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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年 猪

 冬歌文苑 2021-02-03

年  猪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从醴陵乡下迁居到岳阳城郊天灯咀,妈妈成了生产队里的一名菜农。分田到户单干以后,除了种菜卖菜,妈妈通常还会养几只猪。从年头到岁尾,待到存栏猪膘肥体壮,妈妈便会把这些猪,“吊”(方言,“吊猪”等同于“卖猪”)给上门收猪的猪贩子,换些钱回来贴补家用。当然,为了照顾全家人的口福,热热闹闹过上一个好年,也会留下一只100千克左右的“架子猪”——已长大却并未催肥的猪。这留下的那只,就是所谓的年猪了。

作为年龄最小的家庭成员,尽管那会儿我才十几岁,可在妈妈养猪的伟大事业中,绝无可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猪是食量很大的家畜,妈妈每天摘菜剩下的菜叶少得可怜,塞猪的牙缝都不够。每次煮猪潲时,必须添加大量的野菜野草。于是,貌似轻松的寻猪草任务,毫无意外的落定在我的头上。

可怜那个年纪的我,正是贪玩的时候,一大早提着空篮子出去,只要途中碰到个把“鬼叫伴的”,便野得不见了人影。等到天黑回家,我手里的竹篮仍是空空如也。为这事,暴脾气的妈妈修理起我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那时我最喜欢夏天。因为我家就住在湖边,出门往南走二百米,就可以亲近波光粼粼的南湖。湖水照得见人影,东南风掀起的阵阵波浪,将湖中的水草打到岸边。这种窄窄的长条形的水草,像极了海带,本地老乡称之为“扁担草”,是猪仔们喜食的青饲料。对于老天爷的这份馈赠,我至今心存感激,因它确确实实消除了我寻猪草而不得的许多烦恼。我可以背着背篓去捞取之不尽的扁担草,一天往返几趟,顺便还可以光着腚在湖里玩玩水,独自畅享被湖水按摩的快感。

就这样,我渐渐地长大了,参与养猪事务的力度也随之加大。

大约每年三月间,妈妈就会派我会同村里的几位叔伯一道,租辆边三轮去长沙捞刀河捉猪仔,每次捉五六只回来,圈在猪栏屋里喂养。彼时妈妈养猪很精心,记得每逢单位周休日,我都会依照妈妈的吩咐,和爸爸一起到吕仙观附近的酒厂去挑酒糟,或者去学坡的豆制品厂买豆渣。糯米酒糟和豆渣都是小猪爱吃的食物,除此之外,妈妈还用青饲料加辗碎的米糠煮成猪潲,以补充小猪生长所需的维生素。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猪宝宝真的很可爱,并不比当今一些人养的猫狗等萌宠差多少。每餐饱食之后,猪仔们腆着浑圆的肚子齐刷刷地头靠墙根横躺着,不久便呼呼睡去。当它们熟睡的时候,我就趁机跳进猪圈,俯身摸一摸它们身上泛着油光、有些卷曲的茸毛,以及粉嫩又微红的皮肤。有意思的是,这些猪仔经过调教,变得很爱干净,连拉屎撒尿都知道去排粪口附近处理,如此一来,它们睡觉的稻草窝就显得干爽而又整洁。人人都骂它们是“蠢猪”,可我觉得它们一点也不蠢,甚至有时候还很通人性。每当我提着潲桶给它们喂食时,只要口里“啰啰啰”的叫唤几声,它们就会朝我奔跑过来,用它们的前腿趴在围栏上,一只只对着我揺头晃脑,一双双黑黑的眼睛盯着我看,有的索性伸出舌头在我手上狂舔。它们对主人的热情劲儿,着实令我感动。

然而,牲猪的命运注定悲哀。哪只年猪长到六七个月时,便会被妈妈从猪群里“请”出来,单独分栏圈养,不再喂给精饲料。这样做的目的是控制它长膘,让它多长一些瘦肉。

本地方言挺有意思,杀年猪被替换成“动年猪”,不单规避了那个不太吉利的“杀”字,让年节少了些许血腥之气,而且听起来也十分顺耳。冬至以后就是动年猪的好时节。我家动年猪向来省事,因为隔壁老刘刚好是屠夫。定好哪天动年猪,只要和老刘提前知会一声。到了那天,妈妈早起烧滚一大锅水,老刘找一帮手,个把钟头就能把年猪收拾停当。

午时,妈妈总会选一块上好的肉,取年猪的心、舌、肝、肺、肠、肚,猪血豆腐,或炖或炒,办一桌饭招待亲友和邻舍。原来年猪的味道如此鲜美,肥而不腻,带一点本色的甜。

年猪的主要用途是熏制腊肉。可别小看这腊肉,它已存世数千年!从春秋时期开始,它就成了农耕文明的一部分。而一家一户、吃穿用度基本实现自给自足,正是小农经济的主要特征。“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看似封闭,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并不落后。譬如腊肉,就是一种科学储存肉类的经典方法,能够使家人均衡获取营养,尤其在灾荒之年作用愈加显著,体现了祖先的智慧。

吃过午饭,送走客人,妈妈又忙开了。她从箩筐中精选几块年猪肉,挨家挨户上门送给近邻尝尝鲜;又到对面山坡那屋里,叫出已分家单过的我哥,吩咐他“拿”几十斤肉回去。接下来,剩余的百来斤肉就该制作腊肉了。

妈妈制作腊肉的方法很传统,第一道工序:热锅烙毛;一般情况下,都是我给妈妈打下手。我只负责在灶屋里生火添柴,待炒锅烧得通红,妈妈双手并用,分别捏住一块肉的两端,将带皮的那一面贴锅刮擦,只听得锅内“嗤嗤”作响,霎时腾起一股青烟,焦煳且带着腥臭的味儿随即钻入我的鼻孔,隐隐的有些反胃。烙掉猪毛以后,妈妈会用磨得锋利的菜刀,刮去猪肉表面的那层焦皮,然后打热水将其一块块洗尽晾干。第二道工序:抹盐上缸;按照十斤肉半斤盐的配比,妈妈把盐均匀地涂抹在那些猪肉上,之后码放于陶缸中腌渍一周。第三道工序:沫浴阳光;一周之后,肉缸里盐分已化开,妈妈就会趁一个好天气,将腌肉挂出,在阳光下晾晒两三天。最后一道工序:烟熏火燎。我家熏肉向来都是爸爸的“业务”,没人跟他争功。那时候老爷子头脑还很清醒,做事非常细心。他用红砖搭建了一个围炉,炉口设有固定的木架,待熏的年猪肉可以安稳地摆放在木架上。老头儿常用刨花引火,火燃起后用锯木灰覆盖,上面再堆一层瓜子花生壳以及橘子皮。只有这样的烟子熏出来的腊肉才够味儿。我家熏好的腊肉最终吊挂在灶火口上方,经年累月地烟熏火燎,能够确保腊肉不生霉不变质。

作为一名农家子弟,我从小就学会了做饭,厨艺水平还凑合,尤其是做腊肉还真有一些心得。首先,取一块腊肉下来,洗净后拿刀切成几段,放盆里加温水泡半日,漂去肉里多余的盐分;尔后,将几块大肉上高压锅压十分钟。出锅后迅速用冷水喷淋,使之急剧冷却,如此切片切丁要顺利得多。准备工作完成后,我可以做出大蒜炒腊肉,堤蒿炒腊肉,冬笋炒腊肉、腊肉蒸腊八豆、腊肉腊鱼混蒸、腊肉豆腐炖泥鳅等菜品。不跟您瞎吹,俺家的腊肉切成薄片炒成菜之后,肥的晶莹剔透,瘦的红若玫瑰,闻之浓香扑鼻,食之满口留香。哎呀呢,列位看官,您读了俺的拙文,没准您得流口水。嗨,甭说是您,俺自个儿都有些hold不住。为啥呢?因为俺家阔别土地都快二十年了,养年猪亦成久远的记忆了……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爱平,笔名艾平,网名草根痴梦,自由撰稿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散文作品见于全国各地各级报刊及《东方散文》、《西部文学家》、《品诗》等网络平台,累计超百篇,多次获奖;个人诗集《缤纷四季》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已在文学网站或平台发表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多部(篇);近作短篇小说《闲人刘老八》荣获第四届“张骞文学奖”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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