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汪炳泉：北大崇祯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影印之疏失

《金瓶梅》各种版本的相继出版，给金学研究以极大的便利。早在1933年，就由古佚小说刊行会影印出版了《新刻金瓶梅词话》，为《金瓶梅》研究奠定了基础。

之后，《金瓶梅》崇祯本系统，率先由台湾天一出版社影印出版，是为内阁本，其行款是半叶11行，行28字。

《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据明崇祯本影印。

随后，在1988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影印出版了崇祯本中的另一种重要版本——北大本，其行款是半叶10行，行22字。

这两种崇祯本的影印出版，给学界研究崇祯本，提供了丰厚的文本资料，以资参考。

近期，在国学古籍库（江苏八十万卷楼数字图书有限公司）网站，提供了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二十卷本的微缩胶卷图片（下简称微胶片），让学界及《金瓶梅》爱好者，原本无缘目睹其北大藏本真容的朋友，也亲见一回此北大藏本的基本面貌。

惜此微缩片未能提供天头和地脚，不知何故。但有全部正文的图片，足以窥其原貌如何。据此，我们可以看看当年北大藏本的影印本的具体情况。

一、影印本概貌

对于北大藏本，其200幅图，保存较好，我们不作论述。

观其微胶片的正文部分，我们可知北大藏本很多页面的墨色很浓，且模糊。还有很多页面的缺损。如果不进行修版和补缺，不忍卒读。所以北京大学出版社在影印这部古籍时，作了一定的修版工作。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崇祯本

      对这部北大影印本的修版情况，其影印本的出版说明，已做了部分描述。摘要如下：   

1、对缺笔缺字，参照北大图书馆藏清康熙年间刻张竹坡评本或词话本补上；

2、第62至64回，刻印质量较差，影印时作了修版。

3、原本缺页及第57回烧毁的半页，用天津图书馆藏本补上。

但我们据微胶片可以看出，影印本不止对上面三点的改动，另外部分还作了大量的修版。看微胶片版面，除了第62至64回，其它还有部分是非常模糊的，而影印本都作了修版，在阅读上是有利的，但也造成一些失真。

二、影印本正文修版情况

由于微胶片没有天头，我们不能见到眉批，是其遗憾。观其微胶片正文的模糊、缺页、缺字等情况，知北大原藏本并不如意。所以当年影印时，作了修版。虽然修版造成了部分的失真，但这项工作极其不易。也因为修版的部分失真，使得其后之研究，都有或多或少的失误。

（一）正文文字残缺的描补，造成误字。

影印古籍，很多都会对文字残缺，进行描补。对阅读顺畅，还是有利的。但描补，也会造成错误。

1、第一回二.A.2.微胶片有缺笔二字，影印本作了描补“窮酸”（见下图），这里的“窮”字，是错误的。据笔者遍查各种所能见到的崇祯本、张评本（词话本无此段文字），皆作“寒”。

第2行残损二字

对于此“窮”字，因未能见到北大原藏本，多年来一直困扰着笔者，今有幸能够看到微胶片，豁然开朗。原来此字原本残损而描补，是一个错字。与其它崇祯本、张评本完全相同。               

2、第一回二十六.A.2.微胶片残缺字，影印本描补作“吃茶”，错误。据查各本，皆作“吃了”。这句话整句是“少顷，小女迎儿拿茶二人□□”，明显补上“茶”字重复了。

3、第三十七回一.B.4.第一字，微胶片残损，影印本补上“前”，误。查各本作“首”。

4、第四十六回二.B.10.第十四字，微胶片只有“丿”一笔，影印本描补作“食”，误。经查，各本作“盒”。

5、第五十五回十.A.8.微胶片“斟上□来”，空缺一字，影印本补上“一”字，误。据文意，“一”字本不通，影印本补字时，可能受了第9行同位置的“一”字影响。据查其它各本，此处应该是“酒”字。

以上补字，我疑是没有根据出版说明据某种张评本，而是臆补。

又如，第80回回末诗最后一句（见下图），微胶片左边缺去，致使末句文字残损。影印本描作“纷纷謀妾字人眠”，此第5字“字”，左边是否有“亻”旁，同于天津本，这种情况已无处查证。 

第80回回末诗

（二）正文中侧批因修版而漏。

根据影印本出版说明，在第62至64回作了修版。其实，因原藏本很多页面较为模糊，在其它处，修版还是很多的。不仅在正文文字，在正文旁的侧批，也进行了修版，从而造成遗漏。

1、第六回二.B.10.末，正文“改日另有补报”旁，微胶片不但有圈点的点“、”，还有侧批“□□张本”，前二字不清楚。影印本因修版，失去了圈点和侧批（见下图）。

末行侧批

2、第六十二回三.A.1.开头正文“了我就頭着地”，微胶片前三字墨色浓而模糊，第四字开始比较清楚了。且能依稀辨得在第3、4、5字旁，有侧批。据天津本、内阁本可以判定，此处是二字侧批“油嘴”。影印本作修版后，侧批失去。

（三）正文文本本来是正确的，影印本画蛇添足。

1、第十三回十四.A.4.微胶片“思往事  梦魂迷”，影印本却在空白处加上一字“端”（见下图）。笔者把能见到的版本，此句不同情况，列在下面。

第4行

思往事，梦魂迷（北大微胶片、内阁本、东洋本、天津本、吴藏抄本）

思往事如梦魂迷（苹华堂本、在兹堂本、乙亥本）

思往事端梦魂迷（北大影印本、大连必究本、大连影松轩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

从所列可看，崇祯本一系都为六字，影印本据张评本补上，确为画蛇添足。                     

2、第二十回四.A.7.微胶片“相怜爱  倩人扶”，影印本在空白处加一字“惜”。我们同样把各种版本情况列在下面。

相怜爱，倩人扶（北大微胶片、内阁本、东洋本、天津本、大连影松轩本）

相怜爱惜倩人扶（北大影印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

相怜爱熊倩人扶（大连本、苹华堂本、在兹堂本、乙亥本）

据此处，可以看出，北大影印本出版说明所写的，“据北大图书馆藏清康熙年间刻张竹坡评本补上”，这个张评本是为较晚期的张评本系统。

（四）微胶片空缺的，影印本同样未补。如：

1、第五十一回一.A.1.卷题“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卷”下面，微胶片后面缺去，影印本未补（见下图）。

卷题下面残缺         

2、第六十八回二十一.B.2.回末联语开头，微胶片破损缺二字，影印本同缺未补。

（五）正文有些位置，微胶片已经由后人补上缺笔、缺字，影印本据微胶片照印。如：

1、第五十一回一.B.1.微胶片破缺一块，“走到後邊”的“後”字残缺笔画，但已经由后人补上了缺笔。

2、第七十一回一.A.微胶片破缺较大，应是底本没有保存好。所缺多字，微胶片已经作了文字的补缺，影印本根据微胶片照印（见下图）。此回有多处，不一一列举。

微胶片补字     

3、第七十四回十.B.2.“众人吃到掌灯以后”中的“到”字，微胶片已经用笔在原字上描作“到”，影印本照印。

这种情况，微胶片还有，不列举。

（六）微胶片断板，文字残损，影印本进行了描补。

这种情况，在影印本里，情况非常多，对北大藏本的版本研究，会有一定影响。现只举几例，以管窥豹。

1、第20回七.A.每行第10字，微胶片上下断开，影印本全部描补完整，除了板框线，已经看不出断板（见下图）。

第20回断板及影印本描补

2、第94回一.A.第1-8行有一条斜断板，影印本除前面二行处未补，其余几字已都补上（见下图）。

第94回断板及影印本描补

又如，

1、第23回一.A.每行第12字。

2、第31回九.A.第1-8行第9字。

3、第34回五.A.每行第8字。

4、第88回一.A.1-9行倒数第5字。

5、第93回八.B.每行第3字。等等。

诸如此类，北大藏本断板情况比较多，不再列举。

三、结语

北大藏本的影印，总体情况还是比较完美的。由于原藏本的很多页面墨色浓而模糊，影印时作了修版和文字上的描补，不可避免会造成一些失误。

通过上面第二部分的统计来看，错误并不多，所以影印本对大部分的补字，还是正确的。由于存在这些修版和误补，也会造成研究上的误判。笔者认为最主要的是两方面，一是诗句的补字，另外一个是断板处的描字。

诗句的两处补字，实为画蛇添足。崇祯本系统本为六字句，却根据张评本系统的后刻本补上，这个对于判断北大藏本的刊刻早晚，会有一定的影响。

北京大学影印崇祯本

断板处的描字。对于古籍刻板，刷印多次，都会有部分板片磨损和断裂，造成刷印不清晰和文字断开等情况。北大影印本，从便于阅读的角度考虑，对断板处，不清楚或缺笔少画的文字进行了补全。但同时，也对判断北大藏本刊刻和刷印情况产生错觉。

另外，在修版的同时，正文旁的侧批也被抹去两条。这实为一大失误。

总之，不管情况如何，北大影印本的出版，还是值得庆幸的。如今，随着技术的进步，条件也越来越好，仿真影印，将为出版古籍的主流，也是众多古籍爱好者的福音。

                           2020.8.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