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中国不缺教师，缺的是爱读书的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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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觉得是什么阻碍了教师阅读？引导教师阅读的核心因素是什么？

吴非：阻碍教师阅读的是教师自身的学习观念。而教师不爱读书，与其对阅读的重要性认识不够、教育教学任务比较重、缺乏读书习惯等都有关，但内在原因主要是教师个人没有正确的价值取向。

当然，必须承认，现在整个社会的读书环境不是很好，一些学校在引领教师读书上做得还不够。一些校长不学无术，也不支持教师读书，我就听到过有校长训斥教师：“读什么书？把你的书教好就行了！”我也知道，有些学校的语文教研组教师读书相对比较多，爱分析各种问题，可谓聪明人群体，然而却经常被学校领导认为是“不大好管理的群体”，因为他们爱读书，见多识广，能敏感地发现学校管理中存在的问题。

我认为，爱读书的教师才是真正的教师，同时也是学校发展的潜在力量。中国不缺想做官的教师，缺的是爱读书的教师；中国不缺搞“应试”的教师，缺的是有思想的教师。学校能否成为名校，能否为民族培养合格的人才，能否培养出健全的人，除了要有正确的教育方针，教师的学养是决定因素。一支爱读书并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教师队伍，是学校不可多得的财富，如果教育行政领导把教师“听话”当作教改的优势，那简直是无法拯救的愚蠢。

说到底，读书是个人的事，关键要靠自觉。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教师，有没有作为一名合格的教育者的追求，这大概就是促使教师去多读书、读好书的核心因素。如果教师个人有发展、完善自己的愿望，任何障碍都是可以消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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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教师读书需要坚守，有时候在一些学校，读书的教师被看成另类，请问王老师，您坚守的力量来自哪里？

吴非：我不认为自己是在坚守。坚守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对痛苦的忍受，很悲壮，何乐之有？其实，读书的时候，我很快乐。读书之于我，像吃饭一样是一种需要——一种精神的需要。

我患病后，很多师友都劝我，别读书了，别写作了，保护眼睛。我只休息了一两天，没法坚持不读不写。不读书，我不知道每天早晨起来干什么。一个人不能阅读，活着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我在读书中获得很多乐趣，交到很多朋友；同时也发现，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觉得自己可怜，就越想读书。

我的阅读兴趣很广泛，我想知道的太多，我觉得我应当知道得更多。前些年开始，我对儿童读物开始感兴趣，也开始关注民国以来的儿童文学。有人认为，“复归于婴儿”是老年的征兆，我想可能不完全是。我是从教育学的角度来读这些书的，我想的是，我们那一代人受的教育不全，精神上营养不良，我们在儿童时代该读的许多书当年都是禁区。

当然，也有许多同行在目前的“应试教育”大背景下失去了自由阅读的环境。读书竟然需要坚守，这种局面很可悲，应当引起全社会的关注。那些读书多、思虑深的教师被看成另类，或者被其他人怀疑、警惕，在现实中是存在的。

我觉得，对一个真正爱读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他的目光。虽然我们不可能将所有教师的志趣都统一在一个方向，但作为教育者，我们的生活观和价值观对学生会产生影响，我们必须审视自己的生活志趣。所以，我希望老师们能够静下心来，回到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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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我有时候想，如果中国的教师都爱读书，那么中国的孩子就幸福了，我们的教育就有希望了。您是否觉得这是一种乌托邦？

吴非：这不是一种乌托邦，是可能实现的，也是我的期望。当然，“中国的教师都爱读书”，在当下的可能性还不是很大。这主要取决于教师对读书必要性的认识，也取决于整个社会读书环境的改变。

如果教师认识到读书对自己的专业成长有帮助，能发自内心地去读书，这最好；或者，如果我们建立了某种有关教师资格的淘汰机制，教师的读书状况也许就会好转。

应当看到，教师爱读书对学生是一种无声的引领。2005年，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三学生巫怀宇写过《致师大附中2005届语文老师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依然记得一模期间读完《寻找家园》，二模期间读完《阳光碎片》，三模期间读完《精神自治》……好书之于高三，如同星光之于暗夜，泉水之于荒原。”这件事对我震撼很大，让我意识到在读书上教师应该为学生做表率，让学生感受到蕴藏在书中的精神力量。

一旦教师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读书之于学生的引领，距离“中国的孩子就幸福了，我们的教育就有希望了”的目标也就不远了。但是坦率地说，我对教师读书的现状并不乐观。有很多教师戏称只读三种书就“称职”了——教材、教参、教辅。

按世俗的观点，现在很多不爱读书的教师活得也很富足，这跟教育体制和“应试”之风有关。当琢磨如何对付考试成了教师唯一的追求之后，他必然会疏于读书学习。“应试教育”让大批教师疲于奔命，落后的教育机制使教师没有主动学习的内动力。在这种情况下，教师不读书就是一种必然的现象。

不久前，我在一所学校回答教师提问时谈到，现在的教育有时也在“反智”，教师禁止学生阅读考试范围之外的书，特别是文学作品，这种教师的作用就是企图把学生教得比他还要愚蠢。老师们都大笑起来。虽然有无奈的成分，但我毕竟从他们的笑声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本文节选自源创图书《读书成就名师》（修订本），张贵勇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年6月出版，源创图书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