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治疗虚证十法初探

“精气夺则虚”，《内经·素问》最早提出了虚证。仲景则在《金匮要略》中最先提出了“虚劳＂，并列专篇论述。认为病机是＂脉大虚＂，即阴阳气血俱虚，病位及于脏腑气血阴阳。其具体治法，除《金匮·虚劳篇》中七方七法及附方外，还散在于消渴病、百合病、肺痿病、寒症病、下血病、产后病、虚黄病、妇人杂病等篇中。本文将仲景有关虚证治法的论述归纳为以下十法。

1    补阴生气，助阳化水法

本法用于阴阳不足，膀胱气化不行所致的虚证。

《虚劳篇》第15条：“虚劳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 者，八味肾气丸主之。”《消渴篇》第3条：“男子消渴，小便反多，以饮一斗，小便一斗，肾气丸主之。” 这两条症状一为“小便不利”，一为“小便反多”，但其病机同为阴阳不足、膀胱气化不利所致。仲景异病同治，用肾气丸补阴之虚以生气，助阳之弱以化水。肾阳振奋，气化复常，则诸证自愈。方中地黄滋阴补肾，山萸肉、山药益肝脾精血，附子、桂枝温阳暖肾．佐茯苓、泽泻、丹皮调肝脾，共奏温补肾阳之效。本方补阴补阳并用，实为“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的典范。

仲景还用此方治疗饮邪之小便不利《痰饮篇》第18条）和妇人转胞（《妇人杂病》第18条）及脚气上人少腹不仁等证。

2    甘温缓急，健中补虚法

此法适用于脾胃虚寒、阴阳两亏的虚证。《虚劳篇》第13条：“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 四肢酸痛，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本条证候属于阴阳两虚，因而出现偏寒偏热的证情。如偏于热，则为衄血，为手足烦热，为咽干口燥；如偏于寒，则为里急，则为腹痛。心营不足则悸，阳虚阴不内守则梦交失精，气血不能营养四肢则酸痛。所有这些，都是气血亏损、阴阳失调的窟象，但关键在脾胃，故用小建中汤建立中气，甘与辛合而生阳，酸得甘助而生阴。《金匮要略心典》说：“欲求阴阳之和者，必于中气；求中气之立者，必以建中也。”由此可知，在阴阳两虚的病情下，补阴则碍阳，补阳则必损阴，唯用甘温之剂健中补虚，恢复脾胃的健运功能，脾胃既复，则营养增加，气血自生，营卫和调，则偏寒偏热的症状自然消失。本方揭示甘温可以除热。后世李东垣的甘温除热法．应是从此处得到启示。

仲景在同篇第14条“虚劳里急，诸不足，黄芪建中汤主之”,《妇人杂病篇》第18条“妇人腹中痛，小建中汤主之”,《黄疸病篇》第22条“男子黄，小便自利，当与虚劳小建中汤”，这些条证候虽不同，但病机相同，故仲景治疗同用上法，通过甘温缓急，健运脾胃，达到不补血自生，调补阴阳气血的功用。

《肺痿篇》第2条：＂肺痿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渴，必遗尿，小便数，所以然者，以上虚不能制下故也。此为肺中冷，必眩，多涎唾，甘草干姜汤以温之。＂该条病机为上焦阳虚，肺气虚寒。上焦肺气虚不能化气，气不摄津，不能约束水道见遗尿、小便数：无热故不咳；肺气虚寒，清阳不升故头眩。药用甘草和干姜，既可温肺扶阳气．又可温胃散寒，土能生金， 胃温又可使肺气振作。此条也充分体现了仲景运用补法始终重视脾胃。

《寒疝篇》第18条：“寒疝腹中痛，及胁痛里急者，当归生姜羊肉汤主之。”《产后病篇》第4条：＂产后腹中疗痛，当归生姜羊肉汤主之；并治腹中寒症，虚劳不足。”对于因血虚兼寒而致之寒症腹痛，血虚内寒造成的产后腹痛，仲景仍宗上法，用羊肉血肉有情之品温补精血，配当归补血和血，生姜散寒健脾胃， 达到健中补虚、甘温缓急止痛之目的，开创了食补的先河。

3    潜镇摄纳，调补阴阳法

本法为失精而致阴阳两虚所设。《虚劳篇》第l2条：“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阴头寒，目眩，发落，为清谷，亡血，失精。脉得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女子梦交，桂枝龙骨牡蛎汤主之。＂该条病机为肾精亏损，阴阳俱虚。由于素患遗精，精液耗损太过，阴虚及阳，故小腹弦急，外阴寒冷；精衰血少则目眩发落。《内经》曰：“阴阳之要，阳密乃固。“现阳失去阴的涵养，浮而不敛，阴失去阳的固摄，走而不守，形成心肾不 交的局势，以致失精梦交的现象。用桂枝汤酸甘化阴， 平调阴阳，加龙骨牡蛎潜镇摄纳浮阳，固精安神。

本方和小建中汤，皆为甘温之剂，治阴阳两虚以和调阴阳，究其实际，则属偏于阳虚一面，如阴虚而见口舌红、脉数等，甘温之剂不宜使用。

4    养阴清热，理血安神法

本法适用于虚烦不眠证。《虚劳篇》第17条：“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本证与《伤寒论》303条“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证候类似，病机有别。本证病机是肝阴不足，心血亏虚，重点在阴虚生内热忧心神，出现心烦失眠，以虚为主。药用酸枣仁养肝阴、安心神，茯苓甘草加强安神作用，知母清虚热除烦，川芎理血疏肝通心窍，共奏养阴清热、理血安神之效。《伤寒》303条病机为阴虚火旺，虚实挟杂。由于寒邪人里化热，消耗了少阴之阴，阴液不能上济于心，心火亢而心烦不眠。药用阿胶、鸡子黄滋阴养血，配黄连、黄芩清心火，达到养阴清热、理血安神之功。属同病异治。

5    滋阴养液，润燥补虚法

本法为脏躁阴液素虚而设。（妇人杂病篇》第7 条：“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为神灵所作，数欠伸，甘麦大枣汤主之。“本病由情志抑郁或思虑过度，心脾受损，脏阴不足而成。药用小麦养心气，甘草、大枣润燥补虚。临床常加枣仁、茯神、当归、龙齿之类，则疗效更好。

《肺痿篇》第3条：“火逆上气，咽喉不利，上逆下气，麦门冬汤主之。＂该条肺痿病机为上焦虚热，肺胃津液耗损枯燥不能濡润，肺胃之气俱逆。治用麦冬，润肺养胃清虚火，人参、甘草、大枣、梗米养胃益气，气促津生，气津互用，轻投半夏下气化痰防滋腻，达到滋阴养液、润燥治瘀之目的。

此外，《百合病篇》第2、3、4、5条，用百合地黄汤、百合知母汤、滑石代赭汤、百合鸡子汤治疗病机为心肺阴虚的百合病及百合病误汗、误下、误吐证，也体现了滋阴养液、润燥补虚的治法。

6    调补冲任，固经止血法

本法用治妇人冲任脉虚之下血证。《妇人妊娠病》第4条：“师曰：妇人有漏下者，有半产后因续下血都不绝者，有妊娠下血者，假令妊娠腹中痛，为胞阻， 胶艾汤主之。“本条论治多种病机为冲任脉虚，阴血不能内守的疾病，均用胶艾四物汤。方中四物汤和血养血，阿胶养阴止血，艾叶温经暧胞，更可以治腹痛安胎儿，共奏调补冲任、固经止血之功。本方临床常用治妇人下血，或为经水淋漓不断的漏下，或为半产后继续下血不止，或为妊娠胞阻下血而不由于症积者等等。病因虽不同，只要病机相同，即可用本方。

仲景《妇人杂病篇》第11条“妇人陷经漏下黑不解，胶姜汤主之”也体现了本法。

7    健脾养血，温阳摄血法

本法用于中焦脾气虚寒，统摄无权的出血。《下血篇》第13条：“下血，先便后血，此远血也，黄土汤主之。＂脾阳虚衰不能摄血，离经之血妄行，见血色晦暗，面色萎黄，恶寒体倦，四末不温，掌中烦躁，舌淡脉弱，先便后血。治用灶心土、白术、附子温中祛寒，以温脾摄血，甘草、地黄、阿胶养血止血，黄芩一味为反佐，以防温燥太过。临床也可用本方治吐血、崩中久不止，凡属脾阳不足、统摄无力者，均可用之。

《吐衄篇》第12条：＂吐血不止，柏叶汤主之。” 该条病机为脾胃虚寒，气不摄血，用干姜、艾叶温阳守中，使气能摄血，柏叶清降，折其逆上之势以止血，马通汁微温，止血而引之下行。

8    益气补血，扶正祛邪法

本法运用于气血亏损，兼有瘀滞外邪之证。《虚劳篇》第16条：“诸虚不足，风气百疾，薯预丸主之。”本条病机是指阴阳气血都不足，正虚邪乘袭。治宜调理脾胃，益气补血为主，佐以祛风散邪。以薯预为主，配参、苓、术、草、干姜、大枣健脾益气；地、芍、归、芎、麦冬、阿胶、蜜养阴补血；用柴胡、桂枝、防风、豆卷祛风，杏仁、桔梗、白微开肺散邪，达到扶正祛邪之目的。

《虚劳篇》第18条：“五劳虚极羸瘦，腹满不能饮 食，食伤，忧伤，饮伤，房室伤，饥伤，劳伤，经络营卫气伤，内有干血，肌肤甲错，两目黯黑。缓中补虚，大黄蜇虫丸主之。“本条病机是五劳虚极，经络营卫气伤，内有瘀血。用地黄、芍药、甘草濡养血脉，和中缓急扶正，大黄、蜇虫、干漆、桃仁、水蛭、蜇虫、蛴螬活血通络，消瘀破症，杏仁、黄芩宣肺解热祛邪，体现了攻补兼施的法则，

9   塞因塞用，益气通痞法

本法用于虚痞虚胀。《胸痹篇》第5条：“胸痹心中痞气，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人参汤亦主之。”临床表现胸满胁胀外尚有四肢逆冷，倦怠少气，语音低微，脉沉细。属胸痹虚证，中阳虚衰，大气不运，无形之气痞为患。治用干姜温中祛寒，人参、白术、炙甘草补气健脾，共奏塞因塞用、益气通痞之效。

10   调和营卫，温阳通痹法

本法适用于外盛内虚之证。《血痹篇》第2条：“血痹阴阳俱微，寸口关上微，尺中小紧，外证身体不仁，如风痹状，黄芪桂枝五物汤主之。＂该条病机为阳气不足，阴阳俱微，风寒凝滞，治用黄芪益气固卫，桂枝温经通阳，协黄芪达表而运行气血，营阴内虚，佐以芍药养血和营，倍用生姜祛散风邪，姜枣同用调和营卫。临床可用本方加减治末梢神经炎、雷诺氏病、产后气血虚肢体麻木不仁等证。

综上所述，《金匮》治虚的特点是：（1）脏腑强调脾肾，以温补脾肾为主。肾为先天之本，是真阴真阳之所在；脾为后天之本，是气血生化之源。故仲景始终把补脾补肾作为重要的一环。（2）用建中法调阴阳。气血之生化，必赖中焦阳气，若中焦虚寒，营卫之气必衰，阴阳失调，，而健中补脾，能滋生化之源，不补血血自生，阴阳自调。（3）善用固摄，对于阴阳气血俱不足，为防止营养物质的外流，常用龙、牡固摄。（4）对因虚致实病证，常攻补兼施。（5）同病异治，异病同治， 充分体现辨证求因，审因论治的精神。《金匮》创造性地发展了《内经》关于虚证的理论，自成体系．为后世辨治虚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至今仍具有极大的指导意义，应予继承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