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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邹晓群:果城里的印子粑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邹晓群,湖北大冶市刘仁八镇,务农,已近半百,在捏锄之余捉笔而书写。偶有诗歌散文见诸于本地纸媒或网刊。
果城里的印子粑

湖北大冶市有个地方叫果城里,也是我的家乡。东起殷祖镇董家口,西至刘仁八镇双港口,南界为阳新县三溪口,北线为刘八镇的铜山口。这四个口之内的村镇,因处于四面山峦的围裹,而得名裹城里,后来为便于读写,逐改成果城里。在这里居住的人,也自称果城里人。  

果城里山清水秀,物产丰饶。地处鱼米之乡,自然是有许多传统美食。  


 
       提起这里的美食,我认为应当首推的是一种叫粑的食物。这里一直有个传统,每年要很隆重的做两次粑。一次是春季做的“菩萨粑”。另一次是为过年做的“过年粑”。不过,离我家一里之遥的畈徐湾,还要多做一次,只有这个湾子要每年做三次。当然,平时多做几次也行,但是意义不同,没有这几次的重要,几乎家家要做的。  

粑就是用本地大米和杂粮做成的,因材料的不同,分别冠以不同的名称。大致有四种:印子粑(白米印子粑和高梁印子粑)、蒿子粑、荞麦粑,糍粑。无论是蒸、煮、煎、炒、炸、烤等等,都适宜搭配荤素,也可独成一道主食或菜。  
      米粑当中的白印子粑,可谓是渊源流长,历史悠久。据清同治版《大冶县志》记载,南唐有个银青光禄大夫名王文蔚(朝廷追封),江西人氏。知晓果城里适逢旱灾,百姓无粮度日。逐请缨出宫,开仓赈灾,以至招奸人谗言陷害,被朝廷处以极刑。后来,果城里人都尊他为土主菩萨(也称土主老爷),并于每年农历二月十八至三月三,抬着他的木雕像披红挂彩过村进乡。为了谢他以米救命之恩,都做白米印子粑(不用高梁印子粑)堆粑山,大锣大鼓,燃放炮竹,备荤肴酒茶迎接祭祀他。可想而知,印子粑不光是一种食物,更是果城里人世世代代对他的纪念与缅怀。印子粑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便盛行于这一带。  

做这印子粑,还有个讲究:一清二白三酥。不是本地人,都认为是说这粑要做得白且酥。其实不然,一清二白说的是,土主老爷并未因手握重权而为己循私,是个一清二白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当地人,只做白粑而不用其它颜色的粑来祭祀他的原因。说酥就是:要用粘米和糯米混合,才酥软。如单用粘米做,就是很硬的粑。土主老爷为救我们,连命都舍了,难道两种米舍不得?这也反映出,人们对土主菩萨的崇拜,把米中仅有的两种,揉合在一起,以示最高的敬意和虔诚。  

后来,本地有个徐姓湾子,为纪念祖上的拜把兄弟宋朝大将岳飞,于每年的六月初三,也做白印子粑。在本湾的祖堂,供以白米粑山,以示不忘岳将军对徐姓人的恩情。这样,印子粑就更加在本地备受重视,经久不衰,流传至今。  

每年,我家里也做白印子粑,至少两次。这粑的具体做法就是用大米(用本地的早谷米或晚谷米都可以)兑上糯米,比例一般是三升(木制的容器)糯米与七升大米混合。也可以在这个比例中调整用量,要让米粑软糯点就可多加点糯米,但不能超出太多比例,要不然就太软糍,沾牙不好吃。  

不过,聪慧的主妇是很会拿捏这个度的。我的奶奶很会做,而且那时候做米粑,都是邻里之间互相帮忙,还有自家的人。家家都是这样,通常有这种气氛时,就意味着快过年或过节了。有时也是有喜事要办了,比如婚嫁生日,用粑来煮面条。逢上白喜食(丧事)也要做,用以回礼或煮食。只不过白喜事做的米粑不用点上红丹,其余时候做的,都要在粑的中心点上可以食用的红丹,以示喜庆。  
      每逢时节临近,我奶奶就会把兑好的米洗好,然后就漂三四个钟头,捞起放在簸箕里,盖上布焖一夜。第二天就拿到石碓(音dui)上去舂粉。  

所说的石碓,是由石臼和碓组成。石臼就是大概三十公分左右的石缸,但外围和边沿比石缸厚实好多,安进土里,露出臼口,与地面相平。碓就是一根大概两米长二尺围的树木,大头凿孔,安上一块长约两尺的圆锥形石头。用杠杆原理,脚去踩小头,让大头石头升起再落进石臼的米中,如此反复锤击把米舂成粉。舂的粉要用极细的筛子来筛,筛下粗的又倒回石臼里舂,所以米粉很细腻。  

我们那时的小孩也没什么娱乐,就觉得这是很好玩的事。大人在踩木头,我们就跟在大人后面,拉着大人的衣服或腰带也用力踩,一下一下的,嘻嘻哈哈。大人叫拿个筛子凳子什么的,也高高兴兴的应声去忙,真的是不亦乐乎。不过,因为舂粉过于繁琐,现在都已用机器轧粉了,而石碓也逐渐失去作用,成为一种古旧物了。  

舂好米粉就可以做第三道工序:搅粑芡。搅粑芡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把烧开的水,冲进生粉里搅拌成芡,称为冲芡。这种方法快,但难度较大,没掌握好,就生熟不匀,导致蒸出的粑也是如此。另一种是把水烧至约摸六十度,一手抓粉轻捻洒落,一手拿筷在水里顺一个方向搅拌成糊,这种方法叫糊芡。虽然比冲芡多耗一二分钟,但易掌握,多半都用这种方法。  

搅好的芡非常烫,加上生米粉就要赶热揉,反复的揉搓,让生熟粉混拌均匀。这也是个力气活,记得小时候,男人是不做粑的,但揉粉是参与的。我父亲及我叔爷们经常揉粉,弄好成团之后就拍拍手,去干担水劈柴的事,以备蒸粑。  

揉好粉,就开始印粑了。就是把粉捏成一个个大小适中的跻子,搓圆在掌心压成饼形,放在木制的模印里按压,再磕下来,这就可以叫印子粑了。通常是大家一起围着竹簸箕,你一下,我一下,磕粑的声音,此起彼落如快板,老远就可以听到。  

这种声音真是一种召唤。打记事起,我只要听到这种声音,不管是谁家,就一定赶去做或者看。奶奶常说我:大手会做粑,细手会绣花。你大手,个女囡长大了索堆改(怎么办)哟?那个时候,女孩不会做女红是很有些被人笑愚笨的。我则一脸不屑:我都能学会。不光是我热衷,和我同年龄的伙伴们都这样喜好,可能是小孩天生喜欢粉团和泥巴吧,可以捏来捏去,何况可以印出这么漂亮的粑呢。  


       为什么叫印子粑呢?是因为米粑上面有拓印下的花纹。这种模印和做月饼的模具是一样的,大致的直径有六公分大,是用柞树木做的。里面雕刻成凹陷的圆形或其它形状,再雕上一些喜庆的动植物图案和字,诸如喜鹊闹梅、金鸡啄芙蓉、一帆风顺、福禄寿禧等等。  

做好的粑,上竹制蒸笼平铺好。锅内水开,就放上去,用柴草在锅灶上大火蒸熟。只需一刻钟左右,满屋就是米香味的蒸汽,荡荡漾漾从厨房的门窗,屋顶的瓦中飘出去。我常常是在那种米香味中嗅着,陶醉着,有时还趴桌边等粑吃,闻着睡着了。我奶奶很疼我,熟了就会叫我吃,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印子粑,却很少吃它,就算有时吃了一个,一整天再不吃其它食物。  

不用说,这种味道对于其它孩子也是种诱惑,抵挡不住的要吃。  

这种要求通常都能得到满足,不过吃粑也是有禁忌的。过年的粑,蒸熟的第一笼,要先拣几个放在灶上的碗里,敬过灶神才可以吃。逢土主节做的刚熟的粑(称菩萨粑),是不允许小孩子吃的。一定要等到大人在盘子上堆好高高的粑山才可以吃。  

小孩子吵着要吃,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直咽口水,有时忍不住拿个吃了,大人一定会说:土主菩萨保佑,小孩不懂事,莫怪罪之类的话。也真不能怪小孩,蒸熟的粑又香又糯,晶莹白亮,那些花纹闪现其中,又如精美的工艺品。特别是菩萨粑,有别于任何时节的印子粑。兔子、鱼、鸡这类形状的最多,并且涂上红绿黄三彩之色,又能吃又能玩,哪个不欠,何况小孩子。  

从这些事可以看出,印子粑是果城里食物中,占有一定地位的美食之一。也理所当然的成为馈赠亲友的最佳礼品,特别是供过土主菩萨的粑,象征着吉祥如意,事事顺利的美好祝福。  

时至今日,我对做粑已是驾轻就熟,节日也会做些以款待亲友。但我仍然很怀念以前吃过的粑,至今都没明白,那么盼望的东西到手了,为什么不大块朵颐吃掉。要知道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印子粑足可抵上现在的那些烧烤麻辣和泊来美食了。也许是那个时候,潜意识里把它看的太过珍贵吧。  

几十年过去,我从一个小孩子到了奔五的年纪。但是近年来,生活物质很丰富,我却可以一次吃几个了。也许它给我的印象过于美好,让我不能忘却。它独特的香味,以及带给我童年的记忆,如印子粑那样美丽,终生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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