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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的建筑(下)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0-12-10

本文作者:陈文章


生产队的建筑(上)

生产队时代是向国家缴售粮食最多的时代。1962年,我们队180几口人,仅这一年就缴了28万余斤公粮。1974年到1976年三年,我们生产队上缴了83万斤粮食。粮食大丰收,社员仅能吃个大半饱。“够不够,一年口粮三百六”。打下粮食缴国家,种地社员饿肚皮,是无奈的事实,不是胡编乱撰。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对这个都有亲身体验。初建国,百废待兴,一穷二白。帝国主义、西方敌对势力对我们进行经济制裁、政治打压,企图把新中国活活捏住脖子卡死。六亿五千万人要吃饭,更要建设。起步就是农业,所以农业是基础,是国民经济命脉,农业哺喂工业是基本国策。

胶轮大车

粮食成堆成堆打下,拾掇干净,皮车大马拉到粮站。我们队四辆胶轮大车,一车装十几大麻袋,四千多斤,每年粜粮跑粮站近一个月。清晨,套好马车,车倌长鞭一甩“叭叭”两声上路,向粮站进发。每年国庆前后,几百个村庄同一时期都向铁沙盖粮站送粮,粮站就热闹起来了。各生产队都在争售公余粮,叫过“忠字粮”、“爱国粮”。啥叫车水马龙,看看当时粮站缴粮抢着过磅秤的场景,你就彻底明白了这个词的涵义。

包产到户,国家放宽缴粮政策。包产到户第一二年,我们全队仅缴12万斤粮。三年后减到8万斤,这是1953年“查田定产”时规定的应缴公粮数。直到彻底减免农业税,才是国家对农民释放的部分红利。

农业起家,短短二十多年,我国就建立起轻重工业、门类齐全的完整工业体系。国防工业向高端发展,“两弹一星”试验成功标志着我国已经跻身于世界大国行列。改革开放四十年,我们国家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强国。回顾七十年的风风雨雨,两代农民为国家腾飞饿着肚子,向国家缴售了几十年粮食,有力地支援了社会主义建设。国家富裕了,是该回馈老农民的时候了!社保体系应该把六十岁以上的老农民全部无条件覆盖,让农民也能享受一下改革开放的红利!衡量评价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不只看她经济多富裕,有多少中产阶级、亿万富翁,还要看这个国家对待弱势群体的关爱程度,农民是我国的弱势群体。

大礼堂、米面加工房

留在记忆深处的,还有一座值得一写的建筑,那就是我们村最大最气派的礼堂。社员们都叫它“大家”。叫“大家”,是因为它是装有九根大木柁檩的大房子,可以容纳一千多人。有主席台,木排椅子,是社员们开会学习,文化娱乐的主要场所。

生产队集体学习

生产队大集体时代,是特殊的岁月,是政治挂帅的年代。政治学习是社员们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开会也罢,学习也好,总得有个场地,这大礼堂就显得更重要了,它的身份在所有建筑物中,是首屈一指的。

晚饭后,队长扯开嗓门,转村喊一圈,社员们陆续来到大礼堂。几乎人手一杆烟袋锅。你一锅,我一锅,所以有一个形容时间的说法叫“一锅烟的功夫”。小兰花,大叶烟,此起彼伏,烟雾缭绕。都是自家种的旱烟,烟气氤氲,气味大,可不太呛人。独特的旱烟味混合着身上的汗臭味,形成一种独特的农民味道。一般开会时间多,安排生产、队里杂七杂八事务都需要开会。政治学习也就是读一读报纸,读完后,政治队长总结一番。沾不沾边无所谓,社员们和队长一样都是文盲,理解水平都在一个档次上。

社员们不在乎这些,理解水平同属一个档次。再说,他们也根本不听。读报员台上读的声音如果小一点,就会让下边“打鼾水”声音给淹没。没人追究,没人笑话,对与错,和种地打粮食没有多大因果关系。开会读报,广播、收音机整天反复播放,耳濡目染,社员们嘴里也不时蹦出一两个时尚词语,用的准确与否,没人追究,更不可能为其纠错。毕竟又不是原则问题,朴实的农人不懂“上纲上线”这种伎俩。有一年春天,锁柱老汉和儿媳妇吵架,儿媳妇什么难听骂什么,可老公公不行啊,媳妇骂了一大串不堪入耳的话,老汉憋得满脸通红,胡子一翘一翘,突然蹦出一句“你个狗日的就是反动派”。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老汉觉得用最毒辣的语言,呛得媳妇气都缓不过来了,就得意洋洋地拾粪去了。

这大礼堂还有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作用,就是村里文艺宣传队用作排练、演出的重要场地,以及电影队放映电影的好地方。在大唱样板戏的年代里,村里也有自己的“样板戏演出队”。

样板戏

冬三月,几乎每天晚上排练。《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是主打戏。其实,当时全国也就是八个“样板戏”。戏堪称经典,但剧目戏路太窄。晚上锣鼓一响,青年男女们陆续来到大礼堂,串词、练身架手式,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文武场演奏击打,配合排练。只有剧本,没有导演,主演就是导演,相互学习,共同揣摩,排出样板戏,正月上演。水平高低无所谓,自个村的年轻人演,自个村人欣赏,唱得津津有味,看得全神贯注,是当时村里的文化盛事。

正月初一到初五,每天上午一场,晚上一场。初五后开始劳动了,直到正月十五晚上再演出一场。一年的样板戏演出就结束了。戏就这几部,几年下来,水平不断提高。大集体最后几年,应邀到周围的生产队义演,七六年全公社二十几支宣传队会演,我们队的《智斗》《打虎上山》两选场演出,还取得了“头名状元”桂冠。

当时人们是穷,可是活得乐呵,每逢演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或许是文化娱乐活动太少,总之没有冷场的时候。男女老少,三村五里的都来捧场。几年下来,不仅演员们背熟台词,连爱看戏的小孩子,也把主要唱段的词背个滚瓜烂熟。偶尔,台上唱错一句,台下“嗨”成一片,喝倒彩。

大礼堂左侧是队房,二十几平米大,两张办公桌,几把椅子,是队里首脑机关,是队委会研究生产、会计记账办公的地方。右侧是淘炒粮房、磨面房、碾米房、面库房等加工储存口粮的地方。我们生产队是1971年上电的,有了电,电动机取代柴油机,开始为社员们加工口粮。牲口拉大磨、推碾子拉磨的时代早已经是记忆中的场景了。

细细数来,生产队时代,社员们为这个集体,建筑了不少家当,付出相当多的汗水,有时甚至是血的代价。无论是学校、饲养院,还是大礼堂、米面加工房,土石泥工都是社员们出大力流大汗建起的。可这椽檩、门窗木料全都是需要花钱从外地购买的啊,这得需多少钱?恐怕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我们村是一个栽不活树的地方,建国后上报公社大队植树造林的土地亩数占总耕地面积二分之一,其实,连一根锹把都得从外边买。买椽檩近处到辉腾梁大南沟,远处到凉城蛮汗山。门窗料、大柁、大檩条凭介绍到旗物资局按指标购买。

骡拉车

盖大礼堂到蛮汗山买的好椽。大胶车山顶上装好椽,起车下山,仅走了几十米,就把后磨杆绳拽断了。(磨杆,大胶车刹车工具。它分磨板,杆把,杆把绳,俗称“磨杆绳”三部分)。车已顺坡溜开,刹车的磨杆绳拽断了,面临的是连车带人射下沟里,车毁人亡的境地。近三十多度的山坡上,拉一车椽,大胶车跑坡了,车倌死摁前辕桥的前刹车,双脚搓地,身体后倾。架辕的大粟色骡子也感受到了当时的险境,两条后腿搓着地,企图阻止这车毁人亡的悲剧。

跟车的苏二和,人高马大,力大如牛,急中生智。双手扳着磨杆把,双脚搓地,控制着车的下坡速度。终于在车倌、苏二和、辕骡的共同奋力抵抗下,平安从山坡上下到平地了。车停稳后,车倌抱着辕骡的头痛哭,苏二和瘫在地,嚎啕大哭,一双鞋磨掉了大半鞋底,扎扎实实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过了多少年后,说起这件事苏二和还泪眼婆娑,两腿打颤。

生产队是一个时代的产物,是艰苦奋斗的产物。数以亿计的农民饿着肚皮,支援社会主义建设。改革开放,经济腾飞,国家富强,是不是该给那些交公粮、卖余粮的老农民也分享一点改革开放的红利呢?

掩卷沉思,想起了温铁军教授的一句话:“忘记了农民养活我们,不配做中国人!”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有责任有义务为农民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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