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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谭 ▏一碗清汤面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一碗清汤面

作者 ▏平叔

几筷子薄且细的面条,一勺熬出味道的肉汤,三四片青菜,就成一碗清汤素面了。

一碗不加任何臊子的面条,谓之素面。
一碗不见任何调料颜色的素面,谓之清汤素面。

一席盛宴行将结束,当胃肠被酒菜填充得几乎满满当当,可总觉得肚子里还欠缺那么一点,还得最后吃那么一点什么下去,这一顿才心满意足,才算结束。

那么,这一定是一碗清汤素面。


“汤宽、面少、菜多”,这是我们呼唤清汤面时的描述和叮嘱。

当面呈上桌来,似乎数得清楚的几根面条潜伏在碧波荡漾的清汤底下,面上点缀些春意盎然的青菜叶子,看起来是极尽简单平常,仿佛回归平淡生活一般。当一切繁华绚丽之后,终究是要归于平淡的。

事实上,我们常常总能记住的,也往往是那繁华之后的平静,尽管这对于繁华显得有些不那么公平。


面条、清汤、青菜,是构成一碗素面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材料。

可越是简单的事物,越能体验功力。


通常认为川菜中最考验厨师水平的一道菜,应该是“开水白菜”。曾记得小时候老师教书法课也是会强调,把一个“之”字写好了,你的字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同样,能把一碗清汤素面做好的厨师,想必其厨艺也不会太差到哪里去。

回顾在酒席上吃过的清汤面,能让我记忆尤深的还真是寡见,大多是差评。

当然,差评也不能全怪罪于隐藏在后厨的厨师们的不用心,因常常几乎是餐宴快结束时,客人才会想起来招呼一碗清汤面。

但每当这时,都是临近打烊,当天吊出来的高汤都见底了,所以就只有掺些开水,再多加些鸡精味精凑合着对付了;准备的切面也没有了,只能下半把挂面糊弄一下;至于青菜叶子嘛,厨房里剩得有啥就用啥。

更重要的是,厨师们劳累一天精疲力尽,都盼着早点下班休息呢,很少有人这时还会用细微的心思,去给你慢工细活做一碗深夜的清汤面。
打个总结:这时出堂的清汤面,你只能将就着吃!

让一个平日里总是用文字来烹饪的人来谈论美食的做法,是不是觉得有些可笑和无理?

然而,很早以前就有高人教过我,要是遇到这种来自专业的质疑,完全可以从容应对:“能以十倍于真之事,谱而为法,未有不入闲情三昧者。”
别说我尚可以凑合上灶,即便我完全是束手无措,也能以十足的想象功力,去做出一碗比真实美妙十倍的清汤素面。


倘若有人一定要问我想象的依据,则可以让古人李笠翁先生代我回答,“凡读是书之人,欲考所学之从来,则请以楚国阳台之事对。”

就这样回答,不废话。

那就开始吧,让我们一起用想象来做面,做一碗好吃的清汤素面。


先从简单中的最简单说起:青菜。

在一碗清汤面里,是有必要放几苗青菜叶子的,可它只能是面碗里的配角,其表现力绝不能盖过面条的地位,否则就是喧宾夺主,就是以小犯上,就是叛逆。

因此,控制它的数量是关键。不可僭越。


至于用什么青菜,可根据季节变换而选用不同,比如,有人夏季喜欢放空心菜,冬季则为豌豆颠儿,还有的是放小白菜、菜心之类的。
这样的选择永远不会错。

记住,用青菜的一个关键字是:青。


白面条,清汤,皆素色,用点青色是为颜色上的点睛之色。

如果有人往面里放大白菜、莲花白之类的,不是不可吃,是没了情调。

接下来就有点难决策了,到底面条和清汤哪个是主角?

历史上,一个有情趣的闲客认为:吃面不是喝汤,因此擀面条应该“调和诸物尽归于面,面具五味,而汤独清。如此方是食面,非饮汤也。”

于是他在家中自制出了“五香面”和“八珍面”。
“五香“者何?乃酱也,醋也,椒末也,芝麻屑也,焯笋或煮蕈煮虾之鲜汁也。

先以椒末、芝麻屑二物拌入面中,后以酱醋及鲜汁三物和为一处,即充拌面之水,勿再用水。


“八珍面”放的原料就更多几样,如鸡鱼虾等。李渔把各种调料预先拌匀在面条里,想必是极有味的。

不过做这道工序是需要大耐心的,这么麻烦的事情,现在是少有人愿意去做了。然而擀面时加些鸡蛋清却是常见,出来的面条口感也不错。

平叔认为,做清汤面的面条最重要的应该是“拌宜极允,擀宜极薄,切宜极细。”

用那种粗而圆的棍棍面条来做清汤面,就好比粗壮结实的女人,强行给自己穿上一件素雅飘逸的连衣裙一般。总归是感觉“不搭”。

“随园先生”袁枚袁子才认为,“大概作面总以汤多为佳,在碗中望不见面为妙”。平叔亦深以为然,清汤面就应如此。


面条本身除了些许麦香味外就基本没有其它的味道,加之不加酱醋,更没有麻辣,这清汤自然是极其重要了。清汤面的要点就是有一碗高尚的”清汤“。
当然,也不需要专门为一碗面去吊一锅高汤,如此太费事,也太费时,还浪费。
更不必为卖一碗面还整出个百年老汤来作噱头。

有高汤当然好,没有的话,骨头汤、肉汤、鸡汤、牛肉汤也可,甚至有一次吃过一碗鲫鱼汤做的面,味道也是很好。


但是,一根棒子骨放进一大锅水里,靠加鸡精味精做出来的,却是糊弄人的勾当。

几筷子薄且细的面条,一勺熬出味道的肉汤,三四片青菜,就成一碗清汤素面了,至于放不放葱花,简直可以各人自便。

真的就这么简单。

敢以一碗清汤素面待客的厨师,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正如敢素面朝天的虢国夫人一样。宋·乐史《杨太真外传》:“皆月给钱十万,为脂粉之资。然虢国不施脂粉,自炫美艳,常素面朝天。”或许,虢国夫人深悟“素以为绚兮”。

而需要更大勇气的,是懂得欣赏一碗清汤素面的食客,毕竟是在如今这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的时代。

更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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