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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第二次哭泣/梦海

 读在现场 2020-11-17

还在一九八八年农历二月十二的那天,天穹阴沉得可怕,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一早,家中请来了两个打压水井的本地人。也是因为此前大家一直饮用屋前水港里的水,一遇下雨或牛鸭淌过便浑浊不清,所以家家兴起了打压水井的热潮。解决喝水问题是生活中的大事,父母亲自然十分高兴。父亲尽管年老多病,却坚持守在井旁,不时给打井的人散香烟,与他们拉家常。上午十时,当父亲给打井师傅散烟时,突然站立不稳险些要跌倒,幸好被旁边的母亲扶住。母亲小心翼翼将父亲扶到床前伺候躺下,谁知这样一躺,父亲再也起不来了,且病情加剧,呼吸急促,口不能语。我们闻讯赶回后,当即叫来了卫生院卢医生。卢医生为父亲测过脉,又翻看了父亲的双眼,摇着头对我们说:“你父亲得的是脑溢血,已经颅内出血,输液也没办法了。”听到这个结果,我们全家人仿如一下子跌到了冰窖里,伤心得哭泣起来。当时我父亲的两个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姑妈刚好也在,一家人围着父亲,眼见父亲喉咙里咕噜噜的痰泡,气势微弱,丝毫没有办法,只能是干着急,守在父亲床前以泪洗面。挨到晚上七点,父亲撒手西归,离我们而去。

父亲的突然离去,对我们全家人打击很大。虽说父亲已是七十六高龄了,对于我们来说,父亲就是家中的顶梁柱,父亲走了,意味着这个家也失去了倚靠。那些日子我们仿如烈火重生,成天以泪水寄托对父亲的思念,日思夜想,几乎哭干了泪腺,这也是我最悲痛难忍的第一次哭泣!虽然悲痛异常,想想还有健在的母亲,还有希望和寄托在,我们的心中总算有些许安慰。

时隔三十年,也就是二0一八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二时一十分,我们最敬爱、最慈善的老母亲撇下我们驾鹤西去。母亲的离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这个家,都是终生难忘的重大伤痛。时至今日,一想起母亲离我们而去,便悲痛万分,止不住泪如雨下。

我母亲是一个平凡的乡下女人,更是一个集精干与美德于一身的伟大女性。母亲活了九十岁,上了这个岁数去世,按说是人生少有遗憾的必然归宿。然而对于我们来说,母亲走得太早了些,早得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我们兄弟姐妹倍感悲伤以至不能释怀。

母亲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艰辛,然善良与慈爱是母亲终生的行为准则。即便到了古稀之年,母亲的心中只有儿孙和他人。好吃的总是要留给子孙,置办新衣服也是首先想到的是子孙,从没有想到过自己。

母亲娘家出身贫寒,于上世纪解放前夕经人介绍与父亲结婚。那时父亲家生活比较殷实,母亲敬公婆理家务,深得家人和邻里的称赞。像我们这样一个六口之家,我们姐弟年纪尚小,父亲体弱多病,我们家赚的工分远比其他家庭少,当时是以赚工分多少分配口粮,所以我们家分配的粮食更是少之又少。尽管精打细算以杂粮稀饭作主食,一年中要相差大半年粮食。六张嘴巴天天要吃饭,相差的粮食在哪?父亲身体不好又无自由之身,六口之家吃的重担全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

由于营养极度缺乏,母亲的身体非常虚弱。面对全家无米下锅的境况,母亲往往要拖着孱弱的身躯,天不亮就出门借粮。究竟去哪借,很多时候临出门了也没有对象。那时候,缺粮户多而富余的人家少,即便是有些亲戚或过去关系好的人明明家中有米,不但不愿意借米给母亲,反给一顿奚落。但也有不少好心人,见母亲人好,又看我家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借些给母亲。像这样的事例,母亲遇到过不少。比如说有个在城里工作的本家叔叔,母亲实在没地方可去了便硬着头皮找上门,希望他们能看在侄儿的份上救济一点,奈婶婶开门一见是母亲,马上关上门,将母亲拒之门外。当时母亲的车费也是向人借的,身上已无分文,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找到当地一个在城里工作的邻居,邻居听说了这个情况后,对母亲很是关怀,不但留宿好生招待,还给了母亲回家的路费。为了生存,我家住房的楼筋楼板几乎全都拆了,由母亲和年纪稍长的姐姐挑到集市上去卖,再换些薯丝等杂粮回家充饥。那时候,母亲是我们一家的全部希望,无米下锅了,我们便等候在门外望着回路的小路,希望出门的母亲能借些粮食早早归来。然母亲每次不负所望,即便没借到米,也会从地里扯些野菜给我们充饥。不少次,母亲从外面借粮回家饿得走路都没力气了,面对家人仍是强颜欢笑,说自己吃过饭了,赶忙欢欢喜喜做饭给我们吃。很多时候,每当母亲做好饭菜端上桌,就又去忙煮猪食做家务了,等我们吃完了饭,母亲才上桌吃点锅巴和菜汤,说是喜欢吃锅巴和菜汤。

那会儿尽管母亲为赚工分为忙家务活为四处借贷而累得直不起腰,然母亲从不言苦,成天一付乐呵呵的形态。不但想方设法给我们弄吃的,也不忘谆谆教育我们如何样做个有用的人。从母亲身上,我们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所以无论怎么苦,都觉得开心。可以毫不断言地说: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母亲为了将我们抚育成人,呕心沥血吃尽了苦头。母亲是个外柔内刚的女性,从不屈服于命运的屈辱和捉弄。困难时期,母亲以其顽强的毅力,带领我们一家度过了难关。改革开放后,母亲又为我们姐弟成家立业,操尽了心。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亲作为一家之主,更是言传身教,教育子孙要注重品德忠孝两全。解放之初,奶奶健在爷爷居家时,母亲曾以尽心孝敬长辈而受人称道。也正因为母亲的慈爱心肠,受到了邻里的尊重。邻家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大到邻里纠纷小到夫妻吵架,都喜欢与母亲说,而母亲也会倾其所能予以劝解。在我的记忆里,谁家有个什么纠纷来向母亲诉说,只要母亲几句话,问题往往会迎刃而解。

仁厚与挚爱,是母亲一生情感的高度凝聚。无论什么年代,母亲始终以慈悲为怀,不违背做人的良心和道义。困难和屈辱时期,面对他人的无端威胁和刁难甚至人身攻击,从不苟且妥协。改革开放后,我们姐弟先后参加了工作,也入了党,政治和经济条件有了根本的改观。作为我们的母亲,虽然吃穿不愁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却从不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仍以一颗平常心待人接物。每当有人上门,哪怕是以前交恶的人,母亲热情相待从不提及过去的事情。我那个在城里工作的叔叔去世后,儿子远赴国外定居,婶婶老无所依回老家居住,尽管她曾经对母视若仇人,母亲对她不但没有一点怨恨,反视为上宾予以招待。有人对母亲说:“这些人原来那样对你而你如今没事一般,你怎么有那大的心量啊!”母亲笑着说:“人靠良心树靠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还想他做什么!”这就是我的母亲,我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

母亲随着年纪的增长,右脚踝经常疼痛难忍,常常不能下地走路。据母亲说,脚踝痛的地方是十多岁在娘家上山砍柴时摔了一跤留下的疾患,年轻时没发作,老了就发了。母亲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母亲尽管脚痛,仍每天拄着拐杖到邻居家串门,与人拉家常。后来母亲的脚疾愈加严重,已不能下地走路,只得靠轮椅代步。之前几年母亲双腿能自由行走时,居住在衡阳小弟家。这期间,也是母亲最自由快乐的时光。后因双腿行走不便,上下楼困难,便回到老家居住在大弟家。

母亲曾几度到长沙我家居住,因不习惯长期的城市生活,每次也就住个把月左右就要回老家。后来脚痛爬不了板梯,妈就再没到过长沙了。七年前,我从岗位上退了下来,时间也比较充裕了,于是请长假回老家照顾老妈。妈见我回家照顾她,自然非常高兴。几年里,我与妈朝夕相处悉心照料,尽最大可能满足妈的愿望。可以说,妈离不开我,我也不能没有妈。随着妈年龄的逐渐加大,逐渐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以至说话思维紊乱口齿不清。但尽管是这样,妈对子孙们的关怀与日俱增。仍像原来那样经常嚷着要去邻家串门,或许这是妈多年来与邻里建立的不可分割的情谊,一天不见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但次数多了,也难免让人生厌。我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也曾呵斥过妈表示不厌其烦,妈总是呵呵一笑作答。在妈的心目中,儿孙们的一切比她自己重要。每当我陪在妈的身边时,妈总是问这问那,家中的谁谁谁怎么样了,听不听话,长高了多少!谁谁谁上班忙吧,过得好不好!并时常嘱我打开电脑翻看在外工作的孙子女们照片。每当妈看到晚辈们的照片时,乐得像小孩子一般,“哈哈哈”笑开了怀。在妈的眼里,无论我们有多大,都是个小孩子。平时妈见我干家务活或到菜园翻地种菜时,生怕我累着,不停地叫我坐下来休息一会;吃饭时,不停地夹菜到我碗里,叮嘱我要吃饱别饿着;一遇天气变冷,常时不时摸摸我的衣服,嘱咐我要多穿点衣服,别受了寒。如此等等,回想经年的那些点点滴滴,如今与妈阴阳永隔,我便悲从中来泪不能自制。人不伤心不流泪,这是我人生当中最悲伤、最痛心的第二次哭泣!

妈在最后卧床的日子里,已身不能动口不能语。我昼夜守候在妈的身旁,从妈嗫嚅的双唇和紧盯着我的眸子中可以看出,妈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有很多事情还要嘱托我,只是已经心不由己了。我可爱的母亲,尽管我们百般挽留,最终还是在我怀中走了。看得出来,母亲是带着无限的眷恋和诸多无奈走的!

不少人赞叹我,说我是个难得的孝子,我却不以为然,甚至不愿意听到这种称赞。一者是我自认为做得还很不够,没能留住母亲多活几年;再者身为人子,照顾好父母亲乃天经地义,不值一提。

在我的心目中,妈妈没有离开过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妈妈会舍得离开我们,因为妈妈是那样的爱我们,我们也是那样的爱着妈,妈妈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呢?可是回到现实里,旧物皆在寻妈无踪。一想到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我的心似油锅在炸,如刀在割,无不痛心疾首!

我可敬可爱的妈妈,你在哪?上极乐世界了吧!那边还好吗?每天,我面对苍天和大地,泪眼盈眶,无数次默默地叫着妈妈,妈妈!我想,假若妈能站在我面前叫着我的名字,或者我们仍能听到妈爽朗开怀的笑声,该有多好啊!可是,可是,这一切只能是在梦中,我亲爱的妈妈!

二〇一九年农历正月十五日

作者简介:

笔名梦海,本名罗孟溪,湖南长沙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在全国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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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元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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