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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食物

 瞎爷爷 2021-03-13

在岭南生活,常常让我恍惚,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什么季节。比如一年四季,树都是绿的,都有花开。虽然也按照24节气生活,但现实生活里,还是不像北方那样,能鲜明地感受四季的变化。

在我的老家,就不是这样了。

比如现在,正是春天,在我小时候,就是可以吃香椿芽、吃槐芽,吃春韭、吃荠菜的季节了。

小时候,我们家的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家槐树。高大到什么程度呢?用小时候的眼光看,应该是合抱粗,要仰视,上面有老鸹窝和喜鹊窝。

我们把乌鸦叫老鸹。

每年春天,嫩黄色的槐芽萌出来,大人上树,把槐芽扭下来,我们在树下捡拾起来,洗干净,可以炒着出,或者煮菜粥吃。

所谓的菜粥,我们老家叫咸糊涂。

这可能是春天最鲜的食物。

家槐的花是不能吃的,能吃的是刺槐的花。白色的刺槐花开出来的时候,空气里弥漫这清新的香气。很多地方有吃刺槐花的习惯。比如用来炒鸡蛋。

家槐花的虽然不能吃,但可以做染料。晒干后,可以卖给供销社,据说当时的军装,就是用槐花染的。

用现在的眼光看,虽然只能换点小钱,但在那个时候,还是很值钱的。

香椿芽是春天的稀罕物。可以用来炒鸡蛋,还可以香椿拌豆腐。有个说法,香椿炒鸡蛋,好吃不好看。

椿树有两种,香椿的嫩叶可以吃。臭椿的就不能吃。臭椿树的名字叫樗(chū),《庄子》里就提到过这种树。

臭椿生长特别快,小时候我们家屋后就有两棵。上面有臭大姐、瓢虫等昆虫。

香椿的叶子老了,就不能吃了。能炒着吃的,是极嫩的嫩芽。次一点嫩的,可以腌制成咸菜。再老的,就不能吃了。

小时候,我奶奶会在每年的春天腌制香椿芽的咸菜。我妈现在还有这个习惯。

春天的韭菜也是鲜物。吃的方法,无非就是包饺子,炒鸡蛋。

至于荠菜,需要到麦地里,或者路边沟沿去挖,之所以用挖这个词,是因为荠菜长得灰不溜秋,掩藏在麦地或者枯草里,贴着地生长,需要用铲子挖出来。

挖出来还需要仔细收拾,才能收拾干净。再反复地洗,才能洗干净。

荠菜的吃法,是包饺子。好像还有别的吃法。

广东人吃饺子,很少煮,而是蒸。还有就是他们的馅里,一定要放马蹄(也就是碎荸荠)和鲜玉米粒。

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我吃着不好吃。

我现在想吃睡觉,就寻东北人在广东开的饺子店,或者干脆买速冻水饺,最好吃的是湾仔码头。

但口味上,还是怀念家乡的水饺。

我老家那个小县城,有个很有名的水饺品牌,叫汽车三队的水饺。当时汽车运输公司是国有的,工人们的家属搞创收,开水饺店,其中三队的口味最好吃,就出了名。很多人开店,就挂汽车三队的牌子。

历史上三队的确实最好吃,就在汽车站附近,很多人出门,要坐车,所以那里人流旺,生意好。要排队。

前些年我回老家,专门寻着一家挂着三队的饺子店,进去吃了一回。说实话,不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店不正宗,还是因为我的口味变了。或者是我就像朱元璋吃珍珠翡翠白玉汤,把过去的味道美化了。

现在想来,所谓的吃鲜物,荠菜啊,槐芽啊,香椿啊,这些都是穷人的吃法。

再就是春天其实青黄不接的季节。对穷人来说,要活下去,就要用各种叶子草什么的果腹。

现在生活好了,觉得这些东西是好吃的了。人们吃腻了鱼肉,或者工业化生产的鱼肉,就开始怀念这些所谓的“鲜物”了。

我妈就不能吃槐芽。她当时吃伤了。当时缺粮食,她吃了浮肿。现在70多岁了,说起当时没有饭吃,吃槐芽,吃树叶,还是一阵唏嘘。

我中学时候的一位校长,他就不能吃白菜,看见白菜就吐酸水。为什么?他读大学的时候,正是饥荒年代,饿得眼冒金星,正好学校食堂让他们去乡下拉白菜。

他是班干部,几个人拉了一地排车白菜,脚软无力,看看四周无人,每个人抱了一棵白菜,蹲在路边咔咔咔啃。

结果是,吃伤了。从那以后,再也不能吃白菜了。不仅不能吃了,连看见都不能看见了。甚至看见绿色都有反应。

人啊。不能矫情。所谓的矫情,就是你没经历过苦难,却去指责苦难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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