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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箸头面

 昵称45109175 2021-07-06


初到咸阳时,有人说起箸头面,我听成猪头面,被笑没文化。箸者,筷子也。箸头面,筷子一般粗细的面条,俗称棍棍面。

多年前,咸阳有家箸头面馆,门脸小小的,名气大的很。老板是个老汉,肤黑发白,声洪体健,墩墩实实,刚气外露。

刚,大概就是生冷蹭倔的意思。听人说,这老汉说话能把人噎死,问话能把你怼死,牛得太太。客人来吃饭,他既不打招呼,也没有笑脸,不管是谁,要吃面,主动报碗数,说明辣子多少,交了钱,然后去找地方坐,店里没有空位就在店外等着。如果你还以为和平常的饭馆一样,往那儿一坐,等着主人来问你,只怕太阳下山也没人理。

曾有那么一位坐了半小时没人搭理,拍着桌子叫老板,这老汉掂着勺子凶凶地过来,吓得他煽起跑了。还有那么一位,坐了半天,眼瞅着晚来的人一个一个开吃,急了,问老板:“我的面咋还不上?”老汉脸一沉,怼了一句:“你交钱了么?”

态度不好也就罢了,更绝的是,面条煮好了,没人给你上,要吃自已端,喝汤自个舀。就这服务,搁平常饭馆早就没人光顾了,可这家生意还出奇地好。为了一探究竟,我专门前往体验一回。

来到店前,见这老汉门口站着,面前一张桌子,放着一三样调料,盐、味精、辣子面,旁边一台炉子,火烧得正旺,上面架了铁锅,锅里熟着菜籽油,那油慢慢地翻腾。

我交了钱,声明少放辣子,找个空位坐下来。店不大,摆了四张旧方桌,桌上没有餐巾纸也没有蒜,墙壁斑斑驳驳的,两个壁挂式电扇吱吱咛咛地摇着头,环境实在差了些。


赶上饭点,顾客越来越多,一会儿门前排起了队。来的人各种各样,蹬三轮的、开宝马的、卖菜的、背书包的、跑出租的、西装革履夹公包的、描眉画凤踩高跟鞋的。老汉一边收钱找钱,一边向后厨吆喝:“再下十碗,八大两小,三个大碗多放菜,一个小碗不要豆芽……再下四碗,三大一小,大的扯细小的煮软……”

不大一会功夫,后厨的小伙端着托盘出来,上面放了七八碗煮好的面,依次摆在老汉面前。老汉一手拿了小匙,挨个给碗里放调料,但见手腕翻飞,盐、味精、辣椒面跳跃着落入碗中。另一只手握住炒勺,舀上半勺煎油,照着碗里耸立的辣椒面当头浇下,“吱……”的一声响,一缕焦烟窜上来,满屋子就弥漫着香气,那香气又闲不住,在屋里转了圈,涌上街头勾引行人。

有人喉头不自觉的动了,悄悄咽下去。老汉开始点卯了:“坐墙角的你俩,哪个穿红衫衫的女子,还有背包包的小伙,外面戴眼镜的……来端碗。”被叫到的人脸上就有喜色,忙不迭的上前端自己的面,仿佛得了赏一样。此时店里店外坐了许多人,谁先来谁后到,谁大碗谁小碗,谁盐轻谁盐重,谁的辣子一匙谁的两匙,老汉记的可是丝毫不差。每到这会儿,瞧着老汉点名叫号就如同看一名角演到精彩处,由不得想鼓掌叫好。

再看那端到面的,急急地放了酱油醋,搅匀了,有座的坐着,没座的蹲着,任那街上再热闹的事,头也不抬了。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或埋头苦干攻坚克难,或细细咀嚼如品珍馐,或挑起面条欣赏把玩。俺摸出相机,对着自己的碗拍了两张,咔嚓声惊动了老汉,他拎着勺子就过来了,我的心呯呯地跳,做好了随时弃碗逃离的准备。老汉冲着吼了一嗓子:“我姓X,不姓Z,有个人说他想给我写文章,我说你连我姓啥都没弄清就想写?”

“那你到底姓啥?”我就势问了一句,以打破尴尬局面。“我姓X!俺爷是个文人,当年在这片是管教育的。有一回学校说我孙子爱俏皮捣蛋,不愿收,有人说这是教育前辈的后代,学校就收了,哈哈哈……”

我的神呀,原来这老汉会笑。“我这人一辈子就听我妈的话,我妈说人一辈子不能光耍嘴皮子,要干实事。”说完,老汉一转身忙去了。旁边的人提醒我赶快吃面,不然要坨了。


吃得正过瘾,老汉又来了:“我这面,用盐水和的,筋道,能克动(好消化),晚上十二点吃都没事。前面巷子有个老汉,八十多了,身体好的很,每个礼拜要吃一回我的面,一大碗。”转身又去忙了。我猜老汉定是把我当成记者一类的人了,岂不知兜里别钢笔的人,并不见得会写字。

吃完面,有点渴,店里没水没茶没杯子。自已拿了个老碗,直奔厨房,就沸腾的锅里舀了半瓢,满满盛了一碗汤,端出来凉一凉,顺碗边吸溜上几口,摸着滚圆的肚子划句号。

后来,老街改造,面馆不知搬到那儿了,听说老汉年龄大了,不干了,我也再没有去吃,没有老汉的箸头面想起来也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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