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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昭凤:记忆中的“芸豆时儿”

 深浅视频 2021-06-08

导读

生活里没有抱怨,再苦的日子也能过成诗

记忆中的“芸豆时儿”

作者:孔昭凤
记忆中,东北老家的夏天是从“芸豆时儿”开始的。所谓“芸豆时儿”是一种口语,也就是说芸豆当季时。
童年的“芸豆时儿”会快乐我整个的暑假。每年的夏天刚过,我便开始掰着手指,期待下一个夏天的到来了。
因为,只有夏天来了,我才能免去吃玉米饼和玉米粥的痛苦;只有夏天来了,我才能肆意地餐餐以芸豆炖土豆为主食。
芸豆是一个春天里撒种、夏季收获的物种,出土半尺高时,爸妈便会用大拇指粗、一米五高的挺直枝条,给陆续吐丝的豆秧支起豆架。
有了豆架支撑的豆秧,会一路向上吐丝缠绕攀升,直缠绕出一藤藤豆花似锦、一架架豆角串串,整个芸豆园里的场面很是欣欣向荣,颇具田园艺术风范呢!
豆角成熟时,别人家都是头天晚上摘,次日中午吃。而妈妈为了豆角能在豆秧上再丰润成熟一晚,每次都是天刚亮,便钻到豆架下去摘豆角,任凭露水把发梢和衣衫打湿。
在我的记忆深处,没有哪一个女人的美,能超越妈妈摘豆归来时的风韵。
至今,这一形象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扎着蓝花儿头巾的妈妈,右手的臂弯里挎着一篮色彩斑斓的豆角,左手习惯性地捋着被露水打湿的鬓发,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
那时,她会冲我拉长尾音儿地喊一声:“闺女——跟我去河边儿择豆角、剐土豆喽——”
我便快乐地如小鹿一般,随手拿起属于我自己的剐土豆工具——一片碎瓷,一路跳跃在妈妈的身前身后,奔向村口的小河边儿。
择豆角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劳作,先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豆角的尖尖儿,往下果断一掐,顺势撕去边缘的筋络,扯到豆角的另一头,掐掉豆角的根端,继续扯拉另一边缘的筋,一根细长的豆筋便卷曲在我的拇指与食指之间了。
这对当时没有玩具、没有玩伴儿的我来说,无疑就是一种有趣儿的游戏和玩耍,但为了出效率,我从来不会让豆筋在我的指尖多行缠绕,而是迅速弃置脚下,毫不停歇拿起另一条豆角继续劳作。
如此这般,当我把一大筐豆角择完后,我的脚下便会集结成一团色彩斑斓的“丝绦绕”,幽柔而缠绵地诗意了我贫困的童年。
妈妈喜欢那些笔直顺溜的豆角,我则喜欢那些不规则形状的豆角。
我能把弯弯的黄豆角,想象成天上的一弯新月;把那一头宽一头窄的绿豆角,想象成绿如意;把中间扁宽、两头尖的白芸豆,想象成武侠小说中的片片飞刀……
爱好文学的英俊老爸说,我的奇幻异想是遗传了他的基因,喜欢把陈杂平淡的日子诗情画意起来。
摘完豆角,我会迫不及待地去帮妈妈剐土豆。
剐土豆,是我最最生厌的一种家务,但又是每年暑假里逃脱不掉的家庭作业。最烦的就是,剐土豆时的汁水,不可避免地会把指甲缝隙和手指沾染上一层难看的土黄。
每个暑假的开学季,同学们的手指上几乎都是全校统一的“染黄”,大家时常会比一比谁黄得更厉害,则说明是谁在家最勤快。
那一刻,手指上丑丑的土黄,便成了很多同学炫耀自己“勤快孝顺”的资本。
妈妈每每都是边剐土豆,边细声慢语地与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家长里短、天南海北地唠扯一番。很多留存在我记忆中的民间谚语和故事,都是在那个时段旁听而来的。
或许,那一刻的谈天说地,就是那个时代山里女人们最好的消遣和娱乐方式吧。
只要芸豆时儿开始,我便开始拒绝主食,妈妈总担心我这样偏食对身体不好,而爸爸却一直用书本知识有根有据地替我辩解,说什么土豆含有丰富的维生素、矿物质、优质淀粉啦,芸豆不仅营养丰富,还是补钙冠军呢!
于是,我便在爸的纵容下,可以足足地偏食一个暑假。
爸爸还告诉妈妈,芸豆虽然是营养丰富的食品,不过,其籽粒中含有一种毒蛋白,必须在高温下才能被破坏,否则会引起中毒。
妈妈对爸爸的书本知识,总是嘴角上扬地一笑置之。
在妈妈心里,山里人无需照着书本过日子,祖辈们早就发明了芸豆炖土豆的吃法,不就是为了去掉芸豆的毒性嘛。
我们老家的大锅芸豆炖土豆,那真真是透着大东北的豪气和霸气呢。一大锅的芸豆和土豆都是不用动刀切的,不论大小长短,全部囫囵个儿下锅,就连炝锅用的葱姜都是用刀一拍即可。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因为人口众多,做饭菜都得用大铁锅。
我家的大锅芸豆炖土豆,是有着固定的程序的。
记得妈妈都是先用茅草燃火,待大铁锅温热时,在锅里先放几片年前腌制的腊肉,然后小火煸炒腊肉,待咸腊肉出油喷香时,灶坑里再架上柞木柴禾。
铁锅高热时,便把洗好的豆角下锅旺火翻炒杀青,待豆角腰身变得逐渐柔软之后,妈妈便把那一桶早已备好的土豆,放进去一起翻炒。
在确认每个土豆都蘸匀了芸豆的汤汁后,便用大锅铲把土豆统一扒拉到锅边在锅沿儿下整齐列队,然后在锅里加上足够的山泉水,盖上锅盖,猛火烧开锅,再用文火炖煮一通……
呵,锅盖掀开之时,是最最美妙的时刻,只见一个个土豆带着少许油星儿,似颗颗润泽的玉石,熨贴地沿着锅边簇拥着,每一个土豆靠近锅边的一面儿,都结着金黄的锅巴。
一大团的芸豆卷曲蛰伏在锅中央,完全没了最初的愣青,而是以软软糯糯的温顺迎合着主人。那一股股香气儿吆,随着蒸汽升腾着,直冲人的肺腑,直诱惑着我,迫不及待地吹着气,忍着烫,拿一根筷子,任性地串上一串带锅巴的土豆,就着生葱、蘸着大酱,急急地先吃为快。
一串土豆下肚之后,我便有了足够的耐心,再慢条斯理地,用生菜叶包裹起几条芸豆,配以葱段儿和大酱,特别原始地吃上几个生菜包,“芸豆时儿”里的一顿午饭才算真正意义上吃饱、吃美了。
一家人的晚饭,还是照旧吃锅里剩下的带着余温的芸豆炖土豆。
多年以后,妈妈曾不无感慨地跟我说,那些芸豆炖土豆的每一顿饭里,其实都掺杂着贫困年代的许多煎熬——夏季,是旧年的米粮即将断顿儿的时候,妈妈必须以芸豆炖土豆来填饱一家人的肚皮。
以芸豆炖土豆当主食的艰苦日子,串叠成了我童年里最富足的记忆,至今依然令我回味无穷。可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些个令我心心念念、整天不吃一粒米的“芸豆时儿”,竟是妈妈的无奈之举!
今天,回过头去看那段艰难困苦却又充满快乐、单纯和想象力的时光,我忽然明白了:生活里没有抱怨,再苦的日子也能过成诗。

记 得 拉 至 文 末 点 下 在 看  哦 ~
一 个在 看一 次分 享一 句评 论
都 是 对 我 们 的 帮 助 和 支 持 
祝 大 家 生 活 愉 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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