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老妈蒸年馍【李冬梅】

 太行文学l苑 2021-03-06

就因为偷了一点懒,随手把从老妈家拿回来的一袋年馍,放在了冰箱的冷藏室里。几天没顾上吃,等到我想起来时,居然发现有个别长了霉点,骇得我赶紧把完好地放到了冷冻室里。还好,没瞎了老妈辛辛苦苦蒸出来的年馍。

北方农村过年,蒸年馍是头等大事。就如那年俗顺口溜唱得那样: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沥沥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老妈习惯年二十七蒸年馍,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也会年年点卯似的冒一下泡,既落得个懂事孝顺的好名头,也顺带拿得理直气壮。

今年二十七,我依约赶回了老家。一进家门,老妈已在厨房忙活开了。两大盆面昨晚都发上了,稳稳地围在灶台边上。蒸豆包的馅料也已准备到位,满满的一大盆,红豆、蔓豆、红薯、红枣、柿饼、红糖,全都是真材实料。偷偷尝了一点点,甜滋滋绵乎乎的,味道那是杠杠滴。按着准备蒸年馍所需一切东西:硬币,白线,花椒籽,点红点的颜料工具。刷洗干净的笼篦子,锯好的烧火木柴,蹲放在铁炉灶上大铁锅,盛满清水的塑料桶……一切的一切都万事俱备,只欠开工动手了。

老妈掀开盖着的面盆,仔细看了看,见盆里的面已经发起来,终于开始着手蒸馍了。邻居的嫂子也赶过来准备帮忙,的确,一到年节蒸年馍,那工作量可不同一般,没个帮手,那一天下来光揉面就会累得人胳膊几天不舒服,所以总会找关系亲近的手艺不错的人来相互帮帮忙。

老妈像总指挥一般,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所有人该做什么,老爸负责烧火,弟弟打杂,嫂子揉面,我负责把豆馅团成小圆球,而老妈则承包揭面放碱的重要任务。只见老妈麻利地将发好的稀面泥挖一点放在干净地面盆里,倒进些干面粉,搓揉成光滑地面团,然后搁到案板上,在一旁倒些碱面,拿小擀杖来回碾上几下,随即把面团覆盖过去,撒上干面粉使劲地揉搓起来。几次三番后,用刀切开,分给嫂子一半,两个人便开始用力地揉搓起来。隔一会,再切开,两人相互交换一半,又是一顿搓揉。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才算告一段落,但并不意味着就可动手做馍坯子了。

蒸年馍全看碱面放得合适不合迟,多了发黄,少了发酸,那可是蒸年馍之大忌。要看碱面放得如何,和中医看病差不多。一望,把面团切开,表面没蜂窝状则碱多了,蜂窝状窟窿眼过大则碱少了,只有蜂窝状大小均匀,多少恰到好处,才是刚刚好。过尤不及的规则,原来也适用蒸年馍吧。二闻,闻起来味道发甜正好,否则就不到位。三烧,老妈从揉好的面团上揪下一小团,拍扁,用筷子夹着放到炉火上,一会面团鼓起来,表面变得焦黄。老妈夹起来,用手掰开,仔细辨认颜色发黄还是发白,味道甜腻还是碱味过重。四尝,把烧好的面团掰一点,放在嘴里嚼上一嚼,仔细品上一品。五问,和嫂子议论议论,只有两个“高手”达成一致意见后,才可以正式动工。最后虔诚地把剩下的面团扔到火炉中,嘴里念叨几句,大概是祈愿灶君保佑,让年馍蒸好,诸事顺溜吧。

老妈蒸年馍有着固定的仪式,第一锅的馍不能随便,一定是那几种固定式样。老妈动手把面团揪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坯子,然后使劲揉搓成光滑的面剂子,接着搓成粗细均匀的长条状,然后盘起来成蛇形状。接着再做两个摆尾游动的鱼形状,在它们身上用细白线压出痕迹,再揪一小团面捏成扁扁小圆盘状,嵌在它们背上,搓些小圆球堆放在盘子里。用花椒籽做眼晴,用硬币卡在它们嘴里,至此,金蛇驮元宝,鲤鱼送元宝,就大功告成。接着是大糕、小糕、花糕、方糕、斜糕,各种形状做几个。我暗自揣测,这些年馍,也许就寓意着年年家里多多进财,年年生活节节攀升。

馍坯做好后,还不能上火蒸,一定要醒上一段时间。用铁盆盛上火红的木炭,把一篦一篦的馍坯子摆放在铁盆周边醒着,而我的主要任务则就变成了几十秒转动一下篦子,几十秒转动一下。院子里柴火已烧起来了,火苗旺旺的,欢快地舔着锅底,水汽很快蒸腾起来。把醒好的馍放进烧开的笼子里,上下两层,加起来有一、二十个。老妈一边吩咐大火烧旺,一边提醒看时间。

在等待的过程中,赶紧准备下一锅的馍坯子。三十分钟,馍的香味已溢出来,该揭笼了。掀开厚重的铁盖,白胖胖地馍头冒着热气,十分喜人。老妈拎起桌上的瓶子,细心地给每个馍上打上红点,不顾烫手,把蒸好的馍头放到干净地篦上,端到屋子里晾着。第一锅就开门大吉,年馍白得细腻,发得丰满,长得喜人。

第一锅给了老妈和嫂子无比的信心,可两个人依然不掉以轻心,甚至更加过分地烧面团烧面团,反反复复地比对着,仔仔细细地揉搓着,一丝不苟地重复着。就这样揭面,揉面,放碱,看碱,搓面,做坯,醒坯,蒸馍,揭馍,两个盆里的发面渐渐变少,席上蒸好的年馍渐渐变多。

老妈蒸年馍规矩多要求高,简直有点如临大敌,害得我们不敢随便说话,稍有不注意,就会招来老妈的一顿训斥,怼得人莫名其妙,所以每年蒸年馍我们不由得感到紧张,干什么都倍加小心翼翼。只有在蒸完最后一锅时,才让人长舒一口气,也只有这时,看着满席白胖胖的馒头,老妈的脸上才露出些许满意的样子。我常感疑惑,不清楚不就蒸个馒头,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为啥规矩那么多。好在老爸给我解开了这个谜,以前过年走亲戚,拿的礼品不像现在的全是牛奶呀等物品,走亲戚需要带着自家蒸好的年馍。当然,人家都会暗暗比较,蒸得白不白,揉得匀不匀,豆馅甜不甜,红点好不好,就能评判出手艺的高低。可能就因为这,要强的老妈每年蒸年馍都一点不马虎,样样要精益求精,件件需锦上添花。

这一年的蒸年馍“工程”又一次圆满落幕了,揉着有些酸痛的胳膊,累就一个字。想起年年我提议不用蒸馍了,掏钱什么买不来,可每年都遭到老妈的坚决“抵制”。我原以为老妈怕花钱,甚至提出这钱我来拿,买什么买多少老妈说了算,可老妈依然不松口。今年我又一次老话重提,依然再一次遭到老妈的拒绝。老妈拒绝的理由年年如此,说什么买来的是机器蒸得,比不上手工蒸得味道好;说什么买来的是酵母发面,比不上纯碱面发面有筋道;说什么买来的怎么送人,比不上亲手蒸出来的情真谊重。更何况小叔爱吃豆馍了,姐姐喜欢糕馍,而我则喜欢包子……的确,年年蒸那么多,自家才吃多少,大部分都送给了亲朋好友。大姑家一兜,小叔家一兜,姐姐家一兜,我因为住得近,来来回回要拿几次。

老妈已是古稀的年纪了,可每年一到蒸年馍,就格外地老当益壮。我埋怨老妈不会享福,非要自讨苦吃,可在一年一年的“帮工”中,慢慢揣摩出门道来。

这哪里是单单只为蒸年馍呀,看着升腾的水汽,望着欢快的火苗,不就是老妈最朴实的祈愿,祈愿日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节节攀升。更何况年馍是用发面做的,又大又圆,寓意着发财发家,全家人团团圆圆。没承想这简简单单的举动中,竟然蕴含着这么多内涵。

这哪里是单单只为蒸年馍呀,看着花式多样的馒头,望着雪白漂亮的年馍,不就是老妈最执着的坚守,坚守那传统的习俗,那朴素的风俗,那真挚的祈祷。蛇形代表年年招财进宝,鱼状代表年年幸福有余;桃形代表长寿;糕状寓意来年五谷丰登。无论什么形状,不都是人们对来年美好生活的一种美好祝愿。

这哪里是单单只为蒸年馍呀,看着白胖胖的豆馅馍,望着小巧玲珑的花糕馍,不就是老妈对亲人最纯朴的关爱,关爱最真切的亲情,维系最真诚的血缘,牵挂最真心的思念。她给不了多贵重的,却把最珍贵的做成最简单的吃食,送上最长情的告白。

相信老妈年年会继续蒸下去,我也相信在累人恼人的行动背后中,有那么一丝长长的牵挂,借助那简单的吃食,维系那浓浓的的亲情。

【作者简介】:李冬梅,网名坐看云起,文学爱好者,用文字记录生活,用文章抒写生命。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