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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和梦也新来不做·宋徽宗(【肆】 天子 功过)|罗志渊新书《写尽沧桑是宋词》连载004

 罗志渊 2020-09-10

第一章:和梦也新来不做·宋徽宗

【肆】 天子 功过

天下本应不是他的,但他登上了皇位,首先想的是要做一个好皇帝。

就其前期的执政来看,向太后口中聪敏仁孝的宋徽宗,与历史上很多封建帝王相比,并不弱智,也非残暴、昏庸。执政之初,年轻的皇帝意气风发,一心想把祖先留下的江山建设成太平盛世。他努力地推行了一系列善政,很多还是令人称颂的。清朝的王夫之曾赞道:“徽宗之初政,粲然可观。”这位青年天子,具有涉世未深的坦诚,并且把天性中的浪漫气质施加于政治理念,使其执政带有理想化的美好愿望。

徽宗初登帝位,重视招贤纳士,颁布了《求贤诏》。此后他更有多次类似的选贤行动,并且广开言路,鼓励百官建言论政,察纳忠言,以兴利除弊。

《挥尘余话中就记载了陈禾节义敢言的故事:徽宗执政之初,宦官童贯势力越来越大,大臣陈禾上书直言弹劾童贯,侃侃而谈,一直论奏到黄昏尚未结束。这时宋徽宗早已饥肠辘辘,就“拂衣而起,曰:‘朕饥矣’”,陈禾却拉住皇上的衣服,请求让自己说完,情急之下竟把他的衣袖都扯破了。徽宗说:“正言你撕破的衣服了!陈禾慷慨激昂进言“既然陛下不惜被撕破衣服,难道我陈禾就敢吝惜头颅来报答陛下吗?这些人今天得到富贵的好处,陛下将来会遭受危亡的祸患。”宋徽宗见此不禁动容,道:“卿能如此,朕复何忧。”其后,徽宗吩咐过来替他换衣服的侍从道:“给我好好保留起来,将来用它表彰正直有节操的大臣。”那时的徽宗还是喜欢亲近贤臣的。

在教育方面,宋徽宗多次下诏“兴学贡士”,积极办学,为朝廷培养人才;并针对习武人员渐多的情况,把武学也列入为正规的官办学校中,又“诏立武士贡法”,给习武者多一条进身的途径,同时为国家储备军事人才。

此外,他体恤民情,免赋减税的诏令时有可见。如下诏“民缘山陵役者蠲其赋”,以免税的方式来鼓励人民开拓深山荒地;又“出禀粟减价以济民”,即把官仓中储存的粮食拿出来,低价卖给老百姓。1102年,太原发生大地震,人民死伤无数,徽宗立即下诏救助死者家属;1105年,两浙等地遭遇严重水灾,徽宗不但免除这些地方的赋税,还派人去赈灾,“赐乏食者粟”。他关心老年人和残疾人,不但在京城设置“居养院”(养老院),而且下令全国各地要“置安济坊,养民之贫病者”。

在他统治的前期,还非常重视狱事,史籍常有其虑囚、录囚、减免囚罪的记录,并要求各级官员“勿滞狱”,及时处理案件。

总之,这个时期的徽宗在举贤、赈灾、免税、兴学、虑囚等方面都有积极的作为。他以不同的方式来关注民间疾苦,保持政治清明,因此一时举国上下,誉声鹊起。

然而,就是这个曾经奋发有为,给国家与人民带来无穷希望的皇帝,在其漫长的统治生涯当中,骨子里轻佻、浪漫的天性,慢慢地游逸出来……

他是天生全才的艺术家,他天性喜欢亲近一切美的东西:美貌的男女、美妙的感情、美不胜收的丹青、画卷、石头、诗词……

他一早就以为,他的人生是一场梦。

首先在那个飘渺混沌的梦之初,他的梦魂诞生了,生在帝皇之家,锦绣繁花,粉雕玉琢,那么幸福美满;随后,那个瑰丽的梦境如迷雾,渐渐漫延,他嬉笑着,懵懵懂懂地做了十几年无忧的孩童趣梦;不知不觉中,最初的梦幻变得更加绚丽,幻化得更加远大,他的梦魂在朦胧的艺术世界里,得到越来越多的愉悦,时光流逝,他竟已变身引人瞩目的明珠,他们开始叫他端王;再后来,一夜之间,他忽然闯进了另一个富丽堂皇得有些虚假的梦,一个更荒诞、更恐怖,但却无比璀璨辉煌的迷梦……

而在这个梦里,他终于自由了。他迫不及待地脱下所有尘俗中的衣服。他只要他的灵魂。在这个千古帝皇梦里,他的皇朝富饶,他的江山如画,而他,拥有为所欲为的最高权力。于是,他慢慢地开始释放出心底的浪漫欲望,那些精神里的最高要求……

他是率性而为的,他的生日农历五初五因有道士说不吉利,他就改为十日;他的生肖狗,为此下令禁止汴京城内屠狗。

他用人只随个人喜好,重用“六贼”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等人,以致二十多年奸臣横行,轮流把持朝政,把江山折腾得乌烟瘴气,民众怨声载道。朱弁《曲洧旧闻》记载:“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其中索与贯是钱的币值,秘阁与通判为官名),这些奸臣公开明码标价卖官,以致徽宗登基不足八年,官员人数膨胀竟超过10倍,冗官与污吏充斥朝廷,巨额的官俸与兵饷大大增加了民众的负担。当时的汴京就流行这么一首童谣:打破筒(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可见民众对这些贪官奸臣是多么的痛恨!

 “文人多风流,才子多佞友”,作为一个艺术天才,徽宗感性地把外貌、才气作为衡量“人才”的标准,他的宠臣蔡京眉目俊朗,风度儒雅,其书法更是享有盛誉,是北宋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之一。在书画玩乐上与徽宗有共同爱好的蔡京,为了取宠固位,不断想方设法、花言巧语地迎合和讨好皇帝。初时,徽宗个人生活尚节俭,一次宫中举行盛宴,他拿出收藏的玉琖、玉卮,说:“我本想在大宴上用这些玉器为餐具,但又担心别人说太奢华浪费。”蔡京却进言鼓励其大肆享乐:“皇上贵为天子,理应享尽人间富贵,区区几件玉器,算得了什么。”饱读诗书的蔡京还引经据典,进一步消除徽宗在思想上的顾虑,为君臣的享乐创造理论条件:他从《易经》中推导出“丰亨豫大”之说,认为皇帝应当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当享天下之奉。此外,这个才子又引用《周礼》里的“唯王不会”(会即会计的意思),游说徽宗:作为君主,应当不受限制地花钱;贵为天子,若过分节俭,那和平民百姓又有何区别?就这样,在身边那些奸臣的纷纷讨好和引诱下,宋徽宗慢慢变得肆无忌惮,深信“天下太平无事多欢乐”的理念,玩乐不断升级。魏了翁指出:自丰亨豫大之名立也,而财用日耗”,元代袁桷更慨叹:呜呼丰亨豫大之説行,驰致靖康长驱中原皆望风迎降。

浪漫的艺术家皇帝为了把一生最爱的诗情画意移入宫殿园林,决意修建世界之最的艮岳。为选石筑山,他下令搜刮天下,不惜大兴花石纲(往汴京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为一纲)。后人评价:艮岳之壮丽,“自生民以来,盖未之有”;艮岳之美妙,“真天造地设,神谋鬼化,非人力所能为者”。这座鬼斧神工的人造假山,耗费了北宋无数财力物力,全国上下折腾,长达6年才得以建成。只可惜艮岳建成不到5年,到1126年底,金兵围攻汴梁的时候,由于京城防备不足,武器紧缺,宋钦宗不得不下令“毁艮岳为炮石”。于是全城百姓一拥而上,以斧锤猛击,拆屋宇、砍树木,以充当兵器和薪柴。十余万珍禽异兽被投入汴水中,鹿苑内的数千梅花鹿被杀之以充军粮。里面所收藏的无数碑帖书籍也在狼藉中被弃诸沟渠。这座倾全国之力才建起的世界宫殿园林,全部毁于战乱。

古代文人多爱石,可像宋徽宗这样任性玩物,以整个大宋皇朝的财力物力来满足一己之私的,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怪元人郝经感叹:中原自古多亡国,亡宋谁知是石头。”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北宋末年,最后被这沉重的“花石纲”一压,尽毁了半壁锦绣江山。

就在徽宗君臣加紧享乐,尽情挥霍的同时,北方的女真族却迅速崛起。而好大喜功的赵佶,在高估自身军事实力的情况下,幻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完成祖宗未竟的伟业,实现大宋的百年梦想,贸贸然与金国结盟攻打弱邻辽国。令宋徽宗君臣始料不及的是,豺狼般的女真人不仅借此时机,消灭了长期压迫他们的辽国,而且在看透北宋军队不堪一击的弱点之后,以惩罚大宋在联合伐辽中背信弃义为由,突然抡起野蛮的大刀,铁蹄疯狂地突入中原。

1126年正月初,金兵步步逼紧京城,宋徽宗一向华贵、悠闲、优雅的帝王舞步被迫打断,凌乱中他跳出了今生最后能够自主的步子,匆忙取消“花石纲”,下《罪己诏》,传位给太子赵恒而自封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并以不影响新君指挥作战为由,仓皇带着宠臣蔡京、童贯等人,乔装打扮,逃离危险的京城。

在这次逃难的途中,这个一向厌恶佛教的道君皇帝迫不得已借宿佛寺,夜里向墙垂泪悲叹,写下一阕《临江仙》: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馀。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

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月,围攻首都开封的金兵被李纲击退徽宗竟在镇江建庭园,扣留东南地区的物资与军队,幻想重登帝位。钦宗为防止太上皇控制军队,忙派人逼催徽宗回京四月初,宋徽宗知夺权无望,只得浩浩荡荡重回京师,打算从此安心享受他的神仙生活。岂料同年八月,金兵做足准备卷土重来,迅速攻下开封城,徽宗父子沦为俘虏。

当年章惇曾反对赵佶为帝,认为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不幸一语成元代脱脱撰《宋史 徽宗纪》也忍不住掷笔慨叹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清人王夫之则一语点中北宋灭亡的要害:徽宗君臣“君不似乎人之君,相不似乎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游之浪子,拥离散之人心以当大变,无一而非必亡之势”。

可叹宋徽宗的君王事业只开了个好头,却没能坚持下去,经过二十多年腐败的统治,最终把大宋江山拖进了悬崖深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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