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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外篇 达生

 修远兮 2021-11-19


本篇的主旨是养生,所谓“达生”,乃养身以畅达生命之意。

作者认为生命为自然所赋予,人对它无可奈何,所能做的是使自己“形全精复,与天为一”,也就是说要看破生死,排除功名等杂念,调节饮食色欲,以求心地纯净,达到“神全”的境界,这样才算得上达生。

分节导读:此节论述了养形与养神的关系以及养形与养神的方法。作者认为,人应通达生命的真谛,超然外物,不因外物的好坏和自己的得失欢喜悲伤。不追求与生命无关的外在事物,不思考无可奈何的事情,才能形全精复,身形健全,心灵完整,与天为一。)

明白养生情理的人,不追求生命所不必要的东西。

通达性命实情的人,不追求命运所无可奈何的事。

保养形体必须先有物质保证,不过物资绰绰有余却保养不了身体的人也是有的。

保存生命必须不脱离形体,然而形体虽未脱离而生命却死亡了的人也是有的。

生命来临不能推却,生命离去也无法阻留。

可悲呀!

世上的人以为保养好身体就足以保全性命,然而只保养身体确实不足以保全性命,那么世人养性保命的方法也就不值得去干了。

但是,即使不值得干却又不得不干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实在是不可避免的!

要想免除养形的劳累,最好是摒弃世俗的一切。

摒弃一切就没有牵累,没有牵累就会心性纯正平和,心性纯正平和就会和形体一起获得新生,获得新生也就接近了免除养形劳累的境界了。

世事为什么值得抛弃?

人生为什么值得忘怀?

抛弃世事则形体不劳累,忘怀人生则精神不消耗。

形体健全,精神复元,就能与天道合为一体

地是万物的父母,天地阴阳结合就生成万物的形体,天地消散则回归到宇宙之本初。

形体与精神不亏损,就叫能与天地一起变化推移。

精益求精,反过来能辅助天道。

修远之思评:不务生之所无以为,不务知之所无奈何。达生的目的并非延长人的寿命,而是通达生命之实情,升华人的精神,使之超越生死的界限。人既有自然性的一面,又有社会性的一面,生命对人而言,不仅仅是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人在社会中生存,必然要面对各种外物的诱惑,极少有人不在意富贵穷达,也极少有人能用淡泊的心态看待这些诱惑。因此,庄子在《达生》的一开篇便写道:“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提醒人们,通达生命的人不去追求生命所不必要的东西,也不对寿命做无能为力的事。因此,人要学会分辨,哪些事可以为,哪些事无需为,哪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去追求。分辨清楚后,人便可更为合理地安排自己的生活,避免将精力耗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从而达到保养身心的目的。至于“达命之情”,体现的也是一种放弃的智慧,它要人保持平和的心态,不要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劳心耗力。另一方面,“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又和古人说的“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告诉人们,做事要考虑客观条件,若客观条件尚不成熟,就不应强行求成。)

分节导读:此节通过列子和关尹的对话引出“一其性,养其气,合其德”的养生观点。作者认为,靠智巧养生远远不够,只有做到持守本性,合于天道,才能不为外物所伤,进入“潜行不窒,蹈火不惹,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的境界。)

列子问关尹说:“道德修养臻于完善的至人潜行水中却不会感到窒塞,跳入火中却不会感到灼热,行走于万物之上也不会感到恐惧。请问为什么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关尹回答说:“这是持守纯和之气的缘故,并不是智巧、果敢所能做到的。坐下,我告诉给你,大凡具有面貌、形象、声音、颜色的东西,都是人,那么人与人之间又为什么差异很大,区别甚多?同样是具有形色的东西,有些人怎能超在他人前面呢?而至人能达到不显露形色而留足于无所变化的境界,懂得这个道理而且深明内中的奥秘,他物又怎么能控制或阻遏住他呢!至人要处在本能所为的限度内,藏身于无端无绪的混沌中,游乐于万物或灭或生的变化环境里,本性专一不二,元气保全涵养,德行相融相合,从而使自身与自然相通。像这样的人,他的禀性持守保全,他的精神没有亏损,外物又从什么地方侵入呢!醉酒的人坠落车下,虽然满身是伤却没有死去。他的骨骼关节跟别人一样而受到的伤害却跟别人不同,是因为他的神思高度集中,乘坐在车子上也没有感觉,即使坠落地上也不知道,死、生、惊、惧全都不能进入到他的思想中,所以遭遇外物的伤害却完全没有惧怕之感。那个人从醉酒中获得保全完整的心态尚且能够如此忘却外物,何况从自然之道中忘却外物而保全完整心态的人呢?圣人藏身于自然,所以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复仇的人并不会去折断曾经伤害过他的宝剑,即使常存忌恨之心的人也不会怨恨那偶然飘来无心地伤害到他的瓦片,这样一来天下也就太平安宁。没有攻城野战的祸乱,没有残杀戮割的刑罚,全因为遵循了这个道理。不要开启人为的思想与智巧,而要开发自然的真性,开发了自然的真性则随遇而安,获得生存,开启人为的思想与智巧,就会处处使生命受到残害。不要厌恶自然的禀赋,也不忽视人为的才智,人们也就几近纯真无伪了!



分节导读:此节借捕蝉老人之口点出“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做事诀窍。只有做到精神集中,心无旁骛,技能才能得到充分发挥,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精神活动对人行为的重要影响。)

孔子前往楚国,经过一片树林,见到一位驼背老人从树上粘蝉,就像从地上拾取东西一样轻而易举。

孔子问:“您真灵巧呀,有什么窍门吗?”

老人回答:“当然有。我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在竹竿梢上可以垒二个丸子而不落地,粘蝉的时候,失手就很少了,垒三个丸子不掉,失手不过十分之一,垒五个丸子不掉,粘蝉就像从地上捡一样容易了。当粘蝉时,我立定身体,像树桩一样纹丝不动,我举起胳膊,像枯树枝一样。虽然天地广大,万物繁多,我却只看见蝉的翅膀。我头也不回,目不斜视,不因任何事物转移我对蝉翅膀的注意力,为什么会粘不到蝉!”

孔子回过头来对弟子们说:“心不二用,精神凝聚专一,就是说的驼背老人呀!”

修远之思评:捕蝉者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树上的鸣蝉上,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忘知忘己的虚静之境,与外物合为一体。而人若进入“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状态,喧嚣的外在世界便无法扰乱他的心思。在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人的注意力很容易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分散,专注就更显得难能可贵。要学会专注,人必须强迫自己忽视与目标无关的事情并有意识地延长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时间,如果一个人能长久地专注于一件事情,不想成功也难。捕蝉者给人的启示还不只有这些。假使没有高超的捕蝉技艺,就算心思再专注,他也做不到“承蜩,犹掇之”。纯熟的技艺要靠辛苦的练习来获得,为了训练持杆的准确度,捕蝉者花了五六个月的时间练习用杆头累叠丸子,且这练习还是分阶段的,有系统的。人在确定目标后,不能坐等着目标自己实现,而是要根据目标的特点制定有可行性的实践计划,哪方面的能力不足,就在哪方面下功夫。)

分节导读:此节借“操舟”和“赌博”的故事说明外在事物地人精神心态的影响。如同善游泳的人不畏惧水,可以轻松地学会划船,人只有放下精神负担,不被外在事物迷惑、干扰,才能避免因“内拙”造成失败,是否成功做成一件事情很大程度取决于做这件事的人的心理素养。)

颜渊问孔子说:“我曾经在觞深渊渡河,摆渡人驾船的技巧实在神妙。我问他:'驾船可以学习吗?’摆渡人说:'可以的。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驾船。假如是善于潜水的人,即使他不曾见到船也会熟练地驾船。’我进而问他怎样学习驾船而他却不再回答我。请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回答说:“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驾船,这是因为他忘了对水的恐惧。至于那善于潜水的人不曾见到过船也能熟练地驾驶船,是因为在他眼里深渊就像是陆地上的小丘,其看待船翻犹如车子倒退一样。船的覆没和车的倒退以及各种景象展现在他眼前,也不能扰乱他的内心,他到哪里不从容自得!用瓦器作为赌注的人心地坦然而格外技高,用金属带钩作为赌注的人而心存疑惧,用黄金作为赌注的人则头脑发昏内心迷乱。各种赌注碰巧得胜的机会都是一样的,而有所顾惜,便重视外物。大凡对外物看得过重的人,其内心就笨拙。”

修远之思评:外重者内拙。对外物看得重,内心就会笨拙。看重外物,本身就是一种“物与己,泾渭分明”的表现,说明人还没有完全沉浸在事情中,没能进入“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状态。而这个“外物”既有可能是对未来道路上有可能遇到的困难的恐惧,也有可能是对不确定的结果的担忧,即人们常说的“心理包袱”。心理包袱重了,内心当然就会笨拙起来,若这包袱超过了人的承受能力,无需真的发生什么,人自己就会垮掉。要克服“外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提醒自己将注意力从事情的结果转移到事情的过程上,换“得失心”为“平常心”,降低对事情的期待。人要把目标树立在眼前,让它做自己前行的指引,而不是将它坠在身后,变成负担。目标为人提供的应是前行的动力。另一方面,善游泳的人,因为对水没有恐惧,所以划起船来会比不善游泳的要快。克服恐惧、卸下心理包袱的方法有很多,除了放平心态外,提升技艺也是其中之一。所谓“艺高人胆大”,人的自信会随着技艺水平的提高而增强。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在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做得心应手的事虽比平时要困难,却也可以顺利完成,但做较为吃力的事,发生差池的几率就大了。)

分节导读:在此节中,庄子用单豹片面追求养心忽视养身而被野兽所食,张毅单纯追求养身忽视养心而病重身亡的例子来强调养生必须做到“内外兼修”。养生,就应该像牧人放羊那样,时刻进行检视,“视其后者而鞭之”,确保身心都能健康发展。最后,庄子又以祝宗人喂猪为喻,提醒人们养生需注重生命的实质,不要因为被事物外表的光鲜、舒适迷惑而做出危害生命的举动。)

田开之拜见周威公。

周威公说:“我听说祝肾在学习养生,你跟祝肾交游,从他那儿听到过什么呢?”

田开之说:“我只不过拿起扫帚来打扫门庭,又能从先生那里听到什么!”

周威公说:“先生不必谦虚,我希望能听到这方面的道理。”

田开之说:“听先生说:'善于养生的人,就像是牧羊似的,看到落后的便用鞭子赶一赶。'”

周威公问:“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田开之说:“鲁国有个叫单豹的,山居而饮水,不跟任何人争利,活了七十岁还有婴儿一样的面容,不幸遇上了饿虎,饿虎扑杀并吃掉了他。另有一个叫张毅的,大户小家,没有不往来的,活到四十岁便患内热病而死去。单豹注重内心世界的修养,可是老虎却吞食了他的身体,张毅注重身体的调养,可是疾病攻入体内,这两个人,都不能弥补自己的不足。”

孔子说:“不要进入荒山野岭把自己深藏起来,也不要投进世俗而使自己处处显露,要像槁木一样站立在两者中间。倘若以上三种情况都能做到,可称至人。要是路有劫贼行人怯畏,十个行人有一个人被杀害,那么父子兄弟便会相互提醒戒备,必定要使随行的徒众多起来方敢外出,这不是很聪明吗!人自取祸患的,还是男女之事、口腹之欲,却不知道警戒,这实在是过错!”

主持宗庙祭祀的官吏穿好礼服戴上礼帽来到猪圈边,对着栅栏里的猪说:“你为什么要怕死呢?我将喂养你三个月,用十天为你上戒,用三天为你作斋,铺垫上白茅,然后把你的肩胛和臀部放在雕有花纹的祭器上,你愿意这样吗?”

为猪打算,就不如吃糠咽糟而关在猪圈里。

为自己打算,就希望活在世上有高贵荣华的地位,死后则能盛装在绘有文彩的柩车上和棺椁中。

猪打算就会舍弃白茅、彫俎之类的东西,为自己打算却想求取这些东西,这和猪有什么不同呢?

分节导读:此节中的桓公在遇到鬼后受惊生病,但在被告其遇鬼是称霸的预兆后,又迅速恢复了健康。同是遇鬼,不同的解释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庄子以此说明精神状态对人身体健康的重要影响。多思多虑,会损害人身,人的很多烦恼都属无中生有,人应学会开解自己,乐观地看待问题。)

齐桓公在野泽中打猎,管仲替他驾车,桓公见到了鬼。

桓公拉住管仲的手说:“仲父,你见到了什么?”

管仲回答:“我没有见到什么。”

桓公打猎回来,受惊吓而生了病,好几天都不出门。

齐国有个士人叫皇告敖的对齐桓公说:“您是自己伤害了自己,鬼怎么能伤害您呢!身体内部郁结着气,精魂就会离散而不返归于身,对来自外界的骚扰也就缺乏足够的精神力量。郁结着的气上通而不能下达,就会使人易怒,下达而不能上通,就会使人健忘,不上通又不下达,郁结内心而不离散,那就会生病。”

桓公说:“那么有鬼吗?”

告敖回答:“有。水中污泥里有叫履的鬼,灶里有叫髻的鬼。门户内的各种烦攘,是雷霆之鬼待的地方。东北的墙下,有名叫倍阿鲑蠪的鬼在跳跃。西北方的墙下,有名叫泆阳的鬼住在那里。水里有水鬼罔象,丘陵里有山鬼峷,大山里有山鬼夔,郊野里有野鬼彷徨,草泽里还有一种名叫委蛇的鬼。”

桓公接着问:“请问,委蛇的形状怎么样?”

告敖回答:“委蛇,身躯大如车轮,长如车辕,身紫而头红。这种鬼,最怕听到雷车的声音,一听见就两手捧着头站着。见到了他的人恐怕也就成了霸主了。”

桓公听了后开怀大笑,说:“这就是我所见到的鬼。”

于是整理好衣帽跟皇告敖坐着谈话,不到一天时间病也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分节导读:此节以纪渻子为王养斗鸡的故事,说明真正道德完美的人不一定会将智慧表现在外表上,而是如同“呆若木鸡”的斗鸡一样,表面上虽然像木头一样,但却无需出击即能令对手望风而逃。这与老子所提出的“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道理相得益彰。木鸡那无知无觉,令活鸡望而生畏的形象,是道家“无为而无不为”哲学理念的形象表达。)

纪渻子为齐宣王训练斗鸡。

十天以后宣王来问:“鸡训练好了吗?”

渻子回答:“没有,眼下还色厉内荏,自恃意气。

十天后又问,回答说:“还没有,对其他鸡的声响和影子还有反应。

十天后再问,回答说:“仍没有,还整日怒目而视,气焰嚣张。

十天后再来问,回答说:“差不多了,虽然听见别的鸡叫,却已毫无反应,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木鸡,它的德性已经完善了。其他的鸡见了不敢应战,掉头就跑了。

修远之思评:今人常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一个人发愣的样子,但在庄子笔下,呆若木鸡倒成了一种赞美,用来形容大智若愚、葆光内敛之貌。一个人越炫耀什么,往往就越缺乏什么。人之所以会炫耀,多半是希望从他人那里得到好的评价,借他人的肯定获得内心的满足。炫耀,从本质上说,是一种虚张声势的行为。所以,纪渻子会说神气骄横的斗鸡是色厉内荏。这样的鸡拉出去放到竞技场上,不管做出怎样吓人的姿态,都难以取得胜利。而一有风吹草动就摆出攻击的姿态则更说明了这点。人也是如此,在恐惧紧张的情况下,特别容易草木皆兵。宣王几次询问纪渻子斗鸡是否养好,纪渻子都给了否定的回答,直到斗鸡宛若木鸡,无心争斗。别的鸡看到“木鸡”,反倒心生畏惧。它们无法从它的外表揣度它的底细,更无从发现它的弱点。同样的,人若做到精神心性不为外物所动,哀乐不入于心,也会神平气静,无懈可击,光是那平静的样子就会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孔子在吕梁观赏,瀑布高悬二三十丈,冲刷而起的激流和水花远达四十里,鼋、鼍、鱼、鳖都不敢在这一带游水。

只见一个壮年男子游在水中,还以为是有痛苦想寻死的,便派弟子顺着水流去拯救他。

忽见那壮年男子游出数百步远而后露出水面,披着头发吟歌游到岸下。

孔子紧跟在他身后问他,说:“我还以为你是鬼,仔细观察你却是个人。请问,游水也有什么特别的门道吗?”

那人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起初是故常,长大是习性,有所成就在于自然。我跟水里的漩涡一块儿下到水底,又跟向上的涌流一道游出水面,顺着水势而不作任何违拗。这就是我游水的方法。”

孔子说:“什么叫做'起初是故常,长大是习性,有所成就在于自然’呢?”

那人又回答:“我出生于山地就安于山地的生活,这就叫做故常。长大了又生活在水边就安于水边的生活,这就叫做习性。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这样生活着,这就叫做自然。”

修远之思评:吕梁男子可以在鱼鳖都难以畅游的瀑布下悠然游泳,并非因为他的泳技比鱼鳖都高,而是因为他了解水的流动规律。顺着水性戏水,自然不会为水性所害。为人处世,特别需要“从水道而不为私”的智慧,要尊重事物的发展规律,依规律而动,而不是自以为是任性而为。在讲述吕梁男子的故事时,庄子提到“性”和“命”,“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虽然庄子强调安时顺命,但“从水之道”并不代表“听任水的摆布”。即使是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随波逐流的吕梁男子,也是忽而潜入水底,忽而浮出水面,并没有让自己像水中漂浮物那样,任水卷入水底。“长于水而安于水”更多的是强调,人要融入环境,安心在环境中生活。这点对初入新环境,尤其对并非出自本意来到某个新环境中的人而言,非常重要。人只有先从心理上接纳环境,才能为环境所容。)

分节导读:此节通过描述讲述梓庆削木为鐻时所作的准备,来阐述养生之术:摒除杂念,忘形忘我,顺应自然万物的本性。一如怀着“以天合天”的心态创造出来的鐻被誉为鬼斧神工的佳作,人只有放下自我,才能抵达无所限、无所待的境界。)

梓庆能削刻木头做鐻,鐻做成以后,看见的人无不惊叹好像是鬼神的工夫。

鲁侯见到便问他,说:“你用什么办法做成的呢?”

梓庆回答道:“我是个做工的人,会有什么特别高明的技术!虽说如此,我还是有一种本事。我准备做鐻时,从不敢随便耗费精神,必定斋戒来静养心思。斋戒三天,不再怀有庆贺、赏赐、获取爵位和俸禄的思想。斋戒五天,不再心存非议、夸誉、技巧或笨拙的杂念。斋戒七天,已不为外物所动,仿佛忘掉了自己的四肢和形体。正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已不存在见君主之念,智巧专一,而外界的扰乱全都消失。然后我便进入山林,观察各种木料的质地,选择好外形与体态最与鐻相合的,这时业已形成的鐻的形象便呈现于我的眼前,然后动手加工制作,不是这样我就不做。这就是用我木工的纯真本性融合木料的自然天性,制成的器物疑为神鬼工夫的原因,恐怕也就出于这一点吧!”



分节导读:此节以东野稷御马过度致使马被累垮的故事,阐述了凡事应循序其自然规则的道理,做事不能超过事物本身的限度,万事万物都应当留有余地。东野稷马术高超,马也很优秀,然而使马“钩百而反”则超过了马所能承受的限度,物极必反,马力竭而败。)

东野稷因为善于驾车而得见鲁庄公,他驾车时进退能够在一条直线上,左右转弯形成规整的弧形。

庄公认为画圆也不过如此,于是要他转上一百圈后再回来。

颜阖遇上了这件事,入内会见庄公,说:“东野稷的马一定会疲困的。”

庄公默不作声。

不多久,东野稷果然马疲困而回。

庄公便问颜阖:“你怎么知道的?”

颜阖回答说:“东野稷的马力气已经用尽,可是还要它转圈奔走,所以说必定会疲困的。”

工倕随手画来就胜过用圆规与矩尺画出的,手指跟随事物一道变化而不须用心留意,所以他心灵深处专一凝聚而不曾受过拘束。

忘掉了脚,便是鞋子的舒适。

忘掉了腰,便是带子的舒适。

忘掉是非,便是内心的安适。

不改变内心的持守,不顺从外物的影响,便是遇事的安适。

本性常适而从未有过不适,也就是忘掉了安适的安适。

修远之思评:东野稷本想凭借高超的御马技术得到庄公的赏识,他拼命地训练马,不想却将马累垮,功亏一篑。他因汲汲名利而忽略了马的天性,苦果自酿,奋尽心机只落得一场虚空。而故事中最可悲的莫过于被东野稷使役的马。若不是资质甚高,马便不会被东野稷寄予厚望,倘若它没有那么高的服从性,懂得拒绝东野稷的过分要求,就不会力竭而败了。现实中很多人都如这马一般,因为能力出众,被委以重任,长时间地超负荷工作,将身体的健康抛之脑后。时间长了,心力交瘁,轻则体质变差,重则落下疾病,甚至出现性命之危。人和马不同,马只是单纯地服从东野稷的命令,东野稷不让它停,它就会一直训练下去。但人则有很高的主观能动性,人之所以不惜损害身体,超负荷的工作,归根结底是放不下对名利的向往。而名利是追不完的,工作也做不完,身体的承受能力却有限。即使坚定地将追名逐利作为人生的中心,也应注意劳逸结合。毕竟,对个人来说,好身体才是好生活必不可少的前提。)

分节导读:此节借扁庆子对孙休的看法表达了庄子对怨天尤人的看法。没有德的人被告以至人才能领悟的德,如同用马车来托载老鼠,用钟鼓之乐取悦雀鸟一样,不但不能为之解忧,反而会增添烦愁。)

有个名叫孙休的人,直接叩门求见扁庆子,惊诧地问道:“我安居乡里没人说过道德修养差,面临危难也没有人说过不勇敢,然而我的田地里却从未遇上过好年成,为国家出力也未遇上圣明的国君,被乡里所摈弃,受地方官放逐,而我对上天有什么罪过呢?我怎么会遇上如此的命运?”

扁子说:“你不曾听说过那道德修养极高的人的事迹吗?忘却自己的肝胆,也遗弃了自己的耳目,无心地纵放于世俗尘垢之外,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不求建树的环境中,这就叫做有所作为而不自恃,做万物之长又不支配万物。如今你把自己打扮得很有才干用以惊吓众人,用修养自己的办法来突出他人的污秽,毫不掩饰地炫耀自己就像举着太阳和月亮走路。你得以保全你的身躯,具备了九窍,没有中道上夭折于聋、瞎、跛、瘸而处于寻常人的行列,也真是万幸了,又有什么闲暇抱怨上天呢!你还是走吧!”

孙休走出屋子,扁子回到房里。

不多一会儿,扁子仰天长叹,弟子问道:“先生为什么长叹呢?”

扁子说:“刚才孙休进来,我把道德修养极高的人的德行告诉给他,我真担心他会吃惊以至迷惑更深。”

弟子说:“不是这样。孙休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吗?先生所说的话是错误的吗?错误的本来就不可能迷惑正确的。孙休所说的话是错误的吗?先生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吗?他本来就因迷惑而来请教,又有什么过错呀!”

扁子说:“不是这样的。从前有只海鸟飞到鲁国都城郊外,鲁国国君很喜欢它,用'太牢’来宴请它,奏'九韶’乐来让它快乐,海鸟竟忧愁悲伤,眼花缭乱,不敢吃喝。这叫做按自己的生活习性来养鸟。假若是按鸟的习性来养鸟,就应当让它栖息于幽深的树林,浮游于大江大湖,让它吃泥鳅和小鱼,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原野而已。如今的孙休,乃是管窥之见、孤陋寡闻的人,我告诉给他道德修养极高的人的德行,就好像用马车来托载小老鼠,用钟鼓的乐声来取悦小鴳雀一样。他又怎么会不感到吃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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