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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块煎饼:太感人了,看完,得需要很大的勇气!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深山一草芥

             
饭桌下掉落半块煎饼,我弯腰捡起,女儿看见说:“都脏了,扔了吧,不就半块煎饼吗”,我笑了笑,轻吹了吹,其实也不脏,忽然想起若干年前我所手握出汗的那半块煎饼,而今的你又怎么能体会到,当年我手握着那半块煎饼时的心情……


那年,我五六岁,得了一场“大病”,找村里的大夫也没看好,眼看着人就不行了,母亲借了点钱,和哥哥用地排车拉我去县医院看病。

那时的医院,就是比我家的破茅草屋好一点的一排瓦房,昏暗的光线下,母亲焦虑不安的等着医生给我把脉听诊察言观色,几分钟检查下来,医生告诉我母亲,“孩子没事,就是长时间的挨饿,虚脱昏迷了,孩子怎么瘦成这样?光剩皮了,回家弄两个鸡蛋水灌一下,再弄点好吃的好好营养一下就没事了”,医生摇了摇头:“唉……早些年这种情况我见多了,现在没大见过……”

辞谢过医生,母亲抱着羸弱的我急匆匆出了医院诊室,又把我放回地排车上,让刚刚拉了十多里车,还没休息过来的哥哥赶紧再拉车回去,十六七岁的哥哥一边用棉衣襟擦脸拭汗,一边套上拉套,(那时虽已是春天,可没别的衣服穿,还得穿着棉衣,再热一段时间,就把棉花抽出来,把衣壳缝好做单衣穿),母子二人一个拉一个推,跑一程走一程,一路颠簸赶回家中,抬头已满天繁星。
刚放下我母亲又急匆匆赶往邻居家,舍脸借了两个鸡蛋,开水沏好,一勺一勺喂灌我喝下,稍许,我便不再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四下观望,父母和哥哥姐姐们都围在跟前,就听二哥高兴的说“:活了活了,”母亲一旁呵斥,“什么活了,别胡说,根本就没怎么样,就是饿的”,此时,一旁传来勺碗剐蹭的声音,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岁多的小妹在舔食我刚才喝剩下的那一点残存的鸡蛋水。

深夜醒来,听见母亲在唉叹:“唉,这两个鸡蛋能撑多久,明天还是没东西吃,怕是又不好了,咱还能撑,孩子们都好几天没见个粮食粒了,光喝清水野菜汤怎么行啊。”稍静,听父亲无奈的说:“那怎么办?要不你明天带孩子去她姨家吧,别光想着嫌丢人了,孩子的命要紧啊”,停顿一下,父亲又说:“来的时候要点棒子(玉米)来,好轧了让孩子们喝点粥。”

长长的沉默中,夜出奇的静,听到母亲最终长吁一声:“唉!也只能这样了”,我睡意重,没精神继续听父母说话,他们好似还在商量着怎么安排小妹的事情吧,迷迷糊糊中,品着舌根处还残存的鸡蛋水的余味,我又沉沉睡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母亲硬拉我起床,匆匆穿好衣服,母亲怕还在吃奶、蹒跚走路的小妹哭闹,狠下心来没让她知道,把四妹交代给我两个姐姐照看,娘俩悄悄走出家门,就要拐胡同口时,斜对面的邻居,我喊他二爷爷,他站在自家门口把我们娘俩叫住:“妮她娘,你过来”。

母亲闻声走过去。“我这里有半块煎饼,你拿着,孩子昨晚喝那两个鸡蛋也撑不多久,一会孩子饿了也好给她吃”,二爷爷叹了一声:“唉,你看,俺也是没有,要是东西多的话就多给你一点了”。明显看到母亲有瞬间的犹豫,母亲从来不愿意欠别人情分,和借别人东西不一样,别人给东西这份心意难还,为了我,母亲还是感激的双手接过那半块“沉甸甸的”煎饼,对二爷爷连声道谢。

无意间看到母亲眼圈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母亲咬了一下嘴唇,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农村人,哪家有什么大事小情风吹草动谁都瞒不住,昨天去医院的事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今早二爷爷又听我父亲说了去我姨妈家的事情,他就拿了半块煎饼在门口等着了。

二爷爷家没有女人,他老婆和儿媳都是难产死的,他如今和儿子孙子祖孙三个大男人过日子,没有小孩子拖累,都能挣工分,儿子又在生产队当小组长,家里有点余粮,能吃上煎饼,喝上粥,偶尔还吃上掺面做的饺子解解馋。

别过二爷爷,刚拐出胡同口,母亲便小心的把煎饼递给我,让我双手攥紧,生怕掉落一丝一点的煎饼渣。煎饼看上去黝黑中带着些许的暗红,一看就知是地瓜面里掺了些许的高粱面做的,松松软软的,只是头上有点焦干。

把煎饼轻轻打开,里面卷有大人拇指粗细的藕片,噢,那不是藕做的,是藕棒,那种最细的藕棒,集市上很便宜,一堆要不了几个钱,买回来切片腌成咸菜,春天,没什么青菜可吃,有这样的小藕棒做的咸菜已经很好了。早已对被这半块煎饼馋得不行的我,拿起煎饼来就迫不及待的狠狠地咬了一口,然而在嘴里嚼了半天硬是咽不下去,由于早晨起来没喝水,又“病”了好长时间,嘴里发干,煎饼都贴到上颚上了,那个难受劲,使劲舔都舔不掉,只好用手抠了下来,再也不敢吃了。

无奈的看着这么好的煎饼吃不下,没办法又把煎饼递给了母亲,母亲从煎饼里面取出一个藕片,让我先含在嘴里,说什么时候含的没味道了再嚼来吃了,这样不会觉得咸,还能解饿,我照做了,藕片含到不咸了,嚼来吃了,果然饥饿减轻了。我觉得反正自己吃不下,不如让母亲把那半块煎饼吃了,母亲推说自己不饿,我也不知母亲到底饿不饿,只知道昨天晚上她喝了一碗清水煮的野菜汤。

母女俩把半块煎饼推来让去之间,七拐八拐已走出了村庄,出了村便是麦子地,一条高洼不平的泥巴小路从麦田中间通过,我力气不足,走这么一点路就有些气喘吁吁,母亲也不敢走快,怕我跟不上,就这样我还是不小心被凸起的路面给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虽没摔倒,但母亲着急扶我,慌忙中把煎饼一头戳到我身上,掉落了不少煎饼渣,扶我站立好,只见母亲蹲下身来,用手小心地捡拾起来,轻吹了吹,便放嘴里吃了,我怔怔的看着母亲。


“娘,你不是说不饿吗,咋还吃煎饼渣啊?” 母亲略带苦笑眼神看了我一下,没说话, 我嘟囔道: “人家小丽家就不吃煎饼渣,连掉到地上煎饼都给小狗了,人家还有白馍馍吃呢”,

“唉,”母亲轻叹一声;“咱怎么能和人家比,人家爹在生产队里当保管,能缺吃的吗?”

“当上保管就有吃的了,那保管一定很厉害了,官大吗?”我幼稚的问母亲;“我爹咋不去当保管?”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保管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母亲有些怅然。

“人家小丽爹咋能当”,我不解,

“那是因为小丽他叔叔当队长啊”,看到母亲表情有些凝重,我不敢再问。

我有两个叔叔,可是都在外地,也不当官,我忽然很羡慕小丽,甚至开始感到自卑。

母亲怕我走不稳,就一只手拿着煎饼,一只手领着我。我边走边嘀嘀咕咕:“我叔叔什么时候能当队长就好了!”

离开村子三里多路,我已体力不支,额间直冒虚汗,母亲见状,忙领我在路边土埨上坐下来休息,坐定后,母亲又把那半块煎饼递给我,让我吃了,我虚若的只顾喘粗气,嘴唇干的都起皮了,什么都不想吃,也吃不下。

此时最想要的就是水,“娘,我渴了”,我央求母亲想弄点水喝,母亲闻听,跑到附近渠边看了看,失望地回来,说:“这附近没有水,春旱,渠都干了,”我看见母亲也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都裂了好几道小口子,也皴的起了白皮,可能是干的,也可能好长时间不吃油的缘故,找不到水,母亲无奈的蹲下身来,声音低沉缓慢的说:“妮来,你得撑住啊,现在要是走不动了,返回家里就是等死啊,你得咬着牙撑到你姨家,咱到了你姨家就有饭吃了”,母亲说着说着又一次眼圈红了。听说到姨家就有饭吃了,内心得到鼓舞,可是腿还是没劲,不想动,休息了好一会,娘俩才又起身上路。

姨妈家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孩子比我大三岁,最小的比我四妹还小几个月,母亲说姨父在生产队当队长,他家也不缺粮食吃,姨妈也不用像母亲那样辛苦抛下孩子去挣工分,母亲边走边一遍遍嘱咐我:“到了你姨家一定要好好吃饭,多吃饭,虽说是亲戚,咱也不能长住人家啊,人家也是一大家子人的,顶多住个三五天,趁这三五天时间好好吃饭,补充一下体力,也好熬过这个难熬的春天,听见了没?”听母亲一旁念叨,我渴的难受,不想说话,只是点头。

靠着一股往前走就有饭吃的信念,步履艰难的又走了约三四里,路过一条小溪沟,往年都是清流潺潺,而今的小溪沟基本上已干涸,幸运的是在比较低洼的地方还存有一汪的清水,早春的水草已冒出地面,水清澈见底,那时候没有污染源,水都是干净的,母女两个也顾不得水凉,捧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一阵猛灌,那种感觉,比坐在路边茶铺里喝大碗茶都舒爽酣畅淋漓。

终于不再渴的要命,喝完水,母亲又把那半块煎饼递给我,近似于命令般的口气非让我吃了,虽刚喝了个水饱,但还是觉得有些饿的慌,也想趁着有水吃了那半块一直令我垂涎的煎饼,过早懂事的我深知母亲比我更饿,这么多天她一直喝清清水野菜汤,还要供小妹吃奶,都不知母亲是怎么熬日子的,于是我佯装不饿,想让母亲把煎饼吃了,故意拍子肚子说:“水喝多了,撑死了,吃不下了”,又把煎饼推给母亲:“娘,你吃了吧!你也好久没沾粮食粒了。”

母亲没有接,摆手也说不饿,不知为什么,母亲的眼光特别温柔的看着我,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又把我紧紧搂到她怀里,轻叹了一声:“俺妮真懂事,咋投胎到俺这样的家庭里来受罪呢,唉……”

紧贴着母亲的胸膛,我能听到微微哽咽的声音,感觉有雨点般的东西落在头上,还热乎乎的,久久,母亲松开了手,背过脸去,在她转过脸的那一刻,我看到泪水顺着母亲略显苍老的脸颊滴滴落下,(那时母亲才三十六七岁,鬓角和头顶已有许多白发),看到母亲流泪,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路越走越热,太阳已升的很高,十一二里的路程,平常人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而我们母女俩人走走停停,用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望到姨妈家的村庄,走在毫无遮挡的路上,火辣辣的太阳嗮在棉衣上,背后像是背着个火炉,热的汗流浃背。煎饼都被手里的汗浸湿了,连热带喘,我的嘴里早就又开始干涩的吃不下东西了,怕把煎饼给败坏了,累的不想说话,轻拽了拽母亲衣角,想让母亲把煎饼吃了。

母亲没再推脱,接过煎饼,放到嘴边闻了闻只说了句:“真香”,还没咬一口,便先哽咽了:“妮啊,俺实在吃不下,想到一家人都在挨饿,我怎么吃的下?”母亲掩面抽泣起来:“也不知俺的小四(我四妹)怎么样了,找不到娘会不会哭坏了啊?”呜呜,母亲越说越伤心“老天啊,什么时候让俺妮也能天天吃上煎饼?让俺孩子们都能吃饱饭啊?”,我慌了,害怕的偎依在面前怀里,也跟着哭了起来。

终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挨到了姨妈家,站在门外,通过破旧的木板门缝,看到一条黑色大狗正在朝我们狂叫,听到狗叫,姨妈抱着孩子出来,看到是我们母女,便开门迎娘俩进了门,这时,只见母亲悄悄地,把我们娘俩轮番在手中握了一路,握出汗都没舍得吃的那半块煎饼,一脸不舍的地扔给了那条大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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