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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谕吉是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领袖人物，也是头像被印在日元最高币值上的人物。他在《文明论概略》一文中说：“汲取欧洲文明，必须先其难者而后其易者，首先变革人心，然后改变政令，最后达到有形的物质。按照这个顺序做，虽然有困难，但是没有真正的障碍，可以顺利达到目的。倘若次序颠倒，看似容易，实则不通。” 许多人认为此乃至理，我对此则不以为然，认为福泽谕吉的思想中隐藏着一个陷阱，正是这个陷阱，使日本的现代化转型在二战中走了弯路。 福泽把文明分成三个层面，人心、政令、有形的物质，这是对的（梁启超则将其称为：观念、制度、器物），所谓汲取欧洲文明的次序，也是对的，但他在如何改变人心的问题上，犯了重大错误。也就是说，他用一种错误的观念来改变人心，那样改下去的后果就是挨了两颗原子弹。 福泽是日本现代化转型的思想先驱，提出了“脱亚入欧”的口号。但先驱者免不了走弯路。当时日本的精英竞相以在衣食住行等方面模仿欧洲为荣，结果引起底层民众与保守势力的极大不满。为了转型能减少阻力，福泽提出了“和魂洋才”。 我手头有一本书，《日本现代化研究》（东方出版社1995年第一版），作者刘天纯。福泽谕吉提出了汲取欧洲文明首要任务是变革人心，怎么变革人心呢？他认为要文明开化，从移风易俗开始。结果如《日本现代化研究》的作者所描述的：“可是，对'文明开化’这一译语的真正含义了解的人并不多，而多数人是人云亦云地随大流跟着乱喊叫。”那时期日本所谓的移风易俗、文明开化都是从衣食住行的外在形式上盲目模仿西方，由于自由和文明两个词流行，进口和仿造西方的物品多冠以自由或文明的名称。西式浴池叫“自由浴池”（男女分开），西式糖果和药片叫“自由糖果”“自由丸”，西式大礼帽叫“文明帽”，西式手杖叫“文明棍”等等。 “和魂洋才”这个口号虽然不是福泽提出的，但实际上是他竭力主张的。刘天纯在书中说：“总之，在明治时代日本有三条道路可选择：一条走'洋魂洋才’之路；一条走'和魂洋才’之路；另一条走'和魂和才’的道路。”以福泽为首的精英们，最终选择了“和魂洋才”的道路。 “和魂洋才”这个口号具体是谁首先提出来的，现在已无从查考，但这是江户末期日本思想界对吸取西洋文化所采取的一种态度。即只接受洋学中的实际知识和应用技术，而摒弃其理论和精神方面的内容。起初，新井白石所著《西洋纪闻》一书中，将欧洲的科学技术与基督教加以区别，承认西方自然科学和技术的优越，日本应引进移植。但是他反对基督教信仰与西方哲学这些形而上的内容（观念、思想），新井认为，在文化观念上，日本还是应保留东方的传统观念，即和魂、东洋道德等。也就是说，在形而下的方面要学习西洋，在形而上的方面，要保留日本的传统。 《日本现代化研究》书中这样介绍和魂：“所谓'和魂’是指'神国主义’思想，也就是日本本土是'神赐土地’，日本人得以生存是由于神赐给养育自身的土地；而天皇其祖先是创造宇宙的天照大神，因此天皇是神的代表，所以要树立日本国和民族优越其他国家的信念。”由此可见，“和魂”体现的不是那种建立在承认个体价值基础上的自由民主的价值观。 福泽比新井高明之处在于，他对“洋才”的理解比后者要广泛，即不仅是科技，还包括政治、法律与经济等方面的制度。此外，据刘天纯介绍：“在普及西方知识方面起主要作用的福泽谕吉，强调个人自立的重要性，认为这是西方成功的奥秘……明治维新的领袖人物认识到有必要更多地强调个人，从而迅速地清除了严格的阶级障碍和封建制度，使公民成为一个纳税者并有资格享受普及教育及服兵役。” 注意，这里就隐藏着福泽的陷阱。福泽谕吉所强调的是个人自立而非个人独立，其要求公民自立的目的是成为国家的纳税人和国家的士兵。而现代化的目标包括了每个人的解放与自由，方法是科学与法治。福泽这种从传统文化走来的人，最易看到的是富国强兵，最易接受的是科学法治，最难接受的则是人的自由和解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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