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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窗问道——我的书法观(中)

 莫言今日无知己 2022-04-08


    书道的包容与扬弃

    中国汉字,是中华文明五千年从未中断过的根因,它的内含是群体约定成俗的可认识性和美,是中国人情感迭宕起伏的历史,是我们几千年后还能触摸和吟味那些伟大人物和历史事件形貌和体温的介质,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鲜明的视角符号。

    所以会如此,有两点特别值得称道。一是包容性,一是扬弃性。历史是丰富的聚宝盆,包容性让不同风格不同趣味的美的存在以文字书写的样式留存至今,在各种书籍、各个博物馆、各种美术馆供人研摩观赏,在敦煌榆林窟看到张大千当年的墨迹,历史仿佛瞬间就呈现在我们眼前,那种真实让心灵悸动。

    同样,历史也大浪淘沙,把一切浊水污泥荡涤一尽。应该包容那些书写真情实感的探索者的怪癖,但绝不放任甚至纵容借创新之名而以夺人眼球为能事的疯狂涂抹!那种亵渎汉字、解构圣神、装神弄鬼、甚或趣味低下的表演!在这里,扬弃性就显得特别重要。这既是对优秀文化传统的自然清污,更是一种对社会造成视觉和精神双重污染的剔除!

    当下,要特别警惕以下四种情况。

    一是把行为艺术与书法混为一谈。披头散发的神经质的胡涂乱抹不是艺术;用拖把拖纸、针管注射、胡须行墨、甚或下作到用女性阴毛刷纸等等丑恶表演,更离书法相去十万八千里。书法属于雅文化,它的可认知性和美的属性与这些格格不入,文化主管部门应该坚决反对,并及时予以取谛。

    二是资本的挟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美的可欣赏性和可交易性,给资本以图利的巨大空间,为此,资本瞅准了书法界的个别人物,疯狂包装,不断炒作,大量趸购,以俟机会成熟,又大量抛售,形成产、供、销的线上线下产业链,牟取暴利。资本的这种恶意操作,隐蔽性极强,危也害极大,同时也助长了全社会的浮躁风气,扭曲了高雅艺术,污染了社会精神空间,导致了书协换届改选千奇百怪的乱象,和一个省竞有二十多位副主席的咄咄怪事。

    三是名人效应。一些名人借助自已的平台和影响力,以书法争名图利,赵本山、马云等等就都是这么干的,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津津乐道,这既降低、模糊了书法的边界和美的属性,冲击并亵渎了书法的神圣,也玷污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给整个社会带来极坏的影响!也让以书法为神圣的青年学子备感迷茫。

    四,更为不堪的是,书法协会内部个别所谓名人,利用人们对书协的信任,里勾外连,不走正道,大肆牟利。逐利性成为当前书法界价值失衡、行为畸性、丑书肆虐的根因,腐败不除,书道难张。

    作为各级书协,应对此保持高度警惕,守正祛邪,回归本原,让书法这种高雅艺术,成为精神文明的一股清流,愉目沐心,让优秀传统文化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挹注強大精神力量。
 



晋 王羲之 《快雪时晴帖》

 

    六丶书法的有无之辩

    世界艺术史上,各民族各地区都讲文化传承,因为这是一个民族认同、情感归属、灵魂安妥、甚或国家赓续的大问题,不可或缺,不可不慎。但达到中国书法这样强调临帖认宗、且终生不废的也不多见。

    自汉以降,各种法帖朝增代继,以至汗牛充栋!临帖成了书法入门的必由之路。评价一位书法家的成败得失,首先看是否幼承庭训、临帖多寡、师承何门、临池长短,然后再颉颃得失、指点成败、权衡利弊等,法度之严苛,鲜有其匹!这无疑对中国书写艺术的规范与发展起到极积的作用,但因为法的程式化、凝固化,也容易造成书法创作的同质化,陈陈相因,仿作泛滥,意味趋同,形成审美疲劳,以致日渐衰微,法又转化为桎梏。

    于是,每朝每代都不乏有识之士,竖起振衰救弊的大纛,以创新为号召,以变法为标榜,这就构成千年书法史上遵法与变法相互抵牾、又相互激荡、不断发展的艺术曲线。既然有人自号“法无二门”,也就会有人狂称“无法无天”。两者各执一端,貌似龃龉,其实互补互励,相得益彰,无所谓优劣,更无所谓对错。这就是艺术辨证法在冥冥之中起作用。书法之“法”是小法,艺术辩证法才是“大法”,大法决定小法,小法反映大法。




唐 杨凝式 《韭花帖》 

 

    七法由我生”与无法之法
 
    提到法,有一则趣闻值得一提。一次钱钟书正在伏案书写,杨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体?钱怔了一下,说,你一问我就不会写字了。百足之虫的蜈蚣,你问它先迈哪只脚?它也许就不会走路了!农民作家本来写得很生动,一上大学文学院深造,回来就不敢动笔写东西了。有位导演一次告诉我,他从基层发现一些表演苗子,一调到专业剧困,学了些专业知识后,反而不会演戏了。

    以上种种,没有否定专业知识的意思,只是提醒人们对专业知识要正确对待,既不能轻视,也不能盲从。这不禁使我联想到临帖,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关点,一是主张学习书法必须临帖,而且最好从儿童抓起,讲究童子功。一是主张可以观帖、读帖、尝帖,但不一定要死死地临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觉得怎么通快表达自己的感情、兴趣、体悟,就怎么写,“法自我出”。  这话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什么是法?儿童稚嫩的字,显然不会是法,但有人就学童体,写出一种天真、任率、幼拙的趣味;二爨的方笔壮硕、旷悍、直遂,当时大约也不是法,与正统二王的柔美虬婉,庄穆端丽形成显明的对比,现在当然也成了一体,一法,说明法由人生。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法亦如此。

    故而,这两个主张,都有失偏颇。整日临帖不辍的,未必成为一名独领风骚的出色书法家,但从不临帖,甚至一生也没读过多少帖的,肯定也不会是一位有建树的书法家。观千剑而识器,操百琴而晓音。说明观摩、交流、切磋十分重要。

    书法是依附于文字的产生运用而出现的。汉字是象形文字,从结绳记事到甲骨文的出现,约定俗成就为信息交流所必须,直至国家统一,“书同文”就成为一统天下所必须,文字的可认知性成为第一要素,而美感随之产生,以标准和美感为要素的法才开始出现,换句话说,谁写得一手好字,谁的字就成了群体尊尚的样板,久而久之便成了法。总之,所有流传不息的法帖,均为社会所公认,在实践中传承不息。

    同时,美是依附于可认知性上的东西,而时代的变迁,风习的衍进,促使人们总以新颖为美,笔墨当随时代,必然对传统的法提出挑战,于是在美的法则激励中,新体新法不断出现。因此我们既要强调临帖,从传统入手,又不能过分拘泥于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临故人帖,而是要从社会、自然、生活中汲取灵感和借鉴物象,释放人性中求新求美求变的内在需求,成就无法之法的创新。

    正如东坡所论:“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末丧乱,人物凋落,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说透了书体之变与时俱进的关系,这不是书家主观所能为!时势造英雄,书同此论矣!

    究其实,字从象生,因此书法的最根本原则是自然,“天然去雕饰”,老子道德经所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书史上产生过许许多多书体,什么蝌蚪书、龙爪书、虫书、螃蟹书等等等等,但能流传下来的能有几何?一些当年风光的书体,不久就被历史所淘汰。历史筛网疏而不漏,留下的象二王体、欧阳体、褚遂良体、颜真卿体、虞世南体等,不仅徒取形貌,更在锤练内质,融冶法趣,自变成体,以传后世,垂名千古,若仅立皮毛,或执法不变,纵能外在猎奇,或入古三分,亦被号为“僵尸”“书奴”的,终非自立之体而能行芳百世。当代书体林立,然花哨体、江湖体、苦修体和黑云体四类书便被世人所诟病,连明日黄花都算不上,过眼浮云耳。书体之立,非同小可,往往主观想立而仔仔矻矻一生终未能立,主观并未想立而风云动色,终成大家,最典型的就是毛泽东,看看他的许许多多信札、批件、电报底稿等等,与其建国后的书法作品,毫无二致!在战马倥偬中立象,在炮火硝烟中淬炼,“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此书体焉能为蝇营狗苟者所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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