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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烈士”三爷爷】◆王功修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

    王功修,男,汉族,1975年9月生,山东即墨人,负责文秘及宣传工作。业余时间爱好写作,尤以散文为最,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

作品欣赏

【“烈士”三爷爷】

村里的老人说,三爷爷的“横死”是因为生日不吉利。

三爷爷生于1898928日——“戊戌变法”发生那一年,“六君子”遇难那一天。

当了几十年私塾先生的曾祖父是颇有学问且见过些世面的,一直摇头叹气说这个日子不好,说这个孩子日后恐怕会有“血光之灾”。最担心的还是曾祖母,隔三差五就到村南的土地庙里烧香许愿,求神仙保佑。

因为家境比较殷实,所以三爷爷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被宠着惯着,不用愁生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说,还养成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毛病。他也是生来就顽劣不羁的,到了十来岁,曾祖父、曾祖母便管不住他了,只能任由他整天和几个要好的伙伴在外面胡闹。或者是爬到十几米高的槐树上掏鸟窝,或者是翻到人家院子里偷桃子吃,或者是设“机关”陷住邻居家的大黄狗煮了吃肉……于是便经常有街坊四邻找上门来,曾祖父、曾祖母只能点头哈腰一个劲地赔不是。

有这样的脾性,他的孩童时代自然与读书习文是不沾边的。好在曾祖父多少还有些威严,他才老大不情愿地跟着读了几年“之乎者也”。但三爷爷却极有些“慧根”,极是心灵手巧,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可以做到无师自通。他能用竹篾编织漂亮的风筝和鸟笼,会看风水、卜吉凶,元宵节时能用地瓜面捏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灯……这些本事和手艺,都是他从住在村西头的一个老秀才那儿学来的。这个老秀才第一眼见三爷爷,就说他非“池中之物”,以后会有大作为。

19岁那年,三爷爷成亲了,媳妇——也就是我的三奶奶是邻村一户姓蓝的人家的闺女,比他小两岁,端庄贤惠,仁厚和善。依曾祖父、曾祖母的想法,给三爷爷成个家,他的心就不会那么野了。

像三爷爷这样的,按说没有哪个姑娘能看上,多亏了自己比穷苦人家孩子优越一点的出身。村里人对这种“小子跟老子沾光”的事都感到不平,三五聚在一起的时候,便半带嫉妒地嘲讽道:“这个混小子还真有福气哩,娶了个好媳妇!”

但三爷爷丝毫没觉得能娶个好媳妇算什么福气,这个家终归也没有拘敛住三爷爷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个性。不久,他就做了一件在外人看来离谱而荒唐的事……

23岁那年,三爷爷撇下一家老小——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毅然闯关东去了,在那一待就是11年,中间没回来探望一次,也没捎过一次信。

他是半夜走的,没告诉、也没惊动任何人,打了一个简单的包裹,翻墙出去,一起的还有同村两个伙伴。第二天,家里人起来,看不到人了,便四处打听,才终于知道了。他们先徒步上百里走到烟台,然后再坐船到了辽宁,终踏上了关东大地。

因为多少有点书底子,所以三爷爷在一家窑厂谋到了一份账房先生的差事,吃得饱,穿得暖,倒也没受颠沛流离的苦。但同去的两个伙伴就不像他这么好命了——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啥别的本事,因此一直没找到一个落脚的地儿。听说一个后来上山当了土匪,是生是死再也没了音信。另一个一看实在混下去了,不几年就回来了。

或许是关东逐渐失去新奇了吧,或许是想家里的妻儿老小了吧,在大儿子已十多岁,能下地干农活、使犁耙的时候,就像走时那样,在离家第十一年的中秋节那天,三爷爷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彷如只是出了几天远门。在惹来村里人一阵惊诧的目光后,一切又都恢复平静。

三爷爷进家门的时候,肩上背着一个瘪瘪的包袱,手里提着两盒月饼,看上去意气风发。曾祖父看见了,从椅子上孱孱站起来,抬起拐杖就要打。

“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他身体微微颤抖着,佝偻了多年的腰杆在那一刻竟神奇般地挺直了。

还是曾祖母疼儿子,忙上前拦住了。

三爷爷急忙把月饼打开分来吃,说是关东特产,很紧俏,费了老大劲才买到的。但三奶奶并不稀罕,而是一把抢过三爷爷肩上的包袱,疾走进里屋摊在炕上,把绞缠在一起的旧衣裳抖开,满心欢喜地以为能翻出十个八个亮灿灿的大洋。但来回抖了几遍,啥值钱的东西都没见着。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三爷爷是带回了一件“宝贝”的——一把德国造盒子炮,在关东时花了十块大洋搞到手的,每晚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只是在进家门前,他已经找了个妥当的地方藏起来了。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到处是战乱,到处有匪患。不管在农村还是城市,人们过天日子都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

或许天生就不是出力的命吧,从关东回来,已过而立之年的三爷爷依旧不爱劳作,整天和三村五里那些没正经事的人混在一起,对玩鸟、钓鱼、吃吃喝喝等在庄户人看来玩物丧志的营生倒是样样在行。

有一年冬天,村北30里的千松山上下来几个“胡子”到村里抢粮食,还伤了人。多少年了,千松山上的“胡子”和山下几个村的村民一直相安无事。那年年头不好,庄稼颗粒无收,“胡子”在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进了村子。

为了自保,村长出头成立了一支护村队,每晚两三个人轮流值巡,还给配备了两支鸟铳,这就算是保卫村子的武装力量了。进出村子的主要路口设置了栅栏,白天打开,晚上关上,以防歹人偷袭。

虽说其他事不爱干,但三爷爷对这个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差事却很感兴趣,第一个找到村长报了名。在名册上写下三爷爷的名字,村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攒着眉头沉闷地说了一个字:好。

从护村队成立那天起,每晚的值巡行动基本都是无惊无险的。但就是轮到三爷爷的一天晚上出了事,他也成了村子里唯一一个“牺牲”的护村队员。

那时是初冬,后半夜,天上挂着半轮冷月,地上万籁俱寂。

三爷爷嘴里叼着旱烟袋,两手抄在棉袄袖子里,身上挎着一杆鸟铳,和另外一个同伴沿着大街巡逻。

走到村西头,他忽然觉察到立在村口的栅栏外有动静。

“会不会又是山上的‘胡子’来抢粮食?你快去叫人,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三爷爷把没抽完的旱烟袋一卷掖进裤腰,反手取下背上的鸟铳,把栅栏掀开一条缝,猫腰冲了出去……

不一会,两声犀利的枪响划破静寂的夜空——啪!啪!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村里早起的人发现三爷爷趴在街中间,右手紧攥着那杆鸟铳,肚子上中了两枪,早已没了气息。身后一条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村西头栅栏外——显然,他是受伤后爬回来的,最后“牺牲”在这里。

于是,三爷爷成了英雄。

村里想给三爷爷申请“烈士”称号,于是便向当地人民政府反映了这一情况。但那天晚上那场“战斗”的真实经过,除了已经“牺牲”的三爷爷再没有人见证,无法证明三爷爷是为保护村子而献身的,所以他的“烈士”称号一直未获批准。

关于三爷爷的死,村子里另有一种说法……

那天晚上三爷爷不是去阻止“胡子”抢粮食,而是打算劫人家的粮食,结果被对方先开枪打中了,所以三爷爷根本不配当“烈士”。那队人马也并不是什么“胡子”,而是邻县的一支武装运粮队。

这种说法虽然没得到证实,但也在方近左右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让三爷爷一家在村里背了不少的骂名,感觉在父老乡亲面前一直抬不起头。

“就说早晚会有血光之灾吧……”曾祖父用拐杖戳打着地面,喃喃道,“看看,这下报应了!”

最伤心的还是曾祖母和三奶奶,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丈夫,还要受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俩人有事没事就坐在炕沿抹眼泪,低着头,都默然不语。

13年后——那时新中国已成立好几年了,因为一个关键证人的出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终于真相大白,三爷爷也终于得以“沉冤昭雪”。

那天晚上一起巡逻的同伴,三爷爷发现有情况后叫他去叫人,但他并没有去。因为害怕,在三爷爷冲出去后,他立马躲到了街边一个草垛后,透过栅栏的缝隙,外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村口一棵大树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三爷爷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五六十米处有一队人影在晃动,好像还有牲口、大车。

“干什么的?”三爷爷高声问道,并端起了鸟铳,“不说就开枪了!”

见出来人了,知道被发现了,对方首先朝这边开了枪。三爷爷被击中,应声倒地。那队人马迅疾往千松山方向退去,消隐在夜幕里。

三爷爷忍着伤痛,爬回村里……

他那天晚上遭遇的确实是“胡子”!

三爷爷“牺牲”时41岁,上有老下有小。

怕村里人笑话自己胆小,那个同伴事后选择了缄默和否认。

因为经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他最终还是站出来了。

1954年,三爷爷终于被评为烈士!

他的大名叫王开业。

不知道那个老秀才说他“以后会有大作为”是不是指这个。

三爷爷的坟在村后西北一处高岗上,简陋的墓碑上刻着“王开业之墓”五个大字。在被评为烈士后,村里人又重新给他树了一块墓碑,上面的字改成了“烈士王开业之墓”,每年清明都有很多人来祭扫。

三爷爷从此得以安心长眠。

陪伴他长眠的还有他带回来的那把再未现世的盒子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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