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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生活『源潭天空·罗标』

 乡土唐河 2022-08-13 发布于河南

我的知青生活

作者:罗标

01

住在磨坊

我是1968年12月下乡的。没有别人家知青集体下乡轰轰烈烈的热闹,一个人背着行李,静悄悄地来到离家8、9里远的一个村庄:三王庄大队大郭庄村。那是我一位姑姑所在的村庄,一个很大的村庄,有9个生产队,2000多人,社旗和唐河两县交界处,很偏僻的地方。

我原本住在一个小镇--唐河县源潭镇。镇上有一个组织叫“手工业综合社”,是由那些做裁缝的、理发的、打铁器的手工艺人组成的。当时,我在读书,姐姐在缝纫社做会计,是手工业合作社的成员。我们这些人,叫作“非农非商”,既不是吃商品粮的城市户口,也不是下农田干活拿工分的农业户口,每家有购粮本,每月有购粮标准,但供应的是原粮,不像吃商品粮的供应的是面粉。政府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手工业综合社解散了,要求全部到乡下去。可以集体组织下乡,可以投亲靠友。我是投亲靠友的方式下乡的。

来到乡下,我被安排在我姑家表哥所在的生产队。队里给我腾出一间磨坊,那种驴拉石磨的磨坊,在村庄的边沿上,隔壁是牛屋,约有10个平方大小,拆除了磨盘,搭起一张床、一个灶台和案板,就是我的家了。

初来乍到,没有柴禾生火做饭,队长就让我到队里的晒场上拿麦秸烧饭用。还分给我一些粮食和油。当年的春节,就是在这里过的年。记得除夕的晚上,一大帮生产队的年轻人,聚在我这小小的屋内,有帮我蒸馒头的,有拉板胡的,谈笑风生,很热闹,也不寂寞的。我姑家表哥在村子里辈分高,有喊我表爷的,有喊我表叔的。生产队长大我30多岁,喊我表叔;生产队长的儿子是大队民兵营长,大我10多岁,喊我表爷。一开始很不习惯,后来慢慢地习惯了,感觉也很亲切呢。

当时,我还在唐河二中(源潭)读高中,文革中间录取的高中班。虽是下乡了,开学时,我还是回镇上上学,放假时,回到村上参加劳动。 

02

修焦枝铁路

那个年代,常常会有许多施工工地需要抽调农民前往参加施工。我先后参加过唐(河)枣(阳)公路;焦(作)  枝(城)铁路;明(港)毛(集)铁路;虎山水库工地的施工。下乡三年多时间,其中有一半多时间是在各种施工工地度过的。

1969年10月份,焦枝铁路开工。每个生产队有一个民工指标。据说每月还有30来元的工资。我姐姐得到消息后,让我给生产队长说说能让我去。我回村庄给队长讲了。一直到了11月份,得到通知,同意让我去修铁路。第二天我就离开学校,收拾起行李,跟着大队民工,拉着架子车(有的地方叫板车)上路了。修铁路的地方,离我们家乡有100多公里路程,走了两天一夜才到达。晚上就在公路旁边,铺个席子,盖上被子,睡在架子车的下面。

来到工地,住在方城县一个村庄里。自己搭棚子,建住房,100来人一起,睡地铺。吃的都是从家乡各个生产队收缴上来的粮、油和菜,隔一段时间,送来一批,伙食很不错的。那时,全县民工叫民兵团,一个公社或两个公社的民工叫民兵营。我们公社是大公社,叫民兵营。营长是公社的武装部长,教导员是公社党委的副书记。大约过了三、四天,营部通知我所在的连队,抽调我到营部办事组,负责办工地战报。这样,我就搬到营部办事组了,住在一户农民家里,吃饭也在营部食堂了。

当时修的焦枝铁路,是指从河南的焦作到湖北的枝城的一条铁路(后来延长到广西的柳州,叫焦柳铁路)。当时叫战备铁路,是三线建设的组成部分。很多从东北搬迁来的兵工厂,就建在我们铁路工地附近的深山沟里。工地施工,主要是土石方工程,抓的很紧,常常要挑灯夜战,赶进度。宣传声势很大,标语口号随处可见,加上伙食好,还有工资,民工们干劲十足。多数民兵营办的是《工地简报》,32开的,一个月一期,四平八稳,会议纪要般的内容。我们办的叫《工地战报》,16开的,每周两期或三期,每期就是一张纸,内容有营部会议报道,有工地活动特写,有单位或个人先进事迹等。我负责写稿,另一位同志负责刻写蜡纸,来得快,及时,内容活泼。七个多月的时间,出了80多期,得到大家的好评。唐河县民兵团宣传部在工程结束前,布置各营总结经验,汇集成册,给我们营布置的任务就是总结如何办好工地战报。我四易其稿,最后编入了团部编印的经验汇编。

大规模的土石方工程完成后,撤回了大部分的民工,只留下少部分的人进入桥梁、涵洞施工。我们营只留下30几人。营部变成了连部,不再办工地战报了,我留下来做连部文书,轻松了很多。到了1970年的11月份,在全部人员撤回前,上级要求选留一人看铁路道口,成为正式铁路工人。这是人人渴望的好事,都认为非我莫属。结果,是我下乡所在村庄的一位农民留了下来。再后来,两年以后,这批留下来的人员,全部又回到了家乡,据说是上级不承认这批人员国家编制的身份。假如那次真的是我留在铁路上,后来又被遣返,就错过了招工进工厂的机会了。

从焦枝铁路工地撤回的时候,我接到公社的通知,让我回去以后,马上到丹江口水库施工工地办报,说我们公社在那里的宣传工作跟不上。当时,鄂豫两省正联合修筑丹江口水库大坝。

我期待着新的工地生活,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03

在明毛铁路工地上

回到生产队不久,又接到公社通知,说丹江口水库工地停工了,不必去了。

不久,大队干部通知我,让我到大队学校做民办教师。我心里明白的,大队学校的校长,也曾抽调到焦枝铁路工地,在施工工地时,他就问过我,回去以后,愿不愿意到学校当民办教师,我说,愿意。那个时候,能当个民办教师,就是很幸运的事情。

我去到学校时,正是期末复习考试的时候,让我辅导五年级一个班的数学。两周后,就放寒假了。

春节期间,大队干部转告我,接到公社通知,说春节过后,组织民工去修明毛铁路,要我仍然去营部搞宣传工作。

我姐姐原本在公社做农田水利建设测量工作,后来解散了,也来到我插队的生产队,与我生活在一起。当时,公社也通知她到铁路工地做技术员。姐姐和我商量说,能做民办教师很不容易,不能丢掉这个机会,让我跟大队干部说,我去铁路工地,让我姐姐接替我做民办教师,大队干部同意了。于是,我又作为生产队的民工指标,来到了明毛铁路工地。

明毛铁路,是从信阳县的明港镇到桐柏县的毛集镇的一条小铁路。这次在工地上,与中学时的两位同学一起办《战地小报》。营部办有文艺宣传队,我们公社马湾大队有五位姑娘在采石场打钻放炮采石,我把她们的事迹编成四幕剧本,由宣传队演出,唱的是河南曲剧。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写戏曲剧本。我还把她们的事迹写了一篇报道,寄往《南阳日报》,被采用了,题目叫“采石场上铁姑娘”。这是我的文字第一次见诸报端。

明毛铁路工程不大,三个多月后就收工返回家乡了。

04

住牛棚,盖新屋

 

从明毛铁路工地回村后,因为生产队没有磨坊影响了社员们的生活,重新恢复了磨坊,在养牛的屋子里腾出一端,半边是牛屋,半边给我住,与牛相伴。每天晚上,听着老牛吃草料的咀嚼声,闻着牛粪散发出的气味,酣然入梦。那是真正地住了一段时间的牛棚。

1971年初夏时节,把镇上的老屋扒掉,生产队派牛车,一车一车的把砖瓦拉回来,在生产队指定的一块地上,盖起了两间瓦房。真的准备在农村扎根了。记得上梁(墙体砌好了,架起屋脊大梁)的前一天,生产队长在社员大会上说,明天大家都来帮忙,但中午都要回自己家吃饭。乡下的规矩,不管是谁家盖房子,上梁这一天,大家都要去帮忙,主人家中午要管饭的。我们上梁的那天,来了很多人,其他生产队的一些人也来了,我和我的姐姐还是准备了午饭,但大家并未在我家吃饭。

记得,我在上梁的梁上贴的对联是:托毛主席的福,承贫下中农的情。

记得,一位村上好友告诉我说,盖房子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山神庙,看你命硬不硬,命硬,可能会带来福气;命不硬,可能会带来灾祸。

记得,我在屋前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土窖,用来储存秋天收获的红薯。那时候,家家都有一个这样的土窖,储存的红薯可以吃到第二年麦熟时。

记得,屋前是一个水塘,当年春节,门框上贴的对联是:“莫道小塘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借用了毛主席诗词。

05

乡里乡亲

干农活,我体力不行。从小身体就不好,缺少营养,又不喜欢运动。“十七、八,猛一发”,长得瘦瘦高高的,就是没有力气。割麦子,割豆子,谁割到地头谁休息。常常是我,老队长,还有一位原来做兽医的,一位1958年下乡的,我们四个人落在后面,腰痛的直不起来。好在总是会有几个喊我叫我表爷表叔的几个女孩、小伙子们,常常来帮我截割,不然,那就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了。特别是收割麦子,天蒙蒙亮就出发了,收割到八点来钟回来,别人有现成的饭吃,我还要匆匆忙忙地做饭,吃过饭马上又该出发了。中午回来,自己擀面条,腰累得弯不下去,只好蹲在地上,用双手往前推擀面杖。刚刚烧开了水,队长喊男劳力到晒场翻晒麦秸,就熄火去晒场干活,然后回来再接着做饭。

秋收不是那么累,不象麦收那样赶得紧。但是,如果赶上收获红薯,收获完后,就地分给各家各户,已是天色昏暗了。分来的红薯,又需要就地刨成红薯片,就是把红薯刨成一片一片的,再一片一片的摊晒在土地上,常常忙到半夜里才能完事。如果遇到阴雨天,还要一片一片地捡回来,摊晾在家里所有能够摊晾的地方。这也是很累人的事儿。“锁表哥”和“八表哥”,常常帮我把红薯担回家。

冬季往田里送粪肥,女的铲肥装筐,男的挑担送肥。姑娘们看我挑起担子银环挑水般的摇摇晃晃,就给我只装半个粪筐。看到别人挑的筐是满满的,我会很不好意思的。但说实在话,真的装满了,跑一趟可以,两趟也凑合,长时间就干不动了。

当初来到生产队时,队长给我定的工分标准是每天8分,和女社员一样,不安排干重活。后来涨到10分。队里只有几个种庄稼的能手,样样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拿的是最高工分,每天12分。有一次,队长安排我和几位男劳力一起,去十里地以外的地方,挑化肥回来,我心里直发怵,两袋化肥,100来斤,那远的路,我怎么能挑回来呢?但又不敢说我不去。队长也说了,不能总是照顾我,别人会有意见的。好在那次挑化肥的活儿,最后取消了,说化肥没有运到,不用去了。

当时,农村的生活很苦,我所在的生产队是“三类队”,就是说,是最落后的生产队。那个时候,给农民每人每年的粮油棉分配都是有指标规定的,不得超出。但农民有农民的智慧,他们自有办法对付上级左的政策。我在另一篇日志里写到过,我所在的生产队,农民编有顺口溜:“三类队,一类膘(指吃得饱,长得胖);低产量,高指标(指分得的粮食多)”,“一类队,三类膘,高产量,低指标”。据说,先进生产队是把白菜萝卜也折算成产量和口粮指标的。我们分红薯时,把收获的红薯分成三堆:大的;小的;红薯须根。大的,计入产量和口粮;小的红薯和带有更小红薯的红薯须根,不计入产量和口粮。分麦子,干净的麦子计入产量和口粮,麦鱼子(带有麦壳的麦粒),不计入产量和口粮。分棉花和食油,说的是多少多少斤,回家自己一称,多了不少。前面提到的1958年下乡的那位,曾经在“四清”运动时,向工作组告发生产队私分粮油,自那以后,他全家在生产队里一直受孤立,每次队里分东西,分到他家时,队长和会计,都会喊他来看称,问他称得准不准,一两不会少给他,一两也不会多给他。

我在生产队里那几年,虽然干活累一些,一开始住的条件差一些,但吃饱饭是没有问题的,分得的粮油棉是充裕的,也没有人歧视我,毕竟有亲戚在,村庄里大多数人都是一个家族的,有人帮我挑水,有人帮我运送红薯、粮食,闲时有人来聊天,病时有人来看望,结识了一帮同龄的朋友,至今令人难忘。有一位青年,看我喜欢读书,把自己家里的一本民国时的《唐诗三百首详解》送给我,说他爷爷撕这本书卷烟抽,不如送给我。后来,进工厂,上大学,我都把这本书带在身边,有空时就拿出来看一会儿。要知道,在那时,很难找到可看的书的。

06

招工


1971年的10月份,县里修筑虎山水库,我再次作为生产队的民工指标,来到水库工地,仍然是抽调到营部,这次是做通讯员,不办报,除写写东西外,还负责每天上工和下工吹哨子。期间,有一次领导派我回公社办事,恰好遇到地区钢铁厂来我县招工,公社领导告诉我,已经同意这次招工让我走,让我到县政府招待所去见招工的人。见了招工的领导(就是后来我进厂后的车间主任),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参加了体检,然后就让我回水库工地等候消息。

1972年的春节,大家都放假回去了,我和我们镇上的派出所所长留守工地值班。春节过后,还是同样的拉土筑坝。到了三月底,就要收工撤回了,我还没有收到招工的消息,心想,这次恐怕又泡汤了。就在扒掉工棚的那天,接到公社电话通知,说被招工的人都已经到钢厂报到了,让我从工地直接到钢厂报到。我姐姐这时也在家里帮我办好了所有手续,在县城里与我见个面,我就直接去了钢铁厂。

那时,知青招工,已近尾声,我们那一批走了之后,还有一批去的是平顶山煤矿,再之后,知青招工就停止了,我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原载网易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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