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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彭盼兮/杀猪汤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猪汤

作者:彭盼兮

每个人久离故土,难免心中郁积起一叠叠沉甸甸的乡情。
乡情像一条坚韧而绵长的丝线,无论走到哪里,它总是伴着每个人前行。山,隔不断;水,剪不断;一头系着故乡,一头系在我的心中。在都市住久了,思念故乡的心越发殷殷的了,这一叠重重的乡情该怎样落向尘间。
住在繁华都巿里,我魂牵梦绕的还是故乡。
进入冬月,年的脚步就近了,一抹乡愁油然升腾。每一次望着家的方位看到家乡的灯火,就感觉到家的温暖,一股酸涩的味道漫过心房,情不自禁地泪湿眼眸。
隔壁阿汪家的厨房飘过来的肉香,我吸了一下鼻子,有股杀猪汤的味道。突然想起恰杀猪汤的过程,儿时的记忆顷刻间在眼前一幕幕闪现……
进入腊月,猪的命运就被提上日程,杀猪是一门手艺活。在农村,杀猪师傅称屠夫。腊月时的屠夫都忙得不亦乐乎,如果谁家要杀过年猪,都要提前预约才行。不然,屠夫的时间安排不过来。
在农村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少喊“杀猪”,而都叫“解年猪”。
小的时候在外祖父家,解年猪的头天晚上是不需要喂猪食的,以免杀猪后的猪肚子里、肠子里粪便太多,不好清洗,特别是肠子里残留的食糠最难洗了。
虽说不喂了,但外祖母还是会给猪喂一些稀稀的东西,我问外祖母,不是说今晚不喂食了吗?外祖母说“猪,好歹来到这世上一回,也是一条生命啊”。外祖母的善良深深感动着我。
明天就要解年猪了,夜里兴奋的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明天可以敞开肚子解解馋了。外祖母看透了我的心事,就说;“我的孙伢子爱吃溜猪肝,我知道,明天给你做一大碗,你今夜好好睡,明天早点起来帮扯猪尾子”。
杀猪当天,外祖父早在前两天就请好了两个力气大的人是本队的董羡和陈建来帮忙。外祖母用牛五锅早早就烧开了一大锅开水,待外祖父准备好了香、纸、鞭在家堂敬拜天地、祖宗后,鞭一响。就把猪从猪圈里赶出,当猪的前脚跨出厨房的门槛时,几个人齐上阵就将猪按倒在地上,将猪控制住抬上早已准备捆绑好的两条高凳上,屠夫迅速拿起尺多长的放血刀,对准猪的下脖一白刀子进去,结果了猪的性命。并将猪血接在事先准备好的盆里,盆里先放上一把盐和一瓢清水,屠夫抽出放血刀,随着刀出血箭射入盆中,屠夫边用手搅拌盆里的猪血,以便猪血中和凝结。
接下来,屠夫将断气了的猪,在猪的左后脚上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取出自带的两米来长中指粗的铁棍从划开口的地方向猪皮深层推进几下。然后,屠夫站稳半蹲式用嘴巴对准猪脚划开的口子,用力吹气,吹进去的气通过铁棍疏通的通道,只见猪身慢慢鼓起,随后帮忙的人用木棍在猪身上按气的走向用力向前推打,使屠夫吹的气能快速进入猪的全身。不一会工夫,猪一下子就肥壮起来。这时,屠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将进气口捆紧和放血口用木尖堵住,几个人将吹起的肥猪抬入大木盆,屠夫提起外祖母早已准备好的开水从猪的脚部开始淋泡,董羡和陈建就用刨铁,从开水烫过的地方将猪毛褪掉。死猪不怕开水荡,几个人手脚飞快的将整头猪毛褪掉之后,用几瓢冷水冲洗,然后用鲫鱼刀进行一次次清削,一只白白胖胖的猪就呈现在眼前,屠夫拿出鲫鱼刀从猪背尾开刀,一刀推到猪头,到了猪头处换上剁骨刀,用木锤敲打剁骨刀的刀背将猪头分开,猪头分开后,屠夫从工具篮里取出山西钩,钩住猪的肛门部位,将猪移向梯子挂上,然后将梯子扶直靠墙。此时,屠夫用鲫鱼刀,将倒挂在梯子上的猪,从猪肛肚处直剖开到猪嘴唇。这一剖开就能看到整头猪肚里的内脏,屠夫用脚盆将猪的内脏一起淘入脚盆里,董羡和陈建接过装有内脏的脚盆各职其事的洗的洗猪肚、翻的翻猪肠,这个活都要趁热才好使。而屠夫就提来一桶清水把淘空的猪身内外进行一次冲洗,待将血液清洗干净后,用剔骨刀把猪一分为二彻底分解成两边,过秤之后将分解的猪肉横放在堂屋备好的案板上,那个案板就是取下一扇大门,拿抹布将猪肉上的血液擦干净,然后,分割成八九斤或十来斤一块。
肠、肝、肚、脏、洗干净放在簸箕里。猪是三月春季的时候,外祖父从坳背高坪农户家买回来的,等到杀的时候足足养了九个来月。分边的肉内有一层白白的板油,摘出放在菜篮里,待会和肥肉一起煎油。那可是一家人一年的油水,分外珍惜的!
肠子上的肠油,肠油煎出的油虽然不比板油和肥肉的油白净,但比白油香,特别是那脆脆的油渣,更是喷喷香。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油渣可是个好东西。煮饭时,把剁辣椒加油渣、豆豉一起蒸,吃饭的时候,端上来下饭,像过年吃肉一样,油滋滋的味道。
拆出的肠子,要将肠子里的残食粪便冲洗干净,然后用糠谷进行翻炒,炒过之后再经过多次的清洗,这活只能由外祖母亲自来做,做出来才香香的干净没有猪屎味,吃着就放心。
农家的干白菜有嚼劲,都是切成丝晒干的。秋日里晒干的干白菜派上了大用场,用开水泡上一会儿,洗净,等着备用。辣椒、葱、姜、蒜、作料一样不能少。
这时候屠夫把头刀肉割下来,交到厨房,还要割一块板油,外祖母早已把锅刷洗干净,将头刀肉和肥瘦肉,一应放在锅里,等煮熟捞出,炒回锅肉。接下来就是荡猪血了,这时不叫猪血,叫猪网子。那个年代,猪网子加猪脑浆放入葱、姜、蒜,平日里是很难吃到的,这就是“杀猪汤”,也有人叫“新鲜汤”。
每当解年猪,外祖父都会把自家亲属叫来几个,一起共享新鲜汤。
屠夫根据外祖父的要求,将肉切成一块一块,并在脐腩处开个眼,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棕叶,一块一块穿好。
厨房里,外祖母早已把各种菜、肉、鸡炖好,并将心肺盛在一个大钢精锅里,用小火慢炖,整个厨房里杀猪汤的香气扑鼻四溢,让人馋涎欲滴。
杀猪汤炖好了,心肺汤、猪网子、猪肝、鸡肉、大碗回锅肉、大碗菜、端上桌子。
叫来的亲戚和帮忙的屠夫围坐在桌子前,边吃边议论着今天的这头猪油水重,肉质好,议论谁谁家的猪皮又厚,又走油……
我六七岁的时候,只比我大两岁的细姨,经常带我到不远处的民圳渠来戏水,有时跟隨外祖母到这洗被帐、床单。
在去民圳的路上要经过下屋李祖家的门口。有一次,刚走到他家门口,一股肉香味就飘了出来,细姨拉着我径直就进了李祖家的大门。李祖家养了一只大黑狗,见人来就“汪汪”地窜出来,吓得我慌忙死死地抱住细姨躲在她身后,那只大黑狗虽然是拴着的,可虎视眈眈恶狠狠地想要窜出来的架势,吓得我和细姨赶紧往外跑。这时,李祖的媳妇听到狗叫声忙跑出来,细姨就喊,兵嫂,你快把狗牵走,吓死我们了,兵嫂说“看你们怕不怕”,咧嘴大笑,说完转身去解狗链子,狗借着主人的威风几乎就要窜出来了,兵嫂的儿子希希从屋里跑出来,连推带搡地把我和细姨推出好远,希希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然后坏坏地笑了起来。我看到李祖媳妇幸灾乐祸的样子。希希和他娘那趾高气扬的神气劲,时隔多年我仍记忆犹新。
闻着肉香扑鼻馋性正浓的我,哪肯就此罢休呢?那时候一年到头才能吃顿肉,别说只有几岁的我了。我馋得直吸气,细姨给我抹着眼泪,我问细姨,“肉是啥味的我都不记得了”。细姨两只手扳着我的脸,提醒我,听话别乱说,我们带你还回到李祖家去,要躲开那条大黑狗。细姨牵着我的手,转身又来到李祖家大门口,闻着肉香的味道,心中的那个想恰肉的馋和想起那油滋滋的味道,口水直流。细姨见我的好恰样子,就吓唬我,如果不听她的话就不带我进去,我点点头。于是,我们又返回到李祖家右边的柴房,我们在那里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那条恶狠狠的大黑狗。闻着肉香,直到那香味稀释了,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此后,我和细姨时常在李祖家的柴房间假装玩耍,其实就是为了在那里闻那肉的香味,每次都是等到肉香味没有了,我们才回家。
这样的光景断断续续不知多长时间。直到有一天,听到大人们议论说李祖昨夜回来不知被谁撞进路边沟里,等人发现早已了无气息了,安葬李祖那天,看到她媳妇兵嫂哭天抢地几欲昏厥,看到她和儿子希希抱哭一团十分的可怜。
从此后,李祖家再也没有先前的肉香了。
人生就是一个未知数吧!
时光就像沙漏,细数着光阴过往,清冷的月,呜咽的风,是否在唱一曲浮世清欢。
梦里醉酒当歌,一杯薄酒道尽颠沛流离,饮尽悲欢离合。
离开家乡四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吃到过家乡的杀猪汤了。

作者简介:

彭盼兮,笔名晨曦,湖南平江人,在县供销工作,业余时间喜好看书学,喜欢将身边所见所闻整理。曾有小小说、散文发表在《长江信息报》《平江时报》《长城》《夕阳红》等刊物。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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