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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书记比插秧 ■作者：熊大蘅 农村许多农活是要赶节气的，比如春插，比如“双抢”。为确保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各生产队借用“放卫星”这个说法搞劳动竞赛，以提高劳动效率。我下放的第三个春天，参与了生产队的“放卫星”插秧竞赛。 比赛的前一天，队长找到我说：“小熊，队里决定，明天清早，你与大队万书记插秧比赛，我们生产队今年要靠你们放卫星！” 我得到消息，既高兴又担心。与大队书记比赛，这可是对我们下放学生莫大的信任和鼓励啊！可我一个刚学会插秧的学生怎么比得过大队万书记？万书记农民出身，插秧技术娴熟，农忙季节常常与普通农民一样下田地干农活。学生班的同学知道了我的顾虑，都给我鼓劲，说：“你输了没有关系，赢了就赚了！”几位农民姐妹也对我说：“你年轻，身体好，不怕苦，动作又快，一定能赢万书记！” 当晚，生产队会计与我一起制作了一面红旗，上面粘着四个大字：“力争上游”。 次日清早，生产队长和组长早到了，把“力争上游”的红旗插在田头，春风拂动，红旗在田野里格外醒目。 万书记走在前面，生产队长迎上去，递烟。我加快了步子，向他们走去。队长吐出一口烟，笑呵呵地对我们说：“都来得好早啊！今朝要看你们咯啰！”我点头笑了笑。万书记说：“小熊，今朝我们比赛你不要紧张，尽力而为就可以了！”我说：“书记，我晓得，不紧张！”其实，哪能不紧张？平时插秧都是大家伙一起，你插一畦，我插一畦，边做边聊，干活也不觉得太累。有时觉得累了，邀个姐妹开个小差，去方便一下，或者借着喝水站在田埂上歇一会。比赛可不一样，要见真功夫哦！ 组长早已安排劳力为比赛拔好了足够的秧苗，一捆捆翠绿的秧苗均匀地抛洒在平平整整的水田里。水田四边不规则，组长安排了老农在水田两头打桩“牵畦”：牵出长长的稻草绳，定在田埂两头，成为一条笔直的线，便于把禾苗插整齐。 生产队农民出工还没有这么早，有几位青年农民知道今天插秧比赛的消息，提早来到田间，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笑着，这个说：“万书记是远近有名的插秧能手，年年'放卫星’的！小熊你要加油啊！”那个说：“小熊真不错，敢与我们万书记比插秧！”万书记听了，笑呵呵地说：“我看过小熊插秧，我不见得做得赢她！”我听了笑了笑说：“书记好厉害的，向书记学习！” 万书记腰上扎着一根宽布腰带，裤腿卷得高高的，站在田埂上。我也扎起裤腿下田，双腿码好桩，只等队长发令。 早上5点整，队长拧着马蹄钟大声宣布：“万书记与小熊插秧比赛现在开始！”万书记在那边水田里应了一声“好哦！”就干起来了。 我应声抄起一把秧苗，迅速解开捆秧的稻草，左手指分开秧苗，右手立即捏住秧苗，插入水，进入泥。就这样，“唰唰唰”！“唰唰唰”！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行六棵，两行一退，感觉很顺畅！水田泥土细腻，沤熟的红花草滋润着泥土，经我的手这么一搅，一股泥土的香味扑面而来！田泥是这样柔软细腻，它为禾苗提供着足够的营养，让禾苗扎根，生长，抽穗，灌浆，饱满！对农田，我第一次怀有这种的敬意……不能遐想了，我弯着腰，低着头，左手枕着左膝，右手不停地上上下下，两腿有节奏地后移，不一会儿，到了田埂，立即从这边田埂走到田头，开始第二畦……当我插完第三畦，第四畦，起身一望，好啊！绿色已经填满了水田的三分之一！ 太阳出来了，秧苗在水的映衬下泛着点点亮光。这时，生产队的农民也出工了，他们顺着田埂跑过来看我们比赛。有人问：“这两块水田多大啊？”一位老农说：“这两块水田差不多大，小熊这块水田是五分，书记那块水田是五分一厘。”有一位姐妹对我说：“书记在休息，小熊，你也上来歇歇吧！”我直起腰抬头望去，万书记正坐在田头悠闲地抽着烟，与旁边蹲着的几位农民聊天。他的速度好快呀！那块水田已经插了一小半。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半天时间可以插五分田！今天完成这个硬任务，我能行吗？我对自己说，相信队长和组长的眼力，更要相信自己！ 我不想休息，真希望万书记多歇一会儿，在这里演绎一场“龟兔赛跑”！我弯下腰继续插秧，不敢懈怠。 大约九点钟，学生班小李同学给我送来早餐，大米饭，辣椒炒鸡蛋，炒黄瓜。她告诉我：“鸡蛋是队长老婆送的，黄瓜是房东大妈给的。”我说：“替我谢谢他们！你先放那吧！等我把手上的秧插完。”大队书记家人也送来了早餐。出早工的农民陆续回家吃饭，经过我们身边时，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万书记插得好整齐呀！”“万书记肯定会赢的！”“小熊动作也很麻利哦！”我直起身对他们笑笑。 组长也准备回去吃饭了，他催促我：“恰了早饭再做吧！恰了饭做事更有劲！”我应了一声，弓着腰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走上来。头上、脸上全是灰色的泥点，手与腿脚也沾满了泥巴。为节省时间，我没有去附近的荷塘洗手，就在水田里涮了涮。我顾不得十个手指甲盖里还嵌着泥，也顾不得腿上的泥巴，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端起大盆米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吃饭真是一种享受！对小时候读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诗句，有了新的体悟。饭吃完了，我也缓过来了，再次进入“赛场”。 原以为吃饱了更有劲，谁知吃饱饭再弯腰下去，胸口好像被堵着，呼吸都困难，我几次直起腰，透着大气。后一段插秧的速度明显不如先前，感觉手指头也粗了，右手无名指开始有点发木，腿脚长时间浸泡，有些发胀，腰背也变得很僵硬。这时队长过来问我：“小熊，你恰得消么？”我说：“可以，你放心！”队长笑着说：“好女子！要得！”我看着眼前剩下没插的水田，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坚持啊，坚持就是胜利！我抖擞精神，继续弯下腰，机械地重复着简单动作。 快到中午了，竞赛接近尾声。组长在旁边的田里劳动，又给我送来甘甜的深井水，他说：“小熊你歇下子，万书记歇了两次了。这里有水，恰口水再做。”我说：“好的！谢谢！”组长又说：“今朝你累狠了，做完了正好回去吃午饭，好生歇一下！”。 插完最后一棵秧苗，组长伸手要把我拉上比膝盖还高的田埂，我的腿脚、腰背僵硬沉重，一下没站稳，脚一歪，又滑进水田里！那一刻，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顺势趴在田埂上，脸靠在田埂的杂草上，仿佛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再也不想起来！那一刻累趴下的情形，我至今难忘。 组长招呼几位干活的农民姐妹，她们从旁边水田里赶过来，扶我起身，一位姐妹赞叹说：“你好厉害啊！恰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我说：“没有啦！还好，总算完成任务了！” 万书记比我先一步大功告成，坐在田头抽烟，见我完成了任务，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浑身上下也全是泥巴，像大哥哥一样对我说：“小熊很不错嘛！是个壮丁劳动力！” 得到书记的肯定，我心里特别高兴，忘掉了一上午的疲劳。我说：“书记插秧又快又直，比我强得多！我还要好好学习！”几位农民姐妹也啧啧称赞万书记插秧整齐划一，深浅适度。 晚上，队长在群众大会上宣布：万书记与学生班小熊今天上午插秧比赛，并列第一！不到7个小时，他们完成了一亩一厘田的插秧任务，祝贺他们“放卫星”成功！大家都看着我，使劲鼓掌！大队万书记接着说：“下放学生在劳动中能够这样吃苦耐劳，确实难得！将来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得到书记和农民群众的充分认可，我很自豪！我知道，大队和生产队给我们学生压担子，是在着力培养和提携我们迅速成长！万书记在比赛中抽烟，休息了几回，他那是在谦让。 第一次挑战自己的体能和耐力的极限，我对自己很满意。整个竞赛中，大队领导看好我，队长信任我，组长支持我，农民兄弟姐妹和学生班同学关心我，我对身边的人充满感激！劳动很艰苦，但我感觉自己很幸福，浑身充满了力量！多年以后，我更懂得了，幸福是流淌在生活中每个瞬间的美好，是对每次遇见的感恩与珍惜，是热情拥抱生活后丰富的单纯，而那时的我恰恰就是如此。
e唱e和 吴昭班：看了大蘅的《我与书记比插秧》，半个世纪前的农村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文中的心理、语言、动作描写，都细致入微淋漓尽致。这是一场插秧比赛。赛前主人公的忐忑心情，开赛时的娴熟动作，早餐时人们的关心支持打气，结束时的劳累满足，还有领导的评价……都写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若无亲身经历和深刻体验，怎能写出如此的好文章？这是一首贴近生活的诗！看着看着，我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的下放生涯…… 梁在权：深为感动，真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 回莎莉：看大蘅的文章就是痛快！看她与当地老表插秧比赛，使大力，出透汗，读者都仿佛能从汗毛孔里散发出痛快舒畅！大蘅是个好同志，干活不惜力气，待人赤诚热情，文章里乡亲同学对她的态度其实是她热情地对待别人的反照。同样是干农活，各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大蘅体会到的是“幸福”，为什么？因为她是一个热情，感恩，简单，容易满足的人，惟其如此，幸福才能常伴其左右追随其一生。 涂宝珠：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满满的正能量！ 陈 平：哇塞，真棒，给你点一百个赞。 肖钝如：两个人的比赛写得精彩！大蘅身为女性，面对栽禾快手男同胞毫不示弱，一展飒爽英姿巾帼豪杰之形象，敢同书记争输赢，不向须眉让半分。你毅力和拼劲一举拿下五分田放了个大卫星，受到大队干部和村民的褒奖，为下放的南昌女俚露了脸，争了光，值得点赞！ 李 谦：从文章中读出作者与农民的相处是十分融洽的，早饭还有农家菜，是地道的农家做的菜，令人羡慕，我当年怎的没有这等好事？下放时我最怕的就是要弯腰的活，所以大蘅弯着腰都能不让顶尖须眉，放卫星，真是让我大为折服！--这下倒是要弯腰了！ 曾健平：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挑战土生土长的万书记。大蘅不光在挑战万书记，也在挑战自己的体力和毅力。插秧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插上一天腰也弯，几天下来就感觉那腰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那些用汗水谱写自己青春的峥嵘岁月，真令人难忘。大蘅可敬！ 陶琍琍：大蘅“放卫星”放的是插秧卫星，收获的是精神升华。满满的都是正能量！赞！ 章仁缘：作为一种农村劳动竞赛的特别样式，“放卫星”生动地展示了进贤农村的风俗民情，体验到了书记、乡民浓郁的人情味，以及十足的泥土气息……赛田就是考场，其间足以验证“小熊”成为一名合格社员的艰苦历程，正是农村严酷的环境，成就了今天大蘅直爽大气、刚柔相济的个性和品质。 章 勇：一件农村春插的故事，被叙述的如此细腻、生动、真切，真是一篇有声有色有味的好文章。 黄亚琳：插秧在农村算是技术含量较高的农活，大蘅能与老农一比高低，足以证明其实力不同一般。看年轻的大蘅比赛插秧，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功夫不输有经验的大队书记。读她的几篇文章，特别感动的是，她能在艰苦的劳动中获得力量，悟出幸福。 李 谦：黄亚琳， 是这个理！我当时怎么也悟不出幸福。 黄亚琳：李谦， 你的幸福点太高。 程同群：大蘅 ，你我虽曾同锅吃饭。但你合并到我们知青点后，一直在大队部从事上层建筑工作，是“机关工作人员”。我是生产队一社员，体力劳动者。差距是客观存在的。看过《我与书记比插秧》后，更被你不平凡的经历所折服。看样子我要一直仰视你了！ 熊大蘅：谢谢各位老同学真情互动，很有味道！身边能有这么多亲如兄弟姐妹的老同学一起阅读理解，共同分享，真的让我很感动，很享受。老同学情义无价！这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陪伴！ 作者熊大蘅后来被乡亲们推荐进入抚州师范学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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