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整计划是整个破产重整程序的核心。 未经债权人会议通过的重整计划叫做重整计划草案。在重整计划草案中，要对债权人、债务人、原股东、投资人、企业职工等各方利益进行调整和处分，因此，读懂重整计划草案，是各方维护自己的利益的基础。 作为债权人，应当从哪些方面来审议重整计划草案呢？ 主要有两个方面：形式和内容。 一 形 式 审 查 破产法是一部程序法，因此对重整计划有很多程序上的规定，违反这些程序规定，重整计划草案的效力是存疑的。 1、审核提交重整计划草案的时间 根据《企业破产法》第79条的规定，“债务人或者管理人应当自人民法院裁定债务人重整之日起六个月内，同时向人民法院和债权人会议提交重整计划草案。”这里需要重点注意的是“同时”二字。也就是说，在法院看到重整计划草案的时候，全体债权人也应当看到同样的草案。 在实践中，管理人会把重整计划草案先提交给法院，等法院同意了，再向债权人公布。有更过分的，是在开债权人会议的当天才向债权人公布重整计划草案，搞突然袭击。这些做法都是违反法律程序的。但大部分债权人都没有注意到，或根本不知道这个时间安排，这对维护自身权益是非常不利的。 如果在债权人会议上，管理人要求债权人当场就要对刚刚看到的方案投票表决，债权人该怎么办？ 我认为比较合理的做法，是要求延后召开债权人会议，给债权人足够的审查时间和提出异议的时间。 2、审核重整计划草案的目录 根据《企业破产法》第81条的规定，重整计划草案应当包括下列内容： （一）债务人的经营方案； （二）债权分类； （三）债权调整方案； （四）债权受偿方案； （五）重整计划的执行期限； （六）重整计划执行的监督期限； （七）有利于债务人重整的其他方案。 这些内容是必备的，如果缺项或漏项，那说明这个重整计划草案是有问题的，债权人应当提出异议。 3、审核管理人是否就重整计划草案 进行了说明并回答了债权人的询问 根据《企业破产法》第84条第3款的规定，“债务人或者管理人应当向债权人会议就重整计划草案作出说明，并回答询问。”法律上的“应当”就是“必须”的意思，也就是说，在债权人会议上，管理人不但要对重整计划草案进行说明，而且必须回答债权人的询问。因为重整计划涉及债权的削减，对债权人的利益有直接影响，所以管理人必须与债权人进行充分的沟通，听取债权人的意见。 如果债权人会议上管理人没有回答债权人的提问，甚至禁止债权人提问，都是违法行为。 在一些债权人会议上，管理人以书面提问代替现场提问，我认为是不合适的。这种情况往往是因为管理人和债权人矛盾尖锐，管理人害怕现场失控，所以这么做。最终管理人也不会对债权人的问题进行解答。 即使因为债权人众多，现场提问不好做到，只能采取书面提问的方式，管理人也应给债权人留出足够的提问时间，并在收集债权人的书面提问后，当场选取有代表性的问题进行回复。 二 内 容 审 查 重整计划草案包括了破产企业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对管理人前一阶段工作的总结，以及后一阶段工作的展望，信息量很大，其中，对债权人利益有直接影响的内容主要有以下几点，债权人应当重点审查： 1、资产评估方法是否科学合理 目前我国的资产评估方法主要有收益现值法、重置成本法、清算价格法和市场比较法四种，在资产相同的情况下，采用不同的评估方法，结果会有很大的差异。 在重整案件中，一般都会以模拟清算条件来确定评估值，即采用清算价格法。然而清算价格法是破产清算条件下资产的价值，但重整就是要让企业存续，企业存续条件下资产的评估值，与破产清算条件下的评估值是有很大差异的。比较合理的做法，是按照存续条件下和清算条件下分别采用不同的方法进行评估，得出资产价值的区间，然后再结合资产本身的情况去确定一个公允价格。 比如，洗煤厂如果破产清算，其资产只能拆零变现，机器设备只能当废铁卖，如果厂区比较偏远，土地和房屋基本无人购买，只能报废处理，因为企业清算倒闭，整个洗煤厂的手续也只能报废，因此整个企业资产的评估值当然就很低，但如果重整成功，企业存续，其土地、房屋、设备手续能够综合起来发挥作用，带来持续的经营收益，此时的资产价值就很高。 目前的重整实践中，几乎没有看到确定评估值区间的情况，都是按照清算价格法进行评估。一方面是管理人要节省成本，缩短工作周期，更重要的是债权人不懂，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2、管理人报酬是否合理？ 管理人的报酬一般由两个标准决定：一是时间，二是工作量。一个重整案件持续时间越长、工作量越大，管理人的报酬就应越高。而管理人报酬一般由律师费、审计费、评估费和履行职务的费用几部分构成。管理人的报酬由人民法院确定。债权人会议对管理人的报酬有异议的，有权向人民法院提出。 管理人报酬过高，会导致破产费用升高，而破产费用提高，会直接减少用于债权人的偿债资金。 最高院对确定破产管理人的报酬发布过一个司法解释，但实务中大量案件并未按照该解释执行，大多采取协商定价的方式。一般来说，聘请北京上海等全国性的知名机构，费用较高，聘请本地的机构，费用较低。债权人应当 3、债权分类是否合理？ 根据破产法的规定，破产债权有以下三类：职工债权、税款债权、普通债权。除了上述三类债权之外，还有基于物权法规定产生的担保债权，包括抵押权、质押权、留置权，以及基于其他法律规定产生的法定优先权债权，如建设工程价款优先权、购房人优先权、船舶优先权、航空器优先权等。 基于债权性质的不同，其清偿顺位不同，故即使一类优先权只有一个债权人，也应当单独分组进行表决。 债权分类是为债权人会议上划分表决组做准备，如果债权分类不合理，债权人的利益就会直接受到影响。 在重整计划草案中，应说明破产企业的每一类债权有多少家，数额是多少。 4、债权调整方案是否公平合理？ 一般在重整中会对法定债权优先权和担保债权进行调整，调整的依据是财产的评估值。 比如，银行对破产企业有1000万的债权，用土地抵押（假设借款时土地的评估值是2000万元），那么，银行就对企业持有1000万的担保债权。在破产时，如果土地的评估值仍然是两千万，那么银行的1000万元担保债权就可以全额优先受偿，如果土地的评估值下降到800万，那么银行的担保债权就需要调整，1000万元的债权将分为800万元的担保债权和200万元的普通债权，也就是说，银行只能就800万元优先受偿，剩余200万元按照普通债权的清偿率来清偿。 在债权调整方案中，应列明每一笔债权的债权人是谁、总金额是多少、调整依据是什么、多少计入了优先权、多少计入了普通债权，等。 5、有没有切实可行的清偿方案？ 债权清偿方案是重整计划的核心之一，在该部分中，应重点审查以下事项： （1）清偿顺序是否合法？ 根据法律规定，清偿顺序如下：破产费用、共益债务、法定债权优先权、担保债权、职工债权、税款债权、普通债权、劣后债权。 如果顺序错了，会直接影响到不同类别债权人的权利，这样的偿债方案是不应获得通过的。 （2）有没有令人信服的还款资金来源？ 一般偿债资金有以下来源：1、企业现有的货币资金；2、企业资产变现的资金；3、追回的欠款（含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和股东未出资到位的注册资金等）；4、企业投资（含股票、基金、股权等）的变现资金；5、持续经营的利润；6、新投资人的投资款。等。 在多数成功重整的案例中，均由新投资人支付的投资款作为主要的偿债资金。在没有引入投资人的情况下，也有一些成功重整的案例，如长航凤凰重整案，其偿债资金主要来源于第2和第4项。 如果没有落实偿债资金，即使清偿率再高，也只是空头支票，这是债权人绝对不能允许的。 （3）还款承诺是否附条件？ 有些偿债方案中附带了极不合理的条件，比如，企业盈利后清偿，那就意味着没有盈利的话就不清偿，这种附条件的还款承诺对债权人是非常不利的。 （4）是否有多种清偿方式选择？ 清偿方式一般是现金清偿，在无锡尚德重整案中，出现过现金 应收账款的清偿组合，在部分上市公司的重整案例中，出现过现金 股票的清偿组合，在二重集团重整案中，还出现过现金 留债 股票的清偿组合。一般来说，现金清偿是基础，其他可变现资产为补充。 （5）清偿期限是多长？ 对于偿债的方式和时间，法律并无限制性规定，也就是说，可以一次性清偿，也可以分期清偿，分期清偿可以短于一个月，也可以长达五年十年，只要债权人同意。一般来讲，一次性清偿的清偿率较低，如海鑫重整案，普通债权的综合清偿率仅为4.83%。分期清偿的清偿率较高，如永恒工贸重整案，普通债权的清偿率高达100%。但偿债期限长，必然会出现各种突发情况，因此债权人应结合实际，慎重选择。 如果是一次性清偿，因为清偿率低，所以一般应当在短期内清偿完毕，实践中有一个月、三个月、六个月等不同的时间安排，但最长不应超过一年。否则一次性清偿的清偿率又低，还款期又长，对债权人是非常不利的。 （6）分期清偿出现违约，如何处理？ 如果分期清偿，很可能会出现到期清偿不了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况时如何处理，方案中应有明确规定。可行的做法，一是提供第三方的还款担保，二是规定一个宽限期，如果宽限期满仍无法清偿，则债权人可要求结束重整，转入破产清算。 6、有没有详细可行的经营方案？ 经营方案是重整方案的核心，如果没有切实可行的经营方案，重整是很难成功的。制定经营方案是整个重整计划的重点和难点。经营方案的内容必须详细、可行、有效、合理。也就是说，看了这个经营方案，大家就知道这企业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在美国通用汽车重整案中，重整计划有590多页，其中有大量篇幅用于说明经营方案。 经营方案应该如何去审查呢？ （1）是否分析清楚了企业经营失败的原因？ 治病的时候要找到病因，对症才能下药。重整也一样，只有找到企业破产的原因，才能制定恢复经营的方案。破产原因应该从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去分析，企业破产，是宏观经济出现问题，还是地区经济出现问题？是行业问题，还是自身问题？是企业管理问题，还是投资决策问题？是员工的问题，还是管理层的问题？找到问题、找准问题，才能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根本就没有分析清楚破产原因，恢复经营的方案是无法制定的。 比如，破产是管理层的问题，那就应该撤换管理层；如果是投资决策问题，那就应该改变错误的决策；如果是融资问题，就要改善融资结构；如果是管理制度的问题，就应该改进管理制度；如果是员工的问题，就应该调整员工；经营方案就应该围绕问题来制定。 （2）是否有企业恢复持续经营的方案？ 重整成功的企业分为两类，一类是不改变主业而重整成功的，一类是改变主业而重整成功的。在做经营方案时，必须先判断破产企业的主业有哪些，哪些有发展前景，哪些没有。有前景的要留下，没前景的要剥离。 留下的主业，可以从横向和纵向两个方向去寻找投资人。所谓横向，就是同业并购，比如，焦煤集团收购破产企业的煤矿板块。所谓纵向，就是上下游并购，比如，宝钢集团收购破产企业的煤矿。横向整合和纵向整合都是可行的。 如果主业已没有发展前景，就要转变主业，结合企业现有人员和资产情况，引入新的技术或项目。 （3）有没有资金来源？ 恢复经营的核心还是资金，如果融资渠道不畅，即使通过重整计划也无法执行。因为在很多重整案件中，企业都存在着未完工的工程或未投产的项目，如果要让工程完工、让项目投产，都需要新的资金来源。即使没有这些，光是维持企业经营，也需要流动资金的支持，没有资金，企业恢复经营就是一句空话。 经营资金的来源主要有四个方向： A、投资人新资金注入； B、资本资产结构调整； C、处分资产； D、交叉换股。 （4）有没有核心经营团队？ 企业经营管理必须有一个高效精干的管理团队，领导者是一个企业的灵魂，优秀的管理层是决定重整成功的最重要因素。我们找不到韦尔奇、郭士纳这样的人，但至少应该找到一个品德可靠、意志坚定、经验丰富的人来做重整后企业的领导人，如果人找不对，一切都是白搭。 在重整案件中，经营团队的选择更为复杂，也更加重要。因为债权人、债务人、原股东各方的利益既有一致的地方，也有冲突的地方，所以选择一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经营团队，是非常困难的。而这个经营团队还要有高超的经营水平，能让企业起死回生，更是难上加难。 （5）什么样的经营模式 最好的经营模式，是权责利的统一。例如，股东投资并自行管理，或外聘职业经理人管理，股东负责决策和监督，并有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和激励机制，这样的经营模式是可持续的。 承包经营、托管经营等经营模式，都是权责利不对等的，所以是较差的经营模式。以托管为例，托管方并非企业的股东，所以无法分享股利，而托管方干好干坏，企业都得给托管费，这对股东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6）是否明确提出了可衡量企业恢复经营的经营指标？ 也就是说，管理人是否明确了几项指标来考核重整企业恢复了持续经营能力，如资产负债率、利润率、资金周转率等等，这些指标达到哪个区间，就可视为重整成功？如果连这个指标都没有，如何去衡量重整后企业的经营情况？ 三 小 结 我国破产法的制度和实践，远远落后于经济发展的水平。很多债权人在面对债务人破产重整时无所适从，不知该从何入手维护自身的权利。希望本文能为债权人们提供一点帮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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