画的基础上参照了陈洪绶等人的多人物、多姿态的肖像画要素而开创的新的肖像画领域。”而对于绘画的布局,该文中又称:“行乐图把人物置于景物中,以人物的肖像刻画为主体,用景物来辅助表现人物的性格和气质。行乐图和后来出现的三好图除了表现文人们享乐的生活,其中也含有他们超脱社会现实和远离尘世的心理。由这些新兴的绘画样式,可见曾鲸肖像画及波臣画派对当时画坛的主导力和影响力。”

关于曾鲸的故里,主要有莆田说和晋江说,俞宗建在《曾鲸画集》中予以了考证,其最终认定:“曾鲸晚年自号‘蔗园’‘蔗菴’‘蔗第’意指莆田里籍地,与明代莆田县武化乡仁德里辖地相符。曾鲸应是西漳村(今属拱辰长丰)曾氏艾轩公后裔。”

恍若几十年前的招贴

重修祠堂捐款芳名录


2019年4月5日至4月11日,我在福建境内进行了多地探访,此次探访得到了福建省党校林怡和林星两位教授的大力帮助。在我来到福建之前,林怡拿到了我的寻访单,而后提前一一予以落实,使得本次的寻访节约了许多时间,也有了不少的意外收获。之前我在网上查得曾氏祠堂位于仙游县度尾镇霞溪村,但林怡却告诉我说,她通过朋友找到了莆田市闽中画派艺术研究院院长俞宗建先生,俞先生反馈说曾鲸的祠堂不在仙游县,而在莆田长丰村西漳自然村。既然俞先生有研究曾鲸的专著,想来他的所言比我的查证更为准确,于是我们在4月9日乘车来到了莆田,在这里见到了俞宗建先生以及当地的几位爱书人,在这些朋友的带领下,我得以看到多处历史遗迹。

由侧门进入

堆放的物品

制鞋材料


4月10日一早,俞宗建与福建当地的另外四位朋友开车带我们在莆田周围的几地寻访,其中之一就是去探看曾鲸祠堂。驶入村中后,道路越来越窄,司机小金担心再往前走无法掉头,俞宗建则称他来过此处,肯定有可掉头之处,而后我们停在了村中一个小空地旁,空地的后方正是我们要寻找的目的地曾氏宗祠。

祠堂另一侧

匾额


该宗祠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门牌号为“长丰村西漳168号”,号牌上竟然还有二维码。院门敞开着,走入其中,院落里堆放着许多的杂物,一位老太太坐在台阶上正梳理着一些彩色布条。我不知道这些布条有何用途,而老太太所说的方言众人都听不懂。俞宗建解释说这一带每隔几个村子在方言上就有所变化,他们问了多遍,终于大概听清楚老人是要用这些彩条做一种绳子,至于这种绳子的用途,众人最终也没搞明白。而在台阶的另一旁则摆放着更为奇特之物,经询问原来这是一种上坟用的纸钱,这种纸钱看上去像一排排的烟花炮仗,其形体之独特颠覆了我的认知。

牌位

侧边看过去无反光

介绍


遗憾的是祠堂的大门从里面顶住了,我用力推了两下,但完全推不动。老人示意我不要推门,我不明就里,众人也没问明白,但俞宗建劝我别急,他马上给管理祠堂者打电话。果真不一会儿就来了开门人,然他所开之处并不是祠堂正门,而是在院落的左侧后方。

祠堂内的芳名录

祠堂旁边的仿古建筑

静静的河流


从门洞穿入其中,看到祠堂里面堆着很多包装箱,开门人解释说这是一些制作鞋子的原料。虽然如今莆田系天下人皆知,然而这里还有这种传统产业,倒令我略感意外。从整体看上去,祠堂做过落架大修,房梁上悬挂着“翰苑”“进士”等匾额,在祠堂的顶头位置摆放着一张祭台,上面一字排开五个神位。中间的一个上面写着“曾氏历代宗亲考妣神位”,旁边的几个神位上也未能看到曾鲸的名字。俞宗建告诉我,这里就是曾家的祠堂。曾鲸的其他遗迹到现在也未发现,看来也只能在这个祠堂里,朝拜一下这位波臣派的创始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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