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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周刊||唐虎: 那紫罗兰一样芬芳的青春

 心语一线周刊 2021-10-14

作 者 简 介


 唐虎,武警某部编审办主任,兼安徽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城乡文化》杂志总编,研究生学历。历任排长、区队长、政治指导员、教育干事、军事记者、杂志编辑、武警记者站站长、宣传处副处长,6次荣立三等功。军旅作家,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军内外报刊发表报告文学、小说、散文、诗歌、理论文章3000余篇(部 ),著有文学作品集《绿色警营唱大风》《军旅岁月》《繁星闪烁》和《落地生根》(与唐俞晨合作)。主要奖项有,全军抗洪题材优秀报告文学奖、全军“风范之歌”报告文学奖、全国武警部队建国五十周年文艺创作献礼工程优秀成果奖、武警文艺奖,等等。

那紫罗兰一样
芬芳的青春

文/唐虎

在这夜深人静的晚上,我独自坐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梳理散落在记忆深处的一段段旧时光,那些透明、圆润,硬如细小玉石一般的琐碎往事,不停在耳畔发出细致而又铿锵的声音,就像吹响的集结号,把自己召回那紫罗兰一样芬芳的青春岁月。

在西谚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安德鲁·马修斯说过的一句启人心智的话:“一只脚踩扁了紫罗兰,它却把香味留在那脚跟上。”

人一旦过了四十,往往会情不自禁对曾经的过往,尤其是青春岁月充满了深深眷恋。从长江到淮河,从江南到皖北,这些年因工作关系,我辗转过不少地方,为什么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如风过原野,不留痕迹?而有些却历久弥新,念念不忘?我一直认为,人生的经历,是需要慢慢沉淀的,犹如一坛陈酿老酒,在时间的沉淀里芳香四溢。也如紫罗兰在被鞋跟踩碎后,散发出来的芬芳。

我清楚地记得,八十年代末那个落叶飘零的秋天,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当我从县武装部换上不太合体的橄榄绿警服时,满心欢喜,感觉自己是一名军人时,父亲反反复复打量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好久才忧心忡忡地问了我一句:“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去那么远的山里当兵,行不行呀?”在慈祥的父亲眼里,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甚至连基本生活都难以自理。

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行驶了六个多小时的大巴把我们一群“新兵旦子”从老家巢湖拉进了皖南山区深处的一个部队营区。那天本来就冷,一进深山就更冷。就在第一股冷风像凉水灌进脖子一瞬间,我仿佛意识到我的命运也一下子滑进了冰窖。那时,血气方刚的我还很幼稚,一脑子的憧憬,满肚子激情。依我的想象,大山的傍晚应该是满目葱绿,鸟儿啁啾,余晖相映,泉水叮咚,充满诗情画意。然而,这里与我的想象相差太远。就在那个夜晚,我跟一位老兵上哨,四周乌压压黑漆漆一片,除了寒冷就是恐惧。但毕竟没有到哭鼻子地步。因为,当初我来当兵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现在哪怕是再苦再累,必须默默承受。

新兵的生活紧张而艰辛,平淡而枯燥,但青春的激情和梦想一旦被点燃,每个人身上都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巨大的勇气,真可谓少年不知愁滋味。

山区气温反差大,入秋虽说天早晚凉快,但白天太阳也很热毒,一天紧紧张张的训练下来满身臭汗,让我们感到幸福快乐的就是傍晚在小溪里舒舒服服洗个凉水澡。我们班长姓靳,是阜阳人,乡音特有感染力,说起话来声情并茂:“小溪里的水就是在大热天里,也冷得很(hin)的很的很呀!”溪水那个凉,说冰心刺骨一点都不夸张。我们每次来小溪洗澡都要集体高声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然后大家一齐喊“一二三”就一个个扑通扑通跳入小溪。刚跳下去,还有点不适应,可洗着洗着也就适应了。

我们那批兵是秋季兵,正好赶上在这里过冬。冬天出奇的冷,新兵连条件又差,很少有热水洗脸,我们出过早操回来只好跑到小溪边,可小溪竟然被冻住,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搬石头去!”靳班长命令我们。我们就把脸盆往地上一放,转身去搬石头。靳班长在一旁挥舞着手臂指挥:“一、二、三,——砸!”就听“咔嚓”一声,把冰砸开一个大窟窿,然后我们赶快把脸盆打满水,不然动作慢了冰窟窿很快又会被冻住。再看看洗漱过的战友,一个个脸上红彤彤的,还冒着热气,像蒸笼。战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傻地笑,有的眼里还噙着泪。

在新训科目中,射击训练对外来说难度最大了。射击训练场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寒风像锋利的刀片划在脸上。我们缩着脖子站在那儿,先是由教员组织集中教学,然后以班为单位带开训练,由各班班长负责组织。靳班长要我们把雪扒开一块能容下一人卧倒的地方,然后铺上雨衣,我们就趴在上面预习,我们感到领导真过分。靳班长说:“这已是对你们很人道了,过去俺们当新兵哪有这么好的待遇呀,就趴在雪地上预习。谁要是偷懒,教员就会突然袭击,在他的屁股上猛踹一脚,痛得你半天都爬不起来。”我们听了,头皮直发麻,也就老老实实不敢吭声。天寒地冻,我们趴在雪地里一练就是半天。刚开始还能坚持住,可练着练着手就冻僵了,扣扳机都不听使唤。特别是雪光耀眼,目光始终盯着胸环靶一个目标,感到头昏眼花。所以,训练中难免会偷偷懒。可那天,步枪第一练习实弹射击体验,我五发子弹竟然剃了个光头。教员开玩笑说:“靠,全打到美国白宫去了!”

在那个辽远而深邃的黄昏,我一人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坐了很久。当时靳班长虽然没有当众批评我,但我因拖了班里的后腿而感到无地自容。那天傍晚,靳班长说对我说:“俺陪你去'开小灶’。”我二话没说,提着步枪就跟班长去了射击场。射击场在一个山脚下,离我们营房大概有三里多路。空旷的射击场就我和班长两个人,除了两条野狗打闹着从我们面前奔跑而过,几乎没有什么生机。我趴在地上预习,班长趴在我一侧通过瞄准检测器察看,还念念有词:“三点一线、排除虚光、把握击发时机。”那几天每天如此,“小灶”一直开到我射击成绩考核合格才画上句号。

父亲说我名字中有个“虎”,虎哪能离开山?所以新训结束,我从这座山去了那座山,包括后来上军校也是在大蜀山。当时我被分到山上独立排。群峰簇拥,云海环绕,林涛相伴。这里的自然风景的确很美,但常年累月驻守在这儿,那滋味就不好受了。独立排地处高山,生活环境十分险恶。我们睡的是高低铺,被子一年四季几乎没干过,总是潮漉漉、粘糊糊的。由于湿度大,我们有的患了关节炎,有的身上起了许多湿疹。独立排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得从山下一步一步地背上来的,陡峭的山道,上下一趟最快也得一整天。每遇大雪封山或山体滑坡,供给车到不了山下,没有菜只能吃酱油泡饭。家信来了,只得请远在山下大队部的通信员拆开在内线电话里念给我们听。记得,那年农历腊月二十八,我们独立排张排长早早地起床,想下山为我们采购点年货。可拉开门一看,傻眼了:哪有路啊?到处是白皑皑的一片。我们劝他不要冒险。可张排长却说:“这是你们新兵在山上过的第一个春节,而且大家好久都没吃过猪肉了,眼看着过年了,说啥我也得下山弄点荤菜回来加加餐。”张排长咬咬牙找来一根竹竿,顺着隐隐约约的山道,拔一个眼孔挪一脚。从独立排到山下足足有二十多公里,山路陡峭险峻,在过一段又一段的险坡中,他不知滑倒多少次,脸上、膝盖、手臂都摔脱了皮。张排长早晨五点出发到天黑才赶回来。当我们望着雪人似的张排长背回年货,再看看他身上一块块血迹斑斑的伤痕,蜂拥上前抱成一团,热泪横流……

深山是寂寞的,但也给我们战士带来许多乐趣。营区东面有一片野生山竹林,当初,我们只是用竹子做扫把、竹刷等日用品,慢慢地就跟老兵学会了制作小工艺品。每当战友退伍或调离,大家相互赠送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感到特有纪念意义。看看我们用山竹制成的威风凛凛的火炮、霸气十足的坦克、小巧玲珑的战舰……虽不够精细,但挺逼真,令人爱不释手。

几年后,我考入武警指挥学院离开大山时,泪水奔涌,难舍的离别情绪,覆盖了我与战友们的千言万语。这种说不出的情绪,就像一股清澈透亮的清风,重重地啪打着我心灵的柔软处。谁能读懂远山里一个哨所与一支部队的秘密?谁又能离开时,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一缕花香、一滴甘霖?

若干年,我调进军级机关,整天忙于开会加班搞材料,好久都没去过大山。走上机关处长岗位后,我几乎每年都要去大山老营盘看看。第一次回老营盘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时,老营盘自来水是从附近一家宾馆那边接过来的,水压不稳。我每天起床一打开水龙头,水龙头就像一架破水车,光啸叫就是不出水。后来,自来水又正常了,虽然流量很小但能用。我问通讯员是咋回事?通讯员好久才说,是因为战士们每天起床后,都不急着去洗漱、上厕所,而是等我洗漱过后,他们才用水。我听后,心里既感动,又像打翻的五味瓶,说不好是什么滋味。我虽然能感受到这份浓浓的战友情意,但哪能这么做呢。我找到指导员,严肃地说:“水必须让战士先用,我一个人好对付。你去给我准备两个桶,装满水足够我用两天!”很快,指导员就让战士把桶给我送来了。

弹指一挥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如今,大山深处的老营盘无论是执勤设施建设,还是官兵生活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但不变的是我对大山的深厚情怀。前不久,我故地重游。可老营盘已成为历史了,官兵们已搬进新营区。吃过晚饭,指导员安排好官兵们的晚间活动,领着我在营区转悠。营房主楼三层,窗明几净。餐厅是个副楼,出门左侧,有一片小竹林,细长的竹杆在寒风里飘曳,竹叶相互碰擦,发出沙沙的声音。道路两旁一棵棵香樟树青翠欲滴,散发出淡淡青香。偶尔,路人走过,惊动树上小鸟,小鸟扑打着翅膀钻出密密的树叶,鸣叫着从头顶上一飞而过。营门对面是条主干道,两侧一边是草坪,一边是灯光篮球场。草坪上有石桌、石凳,还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曲折小道。小道两侧是花草和景观石。身临其境,我仿佛感到不是行走在部队的营区,而是漫步在幽静的公园,心情轻松而愉悦。环境变了,但事实上我们的营区还是在大山深处。从我们那个年代一直到现在,许多战友在这里艰苦生活,站岗执勤,默默守望,几年都不曾出不去,只是在退伍出山才直接踏上返乡的旅途。

慢慢的,随着时光流逝,我对自己的心灵需求日益清晰,那份不适、陌生,开始渐渐走远,许多难以忘却的人和事,悄然在我稚气未脱的生命里注入了一些新鲜色泽。有了现实的打磨,有了记忆的沉淀,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从容、淡然,仿佛又回归生机盎然的大自然怀抱。所以每次来老营盘,我都严格要求自己,一律与战士实行“五同(同住、同吃、同工作、同学习、同娱乐)”。时间久了,战士们也都愿意和我拉家常,有时打牌还主动要求跟我打对门,时不时还讲些小笑话,气氛非常融洽。与他们在一起,我找到我当战士时的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岁月不饶人,我们每个人都在与自己的过去已渐行渐远。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大山深处的老营盘,那一小片世界里紫罗兰的芬芳,那里有我岁月的痕迹,那里有我青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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