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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研习 | 王晓云:从传统中求创新—谈清代隶书

 泊木沐 2022-08-20 发布于辽宁

王时敏《隶书录东坡语轴》

纸本隶书 72.5× 50.5cm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从传统中求创新—谈清代隶书

文/王晓云

隶书,起源于战国后期,成熟于西汉,由于许多艺术家们的刻苦研究和辛勤努力,到了东汉末期,隶书艺术发展到了高峰时期。至今流传下来著名的汉碑约有一百多件,而且新出土、新发现的汉隶仍在继续不断地问世。但是,自东汉以后,千余年间,隶书艺术又处于江河日下的局面,以擅长隶书的书家寥寥无几。一直到了清代,善于隶书的书家才犹如雨后春笋,频频破土而出,其间不仅人才济济,大家辈出,而且流派纷呈,各树一帜。

桂馥《隶书轴》 85.8×49.8cm 纸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初,由于康熙、乾隆二帝偏爱董其昌、赵孟頫两家,书坛仍是帖学的天下,正所谓:「上之所好,下必甚矣。」加之「馆阁体」的流行,因此沉闷板刻、纤媚软弱的书风笼罩书坛。直至嘉道时期,碑学的大兴,方才冲破这一局面而形成了雄强质朴的书风,成为我国书法史上又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碑学之兴,乘帖学之坏,亦因金石之大盛也。」于是:「山岩、屋壁、荒野、穷郊,或拾从耕父之锄,或披自官厨之后。」凡两周金文、简帛残纸、秦砖汉瓦、六朝墓志、残碑断碣、片石只字,皆成文人学者、艺术家的考证、探索、研究的重要资料。伴随这一风气的是提倡碑学理论著作的问世。清初,郭宗昌的《金石史》、顾蔼吉的《隶辨》、万经的《分隶偶存》等在汉隶理论阐述方面卓有建树,为清代隶书的兴起和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清代中叶,阮元的《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首先倡导碑学,包世臣的《艺舟双楫》以贬帖扬碑为旨,在理论上树立了碑学的地位。碑学的形成,对当时的书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由此而激起了许多书家学习和研究汉隶的兴趣。尤其是康有为《广艺舟双楫》的问世,使碑学成了有实践,有系统的一个流派,从而使碑学在书法史上占据了应有的席位。金石考古学的盛行,兴起了碑学,而隶书则贯穿于碑学之中,丰富着碑学的内容,影响着碑学的发展,在碑学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黄易《隶书授其为复八言联》 南京博物院藏

史料的不断积累,理论的渐次建立,创作实践的逐步升华,促使具有时代特点的众多隶书大家在艺术宝库中寻觅探求。他们并不墨守陈规,而是法古开新,敢于直抒胸臆,力图在学习、继承传统的过程中找到一条表现自我风格的道路。

阮元《隶书刘光李如七言联》纸本隶书 124×25cm×2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擅长隶书的人,初期有王时敏、周亮工、郑簠、王澎等,继有桂馥、金农、邓石如、黄易、伊秉绶、阮元、陈鸿寿等,至晚清则有吴熙载、何绍基、杨沂孙、赵之谦、杨岘、俞樾(yue)、杨守敬等。他们都能自成一家,各有建树。如果以对隶书艺术的继承与发展而言,上述人中,金农、邓石如、伊秉绶可以作为代表性的人物,他们三人的创作实践,分别体现了清人在学习、继承、发展汉隶的道路上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俞 樾《隶书七言联》 133×31.8cm 纸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金农(一六七八——一七六四)嗜奇好古,收藏古代碑帖拓片逾千数,见多识广,而又好学勤练。如他所说:「上自五凤石刻,下于汉唐八分之流别,心摹手追,私谓得其神骨,不减李潮一字百金也。」他书写隶书时喜用佳墨,落笔时,饱蘸浓墨,横截而出,用笔有圆有方,笔画横粗竖细,显得刚健犀利,自有一种清劲之气扑人眉宇。他写的隶书,常见的有两种,一种以圆笔为主,一种以方笔为主。方笔的隶书,常常写得像漆刷刷成的样子,所以被人称为「漆书」。这种隶书,一反汉隶的常规,以偏侧的笔锋行笔,这在当时,可说是一种大胆创新。汉隶由篆而降,破圆为方,加强了运笔的轻重徐疾,书体为之一变。但笔笔中锋的原则在汉隶中仍被广泛使用,而金农却能于千余年之后,在隶书中冲破这一法则,破中锋为侧锋,以侧为主,中侧并用,这不能不说,在当时是对汉隶在用笔上的一大突破。从书法艺术的角度说,中锋、侧锋,既是互相对立,又是互为依存的两个方面。魏晋以后,就被书家运用于行草之中,金农又用于隶书,这给隶书的用笔增添了新的内容,给隶书的体势增加了色彩。在结体上,金农冲破汉隶中以方扁形取横势的结体方法,其「漆书」的结体则是方而见长,上大下小,形成了上宽下窄的倒梯形,或像蘑菇状,又如一个在高杆上表演的杂技演员,使人初见摇摇欲坠,惊心动魄,细察却又稳稳当当,极有奇趣。

杨岘《隶书节录焦氏易林句轴》 132.3×63.9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曾被赵之谦称为「国朝书以山人为第一,山人书以隶为第一」的邓石如(一 七四三——一八〇五),隶书虽然以汉碑为宗,但并未在碑学兴盛之际过分地鄙薄帖学。相反,他能将帖学中的恣意、奔放、潇洒、遒丽的风姿与汉碑的浑厚、稳健、质朴、古拙巧妙地融为一体,从而形成他独特的厚重飘逸、刚健婀娜的风格。

杨守敬《隶书四条屏》纸本隶书 148×39cm×4

早年,邓石如客居江南举人梅缪家中八年,得以博览梅家所藏碑帖。他每日天色未亮起床磨墨,贮入盘中,到深夜把墨汁用完后才入睡,寒暑不辍,五年篆书成,后又沉浸于汉隶之中,悉心临摹《史晨》、《华山》、《张迁》、《白石神君》、《校官》、《孔羡》、《受禅》、《大飨》碑各五十通,三年分书成,为此打下了十分扎实的基本功。从他的隶书观之,不但具有《史晨》的虚和,《校官》的丰茂,《张迁》、《白石神君》的凝整,而且更有《石门颂》的肆意,《曹全》的秀韵,《泰山》、《峄山》的浑厚,《夏承》的奇瑰。由于他有深厚的篆书功底,因此笔画丰满圆润,犹有「绵里裹铁」之意。在用笔上,他方圆相参,中锋行笔,方中寓圆,圆中兼方。横画收笔处,虚按平出,捺笔犹如飞瀑直下,形成独特的韵味。加上他善于驾驭羊毫软笔,线条圆润郁屈,而又变化莫测,显得涩而不滞,枯而不板,滋润而不臃肿;结体能各尽姿态,通篇字形,忽大忽小,忽扁忽方,忽长忽短,随字而变,于参差错落中,有妙合自然之趣。犹如水淮边群鹤,有的昂首远眺,有的引颈探物,有的收身梳羽,有的放翅疾飞。真可谓「写到灵魂最深处,不知有我更无人」的境地。难怪康有为评其书曰:「尽收古今之长,而结胎成形,于汉篆为多,遂能上掩千古,下开百禩(si)。」(《广艺舟双楫)酿蜜不留花,可见邓石如是一位广收博采,集大成式的隶书大家。

《司马光佚事漆书轴》纸本 1738年作 95.5×31.5cm 台湾兰千馆藏

与金农、邓石如相比较,伊秉绶(一七五四——一八一五)的隶书堪称群山之中的又一奇峰。他的隶书是把汉隶中方整一类的《校官》、《衡方》、《郙阁》、《张迁》等名碑的特点熔为一体,而又加以变化,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在用笔上常破汉隶中逆锋嵌入的「蚕头」落笔方法,而用楷书起笔时的侧锋着纸,然后以篆法运行,结尾往往截然而止,形成横画的斜头,而波画收笔处也不强调其雁尾。他又把颜真卿楷书中横细竖粗的笔画变化与之巧妙地结合起来,形成了他在用笔上的独创之处。笔画圆融丰腴,体势端庄平正。在结体上,看似方整匀称,实则方中寓奇。往往出人意外,故正而不呆。气势雄伟,格调高古,大巧若拙。所以有人称其书有庄严富丽的庙堂之象。此话不无道理,观其书,令人感到胸襟开阔,大有登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恢宏气度。

金农《隶书四言茶赞轴》 纸本 170.2×48.2cm 1745年作 扬州博物馆藏

金农的冲破陈式,自创新意;邓石如的综合群碑,集隶书于大成;伊秉绶的学古变古,大开大合,既是他们各自艺术个性的充分表露,又是清人学习传统、追求创新的成功经验的集中体现。隶书的发展,就整个书法艺术的发展而言,具有特殊的作用。潘伯鹰先生曾经指出:就中国文字和书法的发展看,隶书是一大变化阶段,甚至说今日乃至将来一段时期,全是隶书的时代也不为过,因为草书和楷书是千余年来流行的书法,它们在形体上,由 隶书衍进……尤其在技法上,更是隶法的各种变化……自从有了它,中国的书法才形成了由它而下的一条书法大河流。(《中国书法简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想,研究乃至借鉴清人在隶书方面的继承和创新的经验,对于我们今天的书法创作,将会从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启迪。

邓石如篆书

邓石如《四体书册》(局部) 嘉庆二年(1797)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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